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想將她拱手讓人
江彥繼續調查林漓的事情,想找到林淋,然後破解“紅房子事件”的謎題。
江彥抓住林漓的把柄後,不難想象李又風會如何求他,然後說出所有的事情。他有沒有被葉昭驅使過?有沒有製造宋蓉得了抑鬱症的偽證?他是不是葉昭的同夥呢?
有了這些武器,江彥就能讓葉昭墮入地獄!
披著鎧甲的騎士,白刃出鞘,不見血不收。待江彥斬殺了惡鬼化身的王子以後,定能奪回公主。
把喜歡的人輕易地交給王子嗎?這可不行。
江彥不承認,也不甘心!
他的公主,明明是他的公主……江彥緊緊地揪著桌布,指尖繃緊、發白。他像是累極了,氣喘籲籲地鬆開手。
江彥調好鬧鍾。他一夜沒睡,此時想通了,好好睡了幾個小時。
這天晚上,他來到了淋漓園外,站在暗處注視著忙裏忙外地招待客人的林漓。
假如林淋不在她的身邊,又會在哪裏呢?
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又沒人保留林淋的證件信息,江彥根本查不到她的護照出入境的情況。而且每年國家都會有成千上萬的失蹤人口,要是這些人的下落都明了,那也不會有眾多家庭在苦苦地等候迷路的孩子回家了。
江彥隻能走回老路,不眠不休地盯著林漓。
江彥白天不敢來閑逛,怕被林漓發現,等到晚上人群混雜時,他才敢裹上圍巾四處遊走。
其實林漓早有防備,江彥知道他再怎麽觀察也找不到破綻的。他感到無助,卻不得不做,因為隻有這條路可以走。
如果抓不到林漓的把柄,他將會失去許夜笙。
恍惚間,江彥突然發現淋漓園左側的住宅樓裏,有人站在陽台拿著望遠鏡眺望。那人將望遠鏡的鏡頭對準淋漓園而不是天空,就這樣看了足足一個小時。
他在看什麽呢?不看漫天繁星,反而看一間平凡無奇的花店?他是偷窺者嗎?有點兒意思。
江彥偷偷地拍了一張偷窺者的照片,然後下意識地朝那棟居民樓走去。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偷窺者的家門前,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的下巴上滿是胡楂,像一簇簇被收割過的稻茬。他樣子很憔悴,好像獨居了許久,應該是個淒慘的單身老男人。
他畏畏縮縮地問:“你是?”
江彥慶幸自己之前買了一袋餅幹,此時正好有了借口。他微笑:“我是樓上新來的房客,帶了點兒禮物給您,方便進屋聊兩句嗎?”
男子微訝,嘟囔道:“樓上的房客搬走了嗎?請進,家裏亂得很,別嫌棄。”
他感激地接過餅幹,讓出一條道給江彥。
江彥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間,卻見地上滿是垃圾,微微地蹙眉。
男人似乎也意識到了,尷尬地帶江彥來到自己之前待的那個帶陽台的房間,那是他的臥室,也是唯一能夠見人的幹淨的房間。
江彥客氣地打招呼:“你好,叫我小彥就行。你姓什麽?怎麽稱呼?”
男子撓撓頭,說:“我姓周,你喊我小周就好了。”
江彥了然地點點頭,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之前謊稱是樓上新來的租客,不過是怕被小周趕走罷了,現在順理成章地進入了房間,也沒時間跟小周周旋。
他翻開手機照片,說:“這個偷窺者是你吧?”
小周驚慌失措,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拿著望遠鏡在看什麽?”江彥饒有興趣地問他。
小周支支吾吾:“就是隨便看看……”
“隨便看看嗎?鏡頭對準的方向明明是淋漓園。那裏有什麽值得你用望遠鏡放大看?能看這麽久,你在偷窺別人的生活?告訴我,你是看上了那個名叫林漓的已婚太太嗎?”
小周啞口無言,鼻翼上滿是熱汗。江彥看起來對付他遊刃有餘的樣子,就連逼迫的話語都是以玩笑方式說出口的。
“你是什麽人?”小周問。
江彥微笑:“你就當我是你惹不起的人。隻要我想,我可以把這張照片打印無數份,然後散布你是變態偷窺狂的謠言。這年頭,大家都喜歡聽這種匪夷所思的八卦,你是不是也很感興趣?”
“你……你不要胡說呀!”
“想讓我不胡說?也可以。”江彥友善地說,“那麽,請你告訴我,你在看什麽。”
“我在看……”小周張著嘴,後頭的話剛從喉管出來,便止於舌尖。他如鯁在喉,接下來的話也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他縮著腦袋,悶悶地問江彥:“你相信……有鬼嗎?”
“鬼?”江彥蹙起眉頭。老實講,江彥被嚇了一跳。小周怎麽突然就講起了這個?他的思維也太跳脫了吧。
“我見過鬼。”小周垂下頭,十指出於焦慮,輕輕地絞著。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兒,小周剛大學畢業,一直待在家裏找工作。他的大學並不算好,專業又偏門,他混了半年都找不到工作。幸虧房子是父母想著他要在這邊工作,全款給他買的,否則他真的要餓死。小周平時會幹點兒副業兼職,混口飯吃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他每天晚上都會坐在陽台上抽煙,仿佛這樣,心中一事無成的負罪感就會減輕許多。
他麵前的那條街上,荒廢許久的二層小樓居然被人租下來了,要開個花店。他無意間發現,店主名叫林漓,長得很漂亮,濃眉大眼,栗色的頭發燙成大波浪,穿著高領毛衣的樣子像極了港台電影裏的女明星。
小周哪裏見過這樣好看的女人,無所事事的時候,目光總會集中在她的身上。店鋪的窗戶總是沒拉窗簾,他偶爾還會看到林漓的丈夫李又風來陪她。據說她的丈夫是心理醫生,這是光鮮亮麗的職業,難怪他討女人的歡心。
小周的心底充滿了膨脹的嫉妒,可他又不敢去攀比。論社會地位,他隻是遊手好閑的廢物青年,而李又風英俊瀟灑、穿著體麵,是個年輕有為的男人。
這種男人一定是渣男吧?他在心底默默地念叨著。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時間慢慢地過去了,他早已習慣將目光落在林漓身上的感覺,很隱蔽地偷窺著她,不敢讓林漓發現。
否則她一定會覺得他很惡心吧?
小周偷偷地將窗簾拉開一道縫,每次看林漓的時候,他都會關燈,好似隱入黑暗中,林漓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可是燈火會讓他的眼睛反光,誰知道他的眼睛會不會像一雙貓瞳一樣,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呢?
某天清晨,街上店鋪還未開門,顛覆小周認知的時刻來了。
他一如既往地看著林漓,心底浮現悸動,那是像初戀一樣的情緒,讓他生出想要占有林漓的衝動。這天林漓穿了一件紅色的連衣裙,美得異常耀眼,讓人挪不開視線。
小周親眼看著她進門,然後盯著那扇門發呆。他想看看林漓什麽時候會出來,再一次鎖定她那如同火焰一般的紅裙。
就在這個時刻,林漓突然又出現在街道上,還是一身烈火紅裙,栗色的長發,優雅美麗地走入淋漓園。
怎麽回事兒?她不是一直待在屋內嗎?為什麽又在街頭出現了?
小周對天發誓,他絕對沒有漏看林漓的行蹤。林漓明明就在花店裏,而淋漓園僅有的兩個出口都暴露在他的視線內。
那麽,怎麽會有兩個林漓呢?林漓又沒有穿牆術。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小周嚇得渾身都是汗,尿意擠壓著**,令他瑟瑟發抖。
他早該知道,這樣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是不存在的。她呀,肯定是攝人心魄的女鬼!
林漓會不會看到他?會不會想要殺害他?畢竟他發現了這樣恐怖的真相,這真是……令人感到興奮!
這是小周的秘密,明明害怕,可他忍不住盯著林漓。
時間久了,他的心中浮現起朦朧的曖昧之意。這是隻有他和林漓知道的秘密,他是她唯一親近的人。這是他們兩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小周會永遠地守護她,用眼睛陪伴她。
江彥聽完了故事,若有所思地撫了撫下巴,問:“後來,第二個她出過花店嗎?”
小周搖搖頭:“我隻見過那一次,再後來就沒見過了。”
估計小周完全不知道林漓的雙胞胎姐妹林淋的存在,所以才會把林漓的孿生姐妹認成是分身。
看來林淋的確回國了,還找過林漓。那天兩人穿得一模一樣,想來是兩姐妹為了掩人耳目,所以都偽裝成“林漓”,這樣萬一被發現,林淋還能假裝是自己的孿生姐妹林漓。
小周這裏沒有其他的信息了,江彥便說要走。
臨走前,他不小心撞到了門邊的櫃子,看到抽屜沒合攏,邊沿壓著細碎的蕾絲花邊。
離開小周的家後,江彥饒有興致地眯起眼睛,心想:小周分明是偷窺成癮,他的那個抽屜裏塞滿了女孩的漂亮**。這樣的人,若是瘋狂地迷戀林漓,會不潛入花店,了解更多嗎?
小周是不是還有沒說的事情?這一點引起了江彥的懷疑,他決定好好地盯著小周。
許夜笙今天訓練到很晚,天已經黑了,夜晚變得蒼茫,霧靄也濃密。青灰色的窗戶上結了一層霜,明明都要五月了,夜裏還是很冷。
許夜笙翻動抽屜,拿走放著貴重物品的包。她發現包被人動過手腳,拉鏈拉到的位置不對。許夜笙為了辨別這個,總是很謹慎地將拉鏈留個拇指長的小口子,不拉到頭,這樣若是有人碰了包,她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她慌裏慌張地打開包,錢和鑰匙都沒少,唯獨少了一張江彥送她的賀卡。那是聖誕節的時候,江彥塞在她包裏的賀卡,上麵寫了一句情詩,江彥還加上了落款,調侃她一句:“贈愛妻許夜笙。”
小偷不為財也不為色,偏偏拿走一張賀卡?
是葉昭嗎?
他不是那種會用下作手段的人,並不是說他是正人君子,而是許夜笙還沒資格讓他用心至此。
那麽,會是誰呢?
拿走江彥的賀卡,對這個人有什麽好處?
許夜笙想起了趙菁,在趙菁的眼中,葉昭是喜歡許夜笙的,若是得知許夜笙還有一個地下情人,他肯定會大發雷霆。
趙菁會好好利用這一點,變相地讓葉昭遷怒於許夜笙。
許夜笙倒不是怕葉昭知道她有情人,隻是怕葉昭會找江彥的麻煩。若賀卡的主人是別人,許夜笙大可說賀卡是偽造的,可那是江彥哪……她舍棄所有,隻為了保下一個江彥,絕不能被趙菁毀了。
她還以為趙菁這女人有什麽漂亮的手段呢,結果無非女人間的爾虞我詐。
許夜笙給桑月打了個電話,桑月自上次一事之後,唯許夜笙馬首是瞻。她是頂佩服許夜笙的,多少也動了些真情,喊姐姐不再虛情假意。
許夜笙接起電話,對她說:“桑月,幫我查一下趙菁的住宅地址,我找她有事兒。”
桑月正在美容院做指甲,聞言嗤笑一聲:“她還能勞煩夜笙姐出馬呀?”
“她碰了不該碰的東西,這一次得警告一下了。”
桑月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沒問那麽多,聯係了團長叔叔,很快便問來了趙菁的家庭地址。
許夜笙乘坐出租車,趕往趙菁的家。若是等到明天早上,趙菁肯定要拿這件事兒做文章,可許夜笙這樣心急火燎地趕去,豈不是正巧被趙菁拿到把柄?
如果不是在意的事情,許夜笙怎麽會在第一時間趕過去?
知道了這一點的趙菁,絕對會以此要挾許夜笙,讓她任趙菁為所欲為。
她得想個法子,震懾住趙菁。想什麽法子好呢?許夜笙微微一笑,或許有一著險棋可以用。
到了公寓樓下,許夜笙按響趙菁家的門鈴。
趙菁開門,見是許夜笙,愣了一秒,卸下濃妝,許夜笙此時也不過是尋常的女人。
許夜笙朝她伸出手,開門見山地說:“拿來。”
“什麽呀?”趙菁拍開她的手。
“賀卡。”
趙菁抱胸,趾高氣揚地說:“你在說什麽呢?你的賀卡怎麽會在我這裏?”
“不在你這裏最好,可別轉頭就交給葉先生,告我的狀。”許夜笙怕她突然關門,用手撐著門,擠入趙菁家中。
趙菁勾唇,不懷好意地說:“怎麽?那張賀卡裏寫了什麽,讓你這麽怕?若是交給葉先生,想必你會不好過吧?那賀卡裏,是不是寫了你有地下情人的事情,你怕葉昭先生知道,失了他的寵幸?”
許夜笙避而不答,隻是淺淺一笑。
見她沒在怕,還帶著嘲弄的笑容,趙菁頓時有點兒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說:“都要死到臨頭了,你還不做點兒什麽?不如……”
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妙極的點子,狹長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滿懷惡意地說:“不如,你跪下來求我吧?若是我記性好,沒準兒就想到那張賀卡的去向了。”
“你覺得,單憑一張賀卡,葉先生能相信你什麽呢?”許夜笙微笑。
“你要是覺得這張賀卡沒什麽,那又何必不辭辛勞地來找我?”趙菁覺得乏味,嗤了一聲,“如果不是害怕,你又為什麽要馬上找上門?”
“我可是來……救你一命的呀!”許夜笙歎了一口氣。
“救我一命?”
“葉先生是什麽人,你恐怕不清楚吧?”許夜笙走進屋裏一步,然後關上門。她用濕紙巾將脖頸上的遮瑕膏擦去,露出還未消除的掐痕,不僅如此,她還將長袖毛衣緩慢地脫去,露出背上似有若無的印跡,那些是許夜笙上的妝,唯有脖頸上的是真貨。
這樣大小不一的瘀青遍布全身,讓人觸目驚心,而且落的地方都是平素見不到的地兒,可見下手的人狠辣,不欲讓人瞧見。
趙菁嚇了一跳,自然想到了性格古怪的葉昭。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她雖然害怕,卻不想憐憫許夜笙。是葉昭太惡毒了,所以許夜笙才去找情人的嗎?
她咽了咽口水,說:“這不是你自作自受嗎?如今來和我裝可憐做什麽?”
許夜笙歎了一口氣:“你以為我是找你裝可憐嗎?我是勸你別招惹葉昭。他的占有欲很強,連我都能下手。若是讓他知道你手裏有那張賀卡,無論真假,你以為他會放過你嗎?”
“這……不是你們的事情嗎?他何必針對我?我向他告密,他該高興才是!”
許夜笙譏諷地笑:“高興?我是他的人,若我和其他人曖昧,這件事兒還被一個外人知道了。你說,好麵子的葉昭會怎樣?他會把你留在眼皮子底下嗎?他會留一個定時炸彈在身邊?處置了我以後,為了讓頭上這頂綠帽子戴得不明顯,你說,他會不會也處理掉你?”
“我……”
許夜笙是有備而來,她拿出姐姐死前穿的舞裙,遞到趙菁麵前,說:“你可知這是什麽?”
趙菁也是舞團的老人,不可能沒看過宋蓉死前的那一舞《夜鶯之死》。她捂住嘴巴,說:“這是宋蓉前輩的舞裙?”
她曾聽過小道消息,說宋蓉生前是葉昭的老情人。難道這舞裙是葉昭送給宋蓉的?
許夜笙眯起眼睛,神秘兮兮地說:“你知道嗎?宋蓉和我也有關係。”
這不是秘密,葉昭也知道的,所以許夜笙敢大膽地說出來。
“什麽關係?”趙菁的情緒被許夜笙支配,被她牽著鼻子走。
“她呀,是我的姐姐。”許夜笙開始撒謊,無所不用其極地說,“葉昭讓我姐姐死了,現在還占有我。這是我姐姐的遺物,隻有我才能去派出所拿走它。這下,你相信了嗎?”
“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趙菁問。
許夜笙的上身隻穿著一件內衣,她將毛衣緩緩地套回身上,從寬大的領口撩出栗色的長發,好整以暇地朝趙菁再次伸出手。許夜笙的手指纖長、素白,像是厲鬼的五指。
她此番動作誌在必得,對趙菁說:“趁你現在還沒招惹葉昭,還能抽身而退,把賀卡給我吧。我姐姐死了,葉昭都不肯放過我。你說,你捏著他這麽大的把柄,他會放過你嗎?你若是不肯給我,我就拿這包去驗指紋,我想,你是臨時起意,應該沒戴手套吧?偷竊罪對一名有大好前途的舞者來說,算不算汙點呢?”
趙菁握緊雙手,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不甘而無力。
許夜笙沒騙她,說的句句屬實。正因為許夜笙沒騙她,趙菁才感到不甘心。為什麽許夜笙每一次都這樣光鮮亮麗,趙菁卻狼狽不堪呢?憑什麽?憑什麽?
“給我,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許夜笙催促她。
趙菁從屋內拿來賀卡,遞給許夜笙。
許夜笙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卻還是沒走。她從包裏掏出打火機,將賀卡點燃,燒成灰燼。賀卡很小,生起的煙霧不足以讓警報器響動。
火光燒進她的眼裏,紅通通的一片,她的心底毫無波瀾。
“這……這是你的情人給你的?你明明珍藏著它,燒掉……不要緊嗎?”趙菁語無倫次地問出聲。
許夜笙釋然一笑,將灰燼淋上了礦泉水,說:“我和他已經斷了……啊,把你的地板弄髒了,不好意思,我會給你送禮物賠罪的。”
她幫忙用濕紙巾擦幹淨了地麵,朝趙菁揮揮手:“沒什麽事兒的話,我先走了。”
許夜笙走後,趙菁鬆了一口氣,坐到沙發上。
她感到口幹舌燥,止不住地喝了一大杯水。喝完水,她才回過神來,呢喃自語:“許夜笙……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時間很快就到了六月十三號,這天是大區前三芭蕾舞團選拔賽。黃山區派出的芭蕾舞團是許夜笙的團隊,不隻黃山區,還有磊山區、泰山區等區均派出了最強的芭蕾舞團。
這一場比賽競爭激烈,賽程分三天,每晚都有二十場表演。在表演結束的時刻,評委會馬上根據舞蹈的整體編排、對音樂的詮釋以及舞者的技巧進行打分,總分10分,可精確到0.01分。不僅如此,評委更看重舞者的台風,甚至是現場反應與控場能力。
將近六十個舞團的評分,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前三名的高分舞團可參加年底的王者選拔賽,獲勝者便可代表所有大區參加納格芭蕾舞節,角逐“芭蕾女王”金獎。
許夜笙的團隊在年前曾榮獲國際大獎,評委老師們都有耳聞,很看好他們團隊。當然,出名有時候也是一樁壞事兒。許夜笙的團隊是第三天的最後一場比賽,評委老師們看了好幾天的芭蕾舞,可以說已經達到審美疲勞的程度了,若是沒點兒新穎的東西出來,他們很難拿到高分。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許夜笙他們上場的前一個小時,梳化師尖叫著跑出化妝室說:“完了!許小姐的魚尾裙被人用刀子劃破了!”
隻是劃破裙子,並不是傷害許夜笙,這種低級的事情自然不會是趙菁做的,許夜笙並不懷疑她。
桑月卻瞪了趙菁一眼,問:“不是你這麽無聊吧?”
趙菁冷哼:“我要是動手也該是在我們舞團擠入納格芭蕾舞節的時候,現在作亂,把舞團從比賽裏刷下來,對我有什麽好處?”
這樣一說也是,團隊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人會損傷團隊利益,除非是舞團外的其他人。
許夜笙幾乎是第一時間想到了至今為止的前三名高分舞團,除了許夜笙的舞團,其他的團隊都已經打完分了。磊山區的芭蕾舞團獲得了9.7分的高分,位居第一,而蕭山區的芭蕾舞團則獲得9.68分,位居第二。除了他們兩個舞團,還有雁山區的芭蕾舞團獲得了9.61分,位於第三。
其餘舞團見前三名被占了,早早地便散了,不會針對許夜笙的舞團。和他們有直接利益衝突的舞團,恐怕就是雁山區舞團了。
假如許夜笙的舞團得分高,擠入前三,那麽被刷掉的團隊就是雁山區舞團,對其餘兩個團隊倒是沒有任何影響。
誰都知道,芭蕾舞比賽的評委也很看重舞者的外觀印象分,若是服裝都被毀了,恐怕對舞團是致命一擊。
大家也都想到了犯罪嫌疑人,恨得咬牙切齒,連連說:“真是卑鄙呀!”
“怎麽辦呀?現在可怎麽好!”錢俏綠急得快哭了,她期待這次比賽很久了,雖然當不上首席舞者,可作為團隊中的一員,隻要能獲獎,那就是長臉的事情。她沒有許夜笙那麽高的舞蹈天分,但是也苦練了好幾個月,付出了無數心血。難道她所有的努力都要在此刻毀於一旦嗎?她恨不得將凶手千刀萬剮!
許夜笙瞥了一眼魚尾裙,突然將手裏的玻璃杯砸到地上,說:“別慌,你們把玻璃碎片粘在魚尾裙破裂的口子上,我自有應對的方法。”
大家也摸不清許夜笙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隻能手忙腳亂地聽從她的吩咐行事。梳化師覺得是自己監管不慎才導致事故發生,很自責,給許夜笙上妝的時候,手指還在顫抖。
許夜笙微笑著搖搖頭,握住她的手指,輕聲地說:“平時畫眉不是挺好的嗎?今天怎麽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對不起,都怪我去接了男朋友的電話,一時沒有看住衣服。”梳化師也隻是個小姑娘,內疚壞了,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許夜笙輕輕地安撫她:“這算什麽呢?他們要幹這種下作的事情,有你沒你都是一樣能做到的。你隻管好好地給我化妝吧,若是化得好看,那才是大功一件。”
梳化師很少見到許夜笙這樣脾氣好的芭蕾舞演員,當即感激地點點頭。她是有經驗的師傅了,拿香膏給許夜笙抿頭發,在許夜笙的鬢邊夾上一串水晶珠鏈,所有珠鏈都是晶瑩剔透的顏色,象征著破碎的冰川。而許夜笙是冰川融化之際孵化出的人魚,她舞衣的上身乃白紗,下身則是魚尾長裙,不及地,隻到腳踝。原本魚尾裙上繞了一圈珠鏈,若是許夜笙展現揮鞭轉,那薄如蟬翼的裙擺輕紗飛揚,珠玉叮當作響,會是極美的畫麵,可此時裙子被撕裂,再也無法旋轉了。
許夜笙的妝麵極其好看,眼角貼著珍珠,妖嬈嫵媚,略帶點兒清純。她隻盤了兩鬢的長發,其餘濃密的黑發散著,像極了深淵裏的海藻。
大家給舞裙貼好玻璃,要給許夜笙穿上的時候,她擺了擺手,拒絕了。
“怎麽了?”桑月問。
許夜笙拆下了魚尾裙的珠鏈,直接戴到腰上,再將魚尾裙套在最外頭,擋住珠鏈。
桑月皺眉:“夜笙姐,你這樣穿不就看不到珠鏈了嗎?”
許夜笙但笑不語,片刻後給她解釋:“別擔心,我有我的法子。”
《人魚》芭蕾舞劇照常進行,當許夜笙穿著帶著玻璃亮片的魚尾裙出來時,台下的反響很一般。大家看膩了芭蕾舞劇,許夜笙這種表演隻能算是中規中矩。
當然,某些人在暗地裏笑話許夜笙:“哼,我還當他們有法子補好魚尾裙,最終還不是貼了點兒玻璃碎片就出來了,自以為是反轉呢!”
評委們也竊竊私語:“舞者的舞裙是不是裂開了?還貼了玻璃。”
“看來是出了事故,要是待會兒有揮鞭轉的炫技內容,估計裙子轉動會很不好看。”
“唉,看看她有沒有什麽法子補救吧!”
主持人示意表演開始,許夜笙便繃直腳尖,微笑著隨著音樂的節奏,緩緩地舞動。
《人魚》一劇最開始是展現四季變暖,冰川融化,許夜笙肢體動作僵硬,演繹還未完全複蘇的人魚。
然後,她從水裏探出頭。當尾巴踏在地麵上的那一刻,她的魚尾幻化成風,變成了兩條人腿。
就在這時,許夜笙突然將兩指搭在腰間,雙手細細地撚著帶有玻璃碎片的裂縫處,隨後手臂使力,用力一撕!魚尾裙就此被撕成兩半,玻璃四散在她腳邊。
許夜笙穿的是連體芭蕾舞服,舞裙被撕爛以後,隻露出腰部精致的瓔珞珠鏈以及比例堪稱完美的細白長腿。
她嫵媚地笑,仿佛真正的人魚。她決絕地丟掉了手裏的舞裙,似乎將一切身外之物盡數拋棄。
許夜笙挺直了長腿,身體有規律地在另一條像鞭子似的長腿的揮動下,不住地旋轉。她腰間的水晶鏈也在力的作用下,快速地旋轉著。那珠石被燈光一照,明亮的光透過無數的切割麵,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好像牢籠的欄杆,將許夜笙的雙腿束縛其中。
這段炫技完成後,全場嘩然。這段表演像是臨時加上的,又像是刻意為之。總而言之,許夜笙是令人著迷的塞壬,用出其不意的招數一下子鎖住了全場觀眾的心。
大家不是想看新鮮嗎?還有什麽比許夜笙的這招更新鮮的?
等許夜笙的芭蕾舞跳完,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評委們甚至給出了9.9分的高分!真是一場好戲,看得人心驚肉跳。
也多謝那些心懷惡意者製造的事故,讓許夜笙的舞團得到了這樣一個戲劇化的結果。
許夜笙的舞蹈很快被人錄下來,發到網上供網友觀賞。有人點出許夜笙很可能被人暗算了,臨時救場想出了法子。但她的臨時發揮技巧性太強,這個推測也很快被人反駁了,說她是有意為之。
不管怎樣,許夜笙一出後台就被記者圍住了。記者問她得獎後的心情,許夜笙不擅長應付,隻笑笑不說話,倒是桑月愛出風頭,嘰嘰喳喳:“夜笙姐說了,我們之後會去日本大阪玩一下,就當是獎勵。”
記者見桑月也能被套出話,很快便黏上了她。
許夜笙成功脫險,想起去日本的事兒,想必是葉昭給的承諾,她也沒多說什麽。
她隻是很想和一個人分享喜悅的心情,可她知道,那個人再也等不到了。
半個月後,他們坐飛機來到日本。雖說整個舞團的人都來日本遊玩,可葉昭總帶出門的就許夜笙一個人。時值夏日,正是遊客多、煙火會演泛濫的好時節。想體驗日本風情的少女總會買一身比傳統和服便宜的浴衣,踏著櫻花綁帶的木屐,跟著男朋友上街。
這一夜,許夜笙穿上葉昭送的浴衣,將長長的秀發綰成一個髻,耳邊還別上了布製的和風仙鶴。金絲白線的仙鶴腳上掛著流蘇,墜著晶瑩剔透的瓔珞珠石,被風吹得微微地顫動,銀一道,白一道,似星河萬頃。
葉昭是帶她出門見客戶的,並不是陪酒一般的生意。真正有錢的富商不會像那等俗人一般去燈紅酒綠的歌廳,攬一些廉價的姑娘。他們通常都是和名媛或幹淨漂亮的少女約會,膩了便換,很少有露水情緣的。
這一晚,他們約在了專門在六月開放的螃蟹坊見麵。這間螃蟹坊從外麵瞧著沒什麽特別的,店門口擺著一盞落地燈,照了一地螢火,建了高於地麵的木製地板,他們脫鞋走進店,裏麵別有洞天。
和室建了數不清的榻榻米小包間,有穿著和服的侍女來往穿梭,端茶倒水。院內還有假山與人工湖,看上去就是個古香古色的小酒店。
再往裏走,會有一個大攤子,擺滿海鮮與螃蟹。六月不是螃蟹旺季,沒有秋冬季的螃蟹那麽膘肥體壯,黃膏也不多,不過勝在新鮮爽口,這時候遊客多,漁船願意冒險出海,一般尋常的海味都能賣個好價錢。
葉昭點了螃蟹與小烏賊,還有一些三文魚。刀功好的廚師能將紅豔豔的魚肉片成極薄的刺身,蘸上一點兒醬油與芥末,那洶湧的辣味便會穿透刺身。咬一口,芥末的辛香在味蕾上跳躍,很是爽口。
饒是許夜笙再不喜歡葉昭,陪他吃飯沒胃口,吃到了這些海鮮,也忍不住多拿了幾次筷子。
葉昭看她一眼,和客戶笑著調侃:“看來今天的廚師很不錯,刺身好吃,讓許小姐也多吃了兩口。”
有外人在,許夜笙自然不會拆葉昭的台。她笑著夾起螃蟹刺身,遞到葉昭的碗裏,說:“我聽說,這螃蟹是打撈後急速冷凍,直接送到這家店裏來讓廚師處理的。這樣保存下來的螃蟹肉是最肥美鮮甜的,我剛才嚐了一口,果真肉質甘甜。‘螃蟹第一家’的稱號,實至名歸。”
客人捧場地笑:“沒想到許小姐不隻芭蕾舞跳得好,還懂這麽多和吃有關的學問,這樣一番話說下來,連我都忍不住要動筷子了。”
葉昭這種人最看重女伴的身份,光有臉蛋不夠,像許夜笙這種芭蕾舞界的大明星,事業有成,帶她出門去可是很長臉的事情,也彰顯一個人的品位。
客人一時間竟開始羨慕起葉昭來,葉昭哪次帶出來的女人不優秀漂亮?不過,女人嘛,看見錢都像是蒼蠅嗅到腐肉,聞風而來,趨之若鶩。沒準兒許夜笙也就貪圖葉昭的錢了,葉昭哪有那麽容易遇到真愛?
這樣一想,客人心裏又好受一些,臉上的酸意降下去,笑意又真誠了幾分。
葉昭也不想冷場,一來一回地接著話,寵溺地說:“你是不知道,她呀,最愛重身材,之前陪我吃點兒肉都不肯,今日有你在,她倒是難得吃了些東西。”
他一副把許夜笙當愛妻的模樣,可誰都知道,玩物便是玩物,是不會領回家裏去的。不過葉昭是單身嘛,她之後會不會成了正宮,誰都不曉得。
這話說的,隻要是個女人都該心動,唯有許夜笙沉得住氣,不卑不亢,亦不喜形於色。
客人感慨,這女人的手段倒是高明不少。
葉昭聊了幾個來回,揮手讓煮茶的侍女下去,還給許夜笙找了個借口:“你不是說假山那處的風景很好?不如你去看看?”
許夜笙知情識趣,知道葉昭是要和客人聊生意上的事情,頷首,乖巧地退下來。
客人嘖嘖感歎:“葉先生,豔福不淺呀。”
葉昭笑了一下,不說話,轉而說起其他的事兒。他最忌諱路人談論自己的女人,若不是生意場上還要來往,這樣盯著他的女人打轉的眼睛,他非要挖下來不可。
倒不是多袒護許夜笙,她是他的愛鳥,他總得悉心護著。若他喂養不周,導致鳥死,那沒什麽,若經由他人的手,導致鳥死,那麽他便要發泄發泄怒火了。這是他的天性使然,絕對不是好性情。
許夜笙正好趁機透透氣。她穿著木屐,走路不便,這木板的鞋底,踩起來哢嗒哢嗒地響動,最是硌腳。
她出了螃蟹屋的門,屋外是偏僻的巷弄。巷弄另一頭的路口亮著燈,人來人往,與此處的僻靜差異很大,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葉昭聊生意上的事兒還要很久,她忍不住朝前走,然後擠入一片花燈煌煌的人潮之中。今夜會有煙花會演,所以大街小巷上的人多,熱鬧非凡。
她看著勾肩搭背的情人,心裏難免有一些羨慕。具體羨慕什麽,她又不敢去想,生怕思念具象化,會變出那個人的身影。
他一顰一笑都格外生動,活在她的心中。
她是想江彥了嗎?
她哪敢說想呢?
就在這時,奇跡降臨。
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許夜笙的瞳孔擴張,櫻桃小嘴微張,她險些以為是夢。
那道人影一閃而過,她忍不住去追。腳上踩著木屐,她快跑兩步便踉踉蹌蹌,搞得自己狼狽不堪。
是她說分手的吧?現在這樣,看到相似的人影就追上去,何必呢?真是諷刺。
她悵然若失,走了一段路又止住了腳步。就在此刻,左側黑漆漆的小巷裏突然伸出一隻手,拽住許夜笙的手腕將她拉了進去。
許夜笙的唇被男人的手捂住,她被人禁錮在懷裏,掙紮不得。
下一秒,許夜笙嗅到了熟悉的雪鬆香水味,一時間,眼淚奪眶而出。她沒哭,就是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這裏的人太多了,而巷子裏沒燈,很黑,沒有人能注意到這裏。許夜笙隻敢在黑暗中發泄,聽著身後的男人極其嘲諷地笑:“原來你也會哭哇。”
許夜笙抓下江彥的手,自嘲地說:“是呀,我有什麽資格哭?惺惺作態,肯定很惡心吧。”
江彥不答,他的手還扣在許夜笙的腰上。他將她抱得很緊,像是弓著脊背的紅蝦,沿著許夜笙的脊背,貼得嚴絲合縫,仿佛這樣他就能更多地感知許夜笙的體溫,就能和她靠得更近。他與她之間,隻有彼此,沒有第三者。
這是妄想嗎?這不荒唐嗎?
江彥喬裝打扮,去看了許夜笙的比賽,看到她獲獎後,隨著蜂擁而上的采訪記者,近距離地看到了許夜笙。她瘦了很多,看起來很憔悴。她一睡眠不足,臉色就會發青,上妝後會白個好幾度。她是因為他所以心情不好吃不下飯嗎?江彥自作多情地想。他聽到許夜笙身邊的姑娘和記者的談話,得知他們半個月後會去日本大阪遊玩。
江彥調查了許夜笙舞團的情況,接近其他舞者的朋友,從那些人口中套出舞團去日本大阪的航班班次以及行程,甚至是酒店的位置。
他發瘋似的想見許夜笙,怕被她責難,怕看到她唾棄他的模樣。
江彥畏首畏尾,跟蹤了這麽多天,終於忍不住將她拽入懷中。幸好哇,她也會為他流淚,不是鐵石心腸。許夜笙……沒有玩弄他,也沒有利用他。
至少,她會傷心,不對嗎?
江彥輕輕地笑了,下巴抵在許夜笙的肩膀,他低語,嗓音溫柔而有磁性:“別哭了。”
許夜笙止住聲音,抿了抿唇。
江彥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側頭,然後強硬地吻了上去。他不管不顧地欺負她,舔咬她的唇,吮吸口津與唇瓣上香甜的口紅。
他瘋了,凶惡得像一隻野獸,許夜笙嗚咽了兩聲,然後歸於平靜。她沒有抗拒,那就代表喜歡嗎?
就像江彥忘不了許夜笙一樣,這種沒心肝的女人也會思念他嗎?
許夜笙氣喘籲籲,推開江彥,小聲地說:“你快離開這裏。”
“你是怕葉昭看見我?”
“他很快就會來找我了。”
江彥盯著她,目光堅毅:“隻要你收回分手的話,我就離開。”
“你!”許夜笙皺眉,“不要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的人是你!”江彥鄭重其事地說,“不要假惺惺地說關心我,不要自以為是地拋棄我。需不需要你保護,我說了算。”
江彥執迷不悟,無論有什麽後果,都想和許夜笙在一起。
可是,許夜笙不能呀,她不想再把江彥卷進來了。
許夜笙的眼角有淚,她微微地笑著,重新塗上口紅,對江彥說:“那你有沒有想過,是我不愛你了?”
“不愛我的人怎麽會一看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追上來?”
“我是怕你壞我的好事兒。”許夜笙咬著嘴唇,垂眉斂目。
“……”許夜笙咬著唇,半天說不出話。
“所以,求求你了,別不要我。”江彥走向她,將她擁到懷中。
許夜笙手裏的口紅啪嗒一聲落地,她放縱自己,雙手搭在江彥的背脊上,輕輕地撫弄。
五分鍾後,她歎了一口氣,說:“是你自己不要命的,別後悔。”
江彥嗯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你就是我的命。”
許夜笙呆若木雞,嗤笑:“傻子,你會後悔的。”
再不走,江彥一定會後悔的。
許夜笙緊緊地抱住了江彥,此次,不想再放開了。
許夜笙難得見到江彥,可此地不宜久留。她笑著撫了撫江彥的臉,說:“我得回去了。”
江彥能和她破鏡重圓已是知足,再也不敢壞她的大事兒,遲疑地點了點頭,不得已將許夜笙放走。
許夜笙理了理有些歪歪扭扭的發飾,踏著木屐,咯噔咯噔地朝螃蟹屋跑。司機趙先生正巧從屋內出來,和許夜笙迎麵撞上。
許夜笙強裝淡定,淺笑著說:“趙先生,您怎麽來了?”
趙先生垂下眼睫,說:“葉先生聊完事情了,喊我來接人。他說起您還在假山遊玩,讓我來找您。”
許夜笙淡定自若地點點頭:“假山處太無趣了,我到路口逛了逛。葉先生呢?還在包間裏嗎?我去找他。”
“好的,葉先生好似喝醉了,直嚷頭疼。”趙先生也跟著許夜笙走進去,無奈地搖搖頭。
許夜笙以寬袖掩唇,笑著說:“難得,葉先生竟然有這麽孩子氣的時候。說起來,葉先生喝醉酒後有沒有什麽毛病?您明白一點兒告訴我,我也好伺候他。”
趙先生不是不知道他們的關係,想來許夜笙也是要陪葉昭回酒店的,於是老老實實地說:“葉先生酒品好,喝醉了也隻是睡覺罷了。”
許夜笙垂下眼睫,那點兒笑意**然無存。她腹誹:竟然是嗜睡嗎?那她今晚能否接近他呢?
趙先生扶著葉昭上了車,客人也醉醺醺的,被自己的秘書領走了。
趙先生最懂揣摩人心,將車廂裏的光調到最暗,不敢晃昏昏欲睡的葉昭的眼睛。葉昭擰著眉頭,思慮重重,原本是靠在車窗上睡的,不知怎麽一個翻身,竟然搭到了許夜笙單薄的肩膀上。
感受到這個魔王的靠近,許夜笙的身子一僵,原本伶仃瘦弱的手臂被這個霸王一壓,竟然有些酸脹疼痛。
她耷拉著眼皮,不知該不該推開葉昭。許是想要迷惑他,許夜笙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溫柔,抬起手指,輕輕地撫摸葉昭的眉心,想將那褶皺揉開。
這廝睡著的時候,倒顯得人畜無害。
許夜笙的手指沿著他的下巴,一路蜿蜒向下,止於葉昭的喉嚨處。
“你想試試看掐我嗎?”葉昭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她的肩上傳來。許夜笙感受葉昭的喉頭滾動,渾身微微地發抖。
她壓抑住惶恐不安的心情,若是沒有想這麽做,不必做賊心虛,落人口實。
於是,許夜笙慢條斯理地說:“隻是覺得葉先生的喉結性感,你或許沒聽過,女人偏愛這一處的風光,喜好程度不亞於男人愛女人的窄腰。”
“嗬。”葉昭一笑,又仰著身子倒回自己的座位。他說話時帶著濃烈酒氣,熏得人喉嚨發癢,瞧著似醉似醒、半醉半醒。
若是許夜笙識時務,這時候就該提出回家了,可她沒有,一路跟到葉昭下榻的酒店。明知是龍潭虎穴,她也想闖一闖。經過幾個月的時間,許夜笙發現葉昭無論哪次出門,都會帶一個黑色的保險箱。箱子裏不會是錢,現在不流行把現金帶在身上了,那會是什麽呢?
隨身帶著,應該是什麽貴重物品吧?
許夜笙想,今晚葉昭醉了,正是一個好機會,沒準兒她能一窺究竟。
到了酒店,司機趙先生扶著葉昭上樓。葉昭單獨租了頂層的套房,還搭配了半個陽台的浴池。池中冒著熱氣,早已放滿了熱水。
葉昭擺擺手,讓趙先生退下。
趙先生猶豫不決,畢竟葉昭醉得這樣厲害。
許夜笙說:“我陪葉先生就好了,趙先生先回房間休息吧,有事兒我喊您。”
“好的。”趙先生的房間就在樓下,跟葉昭來的安新海也被安排在這間酒店裏休息。
趙先生走後,葉昭褪去最外一層外套,穿著白襯衫與黑褲就潛入了浴池裏。他正麵朝下沒入水中,襯衫與褲子裏殘留的空氣拱成大小不一的氣泡,托住他的身體。他就這樣浮了一分鍾,沒有半點兒聲響。
許夜笙看得心驚肉跳,以為他是醉昏了頭,要溺斃在池中。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嘴裏喚著:“葉先生?”
沒有人回應他,許夜笙的心中隱隱地浮現殺意。她是否應該不動聲色地離開,任由他死在這水裏?這左右和她也沒關係,都是葉昭咎由自取。
許夜笙裝模作樣地又靠近了一步,就在這時,從水裏驀地伸出一隻手,拽住她白皙的腳踝,直接往水裏拖。
許夜笙驚呼一聲,撲通落下了水。等她回過神來,葉昭已朝她這個方向遊過來,眼底醞釀著炙熱的欲望。
他想做什麽?
許夜笙看見自己的衣袖被浸泡後,搭攏在身上,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材,窄腰長腿,很難不讓一個正常的男人血脈僨張。
葉昭猶如豺狼虎豹,讓許夜笙感到毛骨悚然。她支支吾吾,對著欺身而來的葉昭說:“葉先生,不好這樣。”
“哦?”葉昭還有些醉,嗅著她身上的味道,遲遲不肯離開。
“嘖,掃興。”葉昭推開她,眉眼裏一片森然。
許夜笙趁機連滾帶爬地離開浴池,渾身濕得不成樣子,找到散落在一邊的木屐,往屋內走去。
她心有餘悸,忍不住回頭,偷偷地看一眼葉昭。那個男人還躺在浴池旁邊閉目養神,顯然是睡著了。
許夜笙滴了一地的水,緩慢地朝房門走去。就在她的左側床頭櫃,出現了那個黑色的手提箱。
許夜笙想打開看,又怕地上的水跡暴露她的行蹤。猶豫不決間,許夜笙狠狠地咬牙,用浴巾將手上的水擦幹,然後伸手探向那個黑色手提箱。箱子被打開,裏麵有一個黑絨布禮物盒,盒子裏放著一枚樸素的銀色戒指。
許夜笙好奇地打量,隻見戒指內圈刻著圖案:“Y?S。”
Y愛心S?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葉昭和桑連各自姓氏的拚音首字母嗎?
這一枚……算婚戒嗎?
許夜笙大膽地猜測,或許桑連就是葉昭的前妻。他這樣愛著桑連,所以每日都會將婚戒帶在身邊嗎?可是,桑連十八年前就死了,而姐姐宋蓉十三年前死的時候,葉昭還說自己是已婚狀態,直到遇到了許夜笙,才說自己已經離婚。
葉昭並沒有任何法律上的結婚記錄,也就是說,他想什麽時候承認已婚就什麽時候承認。
他和姐姐宋蓉在一起的時候,也完全可以是單身狀態,隻是因為思念桑連,這才說是已婚吧?
那麽,為什麽遇到了她,葉昭卻變了一個人似的,說自己是單身呢?
真相究竟是怎樣?葉昭的寶貝到底是什麽?
許夜笙的頭都大了。她拿拖把將屋內所有的水跡都拖了個遍,這樣葉昭便不能分辨出她行走的軌跡,也就不知道她有沒有動過手提箱了。
許夜笙魂不守舍,就這樣穿著一身濕漉漉的浴衣離開了葉昭所在的酒店。
她叫了一輛出租車,卻發現停在她麵前的出租車裏還坐著另一個男人。她定睛望去,居然是江彥。
江彥朝她一笑,說:“快到我懷裏來,穿成這樣,會著涼的。”
許夜笙呆呆地靠近江彥,直到他捂住她冰冷刺骨的雙手,才問:“你不問我,為什麽會變成這副狼狽的樣子嗎?”
江彥頓了頓,目光微閃,沉吟:“若是你被他碰了,今晚他就不會放你走了。既然你不是被他傷到了,那麽又有什麽好問的呢?你現在不就隻屬於我嗎?”
“江彥……”許夜笙欲言又止。
“我都明白,所以能不生氣。”江彥的語氣有點兒冰冷,也帶著些許無奈。
他伸出白皙的手,將許夜笙攬入懷中。江彥牙關緊咬,即使是在炎炎夏日,也能感受到許夜笙的浴衣的濕度。
葉昭居然讓她穿著這一身衣服離開,在作踐誰呢!
江彥將許夜笙越抱越緊,仿佛要把她嵌入體內。都說戀人是彼此的一條肋骨,有血有肉,丟了便會疼,而如今,他好想將肋骨重新安回身上。
許夜笙聽著江彥的心跳,感受他雙臂摟緊的力量,有些喘不過氣來,疑惑地回頭,小心翼翼地喚他:“江彥?”
江彥如夢初醒,鬆開了許夜笙。他感到抱歉,沒想到自己也有那麽一瞬間的失控:“我弄疼你了?”
許夜笙搖搖頭:“沒有。”
“那就好。”
“你住哪裏?”
“前麵的旅店。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去我那裏住一晚。”
許夜笙點頭:“也好。”
她拿出手機給桑月打了個電話,讓桑月扯謊說許夜笙已經回來睡了,明早許夜笙會第一時間趕回去,不露出端倪。
許夜笙來到江彥住的旅店,身上的浴衣都濕了,暫且換上江彥的衣服。許夜笙洗了個澡,旅店裏有一次性的身體乳,她以推揉按壓的手法給泡完浴的身體按摩。許夜笙將洗過的內衣用烘幹機烘幹,外麵再套上江彥的衣服,顯然男性的白色襯衫對她而言很不合身,不是袖子寬就是下擺太長。
她和江彥親密到這種程度,又有什麽好遮掩的呢?
許夜笙就當是穿了一件長裙,走出浴室的時候,江彥剛打包了一份壽司外賣回來。
江彥朝她招招手,說:“我給你熱了一杯牛奶,你先喝點兒吧。”
屋子裏沒開空調,江彥怕她剛剛洗完澡受涼,最近海風大,夏日的夜也不顯得炎熱。
許夜笙喝了一口牛奶,原本空****的胃裏墊了一點兒奶,中和了胃酸,倒不會讓她感到不舒服了。
許夜笙拿筷子夾外賣壽司。壽司是放在保鮮盒裏的,是冷食。江彥挑了紫菜卷的三文魚罐頭壽司,上麵還淋了甜膩的鰻魚醬,味道很好。
許夜笙詫異,問他:“你怎麽知道我餓了?”
江彥笑笑:“你和葉昭在一起,又怎麽會吃得好呢?”
許夜笙垂下眼睫,又不肯言語了。葉昭就是她心底的一根刺,她不想在江彥麵前提起,也不想讓江彥講到他。
“算了,不說這些惹你不開心。”江彥勾了勾唇,說,“你知道我為什麽來日本嗎?”
許夜笙麵對江彥就懶得動腦子,此時眨巴眨巴眼睛,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問他:“為什麽?”
“因為……”江彥不懷好意地笑,有種偷腥的貓得逞了的樣子。
他突然湊近許夜笙,呼出的鼻息很燙,撩得許夜笙如坐針氈。隨後,江彥伸出一點兒猩紅舌尖,舔去許夜笙嘴角的甜醬。
許夜笙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江彥,好似在問:他怎麽說著話,突然就耍起流氓?
偏偏江彥麵不改色,仍抿唇笑,說:“因為,我想親你了。”
萬一,萬一再被他親一次,那可怎麽辦呢?
許夜笙吃了兩口冷食,忽覺小腹脹痛。她低頭,發現見了紅,臉紅得都能滴出血來,她欲哭無淚,木訥地開口:“我好像‘小日子’來了,小腹有點兒難受。”
江彥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兒,耳根也有些發燙,拍了拍許夜笙的頭,說:“你別急,可以拿紙巾墊一下嗎?我去樓下便利店給你買衛生巾。”
許夜笙咬住下唇,畏畏縮縮地點頭。
她躲到廁所裏,幸好例假剛剛來,量不多,隻是她有痛經的老毛病,所以一時反應太大罷了。
她還在生理期原本是騙葉昭的話,沒想到一語成讖。是上天叫她不能撒謊,否則要遭報應嗎?
江彥心急火燎地去給她買衛生巾,由於不知道品牌,他每個牌子的都拿了一份,遞到許夜笙手上的時候,才過了十五分鍾。
許夜笙在廁所打理好一切,鬆了一口氣。她走出來,聽到江彥自責地說:“應該是吃了冷的壽司,所以才痛經的。”
或許是這個理由,許夜笙卻不肯承認,不想讓江彥太難過。
江彥小心翼翼地問她:“你還能走嗎?”
許夜笙撲哧一聲笑出來:“我又不是癱瘓了,怎麽不能走?”
“如果能走,不太難受的話,我帶你去餐館吃點兒熱食?我剛才去便利店的時候,看到有華人開的餐廳。”
能吃口熱的也好,許夜笙今天晚上吃的還是性涼的螃蟹刺身,難怪今天的“姨媽”來勢洶洶。
江彥給她找了一條休閑褲,腰部有收縮繩,扯緊一點兒,男式褲也可以給許夜笙穿。許夜笙的上衣襯衫下擺正好塞到褲子裏,露出一個潔白的邊角,瞧上去有些中性風。她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怎樣穿都好看。
說來也好笑,他們來了日本,不吃當地的小吃,反倒往老鄉的餐館裏鑽。
他們去的那家,生意鼎盛。吃過的人都說,這家店烤鴨麵是一絕,在這一帶算是首屈一指的華人餐館了。店裏不準單點烤鴨,必須再搭配一大海碗的寡味湯麵。這是店裏的吃法,瞧上去湯多麵少,油星都沒多少,點綴著翠綠的香蔥,清淡得很。海碗一側擺著烤鴨,油淋淋的烤花鴨被片成了小薄片,帶著一層窄窄的皮,鴨皮味濃,鴨油鮮美。舀一勺熬出來的鴨油拌麵,其味妙哉,無與倫比。許夜笙還沒下筷子,光是看著其他客人吃麵,就讓人饞涎欲滴。
她喝了一口湯,江彥怕她不能吃油水重的麵,所以沒給她加鴨油。
許夜笙反倒不依,笑著說:“我呀,平時都很節製飲食,每個月想好了,要是來了‘小日子’,就大吃大喝補償自己,所以該加鴨油就給我加吧,一個月就隻能吃這麽一回呢!”
江彥也不琢磨許夜笙的這番話是安撫他的假話還是真心話了,給她夾了許多肉,怕她覺得膩,又點了一壺熱茶。
江彥總是這樣細心周到,許夜笙指尖微動,夾了一塊鴨肉喂給江彥:“張嘴。”
好不容易等到許夜笙獻殷勤,江彥愣了一秒,不自然地張嘴,接過那鴨肉,細嚼慢咽。
也不知是店家的烤鴨很有技巧,還是許夜笙濃情蜜意的喂食打動他的心,今夜他總覺得這鴨肉鬆軟可口,極其美味。
許夜笙瞧出來江彥被喂肉很害羞,單手撐頭,笑眯眯地盯著江彥看,仿佛越看他,越讓他羞怯,她就越歡喜。
江彥哪裏不知道這小妮子的心思?他咽下鴨肉,喝了一口茶,挑眉說:“你還看!”
許夜笙笑嘻嘻地說:“你好看唄。”
“既然我好看,那就多看幾眼。等到晚上,就輪到我看你了。”他這話說得曖昧,惹得許夜笙臉頰一燙。
許夜笙支支吾吾:“我不是……來‘小日子’了?”
“嘖,你滿腦子都在想什麽?我不過是想看看你,和你親近一下,哪像你,一肚子壞水,就想對我這樣那樣。”
“誰……想對你這樣那樣了?”許夜笙害羞了,聲音越說越弱。
“好好好,”江彥無奈地搖頭,然後湊近她的耳輪嗬氣,“是我想對你這樣那樣,看你不得反抗的樣子。”
“江、彥!”許夜笙要掀桌了呀!
江彥握拳抵唇,撲哧一笑。這小奶貓崽子,還會發火呀。
有趣,有趣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