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分裂的富江
邱允實邁著悠閑的步伐回到酒店大堂，坐回任軒昂的身邊，確認巨大的盆栽正好能夠遮擋前台穆雲丹望向這邊的目光，距離夠遠，他們的談話聲也不會被他人聽見後，翹#起二郎腿，帶著笑意說：“別等了，店長是真的不在，今晚12點案發當天的監控會被覆蓋，你要是想看，得抓緊時間了。”
任軒昂抬頭，揚著下巴，目光向下，不自覺便占據監護人的製高點，以一種審視眼光瞧著邱允實，問：“你跟人家女孩子說了什麽？”
邱允實含笑望著任軒昂搖頭，調侃說：“人家都是45度仰望天空，你是45度俯視眾生，同樣是玩意境，同樣是俗不可耐。我沒跟人家女孩說任何會給你我招惹麻煩的話，這點你盡可放心，就是給她看了一張我兩年前資助的白血病女孩的合照而已，哦對了，我還在照片上簡單地P上了一個皮卡丘，最後我倆加了微信，僅此而已。走吧，先去找方雷，案發當晚挨江坤雄巴掌的那位。”
任軒昂捕捉到了邱允實刻意強調的“先”字，再看他臉上得意的表情，意識到這個邱允實還有“後文”。他不想對一個說謊癖的紈絝子弟刮目相看，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已經開始有些期待這一先一後到底有何玄機。
皇嘉酒店不大，保安就4個，兩人一班，今天正好就是方雷跟另一個保安值班，另一個保安去巡樓，方雷一個人在保安值班室守著監控牆，一麵時不時抬頭看看各個監控屏，一麵低頭擺弄手機、嗑瓜子。
任軒昂站在門口敲了敲敞開的門，成功吸引方雷注意力後，他又開始了那套機器人AI的簡單直白模式，“你好，我是靖軒律所的任軒昂，江坤雄的辯護律師，想要查看案發當天酒店的全部監控。”
果然，方雷看任軒昂像是看一個憑空冒出來的怪物，這個30多歲的粗狂男人滿臉寫著：你憑什麽認為我會乖乖配合你？誰給你的自信？
方雷跟任軒昂像是兩個倔強爭搶玩具的孩子，固執地彼此對視，不再說話，一個眼神冷靜沉著，一個滿臉抵觸厭惡。
邱允實向前踏出一步，眼神掃過方雷的手機屏幕，那屏幕似乎害羞一般，邱允實目光所及不過兩三秒，它便黑屏了。邱允實上下打量坐著的方雷，眼底浮現出一絲了然的笑意，輕咳了一聲，主動向前一步，衝方雷伸手，客氣地說：“你好，我叫李釋，是任律的助理。”
方雷無視邱允實友好的右手，轉過身繼續磕瓜子看手機，也不搭理邱允實。
邱允實尷尬地縮回手，轉身對任軒昂說：“任律，我早就說過了，不會有人配合你的，誰也不傻，也不嫌命長。說真的，要不是現在工作不好找，我就算是辭職也不會來配合你搞這個案子。你最好也趕快知難而退，咱們倆馬上去我說的那個梁半仙求個保命的平安福，再趁今晚來酒店附近給那個富江燒點紙錢，說不定還能保住兩條小命。”
任軒昂訝然，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邱允實會突然來這麽一手。任軒昂本以為邱允實主動去找那個女服務員，帶回來一個今晚監控覆蓋和方雷的消息，是想要幫自己，沒想到他翻臉比翻書還快，這會兒突然又搖身一變從張三變成李四，跟自己唱反調。本來這個方雷就不配合，邱允實又搞出這麽一出，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等一下，”任軒昂突然反應過來，邱允實剛剛那段話中有他聽不懂的一個詞，“你說什麽富江？”
邱允實剛要回答任軒昂，那邊的方雷突然抬起頭，興奮地問：“梁半仙，你也認識梁半仙？”
邱允實不理任軒昂不說，還嫌棄似的跟他保持一定距離，好像任軒昂身上有什麽晦氣似的，又向前一步靠近方雷，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樣，“你也認識梁半仙？就是東街胡同的那個梁達魁？”
方雷一聽梁達魁的名字，馬上認可了邱允實的“知音”身份，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椅子，示意邱允實坐下說話。
邱允實坐下，掏出手機，在相冊裏搜索，找到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大胡子男人，穿著唐裝，背景是一間古樸的中式房間，房間裏煙霧繚繞。他指著照片說：“就是這位梁半仙，半年前，我家對門死了人，晚上我睡覺總是夢魘，要不是有這位梁半仙的平安福和八卦鏡，我恐怕就得賤賣房子搬家啦。”
“沒錯沒錯，梁半仙很神的，”方雷也給邱允實展示他的手機桌麵，他的手機壁紙是一張黃符，上麵畫著彎彎繞繞的線條，“你看，這是我從梁半仙那裏請來的電子驅鬼符，自從有了這張符，我晚上值夜班巡邏就再也沒看見鬼影。”
任軒昂轉頭冷哼了一聲，電子驅鬼符，他還是頭回聽說，沒想到現在的騙子行騙也如此與時俱進，為了省點紙張錢，幹脆直接在網上下載圖片糊弄了事。就這樣，也有人信，該說是現在騙子門檻太低呢還是有些人智商太低呢？
邱允實臉上露出豔羨的神態，似乎方雷手機的牆紙不是電子驅鬼符，而是饕餮美食，感歎說：“現在都這麽高級了啊，不行，我也得去求一個去。我這個老板死腦筋，不聽勸，我跟著他辦這個案子必須得有點準備才行，尤其是今天，今晚。”
方雷臉色一變，嘴角抽#動，掩飾不住恐懼地抿了抿嘴，不解地問：“今天怎麽了？今晚又怎麽了？我，我今晚值夜班。”
邱允實回頭看了一眼一臉鄙夷但卻沒有戳穿他的任軒昂，趁著方雷看不到他正臉的這兩秒鍾衝任軒昂調皮地眨了一下左眼，然後在半秒鍾之內施展變臉絕活，轉回頭時已經是一臉凝重，對方雷說：“唉，我剛也說了，這案子我不想接，但是沒辦法，現在工作不好找，我隻好按照梁半仙之前教給我的方法，用女死者，也就是那個羅美倩的生辰八字和她死亡的時間結合起來測算了一下，就在今晚，羅美倩的怨念會達到頂峰，去尋找殺害她的凶手報仇。可問題是，江坤雄現在關押在看守所。看守所啊，你也知道，公#安局啊，監獄啊，那種地方哪怕是凶神惡煞都要懼怕三分，羅美倩根本不能近江坤雄的身，所以她的怨念很有可能會徘徊在她遇害的地方，找那些對她見死不救，或者是助紂為虐的人報仇。”
邱允實說“見死不救”的時候，眼睛盯著麵前的方雷，說“助紂為虐”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任軒昂。
方雷整個人像是被一道無聲無形的雷劈中一樣，恨不得當場分成兩半，半晌才回過神，下意識一把拉住同道中人的雙手，他的手緊緊握著邱允實的手，慌張地說：“羅美倩一定會回到這裏的，梁半仙說過，這裏本就是陰氣聚集之地，本來就容易吸引鬼魂，所以之前我值夜班才會好幾次看見鬼影一閃而過。可，可我沒有對她見死不救啊，我當時，當時我根本就不知道江坤雄會殺她，我以為他倆是你情我願，我，我自己也被江坤雄扇了一耳光，我也是受害者，這，這羅美倩她找我報仇，我也冤枉啊！”
邱允實安撫地拍方雷的肩膀，“理解理解，要不是迫於生計，你也不會在這種地方工作，咱倆同是天涯淪落人啊。現在隻能祈禱羅美倩的鬼魂能夠通情達理，不要波及無辜的咱倆。不過，唉，聽說羅美倩生前的口碑也不怎麽樣，生前都不是什麽講道理的好姑娘，這死後……而且最要命的是，羅美倩死的時候畫的是富江仿妝。”
方雷已然瑟瑟發抖，猶如魂魄出竅，神遊八方，根本沒聽見邱允實最關鍵的這最後一句。倒是一旁的任軒昂被提醒，再次追問：“什麽富江？”
邱允實猛地一拍桌子，表麵上是表示對任軒昂連富江都不知道的驚訝，實際上是想要利用巨大聲響“叫”回方雷的魂魄。等到確認方雷雙眼聚焦，“魂魄歸位”後，他才誇張地解釋：“富江仿妝，你們都不知道嗎？最近還是挺流行的。”
任軒昂想到了死者的照片，的確，羅美倩臉上畫著濃重的妝容，厚得像是戴了一層麵具，煞白的臉，黑色眼線強行把眼部擴大，黑色美瞳，暗紅到發黑的口紅，有一種高傲的詭異感。這樣一張臉就算放在活人身上都有一種死人感，何況是已經死去的羅美倩？
“富江#係列最早是日#本恐怖漫畫大師伊藤潤二創作的係列恐怖漫畫作品，以暴力血腥以及奇異的想象力的故事與畫風，成為現今恐怖漫畫的經典，當中女主角富江，更是經典中的經典。富江是充滿神秘感的少女，沒有人說得清她的來曆，她擁有讓所有男人為之癡狂的美貌，最為奇特的是她的特異體質，可以憑身體的細胞永無止境地繁殖。故事講述了自富江第一次勾#引導師不成被其同學殺害後，被肢解的肢體便不斷的形成一個個新的富江，繼續引誘男人迷戀上她，且直到喪失心誌再次把富江肢解，從而又產生新的富江，如此往複的過程。”邱允實概括性地給身邊兩個門外漢科普，“前陣子我還參加了一個C#OSPLA#Y的活動，有四五個女孩都畫了富江仿妝，還穿了一樣的衣服，戴一樣的假發，走幾步就看到一個，幾乎一模一樣，還真的很像是會分裂的富江。”
任軒昂不屑地微微翻了個白眼，他知道最近網絡上流行各種明星仿妝，仿漫畫人物也沒什麽好稀奇，他不懂，羅美倩臨死前的妝容能夠跟案情有什麽關聯。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沒兩秒鍾，任軒昂便是一驚，眼神犀利地瞪向邱允實。他在用眼神向邱允實尋求一個確認：羅美倩遇害當晚畫著如此濃重的富江仿妝，就像是戴上了一副麵具，有沒有可能是有其他人戴上了這副麵具，冒充羅美倩？
邱允實一拍大腿，指著任軒昂說：“你終於開竅啦，羅美倩是藝術學院舞蹈係的大學生，校花，但是卻遊走於夜店勾#引有錢人，不就是現實版的富江嗎？說不定，羅美倩也會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