第八章 即興表演

周三的清晨6點,任軒昂竟然不是被鬧鍾和生物鍾叫醒,而是被廚房隱隱傳來的煎蛋的香味給熏醒的。趕到廚房一看,大跌眼鏡,邱允實居然因陋就簡,隻用吐司、雞蛋和幾片生菜葉就做出了雙人份的精致早餐,餐桌上的種種似乎擺成了四個大字——糖衣炮彈。任軒昂洗漱完畢,坐享其成,冷靜地一邊吃一邊重複昨天的回答:不行。

任軒昂載著邱允實,車子並沒有駛向律所,而是朝律所的相反方向,娛樂一條街的快捷連鎖酒店皇嘉酒店前往。

二人進入酒店大門之前,走在前麵的任軒昂頭也不回地給了身後的邱允實一句廢話:“謹言慎行,不要妨礙我的工作。”

邱允實笑嘻嘻地承諾,“當然,我叫允實,我允諾,絕對誠實。”

任軒昂心裏叫苦,至少邱允實的這句話絕對是謊言。這家夥果然態度好、脾氣好,但就是死不悔改。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前台,任軒昂率先跟對他綻放職業微笑的一名前台服務員開門見山,“你好,我是靖軒律所的律師任軒昂,想要找你們店長了解一些情況。”

一旁的邱允實眉毛微微一揚,略表驚訝。

前台服務員沒想到來人不是顧客反而是要找店長的律師,更為訝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回頭去看另一名看起來更為年長的女服務員。眼看那名年長的同事過來接替,她如釋重負般地退後。

“請問您找我們店長有什麽事?”年長女服務員客氣地問。

“了解一個月前在這裏發生的命案。”任軒昂簡單直白,單刀直入。

一旁的邱允實假裝騷頭,低下頭偷偷做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年長女服務員似乎不出所料,倒是後麵那個臨陣脫逃的年輕女孩稍稍抖了一下肩膀,眼神閃躲,緩緩起身,準備離開前台。

“那案子我們已經配合警方調查,該說的都說了,該給的也都給了,”年長女服務員的口吻顯露出些許抵觸,“你是?”

任軒昂自然明白對方這句“你是”的深意,他這個人不善也不屑於說謊,認為那些彎彎繞繞太過幼稚又浪費時間,習慣性地誠實回答:“我是江坤雄的辯護律師,想要了解案發前後的情況。”

一旁的邱允實正低頭苦笑,聽到這話快速抬頭,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任軒昂,驚訝於他竟真的坦白到了愚蠢的地步。

年長女服務員露出一個“我就知道”的冷笑,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想要了解情況可以去找那個人渣去問,問我們做什麽?我說了,該說的我們都說過了。我們店長不在,去總部開會了,您請回吧。”

“案發前後江坤雄一直處於精神恍惚狀態,他的供詞有限,為了全麵了解案情,還是有必要請店長配合,請當晚見過江坤雄和死者的所有工作人員再次回憶,提供必要的信息。另外,我還想要案發當晚的酒店監控錄像。”任軒昂依舊像個機器人,不卑不亢,不管對方如何,他自巋然不動,以不變應萬變。他相信擒賊先擒王,隻要找到了店長,用點小手段取得店長的支持,就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讓酒店的所有人乖乖配合自己。這比逐一擊破有效率得多。事實上,他以往的工作也都是如此進行的。

“監控我們已經給警方了,你不是律師嗎?你可以去找警方要啊。”女服務員坐下,一邊忙手頭的事一邊頭也不抬地說。

任軒昂依舊耐心解釋:“警方隻複製了案發當晚409室門前的監控錄像,我想要的是當晚,甚至案發一周內所有酒店的監控錄像。”

女服務員不解地抬頭,見任軒昂依舊目不轉睛盯著她,目光相撞竟然有些害羞似的躲閃,語氣上弱了不少,立場也有了讓人不易察覺的轉變,“我說過,我們店長不在,我沒有這個權限決定是否能夠給你監控,而且我們工作很忙,也沒工夫給你提供什麽信息。我不懂,江坤雄就是凶手,這是明擺著的事,你幹嘛還要費力不討好,為這種人辯護?”

“那麽我就在這裏等待店長回來。”說完,任軒昂轉身,走向大堂的休息區。

邱允實乖乖跟在任軒昂身後,走到休息區的沙發剛剛坐下便像是坐到彈簧上,又彈了起來,“任律,我去一下洗手間。”

任軒昂正襟危坐,抬眼瞄了一下邱允實,掏出手機,暗示他可以通過手機定位確認邱允實是否要逃跑,一麵低頭擺弄手機一麵說:“去吧。”

皇嘉酒店一樓的公共洗手間在走廊盡頭,女洗手間更加靠近盡頭的窗戶。前台服務員穆雲丹站在洗手池前對著鏡子發呆,手上的水漬早已自然風幹,她卻遲遲不肯離開,擔心回到前台時那兩個男人還在。剛剛那個說話的律師眼神從她身上一掃而過,似乎是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小透明,讓她頗為心安。可是那個年輕的男人就不一樣了,穆雲丹起身離開前台時就注意到年輕男人的目光一直追隨她,那目光有些灼人,對方明明是麵帶笑意,卻讓她感覺如芒在背。走到拐角時,穆雲丹還特意偷眼往前台地方向瞧了一眼,正好與年輕男人的目光半路相撞,驚得她迅速閃身躲避,躲在男人視線範圍之外,靠在牆壁上按壓自己的胸口,調整呼吸。穆雲丹想,莫非那個男人一直盯著自己?

就在穆雲丹隱隱擔憂自己的遲遲不歸會讓前台的趙姐對自己頗有微詞,自己該說謊是拉肚子還是來大姨媽的時候,她聽到了門外傳來隱隱抽泣聲,而且是男人的隱忍的抽泣。

穆雲丹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探出頭,往聲音的來源方向望去,正是那個讓她緊張的年輕男人的背影。男人背對她,麵對窗子,肩膀聳#動,低頭望著什麽發呆,一邊強壓哽咽一邊低聲嘀咕:“姐,我該怎麽辦?我幫不了姐夫,我請了最貴的律師,可是他根本沒有誠意幫姐夫,隻想敷衍了事。全世界都認定姐夫是人渣,是殺人犯,他現在有口難辯,孤立無援,隻能等死。如果你還活著,一切就不會是這樣,姐夫不會自暴自棄,我可能已經當舅舅了……”

穆雲丹似乎聽明白了一點,這個男人不是那個律師的助手,他是委托律師的人,而且好像是江坤雄那個人渣的小舅子,他的姐姐現在已經不在了,所以江坤雄才自暴自棄。江坤雄那個臭流氓難道還結過婚?穆雲丹一想到江坤雄的嘴臉,想到有個女人曾經跟那副嘴臉的惡心男人甜蜜依偎,隻覺得反胃。

男人似乎聽到了穆雲丹的聲音,轉身的同時抹幹臉上的淚痕。他回頭,正好把來不及縮回去的穆雲丹逮了個正著。男人趕忙擠出一臉尷尬的苦笑,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哎呀,窗邊風大,我這個人有迎風流淚的毛病。”

可能是因為剛剛目睹了男人脆弱流淚的一麵,也許是才發覺男人麵容精致俊逸,穆雲丹對他的警惕少了許多,反而多了幾許好感和同情,她也不再閃躲,大方從洗手間裏出來,衝男人點了下頭。

“你好,我叫張杉。”男人走過來跟穆雲丹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