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房子噩夢倒計時
隔天,江彥繼續調查“紅房子事件”的受害者。他本想找曾經誣陷過砂華的那個富太太談談,可惜報道上全無信息,憑他的力量根本找不到人。已知蔣蝶就是砂華的幼年玩伴,已改變人生,也害怕被砂華揭穿這個秘密。她有很大的動機聯合富家太太摧毀砂華,也可以說,那段時間,砂華的敵人隻有她。
江彥想確認這一點,把調查的內容編輯成短信,發送給那個知曉砂華一切的狂熱粉“曼陀沙華”。
過了幾個小時,對方解答了他的疑惑:“沒錯,砂華是被冤枉的,我曾經跟蹤富家太太確認過這一點。她和蔣蝶有接觸,蔣蝶給了她好大一筆歐元現金。這個人死了是罪有應得,你不該為她伸張正義。”
那麽這樣一來,事情都能說通了。
蔣蝶拍了砂華的豔照,怕她報警,所以並未找人侵犯她。隨後富太太出場捉奸,蔣蝶在幕後引導輿論,將這個舞團的新星拉下馬,逼砂華離開這個圈子,消失在人前。蔣蝶是害過砂華的人,理應受到懲罰。
江彥想起了另外三個受害者,他們是不是也傷害過砂華,所以被林漓兩姐妹解決了?他還得查查他們的故事。
江彥繼續給“曼陀沙華”發短信:“那麽其他的人呢?是不是也害過砂華,所以死了?”
許是怕江彥真的找到真凶,對方不回信了。假如凶手真的是林漓兩姐妹,於他而言,她們就是恩人。他深愛砂華,而現在有人替砂華複仇了,他是不會說出這個人的,告訴江彥有關蔣蝶的事情,隻不過是為了幫砂華辯白與澄清。即使是砂華的“鬼魂”也不會隨意殺人,蔣蝶因砂華而死,那是蔣蝶的報應。
江彥把目標鎖定了第二個受害者,年輕的黑發男身上。他本名是李野,年輕有為的青年鋼琴家,年僅二十歲就在全球進行巡演,後來定居意大利。
所有受害者都和砂華有關嗎?江彥若有所思地問自己。
那好,他就查查看李野與砂華之間有沒有什麽聯係吧。
李野因為出名,生前的住址很好找。他出名早,憑借“天才鋼琴家”的名號賺了不少錢,直接買下了意大利米蘭周邊的某個較為偏僻的小鎮裏一棟帶花園的別墅。意大利城市之間的房價差異很大,在大城市,十五六萬歐可能隻能買一套一百平方米的二手套房,而在小鎮花十五六萬歐元或許就能包下一棟小別墅了。
江彥花了點兒心思,找上門去。意大利隻有夏天和冬天,苦夏過去,夏末倒顯出幾分寒意來。山裏濕氣重,還有白霧,江彥多穿了一件灰白色的風衣外套。
小別墅早就沒人住了,隻有李野的父母在他死後仍舊雇傭的老仆在照看房子,讓這裏留點兒活人的氣息,也算是個慰藉。
江彥按響門鈴,老仆來開門:“您好,您是哪位?”
老仆也是華人,瞎了一隻眼睛,看上去憨厚老實。
江彥說:“我不是來找其他人的,我是來找你的。”
“我?”老仆很明顯嚇了一跳,沒把江彥邀請進屋,畢竟這不是他的房子。
於是,他走出門來,將屋門上了鎖,說:“我正好要去山腳的酒吧喝點兒咖啡,您要一道來嗎?如果要問什麽事兒,我們正好去外麵說。”
江彥好像能理解李家父母為何把宅子留給這個獨眼老仆照看了。老仆很謹慎,知道家裏沒人,不放外人進去,萬一是盜竊犯就不好了。而且老仆很識相,有事兒會直接去酒吧談,不隨便地把宅子當作自己的家,素養極高。
“好的。”江彥從善如流地跟過去。
路上,江彥談到李野,說:“我來,其實是想問點兒李先生的事兒。”
老仆見這後生有禮貌,開了句玩笑:“你知道我在他家做事兒,不會隨便地談論主人家的私事兒吧?”
“我知道。”江彥吃了個閉門羹,有些喪氣。
老仆見他焦急,於心不忍,說:“這樣吧,我和你在酒吧聊聊天,那我們就是忘年交,你不在陌生人這一列中。你要問什麽可以問,不方便說的話,我就不說。”
“謝謝您。”江彥道謝,一進酒吧就點了兩份早餐和卡布奇諾。
他們坐在位置上等甜點,江彥順勢拿出了砂華的照片,問:“您在李家做事兒這麽久,見過這個叫砂華的女人嗎?”
老仆盯著照片看了很久,抿唇:“我見過她。說起來,之前警察也來問過我這些事兒,該說的,我都說過了。”
“您方便把那些和她有關的事兒告訴我嗎?”
“行的,也不是什麽秘密。”
那是一天夜裏,雨夜。
老仆聽到屋外有人在呼喊,是個被瓢潑大雨淋成落湯雞的女人。大半夜,這裏又是山區,有全身濕漉漉的女人前來敲門,倒是怪瘮人的。
老仆猶豫要不要開門,就在這時,李野先生出現在他身後:“開門吧,把她帶進來。”
“啊,是!”老仆打開門,屋外凍得瑟瑟發抖的女人感激地點了點頭。
李野請她來客廳裏烤火,壁爐裏燒著炭火,與外界的寒冷格格不入。暖色的光投在女人的臉上,映照出她線條分明的眉眼。她的頭發淌著水,海藻般地覆蓋了半張臉,露出來的那部分的皮膚光潤如玉、白裏透紅,可見她是個美人。
老仆按照李野的吩咐,把毛巾和熱茶端給她:“這位小姐,喝點兒茶暖暖身子吧。”
“謝謝。”那女人就是砂華,她撩開頭發,靦腆地笑,“我弄髒你這裏的地板了,不好意思。”
老仆看了這個漂亮的女人一眼,急忙說:“不不,您別在意。外頭雨大,您先烤烤火吧。”
砂華點點頭,找了個位置坐下。她像是怕自己弄髒毛絨沙發,隻坐在邊沿,身下還墊著毛巾。她是個乖巧溫柔的少女,老仆這樣想著。
由於下雨,老仆不需要值夜,於是站在門邊守著,隱約能聽到李野和砂華的對話。
李野問她:“你是不是那個芭蕾舞明星?”
“明星?”砂華懵懵懂懂地反問。
“對呀,我看過關於你的報道。”李野倨傲而得意地說,“你勾引了有婦之夫。”
砂華的臉瞬間煞白,她咬緊下唇,艱澀地開口:“我……沒有。”
“你和別人也是這樣反駁的嗎?”
“什麽?”
“那些說你是‘小三’的記者。”
砂華默不作聲,起身道了謝,說:“我該走了。”
李野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你上門求助,肯定是因為下不了山吧?是車出了故障?既然出了事兒,你怎麽可能走得掉?還是說,你打算冒雨跑下山?可別被凍死在半路。”
他說得沒錯,她的車的確出問題了。
可是她總不能一直留在這裏,砂華瑟縮了一下肩頭,說:“謝謝你的款待,我真的該走了。”
“如果我說,我能讓你拿回你想要的一切,你會不會留下來?”李野笑了笑,笑容讓人看不透。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砂華不明白。
“你被舞團踢出來了吧?你想回去嗎?”李野緩慢地走過來,伸手攀住砂華的肩膀,附在她的耳邊曖昧地說,“你想不想回去?想不想重新獲得榮光?”
“就算我想,又能怎樣?沒有人會相信我說的話,我解釋了也沒用。”
“那麽,不妨借我的身份。”李野微笑,“你來山上,是在找玫瑰莊園吧?”
“你怎麽知道?”砂華驚訝地說。
“因為那一份請帖是我寄給你的。這裏就是玫瑰莊園,誠如信上所說,我能助你圓夢。”
“我該怎麽做?”
“你想得到你要的東西,是有代價的,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
“這是交易?”
李野聳聳肩:“你有拒絕的權利。”
砂華愣了一秒,耳畔仿佛有人在說話:“答應他吧,從天堂墜落的感覺可不好受!”
如果不借助李野的力量,她或許一輩子都得遠離芭蕾了。沒有人會再接她進舞團,舞者的身份再高潔神聖不過了。
她需要李野,也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砂華咬著牙,手握成拳,低聲說:“好,我答應你。”
“那麽,你該喚我什麽?”李野饒有興致地問。
“李野先生。”
“太生疏了。”
“李野。”
“嘖,還有呢?”
“親愛的。”
“你還真是有趣。”
那一晚,砂華和李野住在了同一屋簷下。大概過了一周,李野又有新的工作,帶著砂華離開了玫瑰莊園,直到一年後才回到這裏,但那時,他和砂華已經分手了。
老仆是通過報紙才知道,砂華女士重新拿了芭蕾舞比賽的國際大獎,鹹魚翻身又成了超一流的芭蕾舞劇演員。
這一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呢?江彥感到好奇,然而老仆對此一無所知。
喝完咖啡的時候,老仆似乎想到了什麽,說:“說起來,李先生有一點很特別。”
江彥微訝:“特別?”
“他對自己的女朋友很好,要什麽給什麽,可是從來沒有一個能談滿一年的。”
他隻能談一年的戀愛嗎?為什麽呢?
江彥問他:“李野先生從前談過的女朋友,你了解她們的信息嗎?”
“你可以上網查一下,李野先生的戀情似乎被很多記者扒過,並不是秘密。”
“好的,謝謝您。”他們道別,江彥腳步沉重地走下了山。
江彥開始查李野的情史,李野在砂華之前談過三任女朋友,每一任都是有頭有臉的公眾人物,有拿了國際大獎的影後,也有知名歌手,甚至有排名前三的綜藝節目的王牌主持人。
李野是天才鋼琴家,和這些人的圈子不同。完全不相幹的人,又是為何湊在一起呢?
江彥又去查這些人的人生。先是那名影後,她新人期的風頭太盛,被前輩打壓,沒有公司敢和她合作,生怕招惹到前輩。那一段時間,她沒了曝光率,再火也消停了,最後默默無聞地跑去演龍套,為了多得一句台詞打個頭破血流。對她來說,若是沒有現在的成功事業,從前那段歲月她怎敢輕描淡寫地揭過。正因為她成功了,那段灰色的時光才算是她的談資,可說出來供人唏噓感慨。這樣沒人脈沒資源的女星是如何崛起的?很有趣,她在遇到了李野之後才逐漸有了合作的項目,然後憑借自己的努力,重回事業巔峰。
那麽那位知名歌手呢?她前期也是很有潛力的新人,名氣大了,可得到的待遇和一般新人無異。她不甘於被公司壓榨,於是鬧出了解約風波。公司為了報複她,往她身上潑髒水,說她編曲的原創歌曲實際上是抄襲之作,拿了槍手的曲子當作自己的原創曲目,厚臉皮地發表,實際上她並沒有什麽才華。此事一出,頓時掀起風浪,那些八卦記者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聞訊而來,人手一個話筒遞過來,像是要塞到歌手的嘴裏。歌手百口莫辯,患上了抑鬱症,退出人們的視線。她重回這個圈子是在李野的幫助下。一年後,她事業有成,而李野也與她和平分手。
再來說說那名國民主持人吧,她應變能力很強,主持節目的風格詼諧幽默,深受觀眾喜愛。某次她主持節目時,某個娛樂圈一姐認為自己被分到的戲份少,說這主持人不夠懂事不給她個人鏡頭,不多問她問題,一時懷恨在心,故意和粉絲哭訴,說主持人擺架子,在後台給人臉色看。娛樂圈一姐的粉絲一看主持人還是新人,粉絲也不算多,發起了一輪網暴。當年的網暴,是給公司寄信以及人肉她的住址對她進行恐嚇。那一年,主持人收到了無數咒罵她去死的信,家門口堆滿了花圈,甚至被人跟蹤。她實在不堪重負倒下了,退出圈子,離開這個充滿惡意的地方。她隱姓埋名好些年,然後遇到了李野。李野不知用了什麽手段,讓她重新回來了。一開始是主持嚴肅的法治節目,她知性溫柔,一雙眼飽經風霜,帶著滄桑感,能讓人從中得知她是擁有閱曆的人。再後來,她逐步變換風格,涉足綜藝,各個節目的風格她都能駕馭,看她的人越來越多,知道她的人也越來越多,就這樣,她回來了,成為人們熟知的主持人,被封為“國民主持人”。
有趣吧?這三個人的人生。她們都是從低穀爬向高處,都是經過李野的手,從厚重的繭子裏破繭成蝶。她們都隻和李野談了一年戀愛,一年後,李野這個人在她們的生活裏就像是蒸發了一樣。有記者注意到了這件事兒,詢問犀利刻薄的問題,想要知道李野究竟是何方神聖。可問題一出,前女友們像是有默契似的三緘其口。
絕對不能說出李野先生的事情,否則會怎樣呢?會招來厄運嗎?還是她們純粹因為感激,所以不談他的私事兒呢?這些前女友,對李野是畏懼還是喜愛?
江彥很好奇,想知道李野的故事。
他該怎麽查呢?這三個前女友,他沒有人脈好像也聯係不到吧?江彥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調查陷入了僵局。
第二天晚上是許夜笙的第二次芭蕾舞比賽,五進三晉級賽。這一次,她演繹的還是《妖狐》,隻是這一次她演的是九尾狐的今生,上次一演繹的是前世,再回首,今生已物是人非。不得不說,盧卡確實有巧思,將東方的“輪回說”以芭蕾舞劇的方式表達出來。
許夜笙今日的裝扮格外現代化,她盤著發,鬢邊別著一串白狐狸毛,象征著她前世的妖狐身份。舞裙依舊是芭蕾舞經典的鍾形褶裙,抹胸部分用銀白色的繡線繡了個九尾狐的花紋,妃色綢緞打底,像是參考旗袍改良而成。
江彥不會錯過她的演出,這一次,也是早早地訂了票,比賽開始前到了現場。他在老位置坐下,離許夜笙不遠不近,保持安全距離。他有自知之明,不能因為一己私欲就破壞許夜笙的大計。他還需隱忍,還需忍氣吞聲,隻因這是許夜笙要的。
她要的,再如何離經叛道,如何匪夷所思,如何荒唐殘酷,他都會給她。
說起來還真是可悲呢,這一切就像是六月飛雪,荒誕可笑。
江彥看著許夜笙在台上跳芭蕾,她的身姿輕盈,好像振翅欲飛的鳳尾蝶,外表絢麗,華貴大氣,絕非池中物。
他的眼裏,隻有她呀。江彥想著,嘴角不自覺地勾出一絲笑。什麽陰謀詭計,什麽凶殺破案,在這一刻,江彥通通忘記了。他隻看到了許夜笙,看到她跳芭蕾,好似在為他起舞。
江彥想到了過去,想到了高中的一些事情。他從前知道許夜笙這麽會跳芭蕾嗎?他好像不知道,那時候他隻記得許夜笙會早起在房間裏搗鼓,偶爾一次還看到她在做拉伸。
那時,江彥詫異地問她:“你就這麽害怕八百米跑步?”
許夜笙擦擦額頭上的汗:“什麽?”
“不然為什麽一睡醒就做準備運動?”
“啊,這個……”許夜笙含糊其詞,“對呀,畢竟也是一次小考試嘛。”
現在想來,她當時隻是在練芭蕾舞的基本功吧?原來她從那麽小就開始規劃著離開他。
想到這裏,江彥又覺得苦澀難當,至少這一次,讓他抓緊她吧。
比賽結束了,許夜笙的芭蕾舞精彩絕倫,不用說,她肯定又成功地晉級前三名,就等決賽的時候評出冠軍亞軍季軍了。他願她心想事成,願她一切安好。
許夜笙果真晉級了,比完賽,他們舞團開了個小型的慶功宴。舞團的舞者們皆為一體,麵對團隊競賽這種大事兒,他們的心裏都很清楚,團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所以知道能夠獲獎後,大家都很高興,並且真心實意地慶賀,給葉先生敬酒。
葉昭含笑抿了幾口酒,說客套話:“我不過是帶大家來意大利參賽,贏得比賽都是因為你們足夠優秀,和我全無關係。”
舞者趙菁笑著說:“葉先生呢,這就叫伯樂!要是遇不到伯樂,再好的千裏馬也沒了用武之地呀!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家哄堂大笑,連聲說對。
葉昭也笑著搖搖頭,一臉寵溺地看向許夜笙。
許夜笙正在出神,並未注意到這裏。她在等江彥的短信,可是江彥沒給她發。他沒來看比賽嗎?也是,他調查事情那麽忙,怎麽可能分心來看她?她既要他辦事兒,又要他關注自己,他就是大羅神仙也做不到。
趙菁順著葉昭的目光望去,原來他的目光所及之處是許夜笙。憑什麽葉昭喜歡的人是許夜笙?許夜笙不過是舞技好一點兒,成日裏悶得像塊石頭似的。
趙菁不甘心,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搭在葉昭的腿上,這桌上的其他人都顧著桌上的吃食,沒人注意桌子下麵。趙菁竊喜,沒準兒葉昭就喜歡這種調調。她將手又往上挪了一寸,企圖碰到某處。
還沒來得及觸碰,趙菁的手就被葉昭握住了。
“葉先生?”趙菁壓低聲音,嬌羞地問。
葉昭但笑不語。五秒後,他湊近趙菁的耳畔,說:“我不喜歡浪**的女人,給我滾遠點兒。”
趙菁聞言頓時紅了眼眶。她咬唇衝去洗手間,許夜笙也跟著站起來。
“這是怎麽了?”許夜笙問。
葉昭淡淡地說:“許是捏檸檬的時候,汁水落到眼睛裏了。”
“是嗎?”許夜笙呢喃自語。
“不然呢?”葉昭挑眉看她,招招手,喚許夜笙來身邊,“你過來,我給你切塊肉。”
又是肉?他在暗示她什麽嗎?
許夜笙沉著臉,小心翼翼地靠近葉昭。
葉昭切了肉,就在給她把肉夾到碗裏的空當,壓低聲音道:“這個姓趙的不老實,她對我動手動腳。”
“哦。”許夜笙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
“你不吃醋嗎?”葉昭好笑地問。
“吃醋?”許夜笙後知後覺地反問。
“是呀,如果你心裏有我,怎麽會不吃醋呢?”
“我……”
葉昭譏諷地笑,盯著許夜笙的樣子讓人有些發毛。他想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說:“很明顯,你不喜歡我,許小姐。”
“不是這樣的。”許夜笙反駁。
“不是嗎?”葉昭小聲地說,臉上的笑意全然散去,冷著臉繼續說,“那麽,你快說喜歡我,小夜笙。”
喜歡葉昭?她瘋了嗎?許夜笙張著嘴,可“喜歡”還有“愛”這些字眼重若千斤,卡著她的喉管,叫她怎樣都發不出聲音。說到底,她還是無法對外人訴衷腸。
“快說呀!”葉昭笑眯眯地喚她,在外人眼裏,他們耳鬢廝磨,看似調情。
隻有許夜笙知道,她有多怕葉昭。
她僵著臉,假笑:“葉先生,我——”
這時,葉昭扣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他瞥了一眼,是生意上的夥伴的來電。
“你們先吃,我去接個電話。”遊戲被打斷,男人冷著臉出門去接電話。
許夜笙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站起身對團長說:“團長,我身體不適,想出去走走。”
團長喝高了,迷迷瞪瞪地看著她:“不、不用和葉先生說一句?”
“不用了,我之後會聯係他的,你們吃吧。”
許夜笙避開可能有葉昭的地方,從偏門離開了。
等葉昭回來的時候,大家把菜都吃得差不多了。
他問:“許小姐呢?”
趙菁驚奇地說:“葉老板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哎呀,她還說要是走了會聯係您呢!”
“哦。”葉昭懶得理睬她。
許夜笙走了以後,他覺得沒趣,打算先離席了。酒菜都已經被吃得差不多,這一舉動也不算無禮,更何況還有團長打圓場,說葉昭是忙生意去了。
葉昭剛走到門口,司機搖下車窗,問他要去哪裏。
葉昭說了個地名,還沒來得及上車,身後就有人追過來,焦急地喊:“葉先生,您等等!”
是趙菁啊。葉昭瞥了她一眼,問:“有事兒?”
趙菁抿了抿唇,說:“我剛才看著許夜笙和您之間好像有點兒問題?”
“哦?你看出什麽了?”葉昭嗤笑一聲,覺得她有意思,聽她繼續說。
“她是不是……不太樂意跟著您?”趙菁小心翼翼地問。
葉昭沒說話,讓她接著說。
“我有一個法子,可以讓葉先生嚐到許夜笙的甜頭。”
不用她說葉昭也能猜到那法子無非是用藥或者用強的。他倒胃口地擰了一下眉心,睨著趙菁,疑惑地說:“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麽饑渴的人?”
“啊?”趙菁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了。
“是個漂亮女人就能接近我?看到女人,我就忍不住脫衣服?”葉昭抱胸,倚在車門邊,“實話和你說,隻要我丟一萬歐元在地上,不出半小時就有漂亮女性過來搭訕。我是那種愁沒人陪的類型?我不是,所以把你的心思收一收。你若真想勾搭我,就裝一裝許夜笙那種清純的模樣,或許我厭了她,就會看上你。”
“我……隻是看葉老板煩心,所以才想幫您一把。”趙菁裝得楚楚可憐。
“還真的不必了,我喜歡有難度的事情,不勞你費心。”葉昭拉開車門,進去的時候,還留下一句,“這樣比較,我覺得許夜笙還真是那高嶺之花,而你讓我覺得惡心。”
趙菁怎麽也沒想到,她的刻意討好會得到一番羞辱。她暗暗地握緊五指,低頭賠笑。
等車開遠了,她才感覺到自己的掌心被指甲抓破了,有幾個血印。
今夜有煙火大會,出逃成功的許夜笙給江彥打了電話,問他有沒有來看演出。江彥說有,並且恭喜她晉級。
原來他有看呀,許夜笙心底的某一處變得格外柔軟。
她問:“今晚有沒有時間出門?”
原本在收拾行李打算繼續外出調查的江彥放下衣物,說:“有空。”
她有約,他沒空也得說有。
“那我們去看煙花?”
“好。”
許夜笙報了一個地名,江彥開車接到她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他們並肩走在街上,晚上的偏僻小巷人不多,燈光倒是很亮。某處時不時地傳來歌聲,似乎有許多地下歌廳。
許夜笙偷偷地瞥了一眼江彥的手,發現江彥的手蔥白如玉、修長溫潤,很是好看。她是不是可以牽一牽?她這樣想,就這樣做了。
當許夜笙偷偷地鉤住江彥的手指時,對方錯愕地看了她一眼。
後者傻兮兮地笑,江彥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將她的手緊緊地握住。
咻的一聲,煙花上升,在空中炸裂成五顏六色的花,由星火累積而成的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臉與眼,格外動人。
許夜笙和江彥相視一笑,繼續看煙花,心底一片溫柔。
這場人間大火,危樓傾倒,他要一輩子牽她的手,跑到天涯海角。
今夜煙火璀璨,大家都抬著頭,注意到天上的光亮而忘記了其他事物,沒有人注意人間正發生著什麽。
另一邊,葉昭也抬頭看了看天。
“還真是漂亮的夜晚。”他自言自語地說完這一句,吩咐司機把車停在樹林裏,獨自走入一間偏僻的小屋。
這裏的台階積了灰,鮮少有人打掃。葉昭不是那種付不起清潔費的人,所以這裏是他不想讓人知道的地方,即為秘密。
葉昭尋到了一個房間,不知為何,他的臉上逐漸流露出依戀的神色。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摸索,直到緩緩地觸摸到一件東西,方才停了下來。
葉昭發出一聲喟歎,似喝飽了奶的小貓崽子,脆弱又迷戀。這種情緒岌岌可危,仿佛隨時都能被破壞。
他在自己建立的堡壘裏休憩,撫摸著深愛之物。
那是什麽呢?那是他的秘密呀。
“我的最愛,我來看你了。”葉昭病態地眯著眼,從嗓子壓出一縷聲音,溫柔地說。
這一夜,不隻是江彥與許夜笙獲得幸福。包括葉昭,所有人都有愛。
江彥對李野的前女友們的事情不知該如何調查,重新回到了那棟李野生前住過的別墅。
上次的老仆挺好相處的,江彥想著能不能再懇求他一次,讓江彥進屋去查看一下。萬一他能發現一些李野生前的物件,從中得到消息呢。
江彥本想按門鈴,餘光瞥見鐵門的後頭亮著燈,還聞到一陣陣飄來的烤肉味。許是好奇心作祟,江彥躡手躡腳地走向後院,攀著圍欄朝裏麵看。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這老仆居然在喝酒烤肉?
江彥蹙眉,拿出手機對準了老仆,仔細地放大倍率,觀察細節。
老仆脫了襪子坐在走廊上,背後墊著沙發靠枕,一臉愜意地喝酒吃肉。地上沾滿了食物殘渣,他全不在乎,好似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
當成自己的家嗎?江彥覺得古怪。上一次他來這裏的時候,老仆還擺出一副很看重主人家的態度,不讓他進去,說是不能讓外人入門。那麽他自己呢?轉眼間趁著沒人在家住,就享受這棟別墅的一切?李野的父母都不知道嗎?怎會把空****的別墅托付給這樣的人?
江彥決定冒一次險,直接翻入了前門的圍牆,繞到後麵喊:“你在這裏做什麽?!”
“沒、沒幹什麽……”老仆嚇了一跳,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他一言不發地收拾旁邊的易拉罐,忽然察覺到怪異之處,“你是怎麽進來的?”
江彥一時語塞,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轉而說:“你趁著主人不在家,擅自使用房子。我已經拍了照片了,要是把這些照片發給李野的父母,那會怎麽樣呢?”
老仆有恃無恐地說:“那你發唄,看他們有什麽反應。”
聞言,江彥心下了然:“哦,看來你使用老宅是經過他們同意的,所以不害怕。”
老仆沒想到他能一下子點破這一層,立馬慌了手腳。
江彥卻不肯放過他,依舊步步緊逼:“你究竟用了什麽手段,讓他們同意給你老宅?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關於李野的事情?”
“你瞎說什麽?我告訴你,你這是誣陷,是誹謗!”
江彥似乎想到了什麽,勾唇,帶著誌在必得的笑容:“我懂了,恐怕是什麽醜聞吧?你拿這個要挾李野的父母,騙取房子。”
“這一切隻不過是你的猜測!”
“猜測?你說我要不要把這照片丟給記者?畢竟李野的前女友們還是很紅的,他生前的料可以像狗皮膏藥一樣蹭前女友們的熱度,再加上你這種占死人便宜的老仆人,你說這條新聞有沒有爆點?”
老仆不傻,一旦媒體抖出了這個,李野的父母恐怕會找上門,怪他嘴不夠嚴實。要是真有那麽一天,他肯定就不能這樣用房子了,會被趕出去的!
老仆舔了舔下唇,急得汗都出來了。江彥的樣子根本不像在開玩笑,他空有一副文質彬彬的皮囊,內裏該黑還是黑。
江彥看出老仆沒招數了,於是選擇懷柔政策,利益互換,放老仆一條生路。他柔聲說:“你要不要告訴我一些事情?隻要你告訴我李野的事兒,或者讓我進屋裏看看,我就把今天的事情忘光,也不會說出去。我隻是為了了解那個叫砂華的女人生前的故事,不是來針對李野先生的,你大可放心。”
江彥說這話的時候靠得很近。烤肉爐子還燃著,煙熏火燎,白茫茫的煙掠過江彥的發梢,襯得他好似謫仙,又像惡鬼。他是地獄使者嗎?頂著漂亮的臉來勾魂攝魄。
老仆長歎一口氣,同意了。
他熄滅了炭火,關了後院的燈,然後領著江彥一步步地往地下室走去,這裏的光線很暗,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不會摔倒。江彥發現地下室的隔音效果也很好,這裏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走道裏全是空洞的回音。
“這裏通往哪裏?”江彥問。
老仆開了個玩笑:“地獄呀。”
“嗯?”
“這裏是李野的秘密基地,他把女朋友帶到這裏來,在她們的身上打上烙印。”
“烙印?”
“對,我親眼所見!他是個變態。”
走到通道的最深處,江彥看到了數不清的鐵棍和烙鐵,那烙鐵的底麵上有一個“野”字——李野的名字,旁邊有一個很大的炭火爐子。
老仆記得很久以前,李野還在世的時候,老仆每個周日都休息,會回家去或是去朋友那裏玩。那一天,沒了老仆照料的李野先生通常不會在家。
某個周日,老仆從朋友家回來,帶了一碟酒糟豬大腸。他突然想喝酒,可是山下的酒吧太遠了,又下著雨,他懶得走。老仆這般想著,決定偷偷摸摸地去冰箱裏偷一杯酒。他見過李野喝酒,知道那是從德國帶來的陳年紅酒,一千歐一瓶,開過封,所以倒一小杯也不會有人發現,李野先生對於這些事兒從來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老仆看著紅酒裝滿玻璃杯,心裏暗爽,小心地夾出醬汁濃厚的豬腸塞到嘴裏。他美滋滋地閉目回味,突然被一聲女人的尖叫給嚇清醒了。
李野先生在這裏?他周日一向不在家的。那女人是誰?為什麽發出尖銳的慘叫聲?老仆趕緊端著酒杯和豬大腸躲到沙發後麵。
從地下室落荒而逃的女人以及執著猩紅冒煙的烙鐵的李野先生,兩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女人是砂華,她的發絲淩亂,衣冠不整,躲在台階處喊:“你別過來!”
李野像是惡魔,老仆可以想象出他燒紅烙鐵後帶著邪笑往無辜少女的方向走去的畫麵。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像是一道催命符,嚇得砂華花容失色。
“你要躲嗎?”李野笑了,“一年的期限已經到了,我幫你重回那個圈子,你不感激我,反倒要躲我嗎?”
“是……是你要在我身上燙印。李野先生,您別這樣,我會受傷的。您放過我,可以嗎?”砂華的瞳孔擴張,她卑微而無助地乞求李野,說盡了好話,想讓李野放過她,不要傷害她。
可是就算他傷害了她又能怎樣呢?這是砂華選擇的路,到頭來她還要反悔嗎?
“放過你?可以呀!我不是說了嗎?今天以後,我們再無瓜葛,你去哪裏我都不管你。可是這分手儀式不能少,你知道的,我是最疼你的那個人。我想占有你,這不為過吧?”李野還在步步緊逼,而砂華已經全無退路了。
李野撕裂她的衣服,輕輕地撫摸她腰窩的漂亮皮膚。
李野瘋狂地笑著,眼裏仿佛有光。他深愛這些違背現實邏輯的惡事,生來便是魔鬼。
砂華害怕地抽噎著,臉上涕淚橫流,烏黑的長發也沾了汗,軟軟地黏在臉頰上。她像是被丟在雪地裏的孩子,身上沒有厚實的皮草可以暖身子,吊著一口氣兒,苟延殘喘。她茫然而無助地喚著,求饒著:“不要。”
可她忘記了,魔鬼沒有慈悲。
李野全無同情心,反倒更興奮了,發出期待已久的急促的笑聲。再然後……他用高溫的烙鐵在砂華身上打上自己的記號,饜足地閉上了眼睛。這是畸形扭曲的占有欲,是**裸的惡意,他不配為人。
女人的慘叫聲與皮肉被燙傷發出的焦糊的氣息在這樣遮蔽萬物聲響的雨天裏,繪製出一幅人間地獄圖。
老仆躲在角落裏嚇得不行,不敢大聲說話,也不敢隨意走動,生怕被李野發現。他耐心地等待,直到李野重回地下室,砂華也疼暈過去了,才小心翼翼地走出這間房子,捧著豬腸往山下的酒吧而去。
他必須再喝一點兒酒壓壓驚,就當做了一個噩夢,忘記了吧。這個他一想起來就害怕的故事,這麽多年後仍讓他記憶猶新哪。
聽完了這段往事,江彥感到不可思議:“他做出這樣的事情,沒人報警嗎?”
老仆哼了一聲:“怎麽報警?她們都是心甘情願來的,用李野先生的人脈做交換,後悔也沒用。何況對一部分人來說,不過是被燙一塊疤,這樣付出就能得到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太劃算了。”
“那這個房子是怎麽回事兒?為什麽你當自己家來用了?”
“我年齡大了,也找不到其他的工作。李野先生死後,我對他的父母說了這個地下室的事情,如果他們想讓我守口如瓶,不想讓兒子死後背負醜聞,那就得把房子讓我看守。大家都懂的,這就是把房子給我的意思了。不過是幾百萬就能封我的口,再好不過了,他們自然不會有異議。”
江彥懂了,所以李野幫助砂華上位,也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他把記號刻在這些人的羞恥之處,讓她們永遠逃不出這個陰霾。至於李野是用什麽手段幫助這些女人的,那就不是江彥需要知道的事情了。江彥隻要知道砂華是受害者,也是獲益者,這樣就夠了。
作為砂華最親近的女兒們,林漓姐妹有權為她複仇。
意大利的夏季多雨,才剛剛傍晚,天色便昏暗起來,路燈亮起,光照在枝葉間,打下一地婆娑的樹影。
今晚有一場私人的演出。由於許夜笙的舞團入圍了比賽的前三名,雖還未在決賽裏分名次,可精彩絕倫的舞劇使他們名聲大噪,重金邀請他們來歌劇院演出的人不少。這些邀約皆被團長以檔期滿了的理由搪塞過去,除了今夜這一場。
邀請者是葉昭的合作夥伴唐先生,他癡迷芭蕾舞很多年了,知道葉昭和舞團的淵源,求葉昭邀許夜笙舞上一段《妖狐》。唐先生最紳士不過了,不敢耽誤舞團太多的排練時間,隻點了一段許夜笙的芭蕾獨舞,也就是說,其他舞者照常排練,赴約的隻有許夜笙。
趙菁知道了這個消息,心裏頗不服氣。她是舞團的老人了,和其他舞者的關係也好,至少表麵功夫做得不錯。她和錢俏綠聊起這事兒,對方非但沒跟她同仇敵愾,還譏諷了她一句:“你真當許夜笙那名氣好賺呀?我上次看到葉先生掐她脖子呢!瘋子似的老板,誰敢近身?人家敢拿命去賭,就值得賺這些名利。那不然你去?你是要命,還是要名氣呀?”
趙菁努努嘴:“要是真有了這樣的名氣,到時候再脫身不就行了嗎?有錢有名,不跟著老板也混得好哇!”
“那你也得逃得掉呀!像葉先生這樣的人,一般人能躲得開嗎?他要是想找你,上天入地也要抓著你。”
“許夜笙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你要這樣幫著她說話?”
錢俏綠已經穿好了舞鞋,說:“她沒給我灌迷魂湯,你也別多想了。隻是她沒招惹過我,讓我平白跟著你說她的壞話,我不能昧著良心說出口。哎,我就奇了怪了,她也沒欺負過你,你就這麽看她不順眼?大家都是一個舞團的,你收收心吧,啊?把這雙舞鞋拿給許夜笙,中午的時候,她落在更衣室了。”
趙菁拿著那三寸金蓮大小的舞鞋,心裏更加不舒服了。舞鞋一般是芭蕾舞者自製的,縫個鞋盒,再根據尺碼自己做。貼身的物品能體現出很多東西,許夜笙就連腳型都這麽好看,步步蓮花,一腳踩在男人心上。
憑什麽呢?她突然有個壞點子。
趙菁用剪刀鉤破了許夜笙的鞋尖,這樣她在起舞的時候鞋盒會脫落,到那時,尖銳的鞋盒會割傷腳趾。她受了傷,不就得有人頂位嗎?到那時,看她還怎麽當人見人愛的白狐妖!
趙菁微微一笑,急忙坐車趕到許夜笙所在的劇院,問了團長,在更衣室找到了許夜笙。
趙菁把舞鞋遞給她,說:“這是錢俏綠讓我帶給你的,她說你的舞鞋落在她那裏了。”
趙菁陰謀得逞,剛要走,就被許夜笙喊住:“你等等!”
“你……有什麽事兒嗎?”趙菁回頭。
許夜笙翻了一下舞鞋底部,看到她前兩天縫製的鞋盒開裂了。線不像是被磨開的,纖維不夠細長,橫截麵長度均勻,瞧著像是被剪開的。
她冷冷地望著趙菁,說:“你弄壞了我的鞋?”
趙菁沒料到她戒備心這麽重,含混地反駁:“瞎說什麽呢!我平白無故地弄壞你的鞋做什麽?”
“你別忘了,我們是同一個舞團的,比賽成功也從來不是我一個人的榮耀。可要是讓其他人知道因為你的過失,我受傷了,害得整個舞團拿不到大獎,你就是眾矢之的。到時候,是你慘一點兒,還是我慘一點兒?”
趙菁抿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沒錯,如果比賽失敗了,團長總要找一個人撒氣,到那時候,如果許夜笙推波助瀾,那她就是最好的靶子。
“你要是真的恨我,還不如想想怎麽搭上葉先生,隻要他肯捧你,將我取而代之豈不是遲早的事兒?”許夜笙勾唇,輕蔑地笑。
這樣的表情在趙菁的眼裏無疑是諷刺。若不是勾搭不到葉昭,她哪會退而求其次地做這種下三爛的害人事兒。
“許夜笙,我告訴你!你別得意!”趙菁再也忍耐不住,暴露了猙獰的嘴臉,釋放了自己的惡意。
然而許夜笙無動於衷,仍舊乖巧矜持地笑:“哦,我忘記了。葉先生說過,他看不上你,所以別白費心思了。”
說完這一句,她當著趙菁的麵把舞鞋隨手丟進垃圾桶裏,她的包裏還有備用的鞋子,就等著不時之需。
別當趙菁是什麽好人,這女人的心思太多了。許夜笙知道,要是真的穿上那雙鞋,在葉昭的朋友麵前出了醜,葉昭定會勃然大怒。男人嘛,都要麵子,在外必須顧及他們的臉麵。況且她要是真的摔在舞台上,輕則破皮,重則骨折,到那時,她的舞蹈生涯可就毀了。
許夜笙換上鋪著柔軟狐毛的芭蕾舞裙,一走出後台,望向觀眾,臉上立馬露出溫柔的微笑。她深吸一口氣,憑著記憶蹁躚起舞。芭蕾舞最講究輕盈典雅,她每一次踮腳與飛躍都像是懸崖邊的蝴蝶,頭上是皎潔的白月,腳下是黑暗的深淵,她決絕地把身心交給風與海潮,為自己絢爛飛舞。
葉先生很高興,唐先生也很高興,她這一舞取悅了所有人。
許夜笙閉著眼睛跳舞,台下是她討厭的人,腦中是她喜歡的人。她想到了江彥,想到很多過去的事情。趙菁爭奪葉昭的事情讓許夜笙想起了高中時期,有其他女生愛慕江彥。學生時期的感情不能表現得太直白,也不能過於明顯。
女生看許夜笙和江彥走得近,特地來問她:“你和江彥是不是在一起了?”
那名叫唐白的女孩說:“這是你說的!那你不能和他走得太近了!”
“呃……我們真的隻是普通朋友關係。”
“好吧,你能不能把這個生日會請帖遞給他?我明天生日,請了很多人,想讓他也來。”
許夜笙接過請帖,點點頭:“我幫你問問。”
“如果成功了,我請你吃蛋糕。”唐白沒說邀請她的事情,隻說隔天會給她帶蛋糕。
許夜笙很無語,可唐白都這樣拜托她了,她總不能拒絕吧?
放學後,許夜笙追上單肩背包的江彥,把請帖遞到江彥眼前說:“唐白給你的。”
江彥接過請帖,蹙眉:“唐白?哪位?”
許夜笙調侃一句:“你的小迷妹唄!”
“嘖,我的小迷妹不就你一個嗎?”
“呸,少貧嘴!”
江彥勾唇,翻開請帖。紙上麵畫滿了愛心,唐白還給他留了個餐廳包間的地址,邀請他來吃飯。不相熟的同學的生日會,說實話他沒什麽興趣參加。
他似乎想起什麽,問了許夜笙一句:“她邀請你了嗎?”
許夜笙愣了一秒,搖搖頭:“你問這個做什麽?”
“不做什麽。”江彥頓了頓,繼續說,“她沒叫你去,我也不去了。”
“沒叫我就沒叫我唄,我和她又不熟。你去就是了,我不要緊。”
“她通過你的手給我請帖,那說明她覺得你和我關係好。既然我們關係好,她叫我不叫你算怎麽一回事兒?看不起我的朋友嗎?你不去,我反正也不去,就當沒看見。”
許夜笙拿他沒轍,要不要去生日會是江彥自己的事情,她又不能強迫。可聽到這一番話,許夜笙內心還是暗爽呀。
江彥沒參加唐白的生日會,轉天唐白就來找許夜笙麻煩。體育課的時候,唐白揪住許夜笙的袖子,一張俏臉飽含怒火:“喂,我讓你交給江彥的請帖,你到底給沒給?”
許夜笙抽回手,覺得她蠻不講理,回答:“我給了呀!”
“你騙人!江彥根本就沒來我的生日會!你肯定偷偷地丟了我的請帖,或者就是隨口提了一句,根本沒放在心上!”
許夜笙翻了個白眼:“我真的給了請帖,可他去不去是他的選擇,他自己不去,我總不能綁著他去吧?”
“你!”唐白知道自己不占理,說不過許夜笙。可她怎麽想怎麽覺得蹊蹺,明明她長得好看,和江彥還是初中同學,再怎麽說,請他來生日會,他也不會拒絕的!肯定是許夜笙做了手腳或者說了她的壞話。
唐白越想越氣,就是覺得丟人。昨天她還和其他的女同學說了江彥會來,結果生日會結束都沒等到人,讓她丟了一次臉。
思及此,唐白還想扯住許夜笙,手剛伸出去,半道就被人拽住了。
她怒氣衝衝地抬頭看,發現是江彥。她臉頰潮紅,訥訥地說:“江……江同學!”
江彥冷淡地甩開她的手說:“大家都是同學,可不興拉拉扯扯這一套。你找許同學有事兒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打架。”
“沒……沒打架。”唐白臉紅,“那個,我的生日會請帖,許夜笙交給你了沒有?”
“給了。”江彥說話的聲音有點兒懶。
“那你怎麽不來呀?”
“不想來。”
“怎麽會?是不是許夜笙和你說我的不好了?”
江彥嗤笑一聲:“你這被迫害妄想症還挺嚴重的。我去不去你的生日會,那是我的自由,你管得著嗎?更何況,你當著我的麵欺負我朋友,還敢問我為什麽不去你的生日會?我要是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別說生日會了,就連那張請帖,你都可能遞不到我的手上。”
唐白紅了眼眶:“你這個人怎麽這樣?我還是你的初中同學呢,論交情,我難道比不上這個插班生嗎?!”
“初中同學?”江彥很少有這樣咄咄逼人的刻薄模樣,他瞥了唐白一眼,繼續說,“我初中同學一共六十個,你算第幾?”
這話說得真的誅心了,旁邊圍觀的同學都笑出了聲。唐白氣不過,喜歡江彥這種事兒又不敢和別人說,哭著跑了。
王奕見氣氛不太對勁,三兩下衝上來,和江彥勾肩搭背:“對對,我就是江彥排名第一的初中同學。”
然後他勾住江彥的脖子,低聲細語:“你小子……護妻狂魔呀!”
“瞎說什麽?!”江彥的耳輪發紅。
許夜笙鬆了一口氣,對江彥說:“謝謝你幫我解圍。”
沒等江彥開口,王奕就擺擺手:“江嫂子客氣了!”
“你想死嗎?”江彥揪住王奕的衣領,把他拉到小樹林裏PK去了。
半晌,許夜笙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並不是高中時期有多美好,而是她有江彥這個帶給她無數青春浪漫的少年。
許夜笙一舞跳完,回歸現實。
她緩緩地睜開眼,細長的眼睫微微地顫動。她微抬藕臂,徐徐地環至腰間,雙足交叉,盈盈地行禮。
唐先生已然站起身,鼓掌叫好,從這一點來看,他比葉昭坦率。唐先生的粗魯有粗魯的可愛,惹得許夜笙一笑。
唐先生對葉昭說:“這位舞者的芭蕾舞造詣堪稱精深,我很久沒見過跳得這麽傳神優雅的獨舞演員了。”
“唐先生過獎了。”許夜笙走下台來,向唐先生問好。
葉昭眯起眼睛笑,皮笑肉不笑,不知是開心還是有其他的情緒。
許夜笙以手掩唇,故作嬌羞地笑著說:“恐怕您得問問葉先生,平日裏,我和他有約。”
許夜笙在外人麵前做足姿態,含情脈脈地望了葉昭一眼。
葉昭滿意了,攬著許夜笙對唐先生說:“君子不奪人所好,這是我的女伴,小唐可別看走眼了。”
這雖是玩笑話,唐先生卻知道葉昭的性格。他喜歡許夜笙,奈何她名花有主,他也不敢和葉昭爭。
他哈哈笑了兩聲,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我開玩笑的,你別太擔心了。”
葉昭送許夜笙去後台,路上,他借著黑沉的走道,小聲地對著許夜笙說:“幸好你懂事,沒見一個多金的主子就跟人跑。”
許夜笙眨眨眼,說著違心的話:“誰叫他們都不是葉先生。”
“哦?”
“我的眼裏,隻認葉先生。”
葉昭嗤笑一聲:“無論真話假話,聽著倒還挺順耳的。”
江彥繼續尋找受害者眼鏡男的下落,他的本名是錢盛華,死的那年三十七歲,正值鼎盛之年。這個男人長相斯文,氣宇軒昂,戴上眼鏡後頗有種禁欲的氣質,很是那個時代的貴婦們的“菜”。他和砂華的交集很好查,他曾是砂華舞團的讚助商。
江彥再找上謝拉娜,她是砂華生前的朋友,總應該知道這個錢盛華。聽江彥問起這個男人,謝拉娜沉吟一秒,說:“錢先生?我記得他,他是我們舞團的讚助商,出手很大方,平時我們舞團去各地公演,服裝都是由他提供的,還會報銷一些旅費。據說團長會和他分成,賺來的門票錢分他百分之三十。相當於他先投資,之後盈利了,我們再還他。你怎麽突然問起他?”
江彥說:“我隻是覺得很蹊蹺,紅房子裏一共死了四個人,前兩個人都和砂華有關係。蔣蝶為了隱瞞過去,將砂華趕出圈子,而李野帶她重回頂峰,卻傷害了她的身體。這兩個人的共同點就是傷害過砂華,那麽剩下的兩個人呢?戴眼鏡的是錢盛華,還有死前穿著西裝的葉本先生。”
“葉本?死的人是葉本嗎?”謝拉娜突然古怪地問了一句。很多有關凶殺案的報道並不會直接暴露受害者的名字,都會以化名取代,之前這起案子沒查出死者和砂華的聯係,也難怪謝拉娜不上心。
“怎麽了?”江彥眯起眼睛,身體放鬆似的朝後靠,手搭在扶手上,等待她的下文。
“我曾經翻過砂華的舊物……”謝拉娜抿了抿唇,此事似乎難以啟齒。
“哦?你為什麽從來沒說過呢?”江彥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兒沒那麽簡單。如果謝拉娜隻是翻動逝者的遺棄之物,用得著偷偷摸摸嗎?而且之前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都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兒。
她舔了舔下唇,猶豫了幾秒,窘迫地說:“我……起了貪心。”
江彥不知為何突然輕笑了一聲:“對舊友留下的東西起了貪念?”
“我見過她把一枚綠寶石戒指放在抽屜裏,得知她的死訊後,我第一時間不是去見她,而是偷竊。”
“然後呢?”
“那枚寶石戒指底下壓著一封信。”
“這是什麽信?當年你為什麽不告訴警方?”
“如果我說了這封信,那該怎麽解釋我翻動過砂華的抽屜呢?我怕警察敏銳,會察覺到我偷死者的遺物的事情,所以什麽都沒說。”
原來是做賊心虛呀。江彥了然地點點頭,再問:“那怎麽現在突然提起這件事兒?”
“因為那封信裏提到過葉本先生。”
“嗯?”江彥皺眉,問她,“信還在嗎?”
“在,這是砂華留下的東西,所以我也不舍得丟。”
江彥若有所思地一笑,她是不舍得丟,還是出於愧疚不敢丟呀?
氣氛肅穆,江彥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砂華是當著你的麵把戒指放進抽屜的?”
“嗯,她平時都放在那裏。”
“貴重到你也覬覦的東西,她卻從來不避著藏起來,你有想過為什麽嗎?她偏偏在死前,告訴你它的藏身地,你有想過原因嗎?”
謝拉娜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清醒過來,渾身瑟瑟發抖。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不不,絕對是這個!不要說,她不想聽!
江彥殘忍地懲罰她,將事實娓娓道來:“你有沒有想過,她早就察覺了你的惡意,知道你那雙貪婪的眼睛注視著這枚綠寶石戒指?她知道你一定會趁她死去再拿出這枚戒指,所以在底下壓了一封信,那本就是給你的東西。”
“不!她如果想提示我什麽,為什麽不直接捏著信死呢?這樣信息就能傳達給警察!”
是呀,為什麽呢?
江彥想了一會兒,手指微微地蜷縮。他慢條斯理地說:“或許她是不想暴露這些人。”
“不想暴露?那她為什麽把信留給我呢?”
“她不想公之於眾,可是也不想完全無人得知。她知道你不敢說出信的存在,所以把秘密寫在裏麵。如果有朝一日,有誰像我一樣來調查、來求證的話,她也願意給這件事兒一個公開的機會,至少不會讓我這種人全無調查的方向。”
“我不明白,她到底想讓人知道,還是不想?”
“這算是一個矛盾點吧。她想又差不多算是不想。說出來、不說出來都有好處。真要說的話,就是既愛又恨的情緒。啊,我明白了。她想保護這個人,又巴不得他死。錢盛華和葉本,真是很有趣的人。”江彥自言自語了一堆。
也可以說,她渴望……愛呀。
謝拉娜找到了信,將其交給江彥。信上就幾句話,謎語一樣迷惑人,寫著:
敬啟,砂華小姐。迪爾山莊的法國藍龍蝦,三十三號酒店的臨海總統房,貝麗娜品牌的限量黑寶石文胸,這些都是葉本先生的口味。如今,你愛上了,我便將你交給他。你要乖乖地服從,否則你知我的底細,我定會暴露你的事情。那麽,早安午安晚安,我祝你日日都好,盛華留。
這一封信裏,寫出了兩個重要人物的名字:眼鏡男錢盛華、西裝男葉本。
謝拉娜說這不是砂華的筆跡,也就是說,這應該是錢盛華留下的一封信。
信裏,錢盛華好像抓住了砂華的把柄,並且讓她心甘情願地跟隨葉本先生。葉本先生的喜好,砂華都知曉並且愛上了,這是什麽意思?還有那三個地方的東西,究竟在暗示什麽?
這兩個男人之間,有什麽協議嗎?
江彥有點兒蒙,隻能先從迪爾山莊下手。
江彥查了點兒資料,原來錢盛華是集團經理,而葉本是他所在公司的董事。既然葉本是他的上司,錢盛華難免要維持好關係。難道因為這個,錢盛華將砂華獻給了葉本?如果是這樣,砂華選擇極端行為,必定要恨死錢盛華。她應該會直接將信交給警方,由警方調查,又何必遮遮掩掩呢?看起來,砂華就像是在保護錢盛華。
這夜,江彥開車去了迪爾山莊。這座山莊建在深山老林裏,是一家酒店,酒店旁邊還建了許多別墅似的度假屋,黑牆紅瓦、鱗次櫛比的房屋被杉木遮住,給荒蕪的森林添加了一絲人氣兒,漫山遍野都是綠色,鬱鬱蔥蔥,像是仙境。江彥似乎理解了這家開了快五十年的酒店為何能營業至今,它的定位與構造都別出心裁,很難讓人不喜歡。
江彥沒有打電話預訂餐位,不請自來。他和前台溝通了一下,幸虧今夜的客人不是很多,服務員可以給他安排上一個靠窗的位置。
江彥看了一眼菜單,上麵有砂華的信上寫的法國藍龍蝦。這是尺寸可觀的法國野生藍龍蝦,與市麵上量產的養殖龍蝦不一樣,標價是七萬歐元,還得通過銀行卡付款,需要提前三天預訂。他喊來服務員,開玩笑似的問了一句:“點了法國藍龍蝦這樣高價的美食的客人有沒有其他的優惠?”
畢竟是高級餐廳的服務員,侍者聞言並未露出鄙夷之色。不以貌取人也不嫌貧愛富是他們的工作準則,他彬彬有禮地回答江彥的疑問:“每個買法國藍龍蝦的客人,都會獲得一瓶1975年的珍藏紅酒,而且能和龍蝦合照,這張照片將被添加在迪爾山莊的曆史畫冊裏。”
“可以的,先生請跟我來。”
江彥在走之前點了份五百歐的套餐以及一盤貝隆生蠔,這是銅蠔,以口感肥美、價格昂貴著稱。
服務員知道自己這次的禮貌待人換來了好處,待會兒的小費一定可觀,更加殷勤了,緩慢地給江彥帶路。
迪爾山莊為了增加酒店故事性,會將每年發生的事情編寫進畫冊裏,打印數百份,放在休息廳,供客人翻閱。江彥翻動幾頁,在二十年前的照片記錄裏翻到了兩張砂華的合影:一張是她和錢盛華的照片,照片裏,砂華和錢盛華一起托著龍蝦,笑著做出驚訝靈動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第二張是砂華和葉本先生的合照,她微微地垂著頭,帶著似有若無的微笑,與葉本先生站立在龍蝦麵前。從這兩張照片中可以看出砂華待不同人的不同態度,她在錢盛華麵前大方可愛,明明三十多歲了,卻帶有少女的俏皮感;而跟葉本先生一起,砂華優雅矜持,喪失了所有的生氣,像是木頭人。
這像誰呢?江彥突然想到了許夜笙。她可愛乖張,在江彥麵前,總是古靈精怪地給他驚喜,還會逗弄人。可是在葉昭麵前,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維持著芭蕾舞者的驕傲,雖美麗高雅,卻死氣沉沉,對任何事物都喪失了希望。
這是……愛和不愛的差別吧?
很明顯,砂華對錢盛華的好感更甚於葉本,喜歡這種事情騙不了人。
砂華這麽喜歡他,錢盛華卻將她拱手讓人?本是兩情相悅的事情,她又怎能忍受奪愛之仇呢?
江彥一瞬間想到了什麽,上網搜葉本與藍龍蝦的消息。原來葉本先生身兼數職,還是知名的美食家,他曾在采訪裏說過自己最喜愛法國藍龍蝦,野生的藍龍蝦與養殖的口感完全不同。江彥再看一眼采訪的時間,比砂華的兩張照片上的時間都要久遠。
江彥心中有個莫名驚悚的念頭,然而現在還無法對外人說。
事情有了一點兒苗頭,江彥這餐吃得很好。他給許夜笙拍了海鮮的照片,對方回他生氣的表情,抱怨:“你居然吃獨食!”
江彥啞然失笑,哪裏是刻意背著她偷吃,要是許夜笙在身邊,他天天帶她出門吃都不是問題。
江彥又想到了信件上的第二個信息:三十三號酒店的臨海總統套房。砂華死於十九年前,她生前入住的酒店,再怎樣,現在住房記錄也會被消除了,估計這裏是查不到什麽消息了。
他滿懷心事地吃完飯,謝拉娜突然給江彥打來了電話:“江先生。”
“怎麽了?”江彥問。
“關於迪爾山莊的事情你查得如何?”
“查到了一些線索,砂華曾和錢盛華先生來過這裏。”
“哦,這樣啊。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兒,我曾經跟蹤過錢盛華先生,看到他和砂華在三十三號酒店私會。”
“其實那天,有人邀請我們去三十三號酒店演出。我以為那是整個團隊的活,但錢盛華先生說對方隻邀請了砂華獨舞。我知道她是我們舞團的首席舞者,可我……不甘心哪。我並不是嫉妒她,隻是被好奇心驅使,所以我戴上墨鏡,跟去看了一眼。”
說到這裏,謝拉娜突然不說了。
江彥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了……”謝拉娜拿著手機,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思緒飄遠。她後來說話的聲音很輕,可江彥還是聽見了。
她看到砂華穿著貝麗娜品牌的限量黑寶石文胸,披著一層薄紗,在臨海總統房寬大的半圓形陽台跳芭蕾舞。整個酒店都被錢盛華包下來了,她隻能站在圍牆外,看著那位姿態優雅的公主跳舞。
砂華穿著黑色的文胸,腰間係著一層薄薄的黑紗,掛滿了鑽石與寶石,像是一片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
謝拉娜記得那一款價格很高的黑寶石文胸,曾羨慕地翻閱雜誌,和正在上妝的砂華吐槽:“要是我有生之年可以買得起它就好了!”
砂華隻淡淡一笑,並不言語。她明明擁有了謝拉娜得不到的東西,卻全無反應嗎?她是不是在看謝拉娜的笑話?
一時間,怨恨與悲歎湧上心頭,謝拉娜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掌。
她的眼睛一直鎖住那個陽台上的人,那個翩翩起舞的砂華。
這個名叫砂華的女人那麽神秘、高雅。她充滿性感的氣息與力量的白皙手臂向前伸展,朝正前方的錢盛華伸去,勾他的魂魄,令他神魂顛倒。
謝拉娜一瞬間變得麵目猙獰,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夜。原本她和砂華都是舞團的舞者,彼此差距並不大。可今夜的舞讓她看到了屬於砂華的世界,砂華帶著靈魂而舞。
謝拉娜的自卑心理無限放大,像一團充滿酵母的麵團,無限地膨脹。自此,她才明白了,原來她一輩子都比不上這個女人。
謝拉娜畏懼地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被沙石劃傷了,疼得齜牙咧嘴。
一抬頭,她看到了另一個陌生的男人。
那個男人站在頂樓朝下望著,那個方向是砂華所在的陽台。他如君臨天下的帝王,帶著凜冽肅殺之意,將一切盡收眼底。
謝拉娜的心中,一股怪異感油然而生。
砂華究竟是在為錢盛華而舞,還是在為那個男人而舞呢?
這一夜有太多的秘密與不甘憤恨了。謝拉娜不知怎麽回事兒,再也不想提起那晚的故事,她用了二十年,堪堪將其忘記,記憶模糊時分就在砂華死去的那個夜晚。
江彥聽完故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那個神秘的男人是葉本嗎?
他一直蟄伏在砂華左右,像是經過錢盛華允許似的。
錢盛華讓砂華喜歡上所有葉本摯愛的東西,就像是在精心地為葉本培養伴侶。
江彥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恐怕錢盛華讓砂華墜入愛河,謀的就是這一招借花獻佛。他將精心**的女人獻給了自己的上司,以示忠誠。
那麽得知這一切的砂華會怎樣呢?假如砂華真的愛上了錢盛華,她會感到屈辱、悔恨、生不如死,可是她不一定要順從,除非錢盛華抓到了她的把柄。她有不可言說的秘密,這件事兒絕對不能被曝光。
那秘密會是李野給她身上烙下的印記嗎?或許是的,她羞於啟齒,總不能……讓李野再次纏上她吧?
砂華應該是愛著錢盛華的,所以她會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將真相告知謝拉娜。砂華度過了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然後她接受不了葉本,就此了結。
事實是這樣嗎?江彥用指尖輕輕地敲擊桌麵,一言不發。
僅僅是李野的烙印,會讓砂華心甘情願地奔向葉本的懷抱?這些好像分量還不太夠,他再查一查吧。
江彥回了一趟米蘭,和許夜笙約了見麵。過幾天,許夜笙就要參加最後一場戰役了,前三名的排名賽。如果她贏了,將在國際芭蕾舞界嶄露頭角,對之後的“芭蕾女王”提名賽有人氣上的幫助。
許夜笙很緊張,抿了一口熱茶說:“我很怕我拿不到第一。”
江彥說:“你可以的。”
“但是優秀的舞者太多了,所有人都很厲害。”
“你一定沒問題。”
許夜笙一身反骨,忍不住戧他:“你怎麽這麽肯定?”
江彥頓了頓,探手去捋她鬢邊散落的發,眉目變得溫柔:“因為,你是我的公主。”
許夜笙的呼吸一頓,在這一刹那,她說不出話來,心髒狂跳,靈魂出竅。
她什麽時候……成了江彥的寶貝了?
許夜笙明早還有訓練,所以不便久留。
等許夜笙走後,江彥獨自待在小酒館裏。他抿了一口梅子茶,心裏想著有關砂華的事情。她的把柄似乎不太好找,不過現在已知死去的四個人都傷害過她,那麽林漓姐妹就有足夠的殺人動機了。她們想……為母報仇。
江彥記得砂華死後,她的女兒們跟了前夫。那麽死前,砂華必定會和女兒們聯係的。
思及此,他給謝拉娜打了電話,問:“你知道砂華的女兒的事情嗎?”
謝拉娜蹙眉,說:“什麽?女兒?”
“嗯?”謝拉娜這樣問,說明她並不知道砂華女兒們的行蹤。
這可能嗎?謝拉娜和砂華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居然連她有兩個女兒都不知道?這種事情,砂華對媒體隱瞞情有可原,因為她怕媒體對外亂說,編造一個國際舞團首席舞者與金主誕下私生女的故事,可她為什麽要對謝拉娜隱瞞呢?
江彥撫了撫黑色漆麵的餐桌,看到鏡子一般的桌麵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像,一臉陰鬱,眼中充滿好奇。
“如果我告訴你,砂華有一對雙胞胎女兒,你能有什麽關於這件事兒的信息嗎?譬如,她總是去什麽地方看望她的女兒,又或者她有什麽怪異的小習慣。”江彥這樣說,謝拉娜也真的屏住呼吸,仔細地思考。
如此疼愛孩子的砂華必定不會忘記看望女兒們,正是因為從砂華的身上獲得了母愛,這對姐妹才會對於養母的死感到悲憤,為她複仇。不然呢?還有什麽其他的原因?
謝拉娜說:“說起看望誰,她每半個月都會出一趟遠門。”
江彥心裏有了點兒頭緒,問:“你知道她去哪裏嗎?”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她出遠門應該是有事兒吧?我也不能保證她每次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我有一次去朋友的城市玩,曾見到過砂華,她好像在等什麽人。等到我上前和她打了招呼,突然有個年輕的男人從銀行出來了,他戴著工牌,看起來是剛下班的樣子。那個男人還和我握手,名字叫什麽羅德。後來回舞團,我問起這件事兒,問她羅德是誰,是她的朋友還是男朋友,她就笑笑說是普通朋友。”
“哪個城市?”
“Bologna(博洛尼亞)。”
“你是在哪個銀行看到他們的?”
“火車站旁邊的Unicredit(裕信銀行),我不知道有沒有挪位置,畢竟快二十年了。”
江彥得知了這個信息,前腳剛掛斷電話,後腳就查火車趕往博洛尼亞。
博洛尼亞是座文化老城,有著意大利人心目中排名第一的古老大學博洛尼亞大學。路上來往的皆是學生,比起米蘭的紙醉金迷,這個城市更重視文化素養。
江彥查了火車站附近的幾家Unicredit,進銀行就找經理,詢問羅德這個人的消息。砂華死的那年才三十出頭,如今過去了二十年,羅德應該還沒退休,頂多六十多歲的樣子。
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一家銀行裏,江彥找到了正在值班的羅德。他已經是白發老人了,卻很精神,年齡看上去不過五十歲,或許是身體保養得很好。
江彥問起砂華,對方有一些茫然,匆匆地說了一句:“你等我下班再談,好嗎?我還要兩個小時。”
江彥點了點頭,坐在等候廳休息。
他曾看過伊拉給的葬禮照片,這個羅德就是老了以後的砂華前夫。由此看來,事情總算是有點兒眉目了。
好不容易等到羅德下班,江彥腰背都有些酸疼。
江彥懂待客之道,請羅德去吃晚餐。羅德卻說:“要不回我家吧?我下班得馬上回去見我太太,免得她擔心。”
他也沒反對,去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束花,說:“帶點兒花給您的妻子,這樣登門拜訪才不算打擾。”
羅德對於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笑了笑,算是感謝。
“對了,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江彥說:“可能有點兒冒昧,我想問一下砂華女士的兩個女兒的事情。”
聞言,不知為何,羅德有些震驚。他焦慮地舔了舔下唇,問:“你是怎麽知道……砂華還有兩個女兒的?”
“伊拉告訴我的,砂華的葬禮,她有參加。”
很明顯,羅德知道伊拉是誰,很快放鬆警惕,說:“她們消失很久了。”
“我知道。”
“成年之後,她們就離開了。我答應過砂華,要把她們照顧到成年,然後就放她們追逐自己的夢想去了。”
江彥敏銳地察覺了一些端倪,問:“為什麽剛才我問起砂華的女兒,您會這麽震驚?”
“因為砂華不會對外說她們的事情。”
“是怕記者汙蔑她攀上金主嗎?”
“這隻能算是問題之一……”
“之一?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問題?”
羅德突然不說話了,顫了顫嘴唇,說:“你跟我回家吧,我告訴你為什麽。”
事情似乎沒那麽簡單,江彥倏忽眯起了眼睛。
到了羅德家,江彥和羅德太太打了聲招呼,將花放在客廳。太太受寵若驚,馬上去廚房繼續煮晚餐,羅德則領著江彥上樓,往一間上鎖的房間走去。
羅德拿鑰匙開鎖,小聲地說:“等一下無論看到什麽,你都不要感到太驚訝。”
“哦?”江彥有點兒好奇,直到灰塵震落,窺得屋內全貌。
這間屋子裏擺著兩張女孩的床,被單皆為粉紅色,桌上也放置著許多精美漂亮的裝飾品,除了牆上貼滿了怪異恐怖的人像畫以及稀奇古怪的符號。
“有一段時間,她們好像喜歡上了奇怪的東西,我們大人總愛稱之為個性,所以我沒有理會。”羅德輕笑一聲,“我和砂華離婚後幾年,偶然看到她帶著兩個孩子。我想到從前,和她因為孩子的事情爭吵不休,那兩個孩子也像是紀念我一樣。幾乎是一瞬間,我發現我對她還有感情,可是她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我和她過一段時間聯係一次,甚至主動幫她解決一些問題。她領養了那兩個孩子,我愛屋及烏,幫著她照顧過一段時間。久而久之,我成了你們華人口中的孩子的‘幹爹’。即使我和她們沒有血緣關係,依舊能以父親的形象去保護她們,這讓我很高興,我和砂華的關係還能以另外一種方式延續。再後來,我遇到了自己的命中女神,而砂華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她死前曾說讓你照顧孩子,對嗎?”
江彥問:“砂華的兩個雙胞胎孩子,叫什麽名字?”
“一個是漓,一個是淋,她們姓林。”
“林漓和林淋離開家之前,有留下過什麽信息嗎?”江彥換了一句話說,“你知道林漓是佛羅倫薩‘紅房子事件’的幸存者嗎?那個房子曾是砂華的死亡現場。”
羅德啞口無言。
“你看新聞,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和凶殺案有關的事情,幸存者或是死者都會打馬賽克的,所以我……並不清楚。”
“你養育她們這麽多年,應該不會不熟悉吧?馬賽克後麵的模糊的臉,你真的一點兒都分辨不出來嗎?當時你真的毫無懷疑的心思嗎?”
羅德被這幾句話問得張口結舌,歎了一口氣說:“我確實知道得不多,不騙人。不過你說這件事兒和她們有關係,我是不會懷疑的。”
“什麽意思?”
“這兩個女孩,其實不是離家出走,而是十八周歲以後被我趕走的。”
“為什麽?”江彥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你是覺得她們在拖累你,想獨占砂華的錢?”
“不是的!不是的!”羅德很怕別人說他有人品道德問題,“我隻是……”
“隻是什麽?”
他滿頭是汗,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江彥蹙眉,問他:“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嗎?你有什麽不能說的事情?”
羅德痛苦難當:“這兩個孩子……有問題!”
“有問題?”
“砂華死後,我記得她死前的委托,發誓要好好照顧這兩個孩子。我的太太也是,她很尊重我,也很愛砂華,絕對不會對這兩個孩子不好的。”
“可是,這兩個孩子……是惡魔呀!”江彥的身後突然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他們轉頭一看,原來是羅德太太上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