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四百九十萬,不還價

淩晨三點,電腦屏幕如約閃爍起來。在等待著編輯係統的畫麵顯示的空隙,邱明打開了電視機,新聞台正子啊重播白天的節目。

畫麵裏,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彩票中心接受采訪,男子手上拿著一張支票,電視畫麵放大了支票的數額,整整400萬。

邱明趕緊調大電視的音量,播音員正介紹著情況,本市一名市民喜中大獎,已經到彩票中心領取了獎金。據彩票中心的工作人員介紹,本次中了大獎的還有另外一名彩民,隻是該彩民始終未前來兌獎。工作人員提醒那名中獎的彩民,兌獎日期為開獎後的二十八天,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天。

邱明斜眼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錢包,那張彩票此刻就靜靜地躺在裏麵,他計劃在彩票兌獎截止的前幾天再讓自己的父母去兌獎。畢竟,這套編輯係統已經讓他的形象出現在公眾麵前,成為可以預知未來的英雄,如果他再親自去兌獎,一定會被懷疑作弊。

當電腦終於停止閃爍後,最新一期的版麵出現在了邱明麵前,和前幾天一樣,濱海市依舊沒有什麽重大事件發生。

在快速瀏覽後,邱明拍下一張照片,那是一名女司機錯誤地把刹車當油門撞進了一個小飯館的新聞,好在飯館裏當時沒有客人在用餐。

拍好後,邱明盤算著把這條新聞給熱線部的其他同事去做。畢竟,報社已經開始裁員,熱線部的同事已經人心惶惶。

隨著屏幕的模糊,WATCH的對話框出現在屏幕上。

WATCH:“為什麽沒有去兌換你的獎金?”

“說實在的,我是個生活上很簡單的人,對於金錢沒有太多的需求,所以還真就不著急。”

WATCH:“你打算如何支配你的獎金?”

“我還真沒有太多的想法,準備把彩票交給我的父母,讓他們去兌獎,怎麽支配還是他們說了算吧。可能他們會給我換個大點的房子吧,他們希望我趕緊結婚。”

WATCH:“那是你的自由了。我相信你還記得我說過,當一個人努力地去做事情的時候,金錢往往就成了副產品,你越是不主動追求,金錢就越會自動找上門來。”

對話框關閉的同時,電腦屏幕也關閉了。

中午時分,邱明從睡夢中醒來,簡單地洗漱後他來到樓下一家常去的餐廳,隨便點了一點吃的東西,撥通了付一丁的電話。

“胖子,你幹馬上呢?”

“我還能幹嗎?掃街唄!”掃街是報社熱線部記者的術語,把自己比喻為街上的清潔工,一條街接著一條街地找新聞。

“別掃了,你還記得上次我得了總編輯獎後,咱們去過的那家火鍋店吧?”

“記得啊,怎麽了?那裏會發生什麽?”

“別管那裏會發生什麽,你去就是了。不過,你要記得,離女司機遠點。”

付一丁千恩萬謝地掛斷電話。

飯端上來後,邱明一邊吃,一邊看著電視上的新聞。

一名穿著得體的中年男子走進來,坐在邱明桌子的旁邊,服務員為他拿來菜單後就去忙著招呼其他客人了。

男子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菜單,一邊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找遍了全身都沒找到打火機。

邱明遞找上自己的打火機,那名男子感激地點了點頭。

點過餐,那名男子滿臉堆著笑:“朋友,有單生意,不知道你感興趣不?”

邱明警惕地看著中年男子:合身的西裝,精致的發型,一副金絲邊的眼睛後麵,目光始終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我可不是什麽生意人。”邱明邊說邊把一口飯送進嘴裏。

“這樣,我有個提議,你來權衡。如果你認為這個生意可以做,咱們就縱深聊聊,您如果認為這個生意不能做,那就算了。”

“說來聽聽。”邱明一邊吃著飯,一邊把打火機放進口袋裏,同時啟動了口袋裏的錄音筆。

“我先給您算筆賬,”男子壓低了聲音,“您知道,按照我國法律規定,如果彩票中獎,獎金的百分之二十會繳納個稅。也就是說,假設你中了五百萬的話,你實際隻能拿到四百萬,這個基礎知識,相信你一定知道吧?”

邱明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好不讓對方看出自己已經頗為緊張,這個男人怎麽知道自己中了大獎?

“假設說,我出四百五十萬--可以轉賬,也可以現金,沒有連號的使用過的鈔票,可以隨時用驗鈔機來檢驗,也可以存入任何一個你指定的賬戶裏--來收購你手上的那張彩票,你是否有興趣呢?”

“收購我手上的彩票?”邱明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我沒有買過什麽彩票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中年男子把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做了個小聲的動作:“朋友,您考慮好了再回答我,我保證這交易不會給你帶來任何一點麻煩,並且會讓你多賺五十萬,想想看,五十萬是好大一筆錢啊,要賺好久的了。”

邱明放下筷子看著對方,此時對方的飯菜已經端了上來。

服務員離開後,邱明假意思索,嘴裏自言自語地嘀咕著:“這麽做,犯不犯法啊?”

中年男子興奮地壓低了聲音:“這犯什麽法?該交給國家的稅金我們自然會交,你該得到的錢也一分都不會少,隻會增加。”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根煙遞給邱明。

多年的記者生涯已經讓邱明養成了習慣,從來不抽陌生人給的煙,也從來不喝陌生人給的飲料,他拿出自己的煙點燃。

“這個你讓我考慮考慮,你給我個聯係方式。考慮好了,我給你打電話。”

男子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說了自己的手機號碼,邱明撥打了過去。

留好號碼後,中年男子進行了自我介紹:“我姓王,你叫我老王就好了。你慎重考慮考慮,考慮好了,給我打個電話。不過,你考慮的時間不要太長。”

邱明點著頭,收拾好東西離開了餐廳。

“難怪你那天要請客,原來你中彩票了!”郝翰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蘆笛則嗬嗬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郝翰看著蘆笛。

“我在笑他終於忍不住了,利用他預知未來的能力,為自己賺錢了。”

邱明一把把彩票拍在律師事務所的會議桌上:“你們拿走,去找個窮人家給捐了!都告訴你們了,真的是無意間中的,你們怎就這麽相信呢?”

郝翰一把拿起彩票,揣進口袋:“咱們三個頂屬我窮,要麽就捐我吧。”

蘆笛打趣地說:“見麵分一半吧,要麽我可要告你不當得利哦!”

邱明收起笑容:“兩位,兩位,咱們可是在開會呢!”

二人停止嬉鬧。

“你們倆幫我分析分析,為什麽有人要收購中獎的彩票呢?”

郝翰思索了一下:“可能是洗錢!這種有極大可能是洗錢,就是一些人的錢見不得光,所以通過購買中了獎的彩票的方式,讓見不得光的錢洗白,寧可損失點稅金,也要讓自己的錢變得合理合法。你說對不,大律師?”

蘆笛思索了一下:“不排除還有一種可能。”

二人都盯著她看。

“不排除是一種變相的賄賂,行賄者購買中了獎的彩票,然後把彩票送給受賄者。表麵上看,是受賄者中了大獎,而實際上是一種新型的行賄手段。”

二人都點頭表示讚同。

郝翰問邱明:“你留下那個收購彩票的人的聯係方式沒?”

邱明從口袋裏拿出錄音筆:“何止是聯係方式,我連他要收購我彩票的對話都錄了音。”

郝翰打了一個響指:“就願意和你這樣的明白人合作,不用叮囑,自己就知道取證。”

“少說這個,忘了你把我堵到牆角的時候了!”

“那時候不是還不了解嘛!”郝翰尷尬地笑著。

邱明把錄音筆接到會議室的電腦上,老王的聲音響起來。

錄音播放完畢,邱明問郝翰:“你幫我分析分析,這個收購彩票的人,是怎麽知道我中了獎的呢?”

郝翰又嘿嘿笑了起來:“這個你可問對人了!我還真知道。以前,我們抓過一個小偷,那個小偷就是在投注站專門趁著彩民專心選擇號碼的時候盜竊彩民的財物。我們通過彩票中心了解到,所有的彩票投注站都是有監控攝像頭的,這些攝像頭的終端都在彩票中心,最終通過監控攝像頭,我們鎖定了小偷的相貌特征,在小偷下一次作案的時候將他抓獲。”

“這個小偷和收購彩票的有什麽關係?”

“你怎麽還沒聽明白啊?一般來說,隻要有一台彩票的投注機,就可以在機器上查詢到得獎的彩票是什麽時間在哪個投注站賣出的,這時再找個黑客,入侵彩票中心的監控係統,就可以在監控視頻裏找到那個時間購買彩票的人,並且可以清晰地看到購買彩票者的麵部特征。很多人購買彩票都會選擇比較固定的投注站,如此一來,隻需要在投注站附近多找幾個擁有監控鏡頭的商家,很容易就能找到彩票購買者的行蹤。接下來,隻需要在附近花時間尋找,很快就會找到購買者的。你放心,他們隻能找到你,但你的其他資料他們肯定不掌握,否則可能早就找到你家去了。”

邱明和蘆笛聽得入了神。

“這個號碼我明天會通過電信公司去查機主的背景資料,而如果買彩票的人再聯係你,你不要忙著答應他,先說要繼續考慮考慮,當其再來電話的時候,你再說要加價,加到四百八十萬。我相信,他一定會答應的。在此期間,你等於是給了我時間,我爭取能把他的上家挖出來。”郝翰信心滿滿地說。

邱明點了點頭:“那個貨車司機的背景你調查得怎麽樣了?”

郝翰撓了撓頭:“我查了,底子幹淨得很,本市人,中專畢業,十年前取得的駕照,一直在給一家物流公司送貨,遵紀守法,連交通違法行為都很少有。”

邱明和蘆笛對視了一眼,隨後對郝翰說:“現在這個器官捐獻者的案子,是不是就屬於你們警方經常說的那種,案件偵查陷入了僵局呢?”

郝翰歎了口氣:“其實,查到今天,我開始有些動搖了,我甚至在想,萬一真的隻是一場單純的事故呢?那個石川真的是不小心撞到了那個死者呢?這可能就是那句俗話,這人要死,攔也攔不住的。”

蘆笛搖了搖頭:“我不這麽看。我看到的是,能有人出得起大價錢請張平出山,這是個巨大的疑點。對了,你查處到底是誰請了張平的助理出麵的嗎?”

郝翰拿出記事本,翻到其中一頁:“我還真查到了。今天下午我去問了石川的父母,他的父母說,石川和吳昊早就認識,所以吳昊聽說石川出事後,就找到了他們,讓他們簽署的委托文件,並且還信誓旦旦地保證石川沒事。”

“但是兩百萬的賠償金又是誰出的呢?”

“這個石川的父母沒有說,總之他們看重的是自己的兒子沒事,至於賠償金的問題,石川對他的父母解釋說是吳昊借給自己的,以後會慢慢還給吳昊。”郝翰拿出一份資料,那是從銀行調取出來的客戶資料,詳細記載了在石川被取保的當天,全市有多少人從銀行裏提出過超過兩百萬的現金。由於是現金提取,人數並不多。

蘆笛仔細看著那份資料,突然,她仿佛發現了什麽,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神態:“石川和吳昊早就認識?”

“沒錯,我查了石川的手機通話記錄,記錄顯示他們早在多年前就有聯係,但都是通話,沒有短信和微信的聯係。”郝翰合上記事本,“一切都天衣無縫,所以我不得不開始懷疑,是不是咱們太過敏感了,把一起正常的交通事故想複雜了?”

邱明低下頭,從手機上翻出了交通事故的照片,仔細看起來。

郝翰從口袋裏摸出彩票還給邱明:“大記者,咱們還是在這個上下點功夫,我感覺能出大案子。”

邱明接過彩票後看著蘆笛,蘆笛很沒有底氣地說:“難道,咱們都太敏感了?”

邱明聳了一下肩:“這個案件還是有疑點的,我相信我的判斷。”

蘆笛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表:“我倒是有了一個懷疑目標,不過線索還是比較混亂,等我理清了再和你們說。都快九點了,要不咱們先散了?”

三人收拾東西離開了律師事務所。

坐在自己的車裏時,付一丁給邱明發來了一張照片,照片中女司機正一臉驚恐地站在車邊,汽車的前部已經完全撞進了一家臨街的小飯館裏,破碎的玻璃和雜物散落一地。

隨同照片發來的還有一句話:“謝謝了,哥們兒,你的料太及時了。”

早上九點剛過,邱明就被手機鈴聲叫醒了,來電話的是準備要購買彩票的老王。

邱明掛斷了電話,但老王隨即再次打來。

“大哥,我的作息時間和正常人是顛倒的,現在說了什麽也不算數,等我中午睡醒再說吧!”不等老王說什麽,邱明再次掛斷電話。

老王並沒有再給邱明打過來,而是又在那家餐館的門口等著他。邱明開車進過那家餐館時看見了老王,但沒有停車。

在報社吃過午飯,老王的電話又打進來,先是道歉,說自己上午打電話擾了邱明的清夢,隨後便問他是否考慮清楚。

按照郝翰教的,邱明以自己沒有考慮明白為借口掛了電話,隨後撥通了郝翰的號碼。

郝翰告訴他,老王用的號碼是一張沒有登記機主的電話卡,通話記錄裏隻有邱明一個人,這說明老王有極大可能是隻為了與邱明單線聯係而購買的電話卡。

最後,郝翰讓邱明約老王見麵,他好趁機對老王進行跟蹤。

約定了時間地點,老王興奮地出現在了濱海國際酒店一樓的咖啡廳,一身便衣的郝翰也出現了。

出乎邱明和郝翰預料的是,對於邱明開出的四百八十萬價,老王居然沒有絲毫猶豫,痛快地答應了,隨後就問他如何支付款項。這讓邱明和坐在隔壁卡座裏正豎著耳朵偷聽的郝翰都措手不及。

郝翰站起身來到了衛生間,撥通了邱明的手機:“你先別說話,就說家裏自來水龍頭沒關,淹了你家樓下,然後趕緊離開,我接下來跟著這個老王,晚點咱們再聯係。”

當郝翰離開衛生間的時候,正看見邱明匆忙離開,而老王在喊服務員結賬。

吃晚飯的時候,郝翰給邱明打來電話告訴邱明,他跟蹤那個老王到了一處寫字樓,老王中途接了個電話,隨後進了電梯。他跟進去,老王按了頂樓的電梯,郝翰按了另外一個樓層的電梯,但電梯在二樓被人叫住的時候,老王匆忙下去了,他無法立刻跟出去。

“寧丟勿醒是我們的原則,我懷疑這個老王的反偵查能力很強。”郝翰懊惱地說,“開始我還以為是個新手,哪裏想到是隻老狐狸。”

還沒掛斷郝翰的電話,老王的電話打進來了,邱明開啟呼叫等待,接通了老王的電話:“抱歉抱歉,中午家裏突然發生了狀況,咱們再改個時間您看怎麽樣?”

“兄弟,買家很著急,希望明天就可以完成交易。要麽您看這樣吧,您明天可以到任何一家銀行,辦一張銀行卡,把卡號給我,我可以隨時把錢打過去,咱們在銀行見麵,您看著錢進了卡裏,再把彩票給我。”

邱明沉吟著。

“別琢磨了,您開價多了三十萬,我都答應了,您就別再猶豫了,天底下哪有這麽多的好事啊?”

邱明匆忙說了一句:“等我電話,咱們保持聯係。”在老王焦急的“喂、喂”聲中掛斷電話,隨後關機。

新一天的編輯版麵出現時,邱明正拿著手機發呆,從晚上一直到午夜,老王前後一共給他打了十幾遍電話,由於關機,這些電話都轉換成了信息。

最後一條信息是老王發過來的,言辭頗為懇切,表示可以在任何指定的時間任何的地點交易,如果邱明不放心,可以自己買一台驗鈔機,用現金交易。

新的一天對濱海市來說,依舊沒有什麽重大的新聞事件,除了幾起沒有傷人的車禍和火災,整個城市還算平靜。

就在屏幕即將關閉的時候,訃告欄裏的一條訃告引起了邱明的注意。那條訃告的內容是,一位長期與病魔鬥爭的肝癌患者在濱海醫院重症監護室去世,新的一天將舉辦追悼會,邀請親屬及生前好友參加送別。

之所以這條訃告引起了邱明的注意,是因為就在之前的案情交流會議上,他聽郝翰提到過一個詞,那就是“排隊”,所有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都要排隊,一旦有了新的器官,排在第一位的患者就可以移植,而排在後麵的患者不管你的病有多重,都需要等待。

思索了片刻,邱明打算跟進這條新聞。他認為,單純的排隊等候移植,有可能會給一些人提供腐敗的土壤,有能力的人是否可以通過一定的手段來提前自己排隊的名次呢,而沒有能力的人又是否會成為下一條訃告裏的主角呢。

邱明用手機拍完那條訃告後,顯示器關閉了。

濱海市殯儀館位於城市的西郊,上午九點,邱明來到這裏,根據指引,他找到了那個死者的告別廳。

家屬正在門口迎接前來告別的親友,邱明在簽到簿上簽下名字後,領到了一朵白色的鮮花。

低沉的哀樂中,死者的遺體被擺放在鮮花叢中,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追悼會還沒開始,坐在告別廳的人一直在竊竊私語。邱明假裝在擺弄著手機,仔細聽著他們的交談。

“真想不到,這麽快人就沒了。”

“嗯,真的,太驚人了,多好的一個人啊!”

“但是我有點奇怪,醫生不是說還可以堅持一年左右嘛。怎麽這麽快就走了,連器官移植都沒有等到,聽說下一個就排到他了。”

“是嗎?那可是夠慘的。”

“你聽說沒有,好像醫院賠了一大筆錢,他老婆簽字後啥也沒說,就同意火化了。”

“嗯,聽說了,這也不錯,就等於是給家裏做了最後的貢獻了。”

“你說他空出來的編製,誰會頂上來?”

“我估計是辦公室那個小趙吧,他都幹了好幾年了,苦於沒有編製……”

邱明側臉看了一眼正在聊兒天的兩名中年婦女,從言語和打扮上看,她們大概是死者單位的同事。

兩名中年婦女此刻也注意到了邱明,點頭向他示意了一下,邱明則回以微笑,隨後壓低了聲音問:“醫院賠了多少錢?”

挨著邱明坐著的中年婦女神秘地回答:“聽說賠了一百萬,條件是立刻火化,並且簽署了保密協議。”

“保密協議?”邱明更加好奇了。

“對啊,簽署了保密協議。不過,這年頭有什麽秘密能夠保密的。”中年婦女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同事,同事也點著頭。

“醫院為什麽要賠錢,”邱明不解地問,“難道他不是正常死亡嗎?”

另一個同事也壓低了聲音:“事故,這就是一起醫療事故。”

邱明來了精神:“什麽樣的事故呢?”

挨著邱明的中年婦女咳嗽了一聲,提示死者的家屬剛剛從眼前路過,當家屬走過後,另一名婦女搶著說:“聽說是在重症監護室裏輸液的時候,輸液泵突然發生了故障,加速向體內輸入藥液,直接造成了心髒驟停,就這麽死了。”

那個被搶了話的婦女點著頭,神秘地說:“也是頭回聽說,原來輸液的時候,如果自己調了輸液的流量,隨時可能加大心髒的負擔,能要人命的。”

“就是這個原因?”邱明奇怪地問,“這個原因家屬是怎麽知道的呢?”

“本來,人還是好好的,前幾天還在正常上班,還和單位的同事說前麵剛剛進行了一例肝髒移植,他是排在第二位的,下一個接受移植的就是他了。”

“那他為什麽進了重症監護室?”

“這個是醫院的規定,所有排隊排到的患者都必須在醫院住院,並且是住在重症監護室裏,一旦有了合適的器官,可以立即接受手術。”

“這麽明顯的醫療事故家屬為什麽不追責?”邱明奇怪地問。

兩名婦女向站在告別室門口穿黑色衣服的女人努了一下嘴:“這年頭,隻要有了錢,還追什麽責啊?”

“就是,如果活著,哪怕是接受了器官移植,還得花很大一筆錢去後期治療,現在死了,不但省去了一大筆醫療支出,還給家裏又帶來了一筆巨額的經濟賠償,誰願意去多這個事情呢?”

邱明陷入了沉默,他再次想起幾天前的那起交通事故,還有電視裏接受了器官移植的患者被推出手術室的畫麵。突然,靈光閃現,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飛快地離開了遺體告別廳,邊往外走邊撥通了郝翰的手機。

“郝SIR,有個緊急情況,你必須立刻阻止一場追悼會。”

“什麽?阻止追悼會?誰的追悼會?”

“一句半句解釋不清楚,你現在趕緊到殯儀館來。”

郝翰連聲答應著:“我到殯儀館最快也得一個多小時,來得及嗎?”

“你盡快吧,記得帶警官證。”

追悼會的時間不是很長,先是死者單位的領導致悼詞,接下來是死者的遺孀代表家屬答謝,整個過程也就持續了二十幾分鍾。

整個追悼會期間,邱明一直向告別廳的門口張望著,盡管始終有人影在門口閃過,但都不是郝翰。

追悼會進入尾聲時,照例是送別者瞻仰遺容,把自己手中的白花放在遺體身邊。

邱明繞著遺體轉圈時心中一直在默默地祈禱:“哥們兒,你如果真的在天有靈,就拖延一會吧,我要查明你死亡的真相。”

很快,幾十個告別者在哀樂中繞遺體轉了一圈後,該是遺孀向遺體告別了,那名穿黑色衣服的女士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扶著鮮花叢大哭起來,哭聲讓在場的人都有些動容。

有家屬上前攙扶遺孀,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則開始拆除遺體身邊的鮮花、翠柏。

邱明知道,遺體就要被拉往後麵去火化,一切的證據都將灰飛煙滅。

他焦急地看了一眼手表,又向告別廳的門口望了一眼,此時隻有一些告別者向大門外走去,依舊不見郝翰的身影。

遺體已經被拉到了火化通道口,邱明知道不能再耽擱了,他快步走到通道口,一把按住輪床:“先不要火化!”

邱明的舉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多名死者家屬和死者的遺孀向他圍攏過來。

“你是誰啊?”

“你要幹什麽啊?”

“死者為大,別耽誤了死者上路。”

圍攏上來的死者家屬中,幾個人高馬大的甚至開始挽起了袖子,大有動手的意思。

邱明急中生智,從口袋裏拿出了新聞記者證,證件的上方,有一個金色的國徽,下麵是“新聞記者證”五個字。邱明用手捏住了下麵的文字,隻是把國徽亮給眾人:“我有證據懷疑死者的死因,這不是單純的疾病死亡,而可能是一場醫療事故,甚至是謀殺。”

圍攏過來的家屬不說話了,紛紛回身看著遺孀。邱明看出了端倪,死者的家屬都是知道這個事件的真相的,此時他們在看死者遺孀的意思。

遺孀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沉吟了一下後,她禮貌地對邱明說:“病死也好,醫療事故也罷,哪怕是謀殺,我們都不追究了,你就讓他順利地走吧。”

“對嘛,人家家屬都不追究了,你管那麽多閑事幹嗎?”

“閃開,不閃開我們可不客氣了。”

聽到遺孀的話,家屬們再次圍攏了上來,隊伍前麵的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伸手抓住了邱明的衣領:“你閃開!”

邱明沒有絲毫退縮:“沒錯,是死者為大,但別忘記了,還有一句話,叫人命關天!如果將來有一天,這個案子被掀開了,你們擔得起責任嗎?”

抓著邱明衣領的男子鬆開了手,眾人再次回頭看著遺孀。遺孀順勢坐在了地上,像唱戲一樣的哭開了:“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守寡了不說,還讓人家欺負……”

見到遺孀的反映,死者的家屬群情激憤,瞬間把邱明圍到了中間。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趕緊上來勸解,一名工作人員好不容易擠到了邱明麵前:“我說這位領導,您擋著的這條通道,我們叫黃泉路,什麽路都可以擋,擋這條路可是不吉利……”

另一名工作人員也勸解:“都已經到這一步了,人家家屬都認了,你還能追究出個什麽?趕緊走吧。要不,一會兒真動起手來,你是要吃虧的。”

邱明依舊沒有退縮,突然,一名大媽揚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就像信號一樣,其他家屬瞬間也開始動手。

就在憤怒的拳腳像雨點般落下的時候,一聲斷喝在門口響起:“都給我住手!”

家屬們回身向門口望去,一身警服的郝翰快步向眾人走來,胸前執法記錄儀上的紅燈一直在閃爍。

眾人閃到了一邊,而那名遺孀還坐在地上低聲啜泣著。

很快,轄區派出所的警察來到了現場,在簡單地交流了情況後,遺體被送往法醫中心,邱明被帶到派出所做筆錄。當然,一同被帶到派出所的還有那名遺孀和在場的多名知情者。

在被帶上警車時,那兩名跟邱明聊天兒的中年婦女恐慌地看著他,其中一人緊張地問:“帶我們去幹嗎啊?我們隻是死者的同事。”

邱明安慰著她們:“沒事,別害怕,你們隻要把剛才對我說的話重新說一遍就好了。”

郝翰拍打著邱明身上的鞋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還能怎麽回事,一會到派出所不就都真相大白了嘛!”

下午三點半,濱海市商業銀行的大門口,大堂經理正和老王站在一起,恭敬地等待著邱明的到來。

郝翰換了一身便衣,拿著一個超市的購物袋,背著一個挎包,在邱明到來前,他匆忙走進銀行大門,從排隊機上取了一個號碼後,假意在門口抽煙,裝在挎包上的隱蔽攝像頭對準了老王和那個大堂經理。

幾分鍾後,邱明快步走上了銀行門口的台階,老王如釋重負地迎上前來:“哎呀,我的好兄弟,你總算想通了。”

邱明微笑著和老王握了握手,但並沒有繼續向銀行裏走。

“老王,我考慮了一下,你得再給我追加十萬塊。”

“怎麽又漲價?”老王猶豫起來。

“要不你再考慮一下?”

邱明轉身就要離開,被老王一把拉了回來:“好好好!這樣,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邱明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站在一旁抽起煙來。

老王躲到一旁去了,幾分鍾後,他掛斷電話,向邱明做了一個“OK”的手勢,隨後向銀行大門裏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在大堂經理的帶領下,邱明和老王徑直上了二樓的VIP客戶區域。

比起普通客戶區,VIP客戶區域要氣派得多,沙發、地毯、免費的咖啡和小點心,這讓從來沒有來過的邱明有那麽一瞬間感覺到了有錢人的虛榮。

老王先是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一張銀行卡交到了大堂經理手中,隨後,邱明也拿出身份證交給了大堂經理。

大堂經理前去給辦手續的空檔,老王和邱明聊著天兒,二人仿佛有預定一樣,對於彩票的事閉口不談。

十幾分鍾後,大堂經理回到二人麵前,還了老王的銀行卡,隨後又把身份證和一張新辦的銀行卡交到邱明的手中,恭敬地說:“先生,您現在就可以查詢餘額了,一共四百九十萬,您現在是本行的VIP客戶了。”

邱明微笑著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老王。

老王拿出彩票,用手機掃描了彩票上的條形碼後,看著屏幕滿意地笑了,隨後跟邱明握手告別。

離開銀行後,邱明給郝翰打電話,電話裏郝翰興奮地說:“門口的畫麵我拍到了,銀行裏麵的畫麵我到上級銀行調取。”

“為什麽不在這裏直接調取?”

“看得出,這個老王和那個大堂經理認識,我不能打草驚蛇。”

“嗯,也對。你盯著點法醫那邊,看看他們什麽時間出結果。”

“好嘞!我盯著。不過,你一會兒不請我吃頓大餐啊?你都是百萬富翁了。”

“你這叫敲詐吧?”

“我這叫見者有份。”

“好,我給蘆笛打電話,咱們去海邊吃海鮮去。”

“走著!百萬富翁請客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