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罪惡的並蒂蓮

羅德太太的手掌握成拳抵在唇邊,她已經不年輕了,按理說什麽風浪都見過,不該這樣大驚小怪。可看她畏畏縮縮的樣子,很顯然,畏懼感還是牢牢地鎖在她的心裏。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讓羅德太太經過二十年都無法忘懷呢?

她抿了抿唇,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此刻的行為太失禮了,她愧疚地後退一步:“我……”

江彥溫柔地笑了笑,說:“沒事兒的,我也很好奇您為什麽這樣說這兩個孩子。”

羅德太太講述的故事,版本就和羅德所說的那些不一樣了。二十多年前,她初次遇到羅德。那時的她是死了丈夫的孤寡女人,內心十分煎熬。一天下雨,她淋著雨在街上遊走,恰巧撞到了撐傘買咖啡的羅德,香濃的咖啡濺了羅德一身,將他白色的襯衫染成了黑褐色。

明明被弄髒衣服的人是羅德,她卻十分崩潰,蹲下身子抱住了濕漉漉的頭。

羅德哭笑不得,將傘分她一半:“嘿,女士,被弄髒的可是我!我都沒哭,你哭什麽?”

她不理他,隻是將手指插入濡濕成縷的亞麻色長發裏,來回地摩挲:“對不起,我隻是……”

“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一杯咖啡。”羅德拉起她的手臂,說,“別這樣,別人還以為我是什麽因為劈腿被潑咖啡的渣男呢!我們找個小酒吧談談?”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初見的第一眼便信任羅德,跟著他走。

羅德看著她起身,看她撩開濃密的長發,看見她那一雙迷蒙如鹿的杏眼,一時間,心髒狂跳。羅德知道,這是遇見砂華時才有的情緒,和砂華離婚後,他再次遇到了愛情。

酒吧裏,兩人交談甚歡。

羅德憐惜她痛失摯愛的心情,有點兒同病相憐的感覺。他說自己以前對砂華的感情,而這個女人對他說此前跟亡夫一起的生活。他們仿佛天生一對,就此互補,再無痛苦。

羅德在砂華麵前介紹羅德太太,也是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心,表示他已經不再對砂華死纏爛打,他走出來了。僅僅半年,兩人便墜入愛河,領了結婚證,她成了正兒八經的羅德太太。隻是羅德太太還有心結,婚後並未馬上搬去和羅德同居。

羅德太太喜歡砂華,砂華是個溫柔優雅的女人,遇事兒波瀾不驚。她知道砂華將一對養女交給羅德養育,這是她認識羅德之前就存在的事情。羅德太太尊重丈夫,不會對此指手畫腳。更何況,砂華和羅德總是保持友好的距離,即使是前妻,也絕對不會私下見他,給予了羅德太太莫大的安全感。

所以,羅德太太對於砂華領養的一對雙胞胎女兒也是充滿了愛意。

隻是這對雙胞胎女兒就沒有砂華那麽好接近了,她們總是警惕地看著羅德太太,眼底充滿冷漠的情緒。

聽說這兩個孩子在車禍中失去了父母,她們是生還者,是被上帝吻過額頭的幸存者,對這個世界還抱有敵意很正常。羅德太太完全能理解,因為她也失去了生命裏最重要的人,甚至羅德先生都無法填補她亡夫的位置。

再後來,砂華死了,死前將孩子托付給他們。這是莫大的信任,砂華相信他們夫妻是好人,才敢把**交給他們。

羅德太太充滿愛心與友善,曾發誓一定要將兩個孩子帶出喪失親生父母後養母也死亡的陰霾。今後要一家人一起住,羅德太太賣了自己的房子,買了新家,讓羅德也入住。她特地騰出一個房間,整修後作為林漓和林淋的房間,等到砂華的葬禮結束後,再帶養女們去新家。

砂華的葬禮上,她生前的同事都來了。入葬前夕,牧師致頌詞,人們圍著黑色的棺材匣子進行禱告。看久了,人也融入四周的水鬆裏,徒留一方小小的棺木。羅德幾次要落淚,羅德太太都拿出帕子幫他擦拭眼角。

她想到了林漓與林淋兩姐妹目睹養母的死亡該有多悲慟,於是轉身,也打算安撫一下這對小姐妹。砂華不希望別人知道這兩名養女的身份,所以羅德夫婦將其記在自己名下,變成了自己的孩子。

羅德太太回頭看林漓和林淋,可這一眼,她瞧出了難以言喻的古怪之感。這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依偎在一起,冷漠地看著砂華的棺木被埋入土中。明明下葬的是最愛的人,她們為什麽不哭,就連眼眶都沒怎麽泛紅呢?她們是強忍淚水,私底下哭泣,還是心腸冷硬呢?

出於好奇,她甚至喪失了禮數,怪異地問:“你們不傷心嗎?”

她的聲音很輕,看起來像是呢喃自語。

林淋和林漓一齊望向她,極有默契地一同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們不哭,反而在笑嗎?

幾乎是一瞬間,姐妹倆又垂下了嘴角,說:“我們……很難過,很想念媽媽。”

“是……嗎?”羅德太太險些要覺得那一秒的笑容是自己的錯覺,感到毛骨悚然,連連避開姐妹倆的視線。

她內心感到不安,坐車回去的時候瞥了一眼後視鏡,卻發現兩個孩子神情落寞地盯著她,像是兩條吐著芯子的毒蛇。

羅德問:“今後你們要跟我一起生活了,我會像砂華一樣好好地照顧你們。”

不知為何,兩個女孩瞬間變了臉,潸然淚下,然後哽咽著說:“羅德叔叔,我們好想媽媽。”

羅德停下車,他們三人哭作一團,思念砂華,唯有羅德太太麵容肅穆,像是一個局外人,格格不入。

她小心翼翼地再看一眼林漓和林淋,卻見她們悄悄地抬起頭與她對視,嘴角微微地上翹。

她們怎麽又笑了?羅德太太的頭皮發麻,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居然會害怕兩個孩子!

她們才十五六歲呢,或許是性格比較孤僻,並不是性情惡劣。

思及此,羅德太太又露出了微笑,伸手撫摸女孩們的發頂。女孩們肩膀一顫,乖順地任由她撫動,之前種種猶如黃粱一夢。

到了家,羅德太太給女孩們看自己新整理的房間,兩張粉色的單人床,**的天花板墜著鑽石珠簾,顯得溫馨漂亮。女孩們很興奮,小聲地詢問羅德:“羅德叔叔,我們可以四處看看嗎?”

“當然,這裏以後就是你們的家了。”羅德說。

林漓和林淋歡呼一聲,帶著好奇心四處翻動,看得出她們很喜歡這裏。

羅德太太也很歡喜,沒有什麽比孩子們滿意她的安排更好的事情了。

下樓後,她主動地切了水果,給孩子們送去。剛進房間,林漓和林淋的枕頭大戰便偃旗息鼓。

羅德太太啞然失笑:“快來吃點兒蘋果,再過一個小時就吃晚餐,晚上吃土豆牛排。”

林漓不說話,林淋卻拿著一張紙對羅德太太說:“我可以在牆上掛自己喜歡的畫像嗎?”

“當然可以。”

“當當當,就是這個!”林淋突然高舉起一張塗滿紅色顏料的恐怖女人畫像,對著羅德太太的臉說道。

羅德太太被嚇了一跳,兩個女孩像是惡作劇成功似的,哧哧地笑了起來。

她陰沉著臉,卻不好發作。

這是砂華的孩子,如果她連容忍孩子的肚量都沒有,羅德會怎樣看她?砂華剛剛死,小孩子正是敏感的時期,她還貿然前去告狀的話……羅德一定會誤會她的!思及此,羅德太太忍住想要向羅德傾訴的心情。

她將水果盤放在桌上,小聲地說:“你們的房間,你們想怎樣打扮都可以。這是你們的地盤,你們有絕對的支配權。”

林漓齜牙咧嘴,翻了個白眼:“好無聊。”

林淋笑起來:“她不發火!”

這是在戲弄她嗎?羅德太太心想。她還是無奈地走下樓。

明明羅德太太剛認識林漓和林淋的時候,砂華還在世,兩個女孩乖巧伶俐,對羅德太太也很禮貌,怎麽突然就成這樣了?

羅德太太失魂落魄地下樓,委婉地對丈夫說:“林漓和林淋想在房間裏掛上一些東西。”

羅德正在看報紙,聞言說:“現在這種時期,她們能找到事兒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再好不過了。”

“可是她們想要掛那些恐怖的畫。”

“恐怖的畫?”

“很奇怪對嗎?女孩子怎麽會喜歡那些東西?”

羅德不明白他的太太在說什麽,出於好奇,上樓敲門,問養女們正在做什麽。

林漓和林淋拉開門,請羅德進來,說:“我們在想念母親。”

眼見著她們又要哭了,羅德急忙攬兩個小姑娘入懷,歎氣:“以後這裏就是你們的家,我算是你們的爸爸。”

“可是您的太太似乎不喜歡我們。”

“胡說!我太太很愛你們的,隻是有些內斂。”

“是嗎?”林漓挑釁地看了一眼跟在羅德身後的羅德太太。

羅德太太環顧房間,發現那張恐怖的畫並未掛在牆上,她被女孩們算計了,而她也在丈夫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成年人了,居然會誣陷小女孩,就連羅德太太自己都覺得荒唐、不可理喻。

她抿了抿唇,不再言語。

就這樣,羅德太太在養女們的變臉中緩慢地度過她的生活。

羅德太太有一尾色彩斑斕的泰國鬥魚,這是她的亡夫給她留下的寵物,養了好幾年的愛魚。雄性鬥魚生性好戰,體呈長方形,側扁,腹鰭外側有一條鰭條延長至絲狀,遊動時,魚尾款款擺動,像是絲帶一般。

她與羅德鬧矛盾的時候便會去看這條魚。她仿佛能感覺到亡夫的靈魂就寄存其中,在注視、關懷著她。

直到某天下班,她回家看到鬥魚魚腹朝上,遍體鱗傷,肚皮都幹癟了,很明顯死了。魚缸中還有一條體形碩大的野生河鰻,張著尖利的牙齒,四處遊動。

泰國鬥魚生性好戰,領地意識強烈,必須獨養,隻要有其他的魚進入魚缸,它便會迎麵衝上去,鬥個你死我活!而那河鰻的體形巨大,很明顯,鬥魚不是它的對手,會被它活生生地咬死!

幾乎是一瞬間,羅德太太便想到了林漓還有林淋。這兩個養女滿身妖氣,這樣怪異惡毒的事情一定出自她們之手!羅德太太還記得今早羅德說要趁著聖誕假期帶她們去釣魚。

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林漓和林淋玩鬧著衝進來,瞥了一眼羅德太太,勾唇:“羅德太太,您回來了?啊,快看看我們的河鰻怎麽樣了!”

她們衝過來看,發現鬥魚死了,並沒有任何的反應,反倒說:“幸虧河鰻贏了,鬥魚也不過如此嘛!”

原來她們知道這是條鬥魚,隻能獨自養殖的鬥魚!

羅德太太血氣上腦,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朝林漓的臉甩下去。

林漓捂著臉坐到地上,林淋摟住她的肩膀,向門外的羅德求助:“羅德叔叔!太太……她打了阿漓!”

“什麽?”羅德迅速衝進來將兩個養女護在身後,麵目猙獰地對著羅德太太吼,“你瘋了!我要報警!”

羅德太太咬著牙齒說:“她們殺了小艾!”

林漓哭著反駁:“我不知道……那魚會和河鰻打架,也不知道它會死。對不起,羅德太太,是我不好。”

羅德聽了這話,將林漓的頭按向自己的肩膀,心疼地說:“那不過是一條魚!你為了一條魚,居然打了孩子!你這個瘋女人!”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丈夫留給我的!”羅德太太也崩潰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丈夫?”也許是這個詞戳痛了羅德的心髒,他抿著唇,難以置信地問,“你和我結婚這麽久,還沒有忘記他?”

“我……”

夫妻兩人的關係幾欲崩盤,誰都有嫉妒心理,都想成為愛人心中的唯一。

這一夜,羅德太太過得並不好。她一會兒想想前夫,一會兒想想現任丈夫。她不恨羅德,但是她恨林漓與林淋,她們把她前夫的靈魂親手殺死了。她們是在剖開她的心髒,想要看她痛苦難當的樣子。

她要反擊呀,不能服輸哇。

羅德太太,你可是比她們大那麽多歲的女人,怎能服軟呢?

這天早上,曙光將至。

羅德太太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房間,羅德睡在客廳裏,已經好幾天沒跟她同床共枕了。

光透過鏤空的蕾絲窗簾照在她的臉上,打上一層蒙蒙的白光。她昨晚出去喝了幾杯酒,回家後就睡了,連妝都忘記卸。這樣憔悴的樣子像什麽呢?還不是給兩個小惡魔看笑話?

她想到自己不顧自尊心,主動地為熟睡的羅德披上毯子,以為她的溫柔笑意能喚回羅德的心。哪知他醒了以後沒半點兒感激,反而握住她的手腕說:“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在雨裏,很是脆弱溫柔的樣子。那時我想,這麽漂亮的女人在我麵前哭,我是不是該當英雄保護她。可是……你真讓我失望。你完全變了,變成了惡毒的女人。”

羅德太太咬住下唇,抽回手,呢喃:“我和你結婚這麽久了,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麽人。作為我最親密的人,你不相信我,反而相信兩個外人嗎?”

“她們還是孩子,什麽都不懂,也不會撒謊。”

“是嗎?”羅德太太突然站起來,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笑,“那你知道嗎?有的孩子生來未必是天使,還可能是惡魔。”

“什麽?”羅德再問,太太卻不肯說了。

她緩慢地後退,眼裏的繾綣之意慢慢地淡去,最後變成一潭死水。

羅德皺著眉看著太太慢慢地離去。他有種似是而非的錯覺,好像……快要失去什麽了。

羅德太太有一個計劃,想要讓某些人付出應有的代價。這場戰役,打響了。

羅德太太得知砂華是在林漓與林淋五六歲的時候領養她們的,現在這對雙胞胎姐妹十六七歲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來年。

她想查一查兩名女孩的過往,她們是在車禍中喪失父母後被依法處置送入福利院的,正巧對上了砂華的眼緣,砂華將其收養。

她們身世這般可憐,麵對養父母的疼愛不應該感恩戴德嗎?羅德太太怎麽都想不到,自己居然養了一對白眼狼。她一邊想著,一邊手掌緊握,新做的水鑽粉指甲嵌入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她在網上找了很久,總算找到了有關這對姐妹花的報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林家父母帶著女兒們開車出行時發生的車禍並不是意外,他們沒有受到任何障礙物的幹擾,車也沒有任何的故障,就像是……一家人相約出事兒一樣!

父母死了,兩個年幼的孩子卻活了下來。

羅德太太上了心,聯係了負責撰寫這篇報道的記者,說起那兩個幸存者現在正寄養在她家。許是對事件後續很感興趣,想要從羅德太太這裏獲取一些信息,記者顯得很友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羅德太太借此詢問了當年的事兒:“我看報道裏寫著,這家人不像是出意外,其中有蹊蹺。”

記者說:“對,對於這一點,我當年也很疑惑。於是我去調查了一下死者夫妻的過往經曆,還真有點兒怪異的事情。”

“怪異的事情?”

“那對雙胞胎姐妹好像和正常人有點兒不一樣。”

“不一樣?”

“對,她們的媽媽被折磨出了抑鬱症,出事時開車的司機就是她們的媽媽。她好像也是臨時起意,帶一家人去死的。”

“什麽事情……能讓母親殺死自己的孩子?”

“我們找到過那名母親的日記,日記裏寫著,那兩個孩子很古怪,總是作惡。起初,母親隻是覺得她們調皮,小懲小罰,也就沒了後續。直到某次,母親最小的兒子落水,那對姐妹花卻沒有呼救,隻是手牽著手袖手旁觀。這一幕被母親看到了,她接受不了,覺得這姐妹花是惡魔……”記者絮絮叨叨地說著故事,或許這是他的職業生涯裏遇到的最離奇的一件事兒,所以記憶深刻。

羅德太太聽完這句話,出了好一會兒神。

很明顯,這對雙胞胎姐妹花的大腦有問題,天生情感缺失,對待事物冷漠。她們生存隻是為了利益,依附砂華也好,跟隨羅德也罷,隻要能生存、能作惡,她們便在所不惜。

真的會有這樣古怪的人嗎?

羅德太太心存善念,轉念間又想到了鬥魚的屍體。

那天,魚缸的反光麵照出姐妹花的臉蛋。她們眼睛發亮,盯著魚的屍體,呈現出嗜血的興奮狀態。她們並不畏懼禍事來臨,而是感到興奮;她們占有欲很強,所以會殺死幼弟,霸占父母;現在,她們想霸占羅德,殺死她!

羅德太太的手一抖,手機便落地了。記者說了什麽,她再也聽不清。她的靈魂出竅,思緒放空。

這時,羅德太太突然發瘋一樣地鎖緊了房門。然後她坐在床中央,柔軟的棉被因她的體重深深地陷下一塊兒。她就這樣靜靜地坐了一個小時,直到樓下有關門聲響起。

林漓和林淋出去參加派對,隻有無所事事的羅德早歸。

於是,羅德太太打開衣櫃,拿出黑色的蕾絲長裙。她將暖氣開到最大,使得**在外的皮膚沒有任何畏寒的傾向。三十多歲的女人,抹上顏色最妖冶的口紅,穿上神秘的黑裙隻會顯得更加性感奪目、風韻猶存。

她穿著長裙猶如穿著戰袍,然後扶著欄杆,朝樓下款款走去。

羅德看到了太太的打扮,被她驚豔到了,可餘怒未消,不敢有任何表示。

羅德太太小鳥依人地攀附住他的肩膀,朝羅德耳邊吹氣:“都是我不好,你該給我一個求你原諒的機會。”

“我……”羅德口幹舌燥,然後跟隨著羅德太太的引誘,他淪陷了。

這一夜,羅德太太達成了自己的目標,和羅德和好如初。

來年秋天,林漓和林淋已經滿了十八周歲,是法定的成年人了。很巧,羅德太太也在這一年懷孕了,這是屬於她和羅德的孩子,羅德很開心。他曾經和砂華在一起過,都沒有自己的骨肉。比起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女們,羅德肯定更偏心自己的親生骨肉,這一點毋庸置疑。

羅德太太趁著丈夫和養女們都不在家的時候,在樓道處的吊燈裏裝了一個攝像頭,然後她養成了站在攝像頭前聊天的習慣。

某天,羅德不在家,隻有養女們在房間裏玩。

羅德太太一如既往地站在攝像頭前煲著電話粥,趁養女們上廁所路過的時候,對電話那頭小聲說:“沒錯,等到孩子出生,她們就不適合待在這裏了。羅德和我說了,比起外麵的,自然是更想要親生的孩子,這才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寶貝。哈,還能怎麽辦?能趕……就趕出去。”

她一邊說,一邊撫摸圓鼓鼓的肚皮,朝樓下走。

就在她剛踏下第一步的時候,從羅德太太身後躥出林漓和林淋,她們故意打鬧著,將羅德太太撞下樓梯!

“啊!”羅德太太尖叫一聲,滾下了樓。她腿間的血染紅了地板,臉上卻沒有眼淚。她望著佯裝驚慌失措的姐妹花笑,然後說:“你們輸了。”

當晚,她將攝像頭錄到的錄像轉給羅德,由他親自將心愛的養女們趕出了家門。

她用自己的孩子換來了前夫的安息與她下半輩子的安穩。

他們這樣做雖然殘酷,卻都值得。羅德太太微笑著,在病房裏閉上眼睛休養。

聽完了羅德太太的故事,江彥臉色鐵青,卻沒有傷感或是遺憾。他對外界的事物並沒有太多的同情心,因為這個世界的因果輪回皆是定數,都是一種經曆,所謂悲歡離合則是人類賦予的情緒,而事物的本質並沒有好壞之分,輪不到世人來憐憫。

佛雖麵目慈祥,卻沒有喜悲,或許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羅德雖然趕走了林漓和林淋,可他不是一個壞人。他把砂華留給養女們的所有錢財都轉到了雙胞胎姐妹的賬戶裏,放她們自由。憑著這筆錢,養女們能生活得很好,羅德也算完成了砂華的遺願。

江彥想,林漓和林淋從小便有害人的心思,那麽她們是不是和傳聞中的殺人狂一樣渴求鮮血?她們處心積慮地傷人,是有隱情還是本能驅使?而蔣蝶、李野、錢盛華還有葉本都有把柄,姐妹花是不是利用這個騙他們來紅房子?譬如她們會一身妖氣地蠱惑人:“你們的秘密都被我知道了,要來紅房子銷毀證據哦!否則證據一旦暴露了,你們也討不了好吧?”

大家不知道這一次是生死局,隻想著人生不能被毀,就這樣一步步地深陷泥潭。

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呢?

江彥必須找到林淋,隻要證明世界上有一個和林漓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存在,向司法機關提交這個疑點證據後,就能申請案件重審。林漓是李又風醫生的妻子,而李又風醫生曾給宋蓉做過抑鬱症診斷,可許夜笙說過,她姐姐絕對沒有患上抑鬱症。那麽……這件事兒就值得玩味了。

假如林漓的事情被葉昭大做文章,借此威脅李又風醫生,逼他偽造虛假診斷證明,李又風深愛妻子,會不會聽話呢?

可以說,宋蓉沒有抑鬱症,診斷證明是假的。葉昭拿著這一紙早已鋪墊好的虛假的診斷證明,結合宋蓉獲獎後墜樓,一切都顯得合情合理。於是宋蓉完成了人生中唯一的夙願,被病痛折磨,最終選擇離開人世。

李又風真的被威脅了?他真的開具了假的診斷證明?葉昭為什麽要讓宋蓉去死?

當務之急是找到林淋,隻要她承認自己曾和林漓一起殺過人,那麽後續的事情就好辦許多了。

他該如何找林淋呢?

江彥想,林漓和林淋是這世界上唯一血脈相連的兩個人,她們一定會見麵吧?林漓在國內,那麽林淋極有可能也回國了。

這一次意大利的旅行總算是告一段落了,其餘的就等他回國再慢慢地查證。

很巧,許夜笙的最後一次比賽就在明晚,這是她在意大利的最後的戰役。她想在芭蕾舞比賽的前三名排位賽中奪得第一,這樣一來,兩年後的納格芭蕾舞節,她就更有奪冠的信心了。她的姐姐是十三年前納格芭蕾舞比賽的“芭蕾女王”,而她也要成為像姐姐一樣耀眼的人。

人的思念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會讓人情不自禁地變成類他的生物。許夜笙踩著姐姐所經曆的路走,仿佛就能更接近她一般。宋蓉照料許夜笙,說許夜笙是宋蓉的妹妹,倒不如說她像是宋蓉的女兒,宋蓉的舐犢之愛過於沉重,難怪許夜笙會生出孺慕之情。

許夜笙一直記得她的姐姐在死之前和葉昭發生過的爭吵。姐姐仿佛是為了保護她,才心甘情願地赴死。她一定要給姐姐討一個公道,讓姐姐沉冤昭雪。

訓練室裏隻有許夜笙一個人,舞蹈教練讓她們今天多休息,明天比賽才能發揮出實力。可許夜笙很緊張,偷偷地回到了灰暗的房間,一遍遍地練習比賽劇目。她們的芭蕾劇是原創舞劇,沒有任何參照物,也沒有前輩的作品可以對照。這樣的招數是最驚險也是最厲害的,甚至是孤注一擲的。比賽贏了的話,這劇就成了她的獨家成名作,獨屬她一個人,不必和任何人分享榮耀;若是輸了,這會成為她們的一大誤區,甚至會被人說他們在重要的比賽場合上,還野心勃勃地開創新舞劇,技術不到家,有點兒不自量力,甚至大家會不看好許夜笙的舞團在兩年後的納格芭蕾舞節上的表現,他們舞團畢竟是無名小卒,卻想在國際比賽中占據一席之地。

如果她輸了,葉昭發現她並不是頂尖的芭蕾舞者,會不會對她產生質疑,會不會拋下她?

若是葉昭離開了,那麽許夜笙處心積慮地安排的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她假裝矜貴高雅,吸引葉昭的注意力,而葉昭喜歡她的能力與漂亮的身段,才肯將她高高舉起,放在首席舞者的位置上。

沒有了葉昭的支持,許夜笙的世界會怎樣?她會重重地從雲端落下,最後四分五裂。

思及此,許夜笙驚出一身冷汗。她緩慢地站起身來,望著房間四麵的鏡子,這裏有好多個她,每一個都昂首挺胸,纖細的小腿緊繃,指尖的力量強盛,製成她那花蕾般的少女的身體。

她不年輕了,隻能用僅剩的青春年華去引誘葉昭。錯過這一次機會,葉昭就會離開。

若是這樣,她該怎樣知道姐姐的死因,該怎樣麵對姐姐?

許夜笙蜷縮起身子,閉上眼睛,既細又長的黑濃睫毛微微地顫動,像一隻支離破碎的蝴蝶。

她仿佛感覺到有人摟住她,用溫暖的手撫摸她的長發。宋蓉姐姐也曾經像現在這樣撫摸著她的頭發,俏皮地說:“我想著這兩年給我家小姑娘攢一份嫁妝呢!哎呀,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你這麽小,懂什麽呢,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姐姐的身上香香軟軟的,曾是許夜笙最癡戀的地方。

許夜笙漸漸地睜開眼睛,看見眼前這人,嚇了一跳。原來是江彥,她又驚又喜,問:“你怎麽來了?”

江彥但笑不語。片刻後,他鬆開她,拿食指抵住她柔軟的唇瓣,說:“噓,小聲一點兒,我是偷跑進來的。”

這樣好像**哎!許夜笙抿住了唇,笑出聲。

江彥被她這一笑搞得莫名其妙,看到許夜笙那飽含春水的大眼睛,心頭一顫。

江彥拉著許夜笙的手腕,帶她起身,說:“走吧,帶你去個好地方。”

“你的事情辦完了?”

“辦完了,林淋需要我回國再找。接下來沒什麽事兒要查,我來討你的獎勵了。”江彥勾了勾唇,“你之前說過的,我費心費力地幫你查案子,你就會來取悅我。成為江太太這件讓我開心的事兒太遙遠,那就換一件其他容易實現的事兒。”

“什麽事情?”許夜笙疑惑地問。

“今天,你屬於我。”江彥攬過她的手指,將其貼上他冰涼的薄唇,然後印下一吻。

他像是守護公主的騎士,以身軀獻世,執劍和惡龍搏鬥。騎士的身體早已千瘡百孔,他總是低調地隱匿於黑暗中,深藏功與名,隻有在公主召喚時才會出現,將其守護在羽翼之下。他渾身是血地凱旋,隻為了討要公主的一個吻。

何止是吻呢?公主連心都可以給他。

許夜笙感受到江彥唇邊的胡楂,知道他這幾日一定很疲憊。她彎著眉眼,淺淺地笑,說“好”。

許夜笙隻是因為焦慮才一遍遍地練習芭蕾舞,實則這一舞劇,她早已爛熟於心。此時許夜笙換上日常的服裝,重新化了個淡妝。她塗了稍顯氣色的亮紅色唇釉,抿了抿,唇心深紅,唇瓣漸變成淡粉。這樣的咬唇妝襯得她甜美無辜,貝齒微咬下唇,沾上一點兒口紅,嬌俏且妖。

江彥明白,許夜笙此番隆重地打扮是為了他。女為悅己者容,這說明許夜笙喜歡他。

他很難得地露出一點兒笑,任由許夜笙挽著他的手臂,走向停靠在路邊的車。

江彥想帶許夜笙去遊樂園,特地查了米蘭附近有哪些遊樂園,選了比較有名的Gardaland(加達雲霄樂園)。開車兩三個小時,他們就到了遊樂園門口。

門票大概三十五歐一個人,能玩兩天,可許夜笙隻能來一次,這樣想想有點兒虧,她肉疼地倒吸一口涼氣。

江彥被她逗笑了,說:“反正是我付錢,我不覺得虧,能和你一起來,我很高興。”

許夜笙露出了一個大笑臉:“我精打細算,可全都是為了江同學。我這樣勤儉持家的好姑娘,你要多多珍惜。”

江彥聞言眯起眼睛調侃她:“哦?勤儉持家,持我的家嗎?”

啊?

許夜笙的臉突然爆紅,她以為自己經曆無數風雨,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不至於被江彥的幾句甜言蜜語說得心頭小鹿亂撞。可她想多了,如果是喜歡的人,一句簡短的“愛你”都殺傷力十足,勝卻人間無數風花雪月之事。

江彥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地彎下腰,鼻尖離許夜笙的額頭很近。他呼出來的氣息滾燙,身上還帶著點兒獨特的沐浴露味,說不上是香味,可讓她感到安心。比起葉昭身上那種濃烈得讓人無法忽略的男性香水味,她更喜歡江彥身上這種既柔和也常見的香莢蘭味的沐浴露氣息。

許夜笙偷偷地抬眼看江彥。天色有點兒暗,遊樂園裏的彩燈照在他臉上,打下色彩斑斕的光斑,光影反差,襯托他的五官棱角鋒利,英俊溫雅。她怎麽平日裏沒覺得他那麽好看,今日她怎麽挪不開眼,覺得他光芒萬丈?

她肯定是……鬼迷了心竅。

他們手牽手,平凡而又幸福地逛著遊樂園。許夜笙恐高,不敢玩太刺激的項目,譬如雲霄飛車這些,江彥遷就她,總挑一些她能承受的小型項目一起玩。江彥給她買了棉花糖,知道她不能多吃,隻撕扯了一小塊給她嚐嚐鮮,他好像怕自己有什麽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一邊翻閱手機,一邊將看上的東西買給許夜笙。他麵上沒什麽情緒波動,可手心裏的汗暴露了他的緊張,此時的江彥也是個手足無措的青澀少年,茫然地討自己喜歡的姑娘歡心。

許夜笙握緊了他的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她喊住要去買摩天輪門票的江彥,對他說:“你等一下!”

“怎麽了?”江彥停下腳步,微微地蹙起眉頭。他在擔憂自己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這是我第一次來遊樂園。”許夜笙將他拉到某個項目入口,那是一條長長的漆黑甬道。

“嗯?”

許夜笙望著江彥的眼睛,慢條斯理地繼續說:“我很高興,也很興奮。因為我是和喜歡的人一起來玩的,這是我的初次約會。”

江彥連話都不敢說了,他期待許夜笙的後文,想聽她多說一些心事。

“我一直很有自製力,為了維持體重,少油少鹽,克製食量,零食全戒,甚至戒糖。”她用指尖挑起一點兒棉花糖,舔入口中,感受那香濃的糖絲在唇齒間融化的快感,“我很少像現在這樣放縱自己吃糖……可是糖真的很甜,我很喜歡。我想了一下,如果是葉昭帶我來遊樂園,這糖再怎樣香甜,我都不喜歡。”

“所以……”江彥引導她說下文。

“所以……”許夜笙深吸一口氣,微微笑起來,她笑的時候是那樣可愛,聲音是那樣軟糯,“所以,並不是遊樂園好玩不好玩的問題,而是帶我來的對象是你。我喜歡你,所以你做什麽,都是被我允許、被我接受、被我偏愛的。你不用有任何壓力,可以恃寵而驕。無論約會進行得順不順利,我都很開心。”

江彥垂下眼睫,呼吸微微一頓。他聲音有點兒沙啞,忍了很久才開口:“你說,我做什麽事情都是被允許的?”

“嗯。”許夜笙重重地點頭,心跳慢了一拍。

“那麽,我能不能親你?”江彥鄭重其事地講出這話,一雙眼仿佛要看到她的心裏,讓人無端地沉溺於那般深情的眼眸中。

許夜笙愣了一秒,然後踮腳吻上了江彥的唇。他的唇是那樣涼,像是覆過雪,稍微一觸碰,雪就融化,露出冰殼下溫柔的身體。

這裏人煙稀少,戀人間的親密動作不會被發現。有夜色掩護,一切出格的事情都顯得這般得體。

江彥動情地吻她,很快反守為攻,將許夜笙壓在牆上。他的手抵在許夜笙的腰間,感受她的戰栗與興奮,喪失理智。

江彥將許夜笙扣在懷裏,充滿了占有欲。這是他的女孩,誰都不許碰一下,他就算豁出命,也要保護許夜笙。

今夜,許夜笙沒有久留。她像是零點就要離開的灰姑娘,很快回到了賓館裏。

許夜笙泡了一會兒熱水澡,看著葉昭為她精心準備的芭蕾舞裙。她探出被溫水染上粉嫩顏色的指尖,隔空細細地勾勒褶裙的輪廓。在物質上,葉昭從來不會虧待她。她每一場比賽的芭蕾舞裙,都是葉昭委托頂尖的設計師根據她的三圍量身定製的,所有舞裙上的寶石都是真的,皆能叫出名來。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姐姐的事情在許夜笙的心裏埋下了一根刺,她也會被葉昭吸引。畢竟無論是言語關懷還是經濟關懷,對方隻要付出了,細膩敏感的女孩都會感知到,並且為之動容。

老虎就是老虎,披上羊皮也改變不了本質,許夜笙可不能被騙了。

許夜笙猛地站起身,溫熱的水從她的脊背緩慢地流下,淌了一地。

她起身有點兒急,感到心跳一頓,隨後氣喘籲籲地扶住洗臉池。她的臉很漂亮,不施粉黛的素顏會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清純感,很能迷惑男人。

明天,她將披上九尾狐這層皮,演繹妖媚的狐精。就這樣吧,她拿起一側顏色豔麗的口紅,對準了鏡麵,給鏡子裏的自己塗上虛假的紅唇。

比賽當天,許夜笙跟著舞團的人在後台化妝。梳化師將她的長發全部綰在腦後,用白色的狐狸毛作為點綴,兩側還繞了一圈紗網,掛滿短小卻精致的流蘇。當她起舞時,燈光會讓這些飾品大放異彩,讓她像是謫仙降臨。

許夜笙換好了芭蕾舞裙,原地練習了幾下,剛轉完圈,就見葉昭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朝後台走來。

“葉先生?”許夜笙微微地蹙眉,不解地看著他。明明還沒開始比賽,葉昭為何就給她送了花?

葉昭勾唇淺笑:“我是想提前祝賀你奪得金獎。”

“還沒有分出勝負……”

葉昭但笑不語,探出纖長的手指撫摸她鬢邊的細膩皮膚。那動作一點兒都不溫柔,配合上葉昭冷冰冰的眼神,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時間仿佛就這樣停駐了兩秒,葉昭淡淡地說:“我的女伴,怎會讓我丟臉呢?”

他並不是來祝賀許夜笙的,而是來給許夜笙壓力的。他的女伴必須是最高雅的舞者,而卑微的許夜笙沒資格讓他丟這個臉。他提前送花不過是在警告許夜笙,一定要賣力去舞,讓所有人動容!這樣決絕的她,才有資格站在葉昭的身邊。

許夜笙沒來由地畏懼他,冥冥之中,她好像被葉昭牽著鼻子走,被迫成為他想要的女人。葉昭在掌控她的人生、改造她。

“我……會努力的。”許夜笙咬著牙,小聲地說。

這裏的燈光不算很亮,她低著頭,似乎都沒看清楚葉昭的表情。

隻是葉昭放下鮮嫩欲滴的玫瑰花之後,在與她錯身而過時小聲地說:“如果你愛我,你會豁出命來奪冠,會哄我開心的,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小姑娘。”

他曖昧而動情地說著這些話,像極了情人之間的呢喃。可許夜笙知道,這隻是像而已。他與情人天差地別,永遠都不能成為她的情人。

葉昭見許夜笙有瑟瑟發抖之意,玩味地笑了笑。他覺得有趣,言語能讓一個人的心理狀況出現變化,這讓他很愉悅。

他說了一句:“我先走了。”然後離開了後台。

許夜笙看了一眼桌上的花,發現花的旁邊還有一隻打火機,這應該是葉昭新買的,上麵還刻著一個“昭”字。

許夜笙將其握在手中,緩慢地追上葉昭,想把打火機還給他,也想借此告訴對方,她從前偷他的打火機的事情,希望葉昭不要追究,她已經變了。

許夜笙穿著芭蕾舞鞋,發不出什麽腳步聲。她看到葉昭在後台門口打電話,眉間有點兒焦慮。不知為何,許夜笙突然放慢腳步,偷偷聽著。

許夜笙聽到葉昭對著電話那頭說:“之前跟著我來意大利的寶貝,記得帶回去。我在哪裏,它就要在哪裏。”

寶貝?什麽寶貝?許夜笙察覺到自己聽到了了不得的東西,不敢上前,小步往後退……最後,逃之夭夭。

打火機就留在桌上,讓葉昭自己回來拿好了。她絕對不能讓葉昭知道,剛剛她就在他後麵。

逃跑的一瞬間,許夜笙突然生起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當年的宋蓉姐姐是不是也和她一樣發現了什麽,然後離開了?

黑暗中,葉昭掛斷電話。驀地,他那如鷹般銳利的眼睛朝身後看去——漆黑的甬道深處,空無一人。

許夜笙回到後台,團長上前來問她:“都準備好了嗎?”

許夜笙懷著心事,怕被人看出端倪,連連點頭:“都好了。”

“不要有壓力,你是我見過的最有靈氣的舞者。”團長拍拍她的肩膀。

許夜笙是最有靈氣的舞者嗎?她和姐姐相比又如何呢?許夜笙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了這個念頭。她呀,想成為女神,比任何人都站得高,比任何人都耀眼。

等主持人報幕結束,團長攥緊手掌,看著舞者們從陰暗的帷幕深處魚貫而出。他的夢想就是培養出最優秀的舞蹈團隊,所以他不惜利用許夜笙,不惜犧牲她將葉昭誘過來。

有了葉昭的助力,很多事情就會好辦很多。葉昭這個人雖狠戾古怪,可對女人是好得沒話說,所以他也不算害了許夜笙吧?團長心中有愧,望著燈光下的許夜笙,內心這般想著。

許夜笙不疾不徐地走出去,劇院內開足了暖氣,可她仍覺得腳底冰冷。她從黑暗中走來,走到人們的麵前。光從她頭上落下,照著那寶石流蘇,像是有星光從她的額前墜落。這一夜,星星隕落。

音樂響起,許夜笙彎唇微笑。她輕盈地舞著腳尖,身上白色絨毛微顫,靈動得像一隻乖巧的小狐狸。許夜笙的視線並不落在觀眾席上,她全心全意地為自己而舞,感知妖狐的喜怒哀樂。她就是那隻天性純善的妖狐,被這人世間的紛擾所汙染,知情懂情,被情所傷,被愛所困。

許夜笙並不喜形於色,像一名真正的公主,優雅有禮地致謝,然後低調地退到了後台。

團長很興奮,他是看客,知道觀眾熱烈的反響代表著什麽,這是肯定,也就是說,許夜笙是當之無愧的首席舞者。

他生來頭一次支支吾吾地說:“許夜笙……你、你幹得漂亮!”

許夜笙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她跳完舞,靈魂才算回歸體內,此時回過神來,手心都是汗。她是拋棄所有,奮力一舞!至精至美,還致命!

她像是真正的美麗的妖狐,用纖長柔軟的手指、白皙有力的腳尖扼住了評委們的喉嚨。這一戰,她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果然,許夜笙獲得了本次芭蕾舞比賽的金獎,他們的舞團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所有人都記住了這名年輕漂亮的芭蕾舞者,這個美麗的東方女子就是狐妖的化身。

得知獲獎時,許夜笙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若狂,而是鬆了一口氣。她總算還能站在葉昭的身邊,能繼續偽裝成柔弱無辜的小白花。

她麵無表情地卸裝,錢俏綠開心地跑過來說:“許夜笙!我們是第一名,真棒!”

“是呀。”許夜笙點了點頭。

“你不開心嗎?”

“沒有,就是有點兒累了。”

許夜笙話音剛落,趙菁就嘀咕了一句:“裝什麽裝。”

聞言,許夜笙蹙起了眉頭,望向她:“你在說什麽?”

趙菁沒想到許夜笙的氣性還挺大,居然會開口堵她。

今晚許夜笙大出風頭,她本來就不開心,當即梗著脖子說:“自然是說你裝咯!大家夥都挺高興的,偏偏你要裝得毫不在意似的,是要賣什麽謫仙人設嗎?”

錢俏綠沒想到趙菁能說出這樣的話,一下子捂住了嘴巴。她偷偷地窺一眼許夜笙,後者翹起嘴角,不像是惱怒的樣子,倒讓人摸不著頭腦。

許夜笙輕輕地笑,輕輕地說:“是呀,我裝這種謫仙人設,所以討人喜歡。”

她暗諷趙菁想傍上葉昭卻沒成功,葉老板分明就愛她這種裝模作樣的女人。也就是說,趙菁還比不上自己討厭的許夜笙。

趙菁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紫,她本想回幾句嘴,遠遠瞧見葉昭來了,也不敢說話了。

她乜了許夜笙一眼,悻悻地離開。錢俏綠被趙菁這樣一鬧,也沒了捧許夜笙的心思,灰溜溜地跟著走了。

更衣室靜了下來,很快就隻剩下葉昭和許夜笙二人。

葉昭一麵朝她走來一麵笑:“你是為了我,才這麽努力嗎?”

葉昭看不清她的笑容是真是假,見她應對自如的樣子,也有些倒胃口。

他沉默了幾秒,轉而問起其他問題:“我的打火機是不是落在你這裏了?”

許夜笙本想給他拿,後來反應過來,若是她知道打火機的位置,沒準兒會暴露自己曾給他送東西的事情。於是,她佯裝疑惑地問:“打火機嗎?我之前忙著比賽沒看到,葉先生自個兒找找吧。”

“給你討好我的機會你還不要,你若是找到了打火機送還給我,葉某這裏重重有賞。”葉昭笑了笑,在桌上翻了一通,找到打火機。

這一次,他卻沒伸手去拿,而是從兜裏掏出一把鑷子,夾住打火機放入透明的證物袋中。

許夜笙不明就裏,葉昭卻看出了她的疑問,給她解惑:“突然想做一些無聊的事情。”

“什麽?”許夜笙屏息以待。

“我想拿去驗驗看打火機上都有誰的指紋。若是讓我知道有某隻不聽話的小貓碰了我的東西還撒謊,那我就要好好教訓她一番了。”葉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聽到這話,許夜笙險些失態。她的心跳加速,腳底虛浮,恍惚間,一種強烈的失重感朝她襲來,嚇得她手腳發軟。

若是葉昭真的去查了指紋,和許夜笙的指紋對上了,那豈不是說明她拿到過打火機,知道它放在哪裏,卻在葉昭麵前撒謊?

假如葉昭知道接電話的時候有人在附近,會不會聯想到她拿打火機歸還給他,可是恰巧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這才謊稱沒看到過打火機?

不管怎麽說,隻要葉昭去驗,這打火機上的貓膩太多了,任意一點兒蛛絲馬跡就能置她於死地。

該怎麽辦呢?許夜笙幾乎是做賊心虛地突然靠近葉昭,將那打火機奪了過來。

然後,她當著葉昭的麵,把打火機拿出來放在指尖把玩,笑著說:“我早就對葉先生的打火機感興趣了,今日獲得金獎,和你討要份定情信物,不過分吧?”

“定情信物嗎?”葉昭的笑意逐漸擴大,他湊近許夜笙,鼻息噴灑在她的耳畔,細語,“你是真的要定情,還是做賊心虛呢?”

許夜笙不答話,心跳如擂鼓。她這一著棋走得險,可謂打草驚蛇。

然而她別無他法,還不如拚上一拚。當著葉昭的麵,打火機沾上了她的指紋,這樣一來,至少葉昭不知道許夜笙先前有沒有動過他的打火機。

葉昭還不想就這樣玩死獵物,皮笑肉不笑,風流之態全顯露於皮囊之上。他低笑一聲,細語:“那麽,我就將它送給你吧,我的小可愛。”

許夜笙道了聲謝,如釋重負。這一招毀屍滅跡她用得不夠巧妙,可再怎麽說,她也算是活下來了。

後續的幾天,許夜笙忙著回國的事宜,和江彥約好了回國再見。

許夜笙猜到這是江彥送的禮物,小心翼翼地打開禮盒,幹花團中擺著一枚小小的貓頭鷹還有一張糖果賀卡。賀卡上寫著字,那是江彥清雋秀麗的字跡。他祝許夜笙聖誕快樂,並且落款一個“彥”字。

貓頭鷹相當於護身符,在意大利,這種猛禽代表幸運。江彥是動物學家,很懂這個,也用和自己的職業相關的知識給許夜笙製造了一份浪漫的禮物。

不知為何,許夜笙更中意這份不算貴重的小禮品。她如獲至寶地將其捧在胸口,熨燙心髒。

許夜笙給江彥打了個電話,問:“這兩天你有什麽安排嗎?”

江彥感冒了,聲音有些啞,說:“沒有,這兩天研究機構放假,打算在家待著。”

許夜笙不太好意思提後麵的要求,握著手機的掌心都在出汗,想說出口的話在舌尖繞來繞去,千回百轉,怎麽都講不出來。她怎麽談個戀愛還要學殫思竭慮的謀士,一句情話要等到天時地利人和才肯講出口?

江彥似乎察覺了許夜笙支支吾吾的樣子,溫聲問:“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兒嗎?”

“今年一起跨年嗎?”

“跨年?”江彥一愣,還以為這個機會會被留給葉昭,沒想到讓他僥幸得到了。

笑意溢滿臉龐,江彥的眼裏仿佛有星光,他含笑嗯了一聲。

許夜笙如釋重負,臉頰卻忍不住燒得緋紅。她這樣急不可待地邀請江彥一起跨年,像極了新婚宴爾的小新娘。他們將待在一起,互相抱著取暖依偎,迎接新年的到來。明明冬天了,前兩日還下過雪,許夜笙卻不覺得寒冷。她推了推脖子上那一團柔軟的兔毛圍巾,渾身溫暖燥熱,沐浴在陽光中,嘴角勾起淺淺的笑。

從前她也和江彥一起跨過年,陳阿姨會給他們蒸紫薯米糕,米糕鬆軟,咬進嘴裏有種溫軟的顆粒感,搭配上甜糯的紫薯,味道好極了。江彥知道她喜歡吃,總是第一個蹲在廚房,等米糕出爐了,夾一塊放到碗裏,邀功請賞似的遞給許夜笙吃。

因為他喜歡她吧?所以每次都能察覺到這些細枝末節來討她歡心。許夜笙嘴角一翹,那也可以說,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不過今年她吃不到米糕了吧?畢竟陳阿姨不喜歡她,當年陳阿姨也不想要許夜笙這樣的兒媳婦。

許夜笙接起來:“怎麽了?”

“明晚是31號,陪我回一趟家吧。”江彥喝了點兒熱水,鼻音好了很多,隻是嗓子還有些啞。

“回家嗎?”許夜笙感到不可思議。她哪有膽子去見陳阿姨?許夜笙答應陳阿姨離她的寶貝兒子遠遠的,如今又不擇手段地勾引江彥,這算是狐狸精嗎?許夜笙一個人胡思亂想,訥訥半天也說不了話。

江彥猜出了她的顧慮,安撫她:“別擔心,我已經幫你鋪好路了。”

“鋪好路?”

“我和她說過,我和你談戀愛了。”

許夜笙和其他普通女孩一樣,也擔心男方父母對自己的看法,此時焦急地問:“她怎麽說?”

“她讓我帶你回家吃飯。”

“啊?”

“她說,她拿我沒辦法,所以同意了。”江彥勾唇,“何況,我的女朋友如今出落得這樣漂亮,有了長相標致的兒媳婦,她高興還來不及,怎會為難你?”

“江彥……我就是,有點兒怕。”許夜笙的心底柔軟得一塌糊塗,她仿佛也能稍微放下肩上的重擔,窩在江彥的懷裏休息一會兒了。她不需要一直堅強,偶爾也能逃兵一般丟盔棄甲,做個小鳥依人的嬌嬌姑娘了。

“別怕,有我在。”江彥的聲音格外溫柔,一句話就將許夜笙的情緒安撫下來。以前她怎麽沒感覺他這樣會說話?三言兩語就能哄得她心花怒放。

許夜笙不隻給江彥買了圍巾,還給陳阿姨買了一些燕窩補品。隔天江彥開車帶她回家,一下車,她就看到陳阿姨站在門口等他倆回去。

“是夜笙嗎?”陳阿姨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許夜笙微笑,回應她:“陳阿姨,您這些年身體還好嗎?”

陳阿姨以為許夜笙會有怨氣,畢竟當年他們是被陳阿姨親手拆散的一對小情侶,可許夜笙的笑容依舊溫婉得體,並未夾雜私人的情緒。可見許夜笙既往不咎,把之前的恩怨都放下了。

陳阿姨笑著招待兩人進屋,好似第一次見許夜笙那般,隻把她當成兒子好不容易找到的女朋友對待:“我身體挺好的,快進來吃紫薯米糕,我記得你愛吃這個!”

“好,謝謝陳阿姨。”許夜笙有一些怔忪,沒想到陳阿姨還記得她的口味。

進了屋子,廚房裏熱氣騰騰。

江彥幫忙打下手,拿刀將米糕切塊裝盤,擺到許夜笙的麵前。他和高中時期一樣,把好東西第一時間趁熱端給許夜笙吃。原來這裏誰都沒變,江彥也好,陳阿姨也好,大家都和從前一樣。

許夜笙釋懷地笑,揀著幾樁有趣的事情講給陳阿姨聽。兩人一個人有心討好,另一個人有心修複關係,幾個人一頓飯吃下來倒是其樂融融,沒什麽不愉快的地方。

不知是車裏暖氣太熱,還是許夜笙太焦慮了,額頭上直冒汗。她要是提一起過年,那是不是就得去江彥家裏了?這算不算夜不歸宿?之前跨年說得好聽,可她怎麽就沒想到,既然是跨年,那就得熬過晚上十二點,不就是一起過夜的暗示嗎?

那麽,他們是去江彥家還是她家呢?這時候她提出各回各家,好像也不太妥當吧?

許夜笙縮著脖子,膽怯得像隻鴕鳥。她恨不得把自己埋進沙子裏,再也不要見人了。

她該提嗎?許夜笙苦惱地想,一時間有些口幹舌燥,突然舔了舔唇。

這一舉動正巧被江彥看到,他慌忙垂下眼睫。他明明沒在看了,可小姑娘鮮紅柔軟的丁香小舌舔過幹澀的唇瓣的動作既輕又魅惑,還浮現在他的眼前,撩得他心火四起。這下江彥算是知道什麽叫往他心裏放一把火了。許夜笙就是那個燒心小賊,非要將他的心房鬧個雞飛狗跳。

許夜笙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江彥,問:“再過幾個小時,就是2020年了。”

“嗯。”江彥低低地應了一聲,好像聽出了許夜笙的話外音,順口接了一句,“不如去我家吧。”

“什麽?”許夜笙呆呆地問了一句。

江彥不擅長應對這種事兒,幹咳一聲,說:“去我家,跨年。”

“哦。”許夜笙甕聲甕氣地答,聲音比蚊鳴還細。

她怎麽這麽膽小?她麵對葉昭的時候膽子不是挺大的嗎?江彥有些哭笑不得,心中也有些甜膩。許是許夜笙單單對他特別吧?

這是一樁好事兒,至少他是與眾不同的,葉昭拍馬難及。

這是許夜笙第一次去江彥的家,男人獨居的家味道不重,不像是許夜笙的房間,一股子香水與脂粉的甜膩味,掉進蜜罐子似的。

江彥想去洗澡,開車出了一身汗,不想熏到許夜笙。

許夜笙擺擺手讓他自便,就四處隨意地看看。她像巡視男朋友家的小心眼的女人,這裏看看那裏看看,打開冰箱與碗櫃,檢查男朋友獨自居住是否潔身自好。她看了一圈,玩夠了,對洗完澡出來的江彥說:“很好很乖,家裏沒有其他女性的用品。”

江彥無奈地乜她一眼:“我可是好男人。”

“瞧出來了,前女友的東西都沒留下。”

“我沒有前女友。”

“什麽?”

“高中和你分手後,我沒談過戀愛。”

許夜笙打開冰箱拿飲料的手一頓,結結巴巴地又問了一次:“你和我分開這麽多年,都沒談過戀愛嗎?”

許夜笙如今二十六歲,和江彥高中畢業分手直到今年久別重逢,怎麽算都八九年了。離開她以後,江彥空窗了八九年時間,一直沒找新人?

江彥剛剛洗完澡,隨意地用浴巾將頭發擦幹,發梢還是濕的,深色的頭發配上銳利的雙眼,瞧上去有些嚴肅可怕。他眯起眼睛,有點兒不爽地問:“難道你在這段時間有過前男友?”

許夜笙突然想逗逗他,但笑不語。

江彥慢慢地靠近她,語氣不善地追問:“告訴我,你是不是和其他男人談過戀愛?”

江彥此時隻穿著浴衣,腰間係了白色的帶子,胸膛**,腹肌線條若隱若現,格外誘人。他靠近時,沐浴露的香味很重,一下子躥進許夜笙的鼻腔,占據她的五感,讓她滿心滿眼隻有跟前這個侵略性極強的男人。

許是江彥突然靠近,許夜笙被嚇了一跳,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她看著江彥離她極近的臉,一下子愣住了。不得不說,江彥確實有一副得天獨厚的俊美皮囊,他的鼻梁很挺,唇峰冷硬,就連眼睫毛都很濃密,像烏鴉的長羽。

許夜笙不知是被他的美色所惑還是怎樣,說話都有些支支吾吾:“我、我沒有和其他人談過。”

“是嗎?”江彥突然輕笑一聲,對著她的耳輪曖昧地說,“那麽,你是對我餘情未了,所以不想和其他人談嗎?”

許夜笙的臉爆紅,她的腰抵在餐桌邊沿,手都不知道怎麽擺放。她和江彥一樣,惦記對方將近十年,無法愛上其他人嗎?是這樣嗎?真的嗎?

“我……”許夜笙不好意思繼續往下說。

江彥懂得見好就收這個道理,突然湊近許夜笙柔軟的耳垂,然後用冰涼的薄唇抿了一下,類似親吻。

許夜笙哪有這方麵的經驗,渾身觸電似的**,一下子軟了膝蓋。她快要跌到地上了,卻被江彥托住腰,攬到了懷裏。許夜笙全無力氣,有些慵懶地賴在江彥的胸口,感受他蓬勃搏動的心髒,一下又一下,心跳聲震耳欲聾。他的身體好燙啊,皮膚不算光滑,細膩卻不柔軟,是一具健康的男性身體。

江彥突然將她抱了起來,尋了個沙發的位置坐下,然後將許夜笙放在他的腿上。

許夜笙手足無措,一雙眼睛霧蒙蒙,可憐兮兮地盯著他。江彥但笑不語,探出手,溫柔地撩著許夜笙鬢邊的發,將她所有散亂在耳邊的發一縷縷地捋回耳後。然後他溫柔備至地觸摸許夜笙的臉頰,纖長的指尖點在她的鎖骨中央,那裏有個柔軟的溝壑,是兩側鎖骨的分界點。

江彥有點兒渴了,按住許夜笙的後腦勺,逼她靠近自己,隨後……一下一下地吻著她的唇。

許夜笙每被親一次,就會瞪著迷蒙的眼看他。殊不知這樣的眼神更為勾人,誘得江彥再次落下親吻,淺淺地舔舐她的唇瓣。

許夜笙掙脫不了,一抽手,江彥那骨節分明的五指就會扣住她的腕骨,將她按到懷裏。她力氣及不上男人,論技巧就是個新手,隻能任江彥予取予求。江彥貪夠了,動作也就溫柔了許多。他低聲哄著許夜笙:“你這些年,果然隻想著我一個人。”

江彥嘴角微微地翹起,慢條斯理地說:“某些方麵,你完全是個新手。”

“江彥,你閉嘴!”許夜笙再蠢也知道,他這話分明就是在戲弄她!為什麽之前她要以為江彥是個好人,對他心生愧疚?他明明就是匹心懷叵測的大尾巴狼啊!

許夜笙剛說完,江彥就忍不住又吻上了她。過了午夜時分,窗外煙花燃起,火樹銀花,煙花爆竹聲掩蓋住了屋內某些曖昧的聲響。不論怎麽說,2019年的跨年對江彥來說是最好的獎賞。而許夜笙則感慨,當初為何要羊入虎口、自尋死路呢?

與此同時,葉昭也進入了一棟靜謐的屋子。他摸黑走到樓上,腳底盡量不發出聲音,像是怕驚擾到什麽人。他喝了點兒酒,此時醉醺醺地朝前走,腳步踉蹌。

葉昭扯了扯頸間的領帶,做出狼狽的姿態,呢喃自語:“我今日……沒有和那個叫許夜笙的女孩一起跨年。因為這樣重要的日子,我隻想和寶貝待在一起。”

他從未有如此失態的狀況,今生也許隻有這一次。葉昭不知是在對誰說話,也可能他說話的對象根本就不是人。黑夜能遮蔽任何東西,叫人雲裏霧裏,又抓心撓肝地好奇。

那到底是什麽呢?葉昭賴以生存之物,究竟是什麽?

葉昭摸到熟悉的事物,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然後將臉貼上他的寶貝,曖昧地低語:“我最喜歡你了,今夜也要與你一起過。又一年了,真好,你還在我的身邊。”

他微微地笑著,臉上是猶如孩童般純真的笑,不再有陰霾。今夜一如往常,他感受到愛意填滿胸腔,溫暖他的心髒。他不懼愛,也不缺愛,一直是幸福的男人,隻要有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