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賤自有天收

在父母家住了小半個月,邱明手上的傷終於康複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淩晨三點,係統準時開機,邱明瀏覽著新一天的新聞版麵。對濱海市來說,新的一天沒有什麽重大的災難性事故,也沒有什麽群死群傷的狀況發生,不過還是有兩則突發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一個新聞是中午十二點左右發生的,一名母親駕車來到一家大型商場,把幾個月大的嬰兒遺忘在後排座椅上。她在商場裏又是購物又是吃飯,結果當她想起孩子的時候,車內接近五十度的高溫已經殺死了嬰兒。

新聞配發的照片裏,母親坐在地上,懷抱著嬰兒號啕大哭,雖然隻是照片,但邱明仿佛聽到了那名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

第二個新聞是在晚飯時發生的,一名老者在過馬路時,被一輛私家車撞倒,雖然經過急救,但老者依舊沒有挺過去。

盡管剛剛進入初夏,但白天的氣溫早就飆升到三十度以上,特別是正午的時候,一度達到過三十五度。

年輕的母親一上午都很忙,她先帶著孩子到兒童醫院注射了疫苗,接著又去洗衣店取回幾個月都沒時間取的衣物,隨後又被交警攔下告訴她要係安全帶,扯皮半個小時後乖乖地在罰單上簽了字。

時間接近中午,忙碌了一上午的年輕母親已經是疲憊交加,而饑餓感此時也開始讓她多少有些低血糖的症狀。

終於,在家樂福的門口,她找到了一個車位,急急忙忙鎖好車,向家樂福一樓的肯德基飛奔而去。此時,她的意識裏,孩子在家裏由老人帶著。

邱明睡得非常沉,沒有聽見手機鬧鈴的響聲,直到十二點多,生物鍾才把他喚醒。

努力睜開眼睛,他看到了牆上的時鍾,瞬間睡意全無,隨後一躍而起。來不及洗臉刷牙,邱明穿上衣服就飛奔下樓,開車直奔家樂福而去。

路上的車輛不是很多,原本需要一個小時的路程,邱明用了四十分鍾就趕到了家樂福。

此時家樂福的停車場裏,近千輛車都在炙熱的陽光下暴曬著,邱明突然發現,報道裏的照片隻是拍攝了那名母親抱著孩子痛哭的畫麵,卻沒有拍下來那她的車。

吃過肯德基,年輕的母親進入超市,先是在化妝品櫃台流連,隨後又和其他家庭主婦一樣,擁擠在蔬菜攤前,挑挑揀揀地往購物車裏放各種蔬菜。

一千多輛車的停車場,邱明開始逐輛尋找,由於很多車輛裏都貼著深顏色的太陽膜,觀察起來很難。

終於,一輛轎車引起了邱明的注意,車體有些微弱的晃動,難道是孩子醒了,在車內掙紮?邱明焦急地趴到車窗上向裏麵看。

一條大型的鬥牛犬突然出現在車玻璃上,嚇得邱明倒退了好幾步,原來是車主專門留在車裏的看車犬。

邱明感覺自己撞到了人,回頭一看,是兩名保安。

兩名保安已經通過監視器的畫麵盯了邱明半天了,邱明的舉動和一名拉車門的小偷幾乎如出一轍。

拉車門是小偷這一行的分支,就是在大型停車場裏潛伏,利用某些司機粗心大意忘記鎖車門的特點,拉開車門盜竊車內的物品。

“幹嗎呢你!幹嗎呢你!大白天的就這麽明目張膽,當我們瞎的啊!”不等邱明說什麽,兩名保安已經抓住了他的胳膊,兩根橡膠警棍穿過腋下,把他架了起來。“甭跟他廢話,帶回去再說!”另一名保安掐住邱明的後脖子,使勁壓低了他的頭。

不聽邱明解釋,兩名保安架著他就往商場的警衛室走,這一幕被很多在商場一樓大門裏吹空調的顧客看到,他們紛紛拿出手機拍照。

那名母親買好了蔬菜,又開始在收銀台排隊。隊伍慢吞吞地往前挪著,她拿出手機,無聊地玩著遊戲。

保安室內,邱明語速飛快地跟保安隊長解釋著:“我根本不是小偷!有一位女顧客把她的孩子忘在了車後座上,這麽熱的天氣,再晚一會兒孩子就要熱死了,你們趕緊去找那名顧客。”

保安隊長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叼著煙斜眼看著邱明:“我當了二十年的保安,抓了數不清的賊,你這個理由我倒是頭回聽說。”

一邊的保安厲聲嗬斥:“說實話,到底偷了什麽東西?要不一會兒送去你派出所。”

邱明無奈地搖了搖頭。突然,他看到保安室的玻璃隔斷的另一側是商場的廣播室。他站起來,指著廣播室對保安隊長喊了起來:“你趕緊廣播,找到那名女顧客,現在時間還來得及,再晚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兩名保安連拉帶拽地把邱明重新按回到椅子上。

一名商場的工作人員進到了保安室,向保安隊長詢問了幾句後離開了。

隊長看了一眼廣播室,又看了看邱明,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李所,我們這抓到一個拉車門的,看來是個慣犯,您看是您派人來把這個小偷拉回去慢慢審,還是我們給您送過去……好,我等您。”

掛斷電話,隊長笑著對邱明說:“小子,不說實話是吧,我看你麻煩大了!”

“再不按他說的做,我看你們麻煩大了!”保安室的門被推開,隨著話音,蘆笛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商場的經理。

邱明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樣:“趕緊,讓他們啟動廣播找人,提示那名母親,再晚就來不及了!”

保安隊長見經理到來,趕緊起身。經理告訴他:“這位是蘆律師,咱們商場的法律顧問。”隨後指著邱明問蘆笛,“這就是您的朋友?”

蘆笛點點頭:“對,就是他。你們趕緊按照他說的做。否則,一旦真的有孩子在你們商場的停車場裏出了意外,你們商場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的。”

經理示意保安隊長叫來播音員,此時邱明已經飛速寫好了一份播音稿,播音員看了一眼後回到廣播室。很快,整個商場響起了播音:“下麵開始廣播找人,有一名穿著白色裙子的女顧客,您把孩子遺忘在了車輛的後座上,被我們保安發現,請趕緊回到您的車輛,我們的保安在等候。”

正在全神貫注打遊戲的母親根本沒有注意廣播的內容,倒是她身後的一名老太太提醒了她:“廣播裏說的是不是你?”

年輕母親停下手裏的遊戲,仔細聽起來,當聽到“把孩子遺忘在了車輛的後座上”時,她尖叫一聲,發瘋地衝出了收銀區。奔跑中,一隻高跟鞋掉了,她順勢把另一隻也甩掉,赤著腳狂奔。

當她跑過保安室門口時,邱明提醒保安:“跟上去,就說你們發現的,別忘了。0000000000”

保安隊長帶著兩名保安衝了出去。經理向蘆笛和邱明點了點頭,也緊跟著跑了出去。

邱明和蘆笛開始看商場的監控視頻:那名年輕的母親衝到一輛黑色的奧迪Q5旁,手忙腳亂地打開車門,一把抱出了孩子。此時孩子已經沒有了動靜,母親拚命地呼喚著孩子。

保安室裏的其他人都圍攏到監視器旁,大家都不說話,緊張地盯著監視器裏的畫麵。

急救人員趕到,開始搶救。幾分鍾後,孩子動了,兩隻腳使勁地蹬著。人們終於鬆了一口氣,此時,邱明發現蘆笛一直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胳膊,由於過度用力,她的指甲已經把自己的胳膊掐得微微發紅。

蘆笛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臉紅了,邱明微笑著看著她。

路過急救現場時候,邱明問蘆笛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蘆笛笑著拿出手機,打開一個網頁。網頁上是邱明被兩個保安扭著進入保安室的畫麵,圖片的說明是:“家樂福剛剛抓住一個拉車門的賊。”

蘆笛說:“我是這裏的法律顧問,今天是他們公司管理層例會,我照例參加,中午他們的經理陪我吃飯,我在內部論壇裏看見了這個畫麵,就趕緊讓他們經理安排人到保安室問了問情況,他們回來說抓住了一個小偷,小偷說有嬰兒被忘在了車裏,我就知道一定是你被人誤會了,所以趕緊前來搭救你。”

邱明打開車門準備上車,蘆笛伸出手攔住他:“現在我也不再問你為什麽總是能出現在這種現場了,你會不會自己哪一天憋不住主動向我交代呢?”

邱明盯著蘆笛看了十幾秒鍾,微笑著搖了搖頭:“你會等到那一天的,不過這就跟變魔術一樣,一旦把底細告訴你,就沒那麽好玩了。你是想看一場精彩的魔術表演呢,還是想拆穿魔術師呢?”

蘆笛放下手:“好吧,你總是有你的道理,我不跟你費這口舌了。”

邱明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已經接近下午兩點:“你下午有事情嗎?”

蘆笛搖了搖頭:“理論上我應該回辦公室睡個美容覺,如果你有事情,我倒是可以跟著你,反正我今天沒開車,送我也是理所應該的吧!”

邱明笑著看了一眼蘆笛,向著副駕駛的位置示意了一下:“上車吧。”

下午三點半,邱明開車來到了那個即將發生交通事故的路口。路邊有個車位,他剛剛倒車,準備停進去,一個身影從人行道上飛身一躍,先是趴在後風擋玻璃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手印,然後身子緩緩地向下滑去。

邱明下意識地踩了刹車,拉下手刹,和蘆笛一起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一名老者此刻已經坐在邱明的車後,一隻手捂著胸口,另一隻手指著邱明:“你倒車撞到我了……”

邱明和蘆笛相互看了一眼,蘆笛先反應過來:“這是碰瓷,報警!”

老者也不示弱,索性躺在地上,眼睛一閉,開始大聲地“哎喲”起來,很快,過路的行人就圍成了一個小圈。

蘆笛拿出手機要報警,邱明製止了她,蹲到了老者的身邊:“老人家,要不我送你去醫院?”

原本還閉著眼睛的老人斜眼看了看邱明,假裝虛弱地說:“你等會,一會兒我家人就到。”

話音剛落,邱明的後衣領就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抓住,那隻手幾乎把邱明從地上拎了起來,一個聲音在身後炸響:“是你這個龜孫把俺爹給撞了?”

邱明艱難地回過頭,一個彪形大漢站在身後,旁邊還有幾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虎視眈眈。

蘆笛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站到了邱明和大漢中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我懷疑你們是碰瓷,我要報警!”

中年男子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咦,看吧你能的!你報警,你報!我記下你車號了,你報吧。到哪裏都是你們的車把俺爹給撞了,俺就不信還沒個王法了!”

說到這裏,躺在地上的老者又開始哼哼起來。

邱明把蘆笛拉到背後,冷靜地對大漢說:“要不現在我打120送你父親去醫院?”

大漢一搖頭:“不行!”

“那你要怎麽樣呢?”

“拿錢!你把俺爹撞成這樣了,賠錢!”

“多少?”

“一萬!”

蘆笛幾乎跳了起來:“多少?”

“一萬!少一個子兒都不行!”大漢和他身後的幾個人高聲嚷嚷著。

蘆笛剛要說什麽,被邱明製止了,他看了眼手表,隨後拿出錢包,錢包裏隻有三千左右的現金。

邱明拿著三千多塊的現金問大漢:“我隻帶了這麽多,你看怎麽辦?”

大漢看了一眼邱明的錢包,錢包裏還有幾張銀行卡。大漢笑了:“這個好辦!”轉身從拎包裏直接拿出一個POS機,“俺有POS機,不夠的你刷卡!”

邱明被大漢的舉動給氣樂了,周圍圍觀的人也被這一幕給吸引,紛紛議論起來。

邱明二話沒說,拿出銀行卡交給大漢,大漢熟練地開始操作,很快完成。

邱明迅速從車上拿出一個筆記本,撕下一張紙,寫了一張收條,讓大漢簽字,大漢簡單地看了一眼,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邱明隨後又把收條遞給了老者,讓老者簽字。老者見錢已經到手,二話沒說也簽了字。

邱明焦急地看了一眼手表,問大漢:“你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大漢哈哈笑著一揮手,原本還躺在地上哼哼的老者也一躍而起,跟著大漢和眾人離開。

蘆笛憤怒地質問邱明:“你幹嗎給他們錢?你看不出這分明就是在碰瓷嗎?”

邱明微笑著看著她,沒說話。係統所預告的事故發生時間已經過去,那個老者不會再發生事故了。

圍觀的人們逐漸散去,邱明拉著蘆笛站到人行道邊上的一個花壇上,站在這裏可以看到整個路口的情況。

路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蘆笛還在責備邱明為什麽要向這種違法行為屈服,而邱明則提醒她:“注意那幾個人的動向。”

十幾分鍾後,剛剛離開的老者再次出現在路口,此時一側路口附近,又有一個車位空了出來,那名老者就在那個車位附近徘徊。

邱明從車裏取出了長焦鏡頭,借著花壇裏樹木的掩護,用鏡頭牢牢鎖定著徘徊的老者。

又過了幾分鍾,一輛銀灰色的越野車來到了停車位旁邊,開車的是一個戴著近視眼鏡的中年婦女。

當中年婦女開始倒車的時候,那名老者迅速撲向越野車,又上演了剛剛演過的一幕。

遺憾的是,越野車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直接軋在老者身上。司機似乎發覺車輛軋到了什麽,停了一下,又開始前進。

那幾個彪形大漢突然出現,發瘋似的衝向已經躺在地上的老者,嘴裏高聲喊著:“爹!”

女司機下車後被徹底嚇傻了,捂著嘴說不出話來。

邱明看了一眼蘆笛:“報警!”

蘆笛拿出手機撥打了122交通事故報警電話,而邱明則提示她:“打110!”

交警、救護車和110的警察幾乎是同時趕到的現場,120經過搶救後宣布,老者不治身亡,幾個大漢頓時號啕大哭。

邱明讓蘆笛把自己車裏的行車記錄儀內存卡交給警察,指認那幾個人在上演碰瓷。他自己則繼續躲在花壇裏,拍攝著那幾個大漢被110的警察帶走的畫麵。

蘆笛回到邱明身邊,直接站到了正在拍照的鏡頭前麵,嚴肅地問:“你是不是知道這個老頭要被車撞死?”

邱明放下相機:“這個老頭兒原本應該是被另外一輛車撞死,是我們阻攔了那起事故,不過天要收他,我們誰都攔不住。”

蘆笛極其不高興地說:“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條生命啊。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邱明抬起頭向天空看了看,天色已經灰暗下來:“你跟他說!”

蘆笛抬起頭來望了望:“跟誰?”

邱明一邊收拾相機包,一邊悠悠地說:“天!”

“你這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是天生的嗎?”蘆笛問。

“嗯,我出生就有這個能力。我能預知考試的試題,還能預知人的生死,我知道世界的末日,也知道哪個蛀蟲會倒台。唯一不知道的就是……”

“什麽?”

“就是不知道待會兒該是我請你吃晚飯呢,還是你這個大律師要買單?”

蘆笛假裝生氣:“邱明!你就沒一句正經的!”

濱海國際機場門口的停車場裏,蘆笛和管家鍾叔一起站在接機口等待著。

四點半,身材消瘦但神采奕奕的蘆文軒在助理的陪同下出了通道,和飛奔來的蘆笛擁抱過後,蘆文軒後退了一步,仔細看著自己的女兒。蘆笛原地轉了一圈,向爸爸展示自己沒有受到絲毫傷害,才使蘆文軒放下心來。

在機場高速上,蘆笛繪聲繪色地給父親講述著自己兩次遇襲的經過,蘆文軒微笑著聽著女兒講述,不時地插話問細節。

晚上六點半蘆文軒到家時,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已經備好。吃飯期間,蘆笛又滔滔不絕地給父親講述了邱明是如何救了自己。蘆文軒聽得入神,幾次都是蘆笛提醒,他才繼續吃飯。

飯後,蘆笛和父親坐在書房裏,她這才拿出從委員會拷貝來的資料,其中還有邱明做過的多篇報道。蘆文軒戴著花鏡仔細閱讀著,蘆笛則在一旁的沙發上坐著看卷宗。

一個多小時後,蘆文軒放下報紙,陷入了沉思。

“爸爸,你能從這個記者的報道裏看出些什麽嗎?”

蘆文軒搖了搖頭:“從他的報道裏,我看不出什麽。不過,從我下飛機後,一直到現在的幾個小時裏,你知道你一共重複了多少次邱明的名字嗎?”

蘆笛臉色一紅,嬌嗔地喊著:“爸爸……”

蘆文軒嗬嗬笑了起來:“從他的文章來看,他是個很優秀的新聞工作者,做事情很認真,也很敬業,這一點我很喜歡。”

蘆笛點頭看著父親。

“不過……”蘆文軒的聲音沉重了許多。

“不過什麽?”

“不過,就像新聞倫理委員會懷疑的一樣,我也開始懷疑他這些新聞線索的來源。從這些報道來看,他真的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能說明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些新聞現場,這不是用幾個簡單的謊言能夠解釋清楚的。從概率學上來看,這是絕對的小概率事件。”

蘆笛陷入了思考,良久之後才說:“你也懷疑是他策劃了這些新聞嗎?我考慮的問題是,他遇到的這些事件絕大多數盡管是偶然發生,但都有著必然性的一麵。”

她拿過廣告牌墜落的報道:“這個報道,即便邱明不在現場,幾個違章的工人依舊會吸煙,依舊會造成化學清洗劑的爆炸,事故還是會發生。”

蘆笛又拿過路麵塌陷的報道:“而這個事件中,即便邱明沒有出現在那裏,路麵依舊會塌陷,而且可能會有很多人掉進塌陷區。”

她又想拿過另一張報紙,被蘆文軒製止:“你看到的是表麵的問題,而我看到的,則是一個深層次的問題,那就是,如果這些事件發生後,這個記者去了現場,那是正常的采訪工作,這無可厚非,但是他引起眾人懷疑的是,他總能在事件發生之前就到達現場,這豈不是未卜先知嗎?”

“未卜先知怎麽了?這些事件不是他能夠策劃的。”蘆笛不服氣地說,“我曾經深度走訪了這幾個事件的發生地和親曆者,我個人認為這些事件的發生隻是一個時間問題,發生是一定會發生的,就看是誰趕上的問題了。”

蘆文軒哈哈笑了幾聲:“傻孩子,你還是太年輕了。你知道嗎?疑點,之所以稱之為疑點,就是因為,還是有可以之處。這個記者身上的疑點,背後有可能隱藏著什麽,我們都不是新聞圈子裏的人,無法去判斷他背後到底是什麽。不過,他身上的疑點一天沒有解釋清楚,那他就是一個身上隨時都打著問號的人。這種人就是有問題的人,所以委員會才會啟動對他的調查。而你現在身為參與調查的獨立調查員,你不應該先入為主,這會幹擾調查的方向,更會幹擾你的判斷。”

蘆笛沒有再爭辯什麽。

“還記得在你取得律師證件後,爸爸跟你說過什麽嗎?”

“記得,永遠不要和當事人成為朋友,那隻會讓一個律師喪失自己的判斷力,進而成為當事人的工具。而律師,隻能是法律的工具,法庭的工具,查明案件的工具。”蘆笛背誦著父親送給自己的職業信條。

蘆文軒伸了個懶腰:“我知道,你對這個邱明頗有好感,爸爸也不反對你和這個人交往,當然更希望如果這個邱明沒有問題,你們可以繼續交往下去。不過,眼下你是獨立調查員,而他是被調查者,該怎麽把握和處理你們之間的關係,我相信你是有判斷力的。”

蘆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邱明一直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直到淩晨三點,電腦的屏幕如約亮了起來,但這次並不是編輯係統,而是WATCH。

WATCH:“你作弊!”

“我承認!不過與彩票大獎那成百上千萬的數額比起來,我作弊的數額應該不算什麽吧?”

WATCH:“那也是作弊!本質沒有任何區別。”

“好吧,我道歉。但我也要生活。我也要追求生活的質量,我也要改善我的生活啊!”

WATCH:“這不應該成為你作弊的借口。”

“你到底是誰?你怎麽知道這些?”

WATCH:“不要問我怎麽知道的,你現在應該擔心的,是我會不會收回你的係統使用權。”

邱明沉默了。

WATCH:“依靠這套係統的幫助,你的工資已經大幅度提升,你根本不應該使用這種作弊的方式,我在考慮是否收回你的使用權。”

“不要!”邱明終於忍不住了,“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再這麽做了。”

WATCH也沉默了,足足五分鍾的時間。直到此刻,邱明才發現,自己對於這套係統已經產生了深深的依賴感。

WATCH:“事實上,你會有機會獲得財富的,但不是通過這種方式。”

“我明白。”

WATCH:“好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不過下不為例。如果你再次作弊,我將一定會收回你的使用權。”

“感謝!萬分感謝!”

對話框關閉,編輯係統再次恢複到電腦屏幕上。

屏幕上,一輛公交車被燒成框架,明火已經被撲滅,但車內還是冒著白色的煙霧,那是滅火的水遇到灼熱的車體後升起的霧氣。

透過公交車的金屬框架,多具遇難者的遺體橫七豎八地堵在車廂裏,慘狀實在讓人無法直視。

圖片的上方空白處,是黑色大字的標題:公交車被人為縱火,傷亡慘重。

根據報道顯示,在即將到來的這天中午十一點三十五分,一輛穿越城市的公交車被人為縱火。一名患有嚴重心理疾病的患者在一個叫展覽館的車站上了車,根據車站的監控視頻顯示,該患者上車時,身上背著一個雙肩背包。

據幸存者介紹,當車輛經過市府廣場時,該患者突然打開雙肩背包,從裏麵拿出一個保溫瓶,一股汽油味迅速在車廂內擴散,人們開始驚慌。

隨後,患者把汽油倒向地麵,用打火機點燃了汽油。

大火迅速在車廂裏擴散開來,沒有經驗的乘客大聲呼救,但呼吸了幾口有毒的煙霧後,多名乘客倒地。兩名有逃生經驗的幸存者用車廂內的救生錘打破了車窗,隨後幫助多名乘客從車窗逃出。遺憾的是,十多名乘客因為呼吸了有毒的氣體,沒有了知覺,最終被大火吞沒。

報道中並沒有介紹該患者到底是在哪裏搞到的汽油,但配發了車站監控拍攝下來的畫麵。畫麵中,一名穿黑色短袖襯衫,戴口罩、背著雙肩背包的男子站在展覽館站的站台上,正向公交車駛來的方向張望。

報道的另外一部分內容是記者采訪的一名精神科的專家,該專家詳細介紹了這名患者所患有的疾病,那是一種具有嚴重反社會傾向的心理疾病。患者會認為全社會都要傷害他,對接觸的所有人都抱有極大的抵觸情緒。如果不及時進行心理幹預和治療,患者隨時有可能做出危害社會的暴力事件。

遺憾的是,由於案件還在進一步的偵查中,報道裏對於那名專家、患者的姓名及身份等都采用了化名,從報道的內容根本無法預知任何細節。

時間指向淩晨三點半,邱明終於完整地看完了關於這起縱火案的報道,在電腦自動關閉前,他用手機拍下了照片。

該怎麽辦?邱明感覺自己遇到了最棘手的事件。

在想過了若幹種方法都被否決後,邱明決定再一次向警方尋求幫助。

他換好衣服下樓,開車向報社駛去,他的變聲器和黑卡手機都在報社的儲物櫃裏。

裝好電話卡,邱明來到報社的頂層天台,撥通了110,詳細地向接警員講述了他所看到的內容,並且要求警方一定要在展覽館站配置便衣警察。隨後,他又用黑卡把那張患者的圖片發到了警方的網絡報警平台上。

忙完這些後,邱明回到辦公室,把自己的暗訪設備全部充滿了電,清空內存卡,做好了迎接這個大事件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