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為了你披荊斬棘

不知安妮用了什麽法子,總算將畏畏縮縮的蘇依帶出地牢。蘇依懼光,安妮將她塞入車廂內,搖下車窗,繼而給車門上了鎖。安妮怕蘇依乘人不備逃跑,又怕蘇依在封閉的空間裏窒息。

江彥瞥了兩人一眼,和安妮說話:“按照你說的頻率,貝拉每周會來這裏一次,那她昨天剛走,發現蘇依不見也就是一周的時間,這一周內,我們要想好對策。”

安妮嘴角勾起陰冷的笑:“我可是記者,寫稿子最在行了,隻要從蘇依嘴裏挖出點兒秘密來,我就能聲討貝拉,讓貝拉死無葬身之地。貝拉可是罪犯哪,把自己的繼姐囚禁這麽久,真夠變態的!”

江彥淡淡一笑,並不搭腔。他的時間不多了,安妮想曝光此事且已有打算。安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江彥得趁此機會詐一詐貝拉。他先逼貝拉遞交降書與珠寶,此後安妮騙了貝拉燒城毀城,都不歸他管。

這兩天,作為最親近的盟友,江彥待在安妮的家裏。

蘇依已經能自己洗澡了。她用水洗去肮髒的外殼,換上安妮準備的長裙,雖是中年女人,倒也有幾分美豔風韻。

安妮問蘇依:“你還記得以前的事兒嗎?”

蘇依的聲音很冷,她長年沒開口說話,嗓音低沉而嘶啞,刺耳而綿長:“我日夜反複地回想,不敢忘。”

蘇依像是一條青光粼粼的蛇,吐著長芯子,無聲地繞在人的左右。人們稍有不慎就會被它咬上一口,毒牙入骨三分,傷口鮮血淋漓。

蘇依願意幫安妮複仇,也恨著貝拉。

此事要從好多年前說起,那也是一個蟬鳴陣陣的苦夏。樹影底下,熱氣如浪,似高壓鍋烹粥散出的白氣,不住地沉浮。

那一年,蘇依剛隨著母親來到林家。蘇依聽著母親的告誡:“林叔叔以後就是你爸爸了,你可別哭喪著臉,不敢喊人。他還有一個女兒,叫林貝拉,按年紀來說,她應該算是你的妹妹。你要小心些,別被人算計了還幫著她數錢。前麵那個女人留下來的孩子哪能有好的,你們同在一個家裏,利益都是有限的,你就是得爭!”

蘇依聽著這些嘮叨,不以為然。她目光渙散,左顧右盼,突然看到公寓的二樓站著一個芭比娃娃一樣可愛乖巧的女孩。那個女孩好瘦,看起來就十三四歲,發尾綁著紅色的蝴蝶結,惹人憐愛。

那個女孩就是蘇依妹妹嗎?這樣乖巧的孩子會算計人?蘇依朝女孩俏皮地眨了眨眼,後者一怔。

蘇母嘟囔:“你到底聽沒聽見?!你在看什麽呢!”

蘇依急忙回神,點了點頭:“我聽見了,都明白了!”

進了公寓,林父拉過貝拉,逼她喊人:“快叫人,這是蘇阿姨。”

貝拉摟住林父的腰,把臉埋進他的懷裏,死活都不肯吭聲。

蘇母立馬變臉,裝得格外溫婉動人:“哎呀,孩子還小,時間久了就知道喊人了。”

貝拉咬住了下唇,悶悶地說:“出去!你,出去!”

林父很生氣,拽過貝拉的手,像是提小雞一樣把她拎起來:“你怎麽這麽沒禮貌?!你就是這樣和蘇阿姨說話的?”

貝拉抿唇,眼眶一下子紅了。

蘇母依舊逢場作戲,尷尬地打圓場:“老林,你也真是的!孩子還小嘛,膽子小是正常的。”

“她都上初中了,還小?我看這都是被我前妻慣出來的,這樣一個倔脾氣!”

“不許你說我媽不好!”貝拉反駁。

林父被貝拉當眾駁了臉麵,傷了男子漢氣概,這回是真的生氣了。他剛要動手,就被蘇依攔住了。蘇依急中生智,牽了貝拉的手,笑著說:“你叫貝拉呀?你能不能帶我去樓上看看?”

這樣一來,林父也不好責罵貝拉。

林貝拉咬住飽滿豐盈的下唇,垂著頭,一步步地把蘇依往樓上帶。

直到兩人走入黑暗的台階,林貝拉回頭,語氣古怪萬分地說:“你不過是想討好我爸,我不用你假惺惺。”

蘇依無奈地摸了摸鼻子,並不反駁。貝拉可真是讓繼姐難為,冰塊一樣,就讓蘇依來融化妹妹的心好了。

某日,林貝拉拿了一架梯子,爬上閣樓找東西。

梯子損壞了,林貝拉不知情,起身的瞬間,金屬踏板斷裂,她一個趔趄摔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蘇依急忙用身體幫貝拉擋了一下。

林貝拉摔在蘇依柔軟的身子上,底下的蘇依卻撞到了頭,頭上滲出一點兒血絲。

“快喊人!”

“蘇依你怎麽樣了?!”

四周的人聞風而動,唯有林貝拉茫然地站在角落裏。

蘇依不是很討厭她嗎?蘇依明明為了融入林家,對她虛情假意!那蘇依為什麽會來救她呢?

林貝拉第一次有了無法理解的事情。

她突然覺得好內疚,難過得快要死掉了。

蘇依被送進了醫院。蘇母背著人的時候,死死地瞪著貝拉,像護犢子的母獅子,眼神冷硬犀利,像是要將貝拉生吞活剝。

原來蘇依救貝拉的事情,連蘇母都不知道哇。是蘇依想救貝拉,所以蘇母才會這樣生氣。

林貝拉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顆心似乎軟化,有什麽秘而不宣的情緒正在生長,就這樣啪嗒一聲開出了花。

蘇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天後了。醫生說蘇依有輕微的腦震**,不可以下床。

蘇依無聊地掰著手指,卻發現角落裏坐著一個落寞的女孩。

“你醒了呀?”林貝拉別扭地和蘇依打招呼。

“嗯。”

“疼不疼?”

“疼啊……不,就有一點點疼。”

林貝拉撲哧一笑:“疼就疼,不疼就不疼啊,你說什麽呢!”

蘇依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兩個人就這樣麵麵相覷,莫名其妙地笑出聲。

林貝拉一直認為是蘇依救了貝拉的命,從此以後,兩姐妹的關係越發親厚。

蘇依生病了,林貝拉會第一時間趕到。林貝拉遇到麻煩,蘇依也會第一時間幫她解決。蘇依有什麽衣服,林貝拉也會跟著買,就為了更加親近姐姐一點兒。她們的感情勝過血濃於水的親情,她們不是孿生姐妹,更似孿生姐妹。

大概是在蘇依大學畢業的那年,林父給她介紹了世交家的兒子。那青年是個富二代,旗下產業無數,是意大利有名的華裔富商之子。最重要的是,青年一表人才,是女孩喜歡的紳士類型,蘇依對他很是中意。

一來二去,兩邊就定下了婚約,等蘇依完成學業後,兩家就回國辦酒席。

蘇依有了溫柔體貼的未婚夫,陪伴林貝拉的時間變少了。蘇依和普通人一樣忙著戀愛,忽略了妹妹。

蘇依一直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乖巧的妹妹、溫暖的家庭還有一見鍾情的未婚夫。這一場春秋大夢,結束於夏末的一個晚上。

這天晚上,林貝拉將蘇依約出門。

蘇依到了約定的地點,卻不見貝拉的影子。

蘇依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身後傳來濃重的酒味,有人將她拖入了巷子裏……

那是個男人,力氣大得驚人。四周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

他是個難民嗎,還是那些非法偷渡客?他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

她紅著眼睛,口鼻都被捂住了,再掙紮也沒用,身上散了架一樣地疼。

她大喊大叫,沒人來救,哭泣求饒,男人也沒有放過她。

她要激怒歹徒嗎?

蘇依決定試試看!他會不會錯手殺了她呢?

那人對她實施暴行以後就離開了,蘇依瑟縮在角落裏,蜷曲身體,像是死了一樣。

林貝拉姍姍來遲,看到這樣狼狽的蘇依,捂住了嘴。

林貝拉一聲不吭,帶蘇依找了家旅館借浴室幫蘇依清洗了身體。蘇依扶著馬桶不停地吐,鼻腔酸楚,根本不敢回想之前的事兒。

“我要報警!”蘇依這樣說。

一旁,林貝拉不緊不慢地說:“不可以,意大利警察辦事本來就不牢靠,而且你還洗掉了證據……”

證據?

蘇依望著浴室裏不斷流出的水,看著身上青紅交織的痕跡,小腹又升騰起不適感,繼續嘔吐。

“你想被人指指點點嗎?意大利華人的圈子本來就這麽小,你上一次新聞,所有人都知道了……姐姐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蘇依如夢初醒。這件事兒,她絕對不能讓未婚夫知道!

她想起未婚夫溫柔的目光,他嘴裏說過一些曖昧調侃的話:“我希望新婚那晚,你能留下最美好的初次回憶。”

她含羞帶臊,點頭答應了。

她絕對不能破壞這個夢!

蘇依微微地推開浴室的門,林貝拉坐在床邊,背對著蘇依。

屋內很暗,光影打在林貝拉妖冶的側臉上,勾勒出她五官的完美輪廓。妹妹竟然在蘇依不知道的時間裏,已經出落得這樣動人了嗎?

隻是貝拉的衣服和蘇依的某一件衣服一模一樣。

是了,林貝拉從小就很愛模仿蘇依。

蘇依微微一怔,林貝拉突然回頭笑道:“你是在看這件衣服嗎?我上次看姐姐穿了,覺得很好看,所以也買了一件。我們是好姐妹呀,姐姐有的,我也要有呀!”

這是什麽意思?蘇依無端地感到害怕。

那夜發生的事兒就像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一直糾纏著她。

林貝拉沒有食言,真的溫柔地陪伴在蘇依的左右,幫助蘇依漸漸地擺脫了從前的事兒。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軌上,婚期在即,蘇依和未婚夫感情穩定,母親很滿意這個多金的女婿。

不記得是哪天了,蘇依和林貝拉在山頂的小屋玩鬧。蘇依是開車來的,隔天學校有事兒,當晚就得走。

林貝拉送蘇依下山,目送蘇依上了車。

蘇依朝貝拉揮揮手,讓貝拉不要擔心,這點兒山路不會出事兒的。

車還沒開十五分鍾,蘇依忽覺頭暈目眩。她的意識很難集中,車胎幾次打滑,擦到山路的防護欄上。

這是怎麽了?

蘇依心中警鈴大作,一下子想到了林貝拉遞來的蜂蜜水。那時候,貝拉的手裏好像拿著什麽東西,是藥嗎?

蘇依快要昏睡過去了。她從副駕駛座上拿了靠墊,墊在脖頸後,一咬牙,往山路旁的低窪處開去。

砰的一聲,車墜崖了,安全氣囊啟動,護住了她的身體。

貝拉為什麽要殺她呢?

等到蘇依睜眼的時候,她已經在醫院了。

蘇依口渴難耐,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一旁服侍的林貝拉打斷。

貝拉將手覆在蘇依的眼瞼上,逼蘇依閉眼,聲音猶如鬼魅,飽含蠱惑:“你還是不要喊人了吧?不然,我可能就得說出你那天被人強暴的事情了。姐夫應該會很憤怒,為你找到施暴者吧?可憤怒之後呢?他會不會覺得你惡心?你的一生都要伴隨這件事情的陰影而活。你怎麽沒死呢?你要是死了,該多方便哪!害得我現在這樣,進退兩難。”

那男人是你找來的嗎?蘇依很想這樣問,可是說不出口。

看看,蘇依都養了個什麽狼心狗肺的玩意兒!蘇母說過,林貝拉不是什麽好東西,蘇依不聽,還覺得母親對貝拉有偏見,最終和母親母女不和!林貝拉罪大惡極!

蘇依屈服了,想和林貝拉好好地談談。

蘇依有林貝拉謀殺的罪證,隻要拿這個和林貝拉交換,讓林貝拉守口如瓶就好了。

蘇依閉上眼,繼續裝作昏迷的樣子。

蘇依縱容林貝拉的所作所為,讓林貝拉幫自己轉出醫院,去了Cesano Boscone。

蘇依以為,林貝拉要淡出人們的視線,讓這些人不要調查這起事故了,卻沒想到,這一切正是噩夢的開始。

林貝拉膽大妄為,把蘇依鎖在了地下室裏。

林貝拉借機接近蘇依的未婚夫,將這個痛失所愛的男人緊緊地攥在手裏。

“你究竟想做什麽?”蘇依問林貝拉。

林貝拉笑了起來,笑容殘酷而美豔:“我呀?我當然是要複仇呢!你知道嗎?如果不是因為你媽,我的母親怎麽會拋下我離開呢?要不是你媽暗中破壞了我的家庭,我怎麽會寄人籬下,要看你們的眼色過活?我說過,你有的東西,我也要有。你的未婚夫,我當然也要獨占咯。殺一個人多麻煩呢?我可不想犯上次的錯誤,險些把罪證留給驗屍的法醫。我還是把你關起來吧,讓你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再也不怕你抖出我的事情!”

蘇依說到這裏,聲音也戛然而止。

江彥和安妮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經過,一時無語。

安妮同情蘇依,拍了拍蘇依的肩膀,說:“你放心,這樣的惡女,我一定會讓她嚐嚐眾叛親離的滋味!”

江彥抿唇,說:“我出去抽根煙。”

“你又不抽煙!”

“那我出去有點兒事兒。”

“你今天怎麽鬼鬼祟祟的?”

“你們女人的事兒,我在旁邊聽也不合適。你們聊,我先走了。”

“行吧,之後我把報道稿寫好了,給你看看。”

江彥點點頭,出了公寓。

江彥出了公寓,已經是深夜。唯有在漆黑的夜幕的遮蔽下,江彥才得以喘息。

他尋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左右都是死胡同,沒有人會來。

江彥想了想,從包裏拿出貝拉的名片,給她打了個電話:“林貝拉女士,你好。”

“你是?”對方問。

“不久前,我曾給你打過電話。”江彥目光放空,望向很遠的地方。意大利的二線城市沒什麽高樓大廈,郊區一片平坦,整個世界仿佛能一眼望到頭。這裏的居民稀少,遠處連燈光都沒有,灰蒙蒙的一片。黑的地方,供人為所欲為。

電話那邊沒什麽響動,林貝拉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如果沒事兒,我就掛——”

“有事兒。”江彥斬釘截鐵地說,“你記得安妮嗎?”

“安妮……”林貝拉遲疑一秒。

“那麽,蘇依呢?”他雲淡風輕地說,林貝拉驀地一驚。

“你怎麽知道她?!”林貝拉話裏話外帶著惶然的味道。

“我說了,有事兒和你談。”

“你究竟要講什麽事兒?”

“蘇依在我們手上。”

“不可能!”

江彥淡淡一笑,知道林貝拉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兒,於是說:“Cesano Boscone。”

林貝拉說話的氣勢都弱了,喪氣地問:“你們想做什麽?”

“安妮想把蘇依說的故事寫成新聞稿,對你很不利呀。蘇依說,你搶走了她的未婚夫,還把她囚禁在地下室裏,你是該被萬人唾棄的惡心的女人。”

“她真的是這樣說的?那個滿嘴謊話的女人。你想一想,如果她真的是這種軟弱無辜的人,又怎麽可能在那樣陰冷潮濕的環境裏活上十幾年?她不會發瘋嗎?不會得抑鬱症死掉嗎?那樣黑暗的地方,究竟會長出什麽樣的人?她可是隱忍了十來年,就想反咬我一口!”

江彥回憶了一下那個地牢的環境——連光都透不進來的地方,一個嬌弱的女子堅強至此,活了十來年。蘇依真的是人嗎?不是披了美麗的皮囊的妖怪嗎?

江彥回過神來,繼續說:“你和我說這些有用嗎?過兩天安妮就要發布新聞稿了。大家看到楚楚可憐的蘇依,被囚禁了這麽多年的悲慘女人……他們是會相信功成名就的你,還是另外一個活在陰影裏的蘇依呢?”

“可惡!”林貝拉回味了一下江彥的話,顫顫巍巍地問他,“你剛才說的一直都是安妮的打算,難不成你也有自己的打算?”

“沒錯。我想要‘紅房子八音盒殺人事件’的幸存者名單,隻要你告訴我這些人的信息和聯係方式,我就告訴你蘇依所在的地址。蘇依被我們帶走了,隻要你趕在安妮發布新聞稿之前找到蘇依,沒了人證,你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你要那個名單做什麽?”

“與你無關。”江彥抬頭看漫天繁星,“你隻要告訴我,做不做這個交易就行了。其餘的事兒,都是你們狗咬狗,我不在意。”

“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你和安妮不是盟友嗎,我該怎麽相信你?萬一你騙我呢。”

“我給你一晚的時間,你可以去Cesano Boscone一探究竟,看看人還在不在。”

林貝拉不傻,知道他能說出這番話,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可她怎麽甘心呢?被那個女人咬上一口,林貝拉非死即傷。

林貝拉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以為告訴我地點就夠了嗎?即使我趕過來帶走蘇依,安妮該寫的報道一樣也不會少。你們到時候報了警,警方跟著我一搜,還不是會找到蘇依嗎?”

江彥蹙眉:“那你想怎樣?”

“反正都是死,我要你幫我。那份名單對你來說很重要吧?我可不能這樣輕易地給你,除非你幫我,打贏這場翻身仗!”

“什麽意思?”

“蘇依說的都是謊話,請你相信我!我需要你幫忙推翻她的謊話!”

江彥應該相信一個喪盡天良的女人嗎?那江彥還不如相信一條狗。

不過,他又怎能輕易相信蘇依的一麵之詞呢?他不妨聽聽貝拉是怎麽說的。

貝拉口中的故事,依舊是發生在炎炎夏日。

林貝拉被父親叮囑著,一邊抹淚,一邊蹲坐在樓上收拾母親的東西。

貝拉的房間不再是自己的了,她要和一個陌生的女孩分享,所以必須騰出一塊天地,送給這個不速之客。

貝拉看不到遠走高飛的媽媽,也不明白媽媽臨走時的那份決絕。

貝拉隻知道,媽媽說過,爸爸私下認識了其他女人,媽媽受不了,所以要離開了。

“不能帶我一起離開嗎?”林貝拉哀求著,像極了受傷的幼獸,全無鋒利的指甲。

林母搖搖頭,掰開貝拉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貝拉就那樣過了兩年,林父告訴她,很快家裏就會有新媽媽。

新媽媽有自己的孩子,絕對不會疼愛貝拉。

林貝拉一邊細語,一邊把母親的東西通通塞進閣樓。

出於好奇,貝拉聽到樓下有車輛來往的聲音,忍不住朝窗外望。有一個長相可人的女孩,被溫婉美麗的夫人牽著手下了車。女孩似乎察覺到了林貝拉的目光,抬起頭,和貝拉對視。那張臉漂亮卻冷酷,眼底沒有絲毫笑意。

林貝拉嚇了一跳,急忙躲回房間。

五分鍾後,林父敲門,帶她下樓。

女孩一見到貝拉,立馬裝作初次見麵的樣子,展開如花的笑顏。

虛偽!

林貝拉瞪著女孩,脫口而出:“假惺惺!”

女孩尷尬,不知該如何是好,林父出麵調停,給了林貝拉一個下馬威。

林貝拉難堪地忍住眼淚,蓄滿淚花的眼睛瞥向那個女孩。餘光間,貝拉看到女孩笑了,那是充滿侵略性的笑容。

騙子!

林貝拉對這一對母女充滿了敵意,害怕在這場爭奪父親的拉鋸戰中落於下風。可是,林貝拉扯得越緊,林父就越感到疼,忍不住往溫柔的蘇母那邊靠。年幼的林貝拉根本不懂,親密的關係是不可強求的,強扭的瓜也從來不甜。

所謂有了後母,就必定有後爸。

在蘇母的枕邊風的吹拂之下,林父漸漸地對林貝拉放了手。妻子這麽賢惠,林父就讓妻子來教導貝拉。繼母難為,嚴厲或是溫柔,都是為了貝拉好。

為了培養林貝拉的“動手能力”,蘇母讓貝拉手洗衣服和碗筷。

為了培養林貝拉的“節儉品質”,蘇母從來不會多給貝拉幾歐零用錢。

林貝拉就像灰姑娘,在這樣的家庭裏一直忍耐著,等待王子的到來,或是蛻變成公主的那一天。

某日,林貝拉拿了一架梯子,爬上閣樓找東西,那是母親留給她的東西,她必須藏好。

梯子損壞了,林貝拉不知情,起身的瞬間,金屬踏板斷裂,她一個趔趄摔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蘇依急忙用身體給貝拉擋了一下。

林貝拉摔在蘇依柔軟的身子上,蘇依卻撞到了頭,頭上滲出一點兒血絲。

“快喊人哪!”

“蘇依你怎麽樣了?!”

“林貝拉,都是你幹的好事兒!”

四周的人聞風而動,唯有林貝拉茫然地站在角落裏。

蘇依不是很討厭她嗎?為什麽要幫她擋了這一下呢?

林貝拉望著怒火中燒的父親,茫然地搖頭,害怕地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貝拉應該感激蘇依吧?畢竟是蘇依救了貝拉!

可是……可是!

爬上梯子的一瞬間,貝拉看到母親的東西被人胡亂地剪碎丟在閣樓裏!

貝拉站不穩的一瞬間,看到躲在梯子底下笑的蘇依,還有蘇依那雙揚起的手,蘇依剛剛推了一把梯子,害得林貝拉險些摔倒!蘇依見林父走來,又假惺惺地擋了一下!

蘇依讓林貝拉和林父唯一的親情也支離破碎,毀了林貝拉的人生!

林貝拉不甘心,想起了母親的話。原來,是蘇母帶著蘇依毀了貝拉的人生。

蘇依,這個魔鬼獨占了貝拉富足幸福的一輩子!

於是,林貝拉決心複仇。她假惺惺地和蘇依交好,一點點地靠近。蘇依很做作,會和林貝拉擁有同樣的衣服,會在外人麵前流露出兩人關係很好的樣子。仿佛這樣,蘇依就能洗清自己是“小三”之女的嫌疑。林貝拉也會和蘇依演戲,假裝一向感激蘇依的樣子,使蘇依放鬆警惕。

再後來,林貝拉這次明白了,強扯林父是抓不到他的,隻有委曲求全,裝作和諧的樣子。

男人嘛,明知家裏人關係不好,也想要擺出治家有方的樣子,希望家庭一派風平浪靜。

林貝拉會故意在洗碗的時候劃破手指,然後私下舔舐傷口,故意讓林父知道。

“這是怎麽了?”林父問她。

林貝拉驚慌失措地把手藏在身後,嘟囔:“沒什麽,剛才幫蘇姨洗碗,所以……”

林父懂了,原來私底下,自己的女兒也會遭人踐踏,這是他作為父親的失職。他漸漸地也看清了蘇母的真麵目,開始疼惜貝拉這個沒有母親的孩子,知道私底下給貝拉一點兒零花錢,與女兒拉鉤,開玩笑說這是兩人的小秘密。

林貝拉會摟住林父的腰撒嬌,嘴上甜言蜜語,眼底一片冷淡:“還是爸爸最疼我了。”

林父對蘇母失望之餘,又幹起了“老本行”,夜不歸宿,在外麵有了“小四”,而宿命輪回,貝拉感受過的一切落到了蘇依的頭上。

渣男的本質就是花心,結幾次婚都沒用。

林貝拉平安地讀到了大學,遇到了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一個男人。

他是富家子弟,父母對兒媳要求極高,並不能接受一個重組家庭的女兒。

“再給我一點兒時間,等我事業有成,再和家人說我們的事情,這樣一來,他們就沒有反駁的理由了。”地下戀的男友一遍又一遍地哄林貝拉,與她私訂終身。

這一切,都毀於林貝拉和地下戀男友吵架的一個晚上。

蘇依趁著林貝拉洗澡的時候偷拿貝拉的手機,給貝拉的男友發了一條約見麵的短信。

男友一到胡同就遭到了人的攻擊。他被人蒙麵,還被注射了讓人四肢酸軟麻痹的鎮靜劑。

男友隔天早上醒來,發現蘇依和他同枕而眠,身上全是男女發生關係後混亂的痕跡。蘇依不但拍了照片,還留下了男性體液的證據。

“如果我把你的醜聞暴露出去,你會怎麽樣?這可是強暴罪!而你旗下的產業,那些人有沒有偷稅漏稅,你是知道的,意大利稅務局真的要查,你覺得會查不出什麽嗎?我可是實地調查過的。”

男人問她:“你想怎麽樣?”

“怎麽樣呀?我還挺喜歡你的,不然我們訂婚吧?”

“訂婚?你是誰?”

“你知道林貝拉嗎?我是她的姐姐。”蘇依呢喃自語,“我妹妹有的,她怎麽能不尊老愛幼,先孝敬姐姐呢?”

就這樣,蘇依和未婚夫的事情定下來了。

林貝拉遭受打擊,望向蘇依的樣子仿佛見了惡鬼。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他們為什麽會在一起了?

林貝拉懂了,通過一些手段,查到自己的手機裏被刪除的短信,明白了前因後果。

蘇依是惡魔呀!

不知為何,蘇依開始在外人麵前挑撥離間,在別人眼裏塑造出林貝拉是壞人的印象。

明明是蘇依讓林貝拉打電話的,可蘇依偏偏不接,隔了很久才回話。

這些事情多了,林貝拉也感到不太對勁。

直到一天晚上,她們約好在山上談心。林貝拉哭著求蘇依把未婚夫還給自己,可蘇依不肯,甚至笑著對貝拉說:“不然,你跪著給我磕個頭吧?”

林貝拉愣住了,第一次感到這樣無力。

“為什麽?”林貝拉問。

“你知道那些人都怎樣說我嗎?說我是‘小三’的女兒。如果沒有你就好了,他們肯定也不記得林叔叔的前妻,也不會在背後說三道四,議論我和我媽。你不是挺會使手段的嗎?這時候,怎麽裝得這樣純善?”

誰對誰錯,這時候又有什麽意義呢?

蘇依上車以後,服下自己準備的苯二氮平類藥物。這種安眠藥和林貝拉失眠時吃的藥物一致,這樣一來就能嫁禍到貝拉的頭上。

蘇依昏昏欲睡,將靠枕墊在脖頸後麵,往一早就盯好的低窪處驅車墜下……

她受傷不嚴重,被送入了醫院。

蘇依想象著室友們以為她害怕貝拉,知道她私底下被貝拉欺負而義憤填膺的樣子,輕輕地笑了。

這一覺睡得實在是沉,蘇依睜開眼,剛想喊人說出真相,卻看到自己的左手有個針孔。

渾身酸軟無力,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原來林貝拉發現了蘇依的企圖,早一步給蘇依辦理了轉院手續。

這女人想做什麽?蘇依想。等她恢複了,一定要告林貝拉謀殺!

誰知道,林貝拉把蘇依囚禁在地下室裏,讓蘇依永不見天日。

林貝拉眯起眼睛,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讓我坐牢、嫁禍我!可是,你已經被關在這裏了,還有誰會知道這件事兒呢?你不是喜歡我的前男友的多金嗎?你的證據,我也收好了。我這就拿這些罪證,讓他解除婚約,和我結婚。怎麽樣?計劃落空的感覺不好受吧?”

蘇依冷笑:“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林貝拉一字一頓,認真地說:“因為我不像你一樣惡毒!我是恨你,但我不會殺你!因為我不是你!”

同樣的人物,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故事至此就結束了。

你若問江彥相信誰,倒不如問他究竟想幫誰。

他想要林貝拉手上的名單,所以他得幫林貝拉揭穿蘇依的假麵,為林貝拉洗去冤屈。

江彥和林貝拉達成共識後倉皇地逃回了家。他不願和安妮再聯係,於是將她的聯係方式一應拉黑。

他為了許夜笙,做了一回叛徒呢。

他給她打電話,想和她見麵,排解心中的煩悶。

更深露重,許夜笙來見他的時候,特地披了一條摩洛哥的重彩披肩,腳上踩著麂皮小靴,噔噔地走來。

她最近忙著排練,盧卡對舞者的要求極高,她已經被一場獨幕芭蕾折騰好些天了。

“吃夜宵嗎?”江彥問她。

許夜笙將鬢邊細碎的發別到耳後去,淡淡地說:“我晚上不能吃東西。”

“就吃一次,沒事兒。”江彥將她接入車內,“我帶你去華人街吃點心吧,意大利的菜,估計你吃也吃不習慣。”

許夜笙點頭,這些天吃膩了意大利麵,無論是海鮮口味還是臘腸口味,都是黃色的雞蛋麵作為主食,沒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米蘭華人街承包打包菜,一般淩晨才關門,入目盡是絡繹不絕的華人,還有留學生幫著室友打包夜宵。他們穿過一排青樹,隱約窺見雕梁畫棟,那是一家仿國內老宅建築風格的餐廳。

這家店還開張呢,就這兒了。

江彥帶許夜笙坐定,點了幾個夜裏的菜,花蛤雞蛋羹以及鍋貼。

江彥給許夜笙倒上了一杯溫水,說:“就吃兩三個鍋貼吧,多的你也不能吃。”

許夜笙很聽話,說吃就吃。她拿筷子夾鍋貼,微微地啟唇,小口地咬下。她的小臉統共巴掌大,掩在水藻似的厚重的黑發裏,頭發的黑與皮膚的白形成鮮明的對比,顯得她秀氣非常。她側目,嗔怪地瞪了江彥一眼,問他在看什麽。她的一顰一笑美得驚心動魄,害得江彥心髒狂跳。

怪不得葉昭偏好許夜笙,贈她椒房之寵。

思及此,江彥蹙起眉,氣不太順了。

“想什麽呢?”許夜笙看他半天不說話,又問了一句。

江彥斂去眸中失落的神色:“沒什麽,你快吃吧。吃完了散步消食,就得送你回去了。”

“嗯。”

“什麽時候比賽?”

“大概二十天後。”

“比完賽就得回國了?”

“對。”許夜笙想了想,問,“你那裏有什麽進展嗎?”

江彥把調查的事情說了一遍,許夜笙沉吟:“你打算怎麽幫她?看安妮的樣子,那篇新聞稿你或許攔不住。”

“攔不住就不攔了。”

許夜笙沒明白:“任由這件事兒發酵嗎?這樣一來,貝拉不是很慘?肯定會有人肆意地攻擊她……”

江彥勾起唇,用手把玩白瓷湯勺:“是呀,她會從一個完美的罪犯變成遭人唾棄的受害者。這層身份轉變,對我們來說,才是最有利的。”

許夜笙懂了。

這件事兒一砸下去,他們相當於在深海區引爆了一顆魚雷。所有人都會同情遭受牽連的受傷魚群而謾罵投雷者。隨著事情的發酵,大家知道了魚群是被引入的外來物種,目的明明是增加海域的物種多樣性,可它們肆意地繁殖,吞噬這片海域原有的物種,成為一方霸主。正因如此,上麵的人才下令鏟除魚群。

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呢?有了前因後果,立場是不是馬上掉轉了位置?

江彥需要用這種方法來改變貝拉,把她打造成完美的受害者。

來吧,他邀請你來聆聽罪人背後的故事。

許夜笙懵懵懂懂地看了江彥一眼,想知道這個男人純良無瑕的外殼之下究竟有怎樣的心。可她看不到呢,江彥的內心深不可測,讓她不寒而栗。

起風了,許夜笙頰邊的發被吹到唇上。江彥看見,探指一鉤,把發絲重新搭攏到她的耳後,溫柔地梳理一下,動作輕柔細膩,像極了四月的風,不濕不冷,恰到好處地掠過心房,不著痕跡。

江彥的臉就那麽近,近到她連他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似是有所觸動,江彥也停下了動作,靜靜地看著她。

這樣美好寧靜的夜晚,適合戀人親吻。

許夜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胡思亂想了什麽,心跳驀地加速。她微微垂眸,想閉上眼睛,逃避現實。微顫的眼睫毛、刻意回避的目光、欲言又止的飽滿紅唇……種種細節將她的不安表達得淋漓盡致。

江彥纖長的手指不安分,動作僵硬地從許夜笙的耳後慢慢轉到了她的唇上,指腹按壓了一會兒,感受那鼓鼓囊囊的唇瓣所帶來的柔軟觸感。最終,他的指尖停在許夜笙的下頜,細細地摩挲了一會兒,再一會兒。似下定了什麽決心,他緩緩一捏,迫使對方抬頭。

江彥望入許夜笙的眼裏,狼子野心畢露,也將許夜笙的惶惶然瞧了個明白。

“要死了!”許夜笙心想。

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等待江彥的唇越發靠近。

她是啟唇去接,還是後退呢?許夜笙絞緊手指,掌心手背都是汗,濕漉漉的。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許夜笙!”

這一喚,攪亂了所有美夢。這是葉昭的聲音!

許夜笙大驚失色,江彥順勢側開臉,手指撚去她發間的一片花瓣,說:“落了這個。”

江彥不是想親她,是舉著手顫巍巍地給她拿下花瓣嗎?許夜笙突然不懂了。

她六神無主的時候,江彥已經退遠了:“如果有熟人來接,那我就先走了。”

許夜笙低頭,胡亂地點點頭。

要是江彥不走,葉昭這邊許夜笙還真不知道怎麽收場。

不過葉昭怎麽知道許夜笙來了這裏?難不成葉昭一直在監視她?

江彥走過葉昭的身邊,打了聲招呼:“葉先生。”

葉昭眼裏的情緒深不可測,瞥了江彥一眼,連句話都懶得說。葉昭想應酬的時候就是笑語嫣然的紳士,不想的時候就是桀驁不馴的大爺。

江彥徑自拉開車門,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聽葉昭譏誚地說:“看到正主來了,丟下自己的相好就這樣跑了?你不怕我撞見了這一出深夜私會美人戲碼,晚上跟她發怒?沒擔當的男人,還值得我家小夜笙這樣上心!”

江彥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握在車門把的手指已經攥緊泛青,要不是想到許夜笙還有大事兒要辦,早就拎起葉昭的衣領,下黑手揍過去了。

“你懂什麽呢?要不是她有所求,又怎麽會……”江彥在心裏暗道。

最終,他還是忍住怒氣,匆忙上車,帶上了車門。

車開到一半,江彥突然好後悔。他怕正麵對上葉昭會壞了許夜笙的大事兒,又怕葉昭這男人陰狠歹毒,會拿許夜笙撒氣。

江彥都不敢斥責一句的姑娘,現在要在其他男人的手上討生活。

江彥苦笑,他究竟是有多沒用啊。

另一邊,許夜笙站在餐桌邊上,等著葉昭走過來。

她微微一笑,企圖化解葉昭的怒氣:“這麽巧哇,大晚上遇到了葉先生。”

“是呀,這麽巧。我一出門就看到我家小夜笙背著我偷人。”葉昭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冷,沒半點兒調侃或是息事寧人的意味。

許夜笙知道她完了,心裏打鼓。她從口金包裏翻出二十歐,嘟囔:“我先去付錢,吃了東西還沒給錢呢!”

她還沒來得及邁出第一步就被葉昭扣住手腕,重重地拽了回來。葉昭把她按在懷裏,任誰都覺得這是無比親密甜蜜的畫麵,隻有許夜笙知道,葉昭扣住她後腦勺的手正不斷縮緊,揪著她的頭發,逼她在葉昭的懷裏反思。

她突然間靈光一閃,就那麽想到了江彥。江彥待她總是溫柔的,連觸碰她腮幫子邊上的頭發都小心翼翼,將她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江彥何曾像葉昭這樣,有一點兒不順心就拽她的頭發出氣?

“葉先生!”她奓著膽子喚了一聲,催他的魂兒。

葉昭鬆了手,給她理了理頭發,一雙桃花眼仍無笑意:“小夜笙,你就是我籠子裏的小夜鶯,可別想東想西的,今天勾搭這個,明天勾搭那個,我可都看著你呢!我說了帶你出門,給你介紹人。你以後當的是我的臉麵,可不興這樣水性楊花,給我丟人的。”

“我知道了。”許夜笙乖乖巧巧地點頭,像極了討好人的奶貓兒。

葉昭沒了言語,趁機往她腰上一攬,將她扣到懷裏,帶著走了。

要是平時,許夜笙肯定掙脫。可今日是她招惹葉昭在先,好不容易案子有了些眉目,她可不能壞了事兒。

要是許夜笙不記得姐姐的死,葉昭這樣多金帥氣,加上給了棗子打一棒子的霸道性格,許夜笙沒準也會動心。

待他們走後,江彥悄悄地開車折了回來。

他還是擔心許夜笙,靜靜地待在角落裏。直到那一對璧人親昵地走遠了,江彥才敢打開車門。

他擰了擰眉心,一閉眼,滿腦子都是許夜笙。

他看到許夜笙不盈一握的腰肢上,箍著男人的手。葉昭就這樣摟著許夜笙,緩緩地走遠了。

沒過多久,江彥收到一條許夜笙發來的短信:“我們短期內不要再見麵了。”

不知這是她的肺腑之言,還是葉昭逼她發的。無論怎樣,她都是因為別的男人拒絕了江彥。

江彥怔忪許久,話都說不出一句。

他在想什麽呢?江彥不知道。

他的心疼嗎?這顆心髒就像被匕首生生地剜去了一塊肉,風吹兩下,疼得醒腦,讓他永生難忘。

一周後,安妮的新聞稿被發布了。

安妮以蘇依的口吻,將整個被囚禁的灰暗時光娓娓道來,控訴心狠手辣的貝拉,卻沒有選擇報警。

江彥點開電腦裏的同步視頻,各個網站的頭條都是“牢籠美人”蘇依的相關報道。有記者在視頻裏問蘇依:“為什麽不把你的妹妹告上法庭呢?”

蘇依抽出一張紙巾擦拭眼淚。她今天穿了一身梨花白的旗袍,鎖著腰,鬢邊別著白玉蓮花發夾,嫋嫋婷婷,是典型的東方古典美人,極盡嬌弱動人之態。她用流利的意大利語回答記者的話:“再怎樣,她也是我的妹妹呀。即便她有錯,我作為家人也應該原諒她!我的人生已經毀了,我不願意再毀了她。”

震驚之餘,更多的人為蘇依而義憤填膺,開始攻擊貝拉。他們找到了貝拉的工作單位,日夜堵著她,要將她送進監獄!這一則新聞甚至被外媒傳到了國內,引發了好大一場爭議。

所有人都記得以德報怨的蘇依,為她感到不值,也可憐蘇依,猜想她一定是被關怕了,心理出了問題,畏懼再次回到地獄,這才不敢懲罰貝拉。

唯有江彥麵無表情,觀賞視頻裏蘇依的表演。

如果蘇依真的對貝拉恨之入骨,怎麽會錯失這個毀了貝拉的機會呢?蘇依不是不想報警,而是害怕報警吧?

一旦蘇依將貝拉拽入牢房,惹得貝拉狗急跳牆,貝拉肯定會咬出點兒什麽。到了那個時候,蘇依不占理,狗咬狗還一嘴毛,得不償失。

這樣就好了,社會輿論足以毀滅貝拉,沒有行業會接受她。有此次案件的推波助瀾,貝拉被推向了社會邊緣,再也無法與之接軌。

這一招殺人於無形,還給蘇依留下了出鏡成名的機會,蘇依何樂而不為?

“叮咚。”公寓的門鈴響了,江彥起身開門。

屋外戴著墨鏡口罩的女人鬼鬼祟祟地進了屋子,嘀咕:“你看,新聞稿發出去了,我落得這樣狼狽。我現在可是逃犯,你算包庇我的人吧?同流合汙的罪人!”

“你再多嘴一句,我就報警了。”江彥淡然地說。他從冰箱裏摸出一罐啤酒,拉開拉環,抿了一口。

貝拉摘下口罩,臉上滿是熱汗,化好的淡妝都花了。她悻悻地嘀咕:“早知道就該聽我的,在她發稿子之前就抓住蘇依。”

“然後呢?”江彥瞥了貝拉一眼,“然後你再把蘇依關到地下室裏,直到她老死?”

貝拉垂頭不語。

“這件事兒之後,我還是會把你交出去,到時候是坐牢還是和蘇依談判,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你!”貝拉震驚地抬頭,“你怎麽能這樣?!”

“你以為你逃得掉嗎?我幫你洗白這層身份已經仁至義盡了,你要記得感恩,否則我就不幫你了。”江彥又喝了一口酒,心想:他也不算是背叛安妮,安妮要的是毀掉貝拉,現在目的已經達成,江彥不欠她什麽了。

貝拉抿唇,心裏也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眼下,她就隻能和江彥相依為命了,真是諷刺。

她譏諷地笑了一聲,問:“你說你有辦法改變這樣的狀況,究竟是什麽法子?”

“這事兒要從長計議。”江彥一邊想事情一邊喝啤酒,不知不覺,易拉罐裏的**已經見了底。他順手一捏,將其擠壓成不規則的金屬團。他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會這樣,嚐試用酒精使自己亢奮。

貝拉見他沒理人,徑直走進房間,拿了張凳子坐到電腦前。視頻裏是衣裝光鮮亮麗的蘇依,她佩戴了女式表以及一串珍珠項鏈,典雅迷人。燈光打在她的身上,襯得她唇紅膚白,給她平添少女沒有的溫婉風情,使她一點兒也不像四十歲的人。

這樣的惡女,怎配得到這些?

貝拉氣得無法呼吸,從包裏翻出手機,遲疑了一秒,下定決心給對方打電話:“喂?是趙金生嗎?”

“你是?”男人的嗓音低啞,仿佛剛睡醒。

“是我,林貝拉,你的前妻!”貝拉仿佛吃了炮仗,說出來的話衝得不行。

“啊!是你!你瘋了嗎?給我打電話!現在全世界都在找你,我可不會包庇你呀!”

“我就知道,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嘖,我們可是離了婚的陌路夫妻,情分早耗費光了。”

“我找你是有事兒。”

“有什麽事兒?快說,我還得去公司呢。”

“以前蘇依對你幹的事情,你能出來做證嗎?她威脅過你的事情,就是那次,她故意說和你發生關係了。”

“你想幹什麽?”趙金生警惕地問。

“當然是為自己辯護了!難不成我還由著她潑髒水嗎?”

“你這樣有什麽用?她可是被你關了十幾年哪姐姐!嘿,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麽大膽子,把人關在地下室十幾年!幸好我們離了婚,不然你看我不爽,是不是還得殺人放火呀?”

“你瞎說什麽呢?我待你不薄,要不是我退出,你和現在的太太能走到一起嗎?”貝拉擰了擰眉心。

後麵的江彥聽到兩人的對話,心想:原來是趙金生出軌,林貝拉這才和他離了婚。

“少說這些!當初你不是也要了我一大筆錢才同意離婚的?這兩年我回過味來,你說怎麽這麽巧,我和我太太都喝醉酒遇上了,原來是你在後麵推波助瀾。你嫁給我,不就是想撈一筆錢跑路嗎?你哪來的什麽情分,全是利用!”

好吧,林貝拉也不是什麽好鳥。

“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做什麽?你的前妻有難,你幫還是不幫?”

“我不能幫啊!到時候惹得一身麻煩……我抖出那些事情,一無人證二無物證的,要是蘇依倒打一耙,說我撒謊,渣男出軌還和她的妹妹結婚了,那我怎麽辦?她現在說什麽都有人信,誰聽你的話呢?再說了,要是她真的曝出我旗下的公司偷稅漏稅的事情,引得稅務局來查,我不死也得脫層皮,還影響我公司的形象,虧本買賣,我死也不做。你收收這個心,躲幾年,等風頭過去了再說吧。你放心吧,夫妻一場,不比露水情緣,我不會告訴媒體你聯係過我的。”說完這些,趙金生掛斷林貝拉的電話,還拉黑了她。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林貝拉憤憤然,全然忘記了江彥的存在。

後者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說:“你的前夫還挺有個性的。”

“他呀,人是挺好。可男人嘛,結婚久了,哪有不偷腥的。”林貝拉撇撇嘴,不屑地道。

要是許夜笙知道了江彥的想法,是不是會奮不顧身地撲到他的懷裏,而不是葉昭的呢?

江彥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天已經黑了。許夜笙說別聯係她,江彥也不知道這妮子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吃飯,葉昭會不會欺負她。

轉念一想,江彥又記起了許久前的那一幕:葉昭摟著她,舉止親昵,占有欲極強。那次,葉昭和許夜笙是逢場作戲嗎?可許夜笙瞧見葉昭時慌亂樣子又在江彥的心中揮之不去。她是本能地懼怕葉昭這個人,還是懼怕葉昭看到她和其餘男子私會的樣子?她是畏懼葉昭,還是在意葉昭呢?

許夜笙……究竟是在利用葉昭,還是在利用江彥呢?

一時間,江彥胡思亂想著,在心中默默地祈禱:願自己所見的每一次親近,都是許夜笙虛情假意地對待勁敵。願她……從未騙過江彥。

林貝拉本來想抖出蘇依橫刀奪愛,婚前背著林貝拉勾搭趙金生的事情,可趙金生怕惹火燒身,死活不配合,這條路算是走不通了。林貝拉還能找到其他的證據,撕下蘇依這層惹人憐惜的小白花麵具嗎?

林貝拉按住額頭,冥思很久。

江彥冷漠地說:“不急,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我怎麽能不急?現在越來越多人關注這件事兒了,所有人都相信她。”

“捧得越高,摔得越慘。你聽過一句話嗎?見他高樓起,見他樓塌了。”

“什麽意思?”林貝拉抱胸,緊緊地蹙眉。

“你看——”江彥指著電腦屏幕。

林貝拉湊近了,看到這是蘇依接的香水廣告,主題是“囚籠金絲雀”。視頻裏的蘇依穿著一襲黑色長裙,手臂繞了無數條金絲,像是荊棘,將她束縛其中,捆成繭子。這廣告像是為她量身打造的。

顯而易見,蘇依已經成了名人,化過妝的臉非但不顯老,還帶點兒成熟韻味,不輸明星。

貝拉氣急敗壞地按下暫停鍵,低吼:“好哇!這女人還真是想踏著我的屍體走紅,怪道她不想把這事兒變成刑事案件,晦氣呢!人血饅頭是這麽好吃的嗎?嗬,我喂她嘴裏,也得看她有沒有胃口咽下!”

江彥不覺得這是壞事兒,反倒輕輕一笑:“大家相信她,是因為她無辜可憐。卑微的女人被囚禁了十幾年,在那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裏苟延殘喘了很久。一旦她紅了,變得高高在上、名利雙收,再也不是人們口中的小可憐,到那種時候,同情她處境的人,會不會變成羨慕她的人呢?他們羨慕她利用悲慘的故事一炮而紅。而羨慕情緒,會慢慢地發酵腐爛成嫉妒,甚至是無法名狀的惡意與恨。到了這種時候,蘇依還會不會有純粹的聽眾呢?人哪,最怕的就是不懂見好就收。要知道,物極必反。”

時間能成就所有的故事,包括結局。

林貝拉沒地方睡,最近得躲在江彥家裏。他倆達成了一個協議,隻要江彥幫她正名,她就肯把“紅房子案件”的幸存者名單給他。至於之後林貝拉會不會被警方逮捕,這已經不是江彥需要關心的事情了。幸好現在蘇依並未報警立案,他不屬於包庇犯人,與江彥無關。

夜裏,江彥把公寓清理出一個客房給林貝拉睡,簡單地囑咐了幾句,就回到了**。

明明說好了不在意,可臨睡前,江彥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許夜笙並沒有給他發消息,那句話是真的。

他不該管她吧?他要是貿然地聯係她,正巧被葉昭看到了怎麽辦?

思慮過重,江彥熬到半夜才睡著。

夢裏,他又回到了高中的時候。

少女時期的許夜笙,時而天真爛漫,時而陰鬱,城府極深,有著不同於同齡人的深沉心思。江彥能理解她,聽母親說,許夜笙幼年時期吃過很多苦。

許夜笙住在江家時,按照她的話來說就是“寄人籬下”時,不敢開口要任何東西。她不提,陳阿姨偶爾也記不得這些細節,總會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許夜笙的牙膏快用完了,她不敢開口和陳阿姨要錢買新的,隻好每天早上把管狀牙膏卷起來,狠狠地壓出一些。

江彥瞧見了,下樓找陳母:“媽,我的牙膏沒了。”

“昨天不是剛給你拿了一支新的嗎?”

“掉了。”他撒謊,臉不紅心不跳。

陳母也沒想那麽多,又翻箱倒櫃地給江彥拿了一支。

他兩三步上樓,敲了敲廁所門。許夜笙在裏頭回答,由於廁所隔音好,她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的:“怎麽了?”

江彥握拳抵唇,輕咳一下:“開個門,我媽說,給你牙膏。”

“哦……你幫我謝謝陳阿姨。”許夜笙開門,靦腆地從江彥手裏接過牙膏。

“嗯,不客氣。”江彥給了東西,酷酷地轉身。他頭一回撒謊,還是為了別的女人騙他媽,罪過可大了。

許夜笙在廁所裏刷牙,下意識地打開了其他的洗漱櫃。她認得江彥的漱口杯,裏麵擺著一支全新的牙膏,心裏犯嘀咕:這支牙膏好像是陳阿姨昨天給江彥的,要是陳阿姨真的知道許夜笙的牙膏用完的事情,那之前就應該一次性給兩支,她和江彥一人一支。很顯然,陳阿姨是不知情的。那麽……她手裏的牙膏?

許夜笙滿嘴白色泡沫,心髒突然一陣狂跳:難道這是江彥發現了這些細節,特地幫她討來的?那他該是多細心溫柔的一個人哪。

她的嘴角上翹,少女心事猶如春雨泛濫,綿長細密,淅淅瀝瀝,充滿她的整顆心。遇見江彥,許是人間最好的事兒。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屋裏的暖光爭先恐後地鑽出來,灑在江彥的發梢與肩上,像是將他籠罩於霧中。

許夜笙的心跳慢了半拍,她垂下眼睫,把筆遞給他:“這個給你。”

“這是什麽?”江彥問了一句,筆身上還殘留著少女的體溫。

“這是我的謝禮,謝謝你雪中送炭!也可以說,我是知恩圖報!”

“嗯?”

許夜笙見他不懂,偷偷地笑:“我的牙膏沒了的時候,是你‘救’了我,這算是雪中送炭。昨天我瞧見你上課寫試卷,筆芯沒油了,今天我就送你一支筆,這就叫知恩圖報。”

她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眉眼都溢滿了光,說出的話文縐縐的,帶點兒少女狡黠俏皮的懶氣。江彥腹誹,手指不自覺地攥緊。

他也笑了:“原來你發現了呀!”

“嗯,謝謝你幫我拿了一支牙膏。”

“不用謝,在我家不用這麽客氣的,我媽這個人很好,就是特別迷糊,平時我少了什麽,如果不提,她能幾個月都想不到。”

“我知道的。”

“再說了,我也不圖你報恩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兒,你別往心上去。”

“要的,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另外一個人好。你是個好人,我都記得呢。”

“我可不想被發好人卡。”江彥避開她的目光,嘀咕一句,“你要是真的想報恩,比起給我筆,我更想要點兒其他東西。”

“什麽?”

江彥回了房間,從抽屜裏搜出一張賀卡:“給我寫一張賀卡吧?這兩天不是快到聖誕節了嗎?你寫好了,放我班級的抽屜裏就行。”

許夜笙驚得下巴都掉了,這人忸怩半天,就想要張賀卡呀?這還不簡單嗎?

她接過來,說:“沒問題。”

晚上,許夜笙盯著賀卡上的那個寫祝福語的框框,陷入了深思。

第二天一大早,江彥就出了門。他在班裏有幾個死黨,他們是小學就一起讀書的交情。和江彥關係最鐵的那個叫王奕,他和江彥炫耀同學錄,擠眉弄眼:“你說這許同學是什麽意思呀?我給班裏的人都發了同學錄,其他女生連祝福語都不寫,偏她認認真真地寫了一堆。”

“能有什麽意思?無聊唄。”江彥把他的手從肩膀上扯下來,冷冰冰地說。

“喲,吃醋了?”

“有什麽可吃醋的,普通同學而已。”

到了教室,江彥小心翼翼地往抽屜裏一摸。許夜笙早到了,衝他眨眨眼。

江彥輕咳一聲,拿出賀卡,見上麵寫了幾句祝福的話,遞到王奕麵前:“這不是聖誕節了嘛,我好像收到一張賀卡,是許同學給我的。”

王奕震驚:“你行啊兄弟,原來你倆搞地下情呢!”

江彥沒說不是,也沒反駁,隻是讓王奕少亂說話。看來這事兒是實錘!王奕捶胸。

這天晚上回家,江彥的心情很好,走路都生風。

許夜笙在後頭慢悠悠地跟著,心裏詫異:她不過是給了他一張賀卡,他能高興成這樣嗎?他是不是從來沒收到過別人的祝福賀卡?

這樣一想,江同學還怪可憐的。

夏日夜短,冬天夜長。還沒到晚上六點,天色便將暗未暗,昏沉沉的光將大街小巷數不盡的電線杆切割成多塊,每個破碎的拚圖裏都走著行色匆匆的路人。

許夜笙不敢和江彥離得太近,就這樣默契地遠遠地跟著,遇到了熟人也好歹有個說辭——我們沒什麽特別的關係,真沒那回事兒,隻是順路。

許夜笙低頭悶悶地想著事情,再抬頭的時候,江彥被一輛刹車失靈的自行車給撞了。

他捂住腳踝,滿頭都是汗,肇事者見勢不妙,心急火燎地踩自行車踏板,瞬間騎遠了。

許夜笙嚇了一跳,急忙衝上去,攙扶江彥:“你怎麽樣?有沒有事兒?”

江彥疼得說不出話,好看的眉擰成了“川”字,臉白得發青,明顯是痛慘了。

“我這就給陳阿姨打電話,我們去醫院!”

等他們見到陳母的時候,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情了。江彥去醫院拍了片,讓醫生摸骨,幸好沒有骨折,是單純的扭傷。江彥在醫院冰敷,包紮固定以後,陳母還給他買了拐杖,方便日常行動。

陳母擔憂地說:“真的不需要我去學校幫你請兩天假嗎?”

江彥搖搖頭:“過幾天有考試,我不想錯過課。”

“你這孩子!腳傷了,你平時怎麽去學校?我上班也請不了假……”

許夜笙自告奮勇:“我幫忙吧!我能幫著扶江同學。”

陳母點點頭:“那就辛苦你了,回家阿姨給你們燉骨頭湯喝,最近學習壓力這麽大,營養都要跟上。”

老一輩人表達感謝的方式與現在不同,他們羞於表達,會用行動展現。

江彥沒說話,手握拐杖,緩慢地走到車上。

回家後,許夜笙為了展現自己有幫江彥的能力,催促陳母去做飯,自己來扶著江彥上樓梯。

江彥沒出聲,老實巴交地讓許夜笙扶住手臂,一步步地撐著他跳上樓。他比許夜笙高一個頭,一低頭便能看見許夜笙光潔漂亮的額頭、飽滿的唇瓣。她的鼻翼皆是細汗,台階上照不到多少燈光,襯得她越發嬌小誘人。

不知為何,江彥突然口幹舌燥。他煩悶地往一側靠了靠,又想起自己還沒洗澡,定是一身的汗。他身上會有怪味嗎?讓許夜笙聞到怎麽辦?真是失策,之前就不該占她便宜,應該堅持讓他媽扶的。

江彥在這裏唉聲歎氣,聲音落入許夜笙的耳朵,她還以為他是傷處發作,疼得厲害。

“嗯?”江彥回過神來,垂下眼睫,“不疼。”

“別忍著,疼就說出來。”許夜笙想到男孩子的自尊心都重,抿唇笑出聲,“我又不會笑話你,放心,我也不往外說。”

她對他呢喃細語,像極了打情罵俏的小戀人。江彥的心跳不知怎麽漏了一拍,叫人喘不上氣。她是世間作祟的妖孽,還是隻在江彥的眼中風華絕代,格外撩人?

江彥也不知道,這顆心哪,一直到他回了房間,仍舊快速搏動,不肯回到正軌。

完了完了,他的心不經意間被偷走了。

第二天早上,江彥也是讓許夜笙扶著上下樓梯。從家門口到學校這一段路很平坦,兩人為了避嫌,一直規規矩矩地分開走。到了學校,江彥喊他的死黨王奕來扶他。

王奕震驚:“哥們兒,你咋成這樣了?”

江彥乜他一眼:“少說幾句話,來扶一下爺。”

“好嘞,大爺您請,大爺下節課突擊考借我抄抄唄?”

“你怎麽知道突擊考?”

“陳老師昨晚吃飯時說漏嘴了,她閨女特地跑來我們班說的。”

江彥嫌棄他:“還真沒想到哇,你連陳老師的閨女都下手!”

“瞎說什麽呢?我這是為班級服務,你敢說你現在沒在心裏感激我嗎?”

江彥冷笑一聲:“你覺得我用得著感激你?”

王奕一愣,拍了拍額頭,反應過來。江彥一直都是班級第一呀,他用得著提醒嗎?反正知不知道考試,對他來說都沒差,又不影響發揮。

“嘖,我忘了,你是書呆子。”

江彥瞪他一眼,王奕及時改口:“不對,是好學、好學。”

早上的時間,大家刷刷題,插科打諢,不知不覺便過去了。

放學後,王奕把江彥送到半路,江彥讓他回家去,別添亂。

王奕:“就你那腿,自己能回家呀?”

江彥含糊地說了一句:“有朋友來接。”

“朋友哇?”王奕笑得賤兮兮的,“男朋友還是女朋友哇?方便我知道不?”

“不方便,快滾。”江彥翻了個白眼。

“嘖嘖,見色忘義,色令智昏。”

“說夠沒?說夠就回家去。再說幾句,明天考試你自己看著辦。”

“可別,我媽還說我考好一點兒帶我去旅遊呢!明天有勞江大爺了。”

“江爺可以,可別加‘大’。”

王奕嘴賤:“是是是,你不大,可不能說大。”

“你小子想死嗎?!”

還沒等江彥追上去,王奕已經笑嘻嘻地跑遠了。

小巷裏亮著的燈不多,天暗下來,小賣部的暖色燈光格外溫馨,照亮狹窄的小巷。江彥進小賣部買了瓶可樂,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等許夜笙。

許夜笙知道江彥有王奕送,不敢走得太近,所以都是江彥先走,她半個小時後來小賣部找他。

江彥一身汗,想了想,暫時拒絕了:“現在是平地,我能走,回家有台階了,再麻煩你幫忙。”

許夜笙歪頭想了想:“也行。”

她故意放慢了步伐,緩緩地跟著江彥。傷腿少年和柔弱少女在小巷子裏緩步慢行,倒也成了絕美的景。

兩天後,江彥拆了包紮帶,腳踝還有點兒紅腫,瞧起來沒有起初那麽嚇人了。他還是用拐杖去學校,回來就讓許夜笙扶著。兩人短暫的肢體接觸總會讓人心跳不已,許夜笙想到江彥身上那股淡淡的薰衣草沐浴露的味道,驀地麵紅耳赤。

這天下課,許夜笙按照往常的安排,晚了半小時來到家附近的小賣部。

她遠遠地便看到了江彥,剛想對他打招呼,便見一輛車疾駛而過,撞飛了江彥擺在門口的拐杖。

“哎!這人開車好差勁!”許夜笙嘀咕一句,小跑上前。

沒等她接近拐杖,就見江彥單手插褲兜,若無其事地走出去,撿起了拐杖。

許夜笙驚呆了,啞口無言。

他不是腿上有傷嗎,怎麽像沒事兒人一樣走路?

江彥也看到了許夜笙,臉色煞白,尷尬地抬起了傷腿,腳懸在半空,含混地道:“腿……挺疼的。”

許夜笙挑眉:“江同學,你騙我。”

“沒,真的就是時好時壞。”江彥垂眸,像個小可憐。

“那你現在是好還是壞?要我扶著你回家嗎?”

“不用……現在都好了。”江彥尷尬地開口,兩個人默默地走回家。

是夜,許夜笙輾轉反側,躺在**想了很久都沒想出來江彥裝受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