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終裁決
一
低沉的夜色中,邱明站在倚山公寓的樓下,抬頭打量著這棟隻有一個單元的八層塔樓。
倚山公寓建設於二十世紀末,也就是房地產市場剛剛開始火熱的年代。當時這裏還是濱海造船廠的廠區,由於廠子效益連年下滑,廠裏拿出依山傍海的這塊土地,建了這棟公寓,麵向社會銷售,緩解廠子的經營困難。
那個年代的建築市場還不是很規範,倚山公寓的建設手續直到今天還沒有辦理。建設隊伍是臨時招募的農民工,而建築材料的來源更無從查找。
倚山公寓建好後,迅速被搶購一空,原因很簡單,倚山公寓不僅麵朝大海風景優美,而且還有當時很少配備的電梯,這在當時可是很現代化的標誌。
盡管公寓銷售一空,但並沒有挽救濱海造船廠破產倒閉的命運。原本的廠區逐漸成了海鮮批發市場,而倚山公寓也正式成了沒媽的孩子,別說物業管理,連一些設施的基本維護都需要靠住戶自己來進行。久而久之,原本購買房子的業主或是低價出售了房子,或是轉租給一些在市場賣海鮮的攤主及打工者居住。
邱明低頭看了一下手表,指針指向淩晨四點五十分,距離樓房的坍塌隻剩下一個小時的時間了。
他拿出手電筒向公寓走去,沒有任何思索,就拍打一樓第一個住戶的房門:“開門!快開門!”
好幾分鍾後,一個充滿了抱怨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誰啊?”
“趕緊穿衣服出來!樓房要塌了!”邱明焦急地喊著。
“什麽樓房塌了!這才幾點,神經病!”
房間裏的聲音安靜了下去。
邱明無奈再度使勁敲門:“這棟樓房馬上要塌了,趕緊穿衣服離開!”
沒等房裏的人回答,對門突然打開,一個穿著睡衣的壯年男子拿著一根木棒就衝了出來:“我們就不搬!我們就不搬!有種你們現在就把樓拆嘍……”
邱明躲閃及時,一個箭步衝到了樓房外麵,那名壯漢回頭向樓道裏高喊:“街坊們都出來!開發商又來搗亂了!”
聲音落下,二樓和三樓的幾個窗戶亮起了燈光,嘈雜的人聲開始在走廊裏響起。
邱明迅速鑽進車裏,發動車子一腳油門離開了倚山公寓。
原來,一家開發商早就看上了倚山公寓這塊依山傍海的地塊,打算把這裏打造成度假酒店,但他們開出的價格住戶們實在難以接受,所以他們就不停地派人騷擾這裏的住戶,住戶們早已經不厭其煩,這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跑出了接近一公裏後,邱明停下車,開始反思自己的失敗,看來,靠自己一人的力量想把全樓的人都喊出來,是一定不會成功的了。
邱明拿出黑卡,裝進手機裏,準備撥打110向警方求救,但他又猶豫了,警察會相信他嗎?萬一不相信他,而他又必須在警察到來之前躲藏起來,最終樓房倒塌時誰又去通知房子裏的人呢?
邱明放下手機,凝視著天邊已經泛的一抹白色。
終於,他下定決心,從手機通訊錄裏調出了郝翰的電話撥打了過去。
電話接通時,邱明聽出郝翰還沒有睡覺。
“郝警官,你好,有個緊急的情況,我需要你的幫助……”
郝翰毫不客氣:“先別說什麽情況,你先回答我,是不是明白了,打算向我坦白點什麽?我跟你說,蘆律師我惹不起,但她也不會保護你一輩子,所以你還是想好嘍,跟我說實話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好吧,”邱明皺了一下眉頭,“我可以跟你說明白過去發生的一切,但是眼下,你必須先幫助我,也可以說不隻是幫助我,而是在救人,救幾十甚至上百口的人命。”
郝翰頓時緊張了:“什麽?救人?在哪裏?什麽情況?”
“你在哪裏?”
“我在樓下晨跑。”
“你到老濱海造船廠大概需要多久?我是說馬上出發。”
“我家正好在港灣區,開車的話也就二十分鍾,這個點不堵車。”
“是這樣的,老濱海造船廠裏的倚山公寓即將倒塌,我剛剛通知裏麵的住戶,卻沒人相信我,估計他們把我當開發商了。”邱明停了一下,“郝警官,你相信我嗎?”
郝翰也停頓了一下:“我現在相信你,不過並不代表我不懷疑你,更不代表你不是我要追蹤的犯罪嫌疑人。好吧,你在哪裏?”
“我在距離倚山公寓不到一公裏的地方,開著雙閃燈等你。”
“好,我二十分鍾到。”
掛斷電話,邱明回頭看了看倚山公寓,原本亮燈的幾個窗口又都黑了下去,看來人們又睡下了。
警車閃著警燈停在了邱明旁邊,一身運動服的郝翰話放下車窗看著邱明:“還有多少時間?”
邱明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清晨五點半了。
“二十分鍾,二十分鍾後,這裏將是一片廢墟。”
“跟著我的車!”郝翰駕車衝向倚山公寓,邱明緊隨其後。
到達倚山公寓後,郝翰和邱明來到一樓,又開始挨家挨戶地敲門。這次,一樓的幾家居民又掄起了木棒。
危急之下,郝翰一手拔出手槍,一手亮出警官證:“趕緊帶上家裏人出去,這裏馬上要坍塌了!”
人們先是平靜了一下,隨後才醒悟過來,於是迅速返回房間,叫上家人,開始收拾起了家裏的金銀細軟。
郝翰和邱明順利敲開了二樓住戶的房門。就在此時,他聽到了一樓的嘈雜聲。
回到一樓的二人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原來,住在一樓的住戶居然在向外搬家具,本來狹窄的走廊被沙發、電視和冰箱等物品給堵得水泄不通。
郝翰和邱明憤怒了,奮力把堵在一樓走廊裏的家具推到一邊,清理出一條通道。
郝翰把警車橫在距離樓房近百米的地方,威嚴地命令:“我的警車就是警戒線,現在開始誰也不許越過警戒線!”
隨後,他打開警車的擴音器,向著公寓喊:“居民們,我是警察,請大家趕緊起床,迅速離開大樓,樓房即將倒塌……”
喊了幾遍後,郝翰看了一眼身邊,發現邱明並沒有在這裏,他反應過來,邱明此刻一定正在挨家挨戶地砸門。
郝翰回頭叫過了那名住在一樓的壯漢:“我剛才喊的你記住沒有?”
穿著睡衣的壯漢使勁點著頭。
郝翰把喊話的話筒塞給壯漢:“喊!”
壯漢拿過話筒,一時忘了郝翰剛才說的話,他無辜地問郝翰:“喊什麽?”
“我讓你喊我剛才說的話!”
壯漢明白過來:“老少爺們兒都趕緊逃命啊!”
郝翰也顧不上他怎麽喊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進公寓。
此時,邱明已經到了五樓,他不管房間裏的人是否有動作,隻是重複著挨個兒拍門:“快起床,樓要塌了!”
居民在二人的催促和樓下警車擴音器的召喚下,終於全部動作起來。當時針指向清晨五點四十五分時,全樓的住戶都已經站到了樓下的空地上。
郝翰和邱明看了看手表,還剩五分鍾。
郝翰:“我們現在坐電梯到頂樓,再挨家挨戶看一遍,還有沒有遺漏的?”
邱明點了點頭,郝翰向著警車後麵那一百多名穿著睡衣的居民厲聲喊道:“誰也不許進來!一旦有情況隨時報警!”
二人匆忙奔向居民樓,電梯中,他們大口喘著氣。郝翰平複了一下呼吸:“邱明,我可是把寶押你身上了,一會兒要是樓房真的塌了什麽都好說,我立功得獎,你也功勞不小。一會兒樓房要是沒事,你可就麻煩了!”
邱明看著電梯上顯示的樓層數字,苦笑著搖了搖頭。
八樓到了,二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電梯。就在此時,整個大樓開始劇烈晃動起來,水泥塊紛紛落下。
前後也就是十幾秒鍾,原本還聳立的倚山公寓整體坍塌下來,變成了一片廢墟,樓房倒塌的粉塵迅速騰起,仿佛一朵巨大的蘑菇雲。
警車後麵的居民徹底傻了眼,這才開始後怕起來。
“完了,”壯漢高聲大叫著,“那倆夥計都埋裏麵了!”
眾人回過神來,有人開始報警,年輕力壯的則奔向還彌漫著塵土的廢墟,眾人沒有任何工具,隻得徒手挖掘著廢墟。
很快,接到報警後的第一批消防隊員趕到現場,隨後大批救援力量從城市的四麵八方向這裏匯集。搜救犬、生命探測儀全部被派上了廢墟,多台大型挖掘機也被緊急征召。
上午八點左右,生命探測儀發出了微弱的信號。
搜救人員一片歡騰,早已經趕到現場的各路媒體也紛紛發出了快訊:“救人的英雄還活著!”
二
當大樓開始抖動時,邱明的一隻腳還在電梯裏,郝翰就在他前麵一步遠的距離。邱明一把抓住郝翰的後衣領,用盡全身的力量把他拽回電梯裏。
電梯門緩慢關閉,還沒關到一半,大樓就塌了。
劇烈的震動伴隨著轟鳴聲,徹底嚇傻了二人,二人隻能蜷縮在電梯的角落裏。
二人感覺到了電梯在向下墜落,不過由於電梯井已經變形,下墜速度不快。當樓體坍塌成一堆廢墟時,電梯也停了,隨後上麵的樓頂板壓了下來。多虧有個凸出的電梯房,樓板並沒有直接壓在電梯上,而是在電梯的位置形成了一個凸字的隆起。
由於巨大的壓力,電梯的四壁已經變形,碎裂的混凝土塊砸破了電梯的頂部,好在空間還是足夠兩個人活動。當轟鳴聲和震動徹底停下來後,電梯內的應急燈亮了,二人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發覺都沒有受傷。
邱明打趣地說:“早知道就不和你再上來一次了,這簡直是來送命的!”
“早知道我還就不接你電話了呢,我家裏的微波爐裏還有早餐呢!”郝翰安靜下來,片刻之後才說,“邱明,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到底是怎麽提前預知到這些事件的?”
“這不算審訊吧?”
“不算。”
“那我有權力不說吧?”
郝翰把眼睛一瞪:“那這就是審訊!”
“審訊我還有什麽好說的,還是那句話,有證據你就抓我,沒證據我保持沉默。”
郝翰氣得白了邱明一眼,把臉扭向另外一邊。
邱明吃力地摸索著,從口袋裏拿出被擠憋了的煙盒,抽出一根已經彎曲的煙伸向郝翰:“沒吃早飯,抽根煙先墊墊吧。省省力氣,幹嗎老揪著我不放。我又沒作奸犯科,況且我一直在盡我的能力去拯救別人。”
郝翰看了邱明一眼,極不情願地接過煙。
“邱明,你也別埋怨我,我不是非揪著你不放。”郝翰的語氣緩和了許多,“說實在的,剛開始,我隻是懷疑你是在策劃製造新聞事件,好滿足你的個人私欲。特別是前段時間那起瘋子蓄謀公交車縱火案,我真的懷疑你在使用什麽手段,操縱著那個瘋子縱火。要知道,如果真的是那樣,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您真是高看我了!”邱明打著哈哈,“我要是有那本事,還當什麽記者啊?我做生意多好,有那麽多人願意為我賣命,願意為我鋌而走險,那得是多大的一筆財富啊,幹嗎要和你一起被埋在這廢墟裏?”
“這樣吧,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提前預知這一切的?我保證不再揪著你不放。”郝翰看著邱明。
邱明盯著郝翰的眼睛看了半天,一言不發。
“有什麽條件你可以提,隻要你告訴我真相。”郝翰發覺了邱明表情的變化,“我隻是感覺到你身上的疑點太大了,我都懶得列舉了,除非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一定還是會繼續追查下去,你不會有消停日子。”
“你這算是威脅恐嚇?”
“就算是吧,你不了解我的為人!”郝翰的語氣凝重起來,“我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一條路跑到黑,遇到問題不弄個明白絕對不會罷休。遇到其他警察,可能不會在意你到底是如何提前預知這一切的,但遇到我,我是一定要弄個明白的。要知道,你擁有的這個能力,如果用在正路上,可以讓你建功立業,但如果用錯了地方,你將是大奸大惡,那時你可能會危害整個社會。”
邱明沉默了,不是因為郝翰說得沒錯,而是郝翰所說的這些他壓根沒有想過。
的確,不管是誰擁有了這個能力,就都等於擁有了無上的力量。提前預知二十四小時後的世界,提前預知股市的風雲變幻、預知政局的微弱變化、預知重要人物的旦夕禍福、預知著所有人都無法預知的一切。
“沒錯,我的能力就仿佛是核原料一樣,如果用來造福人類,則可以功德無量;如果被製造成了武器,則危害巨大!”邱明自言自語地說著。
“你說得對!”郝翰趁熱打鐵,“正因為如此,我才要搞清楚,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能讓你擁有這種能力。你到底會用這種能力去做什麽?你會不會危害整個社會的安全?這些問題不解決,你說我能放過你嗎?”
兩個人都沉默了,頭頂上,拆除樓板的聲音越來越大。
郝翰首先打破了沉默:“現在,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擁有的這個能力?咱們倆要麽在這裏說清楚,要麽出去後我依舊會揪著你,盯住你,不給你絲毫機會去危害這個世界。”
“你怎麽總是把我往壞處想呢?”邱明的語氣裏充滿了委屈,“看看我的報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是依靠這種能力,才做出了那麽多的報道,從那些報道裏你看不出嗎?我是在幫助別人,救人於危難,改變人們的命運。”
“知道我們國家為什麽會禁止私人擁有槍支嗎?”郝翰打斷了邱明的話,“槍支可以用來自衛,保護自己的財產和人身安全,同時也可以用來殺人,搶奪別人的財產並殺死別人。為了公平,我們國家要禁止私人擁有槍支。你的能力在我看來,就如同槍支一樣,可以保護人們,也可以危害到人們。關鍵是你這個擁有這種能力的人,我對你不放心!”
從電梯頂部傳來的聲音可以聽得出,救援人員已經精準定位了二人的位置,正在使用破拆工具進一步地破除樓板。
邱明思考良久,終於說話了:“要麽咱們各退一步,你看怎麽樣呢?”
“怎麽退?”
“我知道,不跟你說明白,你是不會放過我的。”
“沒錯。”
“但是我如果告訴你,要是跟你說明白了,我就會失去這個能力,你相信嗎?”
郝翰奇怪地看著邱明:“你科幻電影看多了吧?”
邱明搖著頭:“咱們不如各退一步。從現在開始,咱們達成一個協議。我會在預知到有重大突發事故或案件時,第一時間通知你,咱們攜手一起來阻止那些災難的發生。而你,不要再繼續追查我,我可以保證,不會濫用這種能力,更不會給這個社會製造絲毫的危險和麻煩。”
郝翰沉默了,邱明看得出他在思考這個交易:“本來,我也在發愁,有一些事件我是可以以一個人的力量去阻止或者改變,但有些事件,我還是需要別人的幫助。例如,大巴車劫案,沒有你們警察,我恐怕也是被搶劫的受害者之一。而公交車的縱火案,我必須要通報給你們,因為隻有警察才能製止這種災難性事件的發生。”
郝翰點點頭:“這個交易我沒意見,不過,我還是要知道,你到底是如何擁有這種能力的。”
“你這哪裏是答應了我的條件啊?你這分明是在……”一陣鈴聲打斷了邱明的話,他艱難地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電話是老媽打來的,原來她從早間新聞裏看到了公寓大樓倒塌的新聞,知道邱明一定會去現場,所以打來電話叮囑他注意安全。
就在老媽的電話還沒有掛斷的時候,手機聽筒裏響起了呼叫等待的提示音,邱明看了一眼,來電話的蘆笛。
“你在哪裏,邱明?快告訴我,你不在那棟倒塌的大樓裏。”蘆笛的聲音裏充滿了焦急,甚至還伴隨著輕聲的哭泣。
“你看新聞了?”
“對,現在濱海市幾個電視台的頻道都在播。快告訴我,你不在那裏,你不在那堆廢墟裏。”
“看來隻能讓你失望了,我在這裏,並且我身邊還有一個人,郝翰警官也在這裏。我們倆終於成了難兄難弟。”
“堅持住,我這就過去!你一定要堅持住!”蘆笛幾乎衝著電話喊起來。
“你千萬別來,現在能救我們的是搜救犬,而不是律師。”
蘆笛被邱明這句話給逗得破涕為笑,蘆文軒從後麵攬著女兒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就好,起碼現在還能和你通話,那就說明他沒事。你不要去現場添亂了。”
“對!你千萬別來添亂,我們都沒事。”
“你們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邱明看了一眼郝翰,“我們現在正在廢墟下麵聊天兒,你來了咱們三就能鬥地主了。”
“邱明!”蘆笛喊了一聲,“都什麽情況了,還管不住你那張破嘴!我看著電視,都快嚇死了!”
聽到蘆笛說出電視畫麵,邱明突然有了主意。掛斷電話,他迅速調出從電腦上拍下的大樓倒塌後的新聞照片,展示給郝翰:“好吧!你先看看這個!”
看著邱明手機上的照片,郝翰驚訝了。隨著翻閱手機相冊,公交車縱火案、大巴車劫案、山體滑坡等一係列事件的現場圖片都展現在他麵前。
“看到了嗎?”邱明說,“每次在有重大事件發生前的淩晨三點,我的手機就會出現這些圖片,而我就預知了這些事件的發生,就這麽簡單。不過,從明天開始,你也將擁有這種能力了。”
郝翰仔細看著手機裏的照片,看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看看邱明,又繼續看照片。
“我摸到電梯頂了!”
“快!液壓剪子,把液壓剪子拿過來。”
救援人員的聲音從電梯頂部傳來。
“我現在還有一個條件。”邱明焦急地說,“一會兒,你讓救援人員先拿件救援服進來,我換上救援服,化裝成救援人員。”
郝翰把手機還給邱明:“為什麽?”
“我不能成為新聞的焦點!而你……”邱明微笑著說,“將成為英雄!”
“那我怎麽解釋呢?我是怎麽發現這個樓要倒塌的呢?”
“你就說,你晨跑路過這裏,看到牆體開始有砂石落下,預感到樓房要倒塌,所以趕緊出手救人。”
郝翰直愣愣地看著邱明。
幾分鍾後,一縷光線從電梯頂部照了進來,救援人員高聲喊著:“打通了,打通了……”
一名救援人員趴在電梯頂部向下看。一個帶著警徽的警官證舉到了他眼前:“不要聲張,現在把你的上司喊來,我是警察!”
救援人員仔細看了一眼裏麵的情況,回頭喊來一名武警校官,校官趴在剛剛打開的洞口:“什麽情況?”
郝翰舉著自己的警官證:“兄弟,我是在執行任務,這裏有我的一個線人,現在不能暴露身份。你趕緊給我扔件救援服下來,待會兒把我救出去的時候,讓他跟著你們救援人員混出去。”
順著郝翰手指的方向,校官看見了邱明,思索了一下後,他向身後喊了一嗓子:“給我拿件救援服過來……去,把那個扛攝像機的給我哄出去,把警戒線擴大兩百米!”
三
委員會的第二次聽證會隻提前了一天通知邱明。接到報社辦公室打來的電話時,邱明正在樓下的餐館吃午飯,接完電話,他突然感覺到一股怒意從心底躥起。
就在這時,王大林的電話打進了邱明的手機裏,這讓邱明很是驚訝,因為在報社工作了這麽多年,王大林還是第一次親自給他打電話。
電話裏,王大林的語氣頗為和藹:“邱明,我想先讓你有個思想準備,明天聽證會的結果可能不會太理想,但是你不要有絲毫顧慮。記住,報社不會拋棄你的。”
到底什麽樣的結果,邱明不想再去預料了,因為王大林的這句不太理想已經等於明說了。
果不其然,第二次的聽證會並沒有進行所謂的聽證程序,會議內容也很簡單,梅明華上來就宣布了一件事:“經過濱海市新聞倫理委員會常委會研究討論決定,濱海晨報記者邱明暫停執業,待委員會及調查小組做出最終裁決後,報有關部門進行最終處理。”
隨後,梅明華宣布散會,委員們依次離開會場,隻剩下蘆笛和邱明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邱明失落地看著蘆笛,蘆笛把雙手一攤,無奈地說:“你知道,我的意見如果是怎麽處理你,委員會不會有任何的反對;但我的意見是你沒有問題,而我得到的答複則是:隻需要我審查他們即將做出的裁定的合法性,其他的就不需要我過問了。”
邱明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也好,我倒是可以休假了,知道嗎?幹這行這麽多年來,我幾乎沒有休過一個像樣的假期。”
蘆笛笑嗬嗬地看著邱明:“大記者,我有個提議。”
“你說!”
“我的事務所想要開個新媒體的公眾號,同時也需要請一名懂媒體宣傳的公關主任,你有沒有興趣?”
“聽上去不錯。”
“那你是答應嘍?”蘆笛有些興奮,“其實我感覺你這個人幹記者有些可惜了,賺得不多,風險還不小。不如改行,在任何行業,像你這麽敬業的人,都一定能成功的。”
“答應什麽啊我就答應。”邱明笑了笑,“你要是有什麽宣傳類的稿子需要寫,我可以隨時幫你,當然你要是想找個新媒體運營,我可以介紹我們報社的新媒體同事給你兼職,你犯不上為了我多花一份薪水,沒必要專門養一個被停職的記者吧?”
蘆笛白了他一眼:“你這個人真沒趣!”
“是啊!有趣我就去德雲社了。”
蘆笛拿起了手包:“去哪裏吃飯?”
邱明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隨便,反正你請我,我現在沒有經濟來源了。”
“那你得去找民政局。”
“我這輩子隻能去民政局一次。”
“去幹什麽?”
“當然是領證啊。”
蘆笛一下笑了出來:“就你,等著孤獨終老吧你!”
“我可不可以告你誹謗啊?”
“可以啊,去吧。不過,小心把訴訟費都搭進去。”蘆笛拽著邱明離開了會議室。在會議室門口,邱明回過身來看著空曠的大廳,突然一種悲涼的感覺襲上心頭:“你知道嗎?”
蘆笛也停下了腳步:“什麽?”
“我熱愛這個行業!”邱明喃喃地說,“我熱愛這個職業,我把這個職業當成我的事業,當成我的信仰。”
“我知道。”看到邱明凝重的表情,蘆笛知道自己剛才想借機分散他注意力的那些插科打諢沒有起作用。
“可是,他們用一個決定就奪走了這一切,我都不知道明天該去幹什麽,我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麵對。”有淚光在邱明的眼角滾動,蘆笛遞上了紙巾。
邱明沒有繼續說什麽,使勁擦了一下眼角,甩了一下頭,向電梯口走去,蘆笛快步跟上了他的腳步,順勢挽住他的胳膊。
電梯到一樓,幾名委員會的委員正在大廳裏站著說話。於是,就在委員們驚訝的目光中,蘆笛挽著邱明的胳膊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大廈。
四
淩晨四點半,麥當勞餐廳裏沒有一個顧客,隻有幾個上夜班的服務員在忙碌地準備早餐,油炸食品的味道彌漫在餐廳的每個角落裏。
隔著巨大的玻璃窗,邱明看著蘆笛把車停在停車場,打著哈欠下了車。
沒來得及向坐在窗口的邱明打招呼,蘆笛先衝著櫃台裏的服務員說:“咖啡!濃咖啡,越濃越好!”
服務員看了一眼蘆笛,禮貌地說:“小姐,我們的咖啡都是速溶的,濃度沒法兒調整。”
蘆笛向後退了一步,看了一眼麥當勞的巨大標誌:“你們不賣現煮的咖啡嗎?”
服務員微笑著搖了搖頭。
“那好吧,給我一杯咖啡。”
坐到桌子前,蘆笛抱怨著:“如果明天不是世界末日,又或者明天我沒有什麽生命危險,你這麽早把我折騰出來,你知道後果嗎?”
邱明的麵部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一臉嚴肅地看著她,這讓她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到底怎麽了?有什麽即將發生嗎?”
邱明拿出手機,調出了一張事故現場的照片,壓低了聲音開始講述:“再過兩個小時,就在距離我們不到五十米遠的街上,一個晨跑者將被一輛貨車撞死。救護車到來後,會在死者的口袋裏發現一張器官捐獻的卡片,也就是說,這個晨跑者在生前,曾經簽署了器官捐獻的文件,是一名器官捐獻者。隨後,救護車會把死者拉回醫院……”
講述到這裏,邱明又調出一張照片,那上麵是濱海市醫院的手術室,一名患者正從手術室被推出來,家屬和醫護人員正在交流著什麽。
“在上午九點左右,死者的角膜、心髒、肝髒和雙側腎髒將會被移植進五名等待捐獻的患者體內,這五名患者將從此獲得新生。”
蘆笛驚訝地看著邱明手機中的照片,良久之後,她放下手機,看著眼睛裏滿是血絲的邱明:“你是想征求我的意見嗎?”
“沒錯,首先,我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到底是放任一個健康的心地善良的器官捐獻者死亡,讓五個患者改變他們的命運,還是我去幹預這個事件,保全六個人的生命?”
“其次呢?”
“其次我是想向你谘詢一下,像這種情況,我提前知道了會有人死亡,如果坐視不理,我的行為是否會觸犯法律?”
蘆笛看著邱明誠懇的目光,緩緩地搖了搖頭:“對不起,這兩個答案我都不會給你。”
“為什麽?”邱明很是驚訝。
“你知道嗎?你所遇到的問題,事實上就是著名的有軌電車難題。”
“什麽有軌電車難題?”
“那是一個著名的法學方麵的難題,其內容大致是:一個瘋子把五個無辜的人綁在電車軌道上,一輛失控的電車朝他們駛來。幸運的是,你可以拉一個拉杆,讓電車開到另一條軌道上。然而問題在於,那個瘋子在另一軌道上也綁了一個人。考慮以上狀況,你是否應拉杆?”
看著聽得入神的邱明,蘆笛繼續說:“其實這個問題可以追溯到伯納德·威廉姆斯提出的槍決原住民問題:一個植物學家,有天到一個國家遊玩。當地獨裁者逮捕了二十名無辜的印第安人,以涉嫌叛亂,全部判處死刑。但是這個獨裁者提出一個建議,身為客人,如果這個植物學家親手槍決其中一個印第安人,其他十九個人就可以因此被釋放。這個植物學家是否應該親自槍殺一人,以拯救其餘十九人,還是拒絕動手,坐視這二十個人都被槍決?”
邱明無奈地撓著自己的頭發:“大律師,我隻是個小記者,你能不能不要讓我來麵對如此複雜的法學問題甚至是道德層麵的難題?”
蘆笛擺了擺手,隨後向天花板指了指:“這不是我讓你遇到的!是他!你不是說過嘛,老天安排的!”
邱明尷尬地笑了笑。
“至於第二個問題,我更不能回答你。”
“為什麽?”
“因為法律上還沒有規定一個可以預知未來的人如果對即將發生的生命危險坐視不管,是否需要承擔法律責任。這在法律術語中,叫法無禁止即為自由。你有權利去幹預事件的發生,也有權利坐視不理,哪怕你要去警察局自首,警察都會把你轟出來,除非你能證明,那輛貨車是受你的指使故意撞人,否則,你不會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你這不是已經給了我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嗎?”
“不!是你第二個問題隻問了一半。你應該問的是,你如果不管這個事件,法律會不會處罰你?而另一半的問題是,道德法庭會不會處罰你?又或者是你的良心是否會自責,讓你永遠不敢再經過這個路口,甚至都不敢再次坐進這家隻賣速溶咖啡的麥當勞裏?”
邱明看著蘆笛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蘆笛沒有絲毫驚訝:“當然,你有權幹預也有權不幹預,沒有人會譴責你。”
邱明看了一眼手表:“感謝你,我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我不能送你了,你回家休息吧,我要在這裏等著那個晨跑者,我要六個人都活著。”
蘆笛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都快六點了,我留下來陪你,然後咱們去濱海酒店吃早餐。”
邱明看了一眼麥當勞的櫃台裏,一整盤的早餐油條已經出鍋。
蘆笛看出了邱明的心思:“淩晨三點半把我從**叫起來,該不會想隻拿一頓豆漿油條打發我吧?”
邱明嘿嘿地笑起來:“好好好!我請你去濱海酒店吃早餐。”
蘆笛也笑了起來:“算了,在這裏吃吧!”說罷,她回頭向櫃台裏喊了一聲,“來兩根油條,兩碗豆漿!”
清新的空氣和滿天的朝霞中,晨跑者健步奔跑著,雖然已經是早晨六點多,但這條靠近中央公園的大街上還沒有什麽人,偶爾有幾輛垃圾清掃車和灑水車經過。
邱明把車停在路邊,開著雙閃,蘆笛坐在副駕駛上,神色有些緊張。
邱明把一隻手放在蘆笛的手上輕輕拍了拍:“別緊張,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我一起救人。”
蘆笛直接用另一隻手把邱明的手蓋在中間,順勢把頭靠在他的肩膀:“我能不緊張嗎?我又不是男人。”
邱明看著後視鏡:“咱們又沒幹違法的事情。”
晨跑者出現在邱明的後視鏡裏,邱明捏了一下蘆笛的手:“來了,注意!”
蘆笛坐直身子,開始觀察晨跑者的運動軌跡。
晨跑者跑過一個小小的巷口,巷口裏一輛剛剛關好貨倉門的小貨車啟動了,拐上了大街。
晨跑者看見了邱明的車停在了路邊,於是自然地選擇了從車輛的右側跑過。
當晨跑者經過車身附近時,邱明正在給蘆笛倒數:“三、二、一,開門!”
蘆笛使勁推開副駕駛的車門,晨跑者猝不及防,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邱明和蘆笛趕緊下車,一邊連聲說著對不起,一邊把對方拉了起來。
邱明的餘光裏,那輛小貨車緩緩地從他的車邊駛過,司機正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盡管晨跑者一再聲稱自己沒事,邱明還是堅持拉著他到醫院做了一下全身的檢查。
五
委員會的終裁會議時間是下午兩點,解救了那個晨跑者後,邱明回家睡了個回籠覺,睡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靠在床頭,他擺弄著自己的記者證。
記者證的證件照是六年前照的,那時的邱明剛剛走出校門,還是一張充滿稚氣的臉,眼神中有著對未來的幻想,同時還有幾分迷茫。
回憶著自己六年多的記者生涯,一幕幕曾經的過往在他的腦海裏像電影畫麵一樣閃過。社長王大林的嗬護,難兄難弟黃傑的默默支持,還有那些原本不理解自己的同事對自己的期望;懸掛在陽台上的男孩、大巴車上的劫匪、廣告牌下年輕的母親,此刻仿佛就站在邱明的麵前,用滿含著深情的目光看著他。
不知不覺間,兩行淚水從邱明的臉頰滑過。淚光中,他看見了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它仿佛一雙眼睛,正默默地注視著自己。
付一丁的電話打進了邱明的手機:“老大,你在哪裏呢?我們都到了半天了。”
“你們到哪裏了?你們都有誰啊?”邱明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
“我們都有誰?我,還有你們熱線新聞部的兄弟姐妹都來了,還有林老板,對了,王社長的車剛到。不是下午兩點終裁嘛,我們來給你加油!”
“加什麽油?又不是踢球。”邱明苦笑一下,“我這就出發,二十分鍾到。”
“好,我們在停車場等你!”
新聞出版大廈一樓的停車場裏,報社裏的幾十個同事正邊抽著煙閑聊邊等著邱明,當邱明的車開進停車場時,眾人圍了過來。
徐大鵬拎過邱明的采訪包,傻傻地笑著,其他同事也都異口同聲地說:“永遠都是好兄弟!”
會議室裏的座位已經被坐滿,一半是其他各媒體的記者,剩下的都是報社的同事。前兩次的聽證會上,旁聽席上的所有人都希望能趕緊吊銷他的證件,而今天的終裁,更多的人是來給他鼓勵的。
讓邱明感到更加意外的是,郝翰和幾個警察穿著便衣,坐在會場的角落裏,微笑著看著自己。
幾台攝像機架在會場的中間,主持人正以會場為背景進行直播:“我此刻是在濱海市新聞執業委員會的仲裁會議現場,再過一會兒,執業仲裁委員會將宣布最終的仲裁結果,是否吊銷濱海晨報記者邱明的記者證。
“濱海晨報的記者邱明,一度以報道重大突發事件而出名,在過去的一年多的時間裏,邱明總是會在一些重大的突發事件發生之前,出現在這些事件的現場,被質疑為了達到個人目的策劃並製造新聞,嚴重違反新聞執業道德。經過兩次的聽證會後,今天將在這裏進行最終的裁決。”
在會議正式開始前,多名電視台和電台的記者都把話筒湊到邱明的嘴前:“你對一會的終裁結果有什麽預測嗎?”
“你承認人為策劃和製造新聞嗎?”
“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當所有的記者問完問題後,邱明不卑不亢地說:“我問心無愧!”
記者們還準備再問其他問題,被會場的工作人員攔了下來。
兩點零五分,終裁會議正式宣布開始,梅明華等十一位委員會成員從會議室的側門魚貫而入。
就在委員們進入的時候,王大林從會議室的大門閃身進來。看到會議還沒開始,他長出了一口氣,來到了旁聽席的前排。
梅明華威嚴地看了一眼邱明,又巡視了一圈會場,當目光掃過王大林時,他愣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正常。
“濱海市新聞倫理委員會現在開會。”主持人宣布,“現在,請濱海市新聞倫理委員會主任梅明華講話。”
梅明華清了清喉嚨,掃了一眼邱明:“今天是終裁會,在這個終裁會之前,本委員會已經召開了兩次聽證會,聽取了對記者邱明的指控,也給了邱明為自己申辯的機會。在經過充分論證和研究後,委員會做出了最終裁決。邱明,在宣布最終裁決之前,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邱明站了起來:“我沒什麽要為自己申辯的了,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們有證據證明是我策劃了那些新聞事件,就吊銷我……”
梅明華打斷了他的話:“行了,你不用說了,我聽明白了。現在,我宣布最終的裁決結果……”
梅明華吃驚地看著王大林:“王社長,你有什麽要說的?”
王大林走出了旁聽席,來到了邱明的身邊,慈祥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對著會議桌後麵的諸位委員說:“作為邱明的社長,作為邱明的直接領導,也作為濱海晨報的社長,我有話要說!”
梅明華尷尬地看著王大林:“王社長,有什麽問題,咱們會後再說好不好?現在,我先宣布一下終裁的結果。”
聽到梅明華的話,工作人員走到王大林的麵前,做出了一個向外請的手勢。
王大林微笑著把工作人員的手推到一邊,回身對梅明華說:“你是不是應該先聽聽我要說什麽呢?我要說的是,我對邱明的批評!”
聽聞此言,梅明華的眼睛亮了,而會場內的旁聽者開始竊竊私語。
梅明華敲了一下眼前的麥克風,會議室內安靜了下來:“王社長,發言吧。”
王大林沒有急於說話,而是先回身看了一眼旁聽席,又看了一眼梅明華和全體委員,最後他走到了邱明的身邊:“你以為你是誰啊?你是救世主嗎?你是上帝嗎?你能改變別人的命運嗎?你能拯救所有人嗎?”
邱明吃驚地看著王大林。
“做一個記者,就老老實實地當好你的記者,用你手裏的紙筆去記錄這個世界,當好你的記錄者,你幹嗎去管那麽多的閑事呢?你幹嗎去拯救那麽多麵臨危險的人呢?你認為他們會記得你嗎?如果他們記得你,那在你麵臨著最艱難的處境時,他們又在哪裏呢……”
“我們在這裏!”會議室的門口,多人異口同聲地喊起來。
眾人紛紛回頭望去,會議室的門被打開,一群人在蘆笛的引導下走了進來,徑直來到邱明的身邊。
進來的人有二十幾個,走在前麵的是兩個身穿便利店製服的人,不等梅明華開口,一個穿著便利店製服的人已經開口說話了:“我是便宜家便利店的店員。”
隨後,這個人對著邱明說:“我們沒有忘記你。要不是你的出手,我會被撞死在收銀台裏,而我的同事也將被貨架砸倒,最終死於汽車爆炸後的大火。今天,我們和你在一起!”
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來到邱明的身邊,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是蘆律師找到我的,她告訴我,是你發現了我的孩子被忘在汽車的後座上,是你通知了商場的保安,並讓他們用商場的廣播找到了我。要不是你,我的孩子此刻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今天,我和我的孩子和你在一起!”
四五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圍到邱明的身邊,為首的漢子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兄弟,是你在淩晨把我們從睡夢裏吵醒,告訴我們樓房要塌了,是你喊來的警察,組織我們全樓八十多口人疏散,我們也看到你和警察被埋進了廢墟,但是隻有警察被解救出來,我們都以為你已經遇難了,沒想到你還活著。我們哥兒幾個代表倚山公寓全部居民感謝你!今天,我們受全樓的老少爺們兒委托,和你在一起!”
邱明笑了,回眼望去,梅明華的臉能擰出水來。
而就在此時,梅明華的手機響了,他本想掛掉,看了一眼號碼,但又無奈地接了,隨後離開了會議桌,從側門來到走廊裏。
“小美啊,爸爸在開會,你怎麽這時候來電話了?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嗎?”
“爸爸,你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在商業大廈的廣告牌墜落時,我就在現場嗎?”
“記得啊,怎麽了?”
“有個事情我一直沒有說,就是在廣告牌墜落之前,有個人站在街對麵的一輛貨車上撒錢,把商業大廈門口的行人都吸引了過去,隨後那個人就跳過隔離帶來到我身邊,一把抱起你的外孫就跑,我趕緊追他,剛跑沒幾步,廣告牌就掉下來了,嬰兒車被砸在了廣告牌的下麵。”
“怎麽這個時間說這個事情?我在開會,會後再說!”梅明華匆忙掛斷電話,準備返回會議室。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他皺著眉頭接了:“都告訴你了,我在開會!等我散了會再說好嗎?”
“不!爸爸,你必須聽我說完!當時那個救我的男人告訴我,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個事情,我就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不過,剛才我看電視,發現那個人就是你們正在仲裁的那個記者,他就是救了我和你外孫的人……”
梅明華已經聽不清楚自己的女兒後麵說的是什麽了,透過會議室虛掩的側門,他看到那些闖進會場的人拉著邱明的手熱烈地說著什麽。
“難道是我錯了?”梅明華的一隻手重重地捶在牆上。
電梯門開了,十幾名保安從電梯裏出來,梅明華伸手阻止了他們:“撤!”
帶頭的保安沒聽明白:“什麽,梅主席?撤?”
梅明華無奈地點了點頭:“撤吧。”
保安們彼此對視了一下,默默地退回到電梯裏。
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梅明華敲了敲麥克風,提示會場內安靜下來,隨後他看了看手中的裁決結果,良久之後他把仲裁結果翻過來,倒扣在桌麵上:“現在我宣布,對濱海晨報記者邱明的仲裁結果。”
工作人員宣布:“全體起立!”
邱明整理了一下西裝,蘆笛來到邱明的身邊,一隻手悄悄地和他握在一起。
“濱海市新聞執業委員會現在正式宣布,由濱海市多家媒體記者及相關人員發起的對濱海晨報記者邱明違反職業道德的指控……”
梅明華掃視了一眼所有人,會場裏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不成立,記者邱明可以繼續執業!”
梅明華飛快地宣布了裁決結果,隨後在其他委員驚訝的目光中,率先離開會議室。
瞬間,會議室裏爆發出歡呼聲。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邱明看到郝翰幾個人向他伸出兩根手指,做出勝利的手勢。
邱明趕緊轉過身來尋找王大林,但王大林已經在林剛和徐大鵬的陪同下,悄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