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死在岩石下

(2009年7月21日)

1

唐風躺在雨菲爺爺的**,緊閉的眼皮下,是另一番世界。

後花園,寂靜的黑夜,沒有墓頂的古墓裏,何平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棺**。在古墓的旁邊,那個已經被挖開的大坑裏,有一個人正在大坑底下奮力揮舞鋤頭,“叮——叮——叮——叮——”鋤頭一下又一下,機械地敲擊著坑底堅硬的岩石,在寂靜的後花園中發出清脆而可怕的回音。

“吭——隆——”後花園的大鐵門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然後,它被緩緩地推開了。一個白裙女子拿著蠟燭出現在大鐵門內,坑底的人還在專心致誌地揮舞鋤頭。那白裙女子輕起微步,一步一步有節奏地踏在後花園的泥土上。女子手中的蠟燭,一滴一滴地淌下了燭淚,燭淚流淌到女子慘白的手上,重新匯聚,重新凝結,慢慢地,和女子的手融為一體。

白裙女子走到大坑的邊緣,燭光照亮了整個坑底。坑底的人仍然在機械地揮舞著鋤頭,“叮——叮——叮——叮——”鋤頭一下下敲擊著坑底的岩石,可是,每一下的敲擊,在堅硬的岩石上,卻隻留下一個淡淡的白點。

“你在挖什麽?”白裙女子說話了。可是這聲音卻不像是從她嘴裏說出,更像是從另一個地方傳來。

“王直的寶藏!”坑底的人並不抬頭,隻是悶聲答道。

“這裏不會有王直的寶藏,你就不要徒勞了。”白裙女子的聲音依舊從另一個地方飄來。

“不!王直的寶藏就在這裏,我很快就會挖到。”坑底的人固執地反駁。

“你已經挖到了坑底,難道寶藏在岩石下麵?”

“掘地三尺不見骸骨,岩石之下,必有寶藏!”坑底的人念念有詞,像是一句咒語。

“我來告訴你,王直的寶藏在哪裏。”

“在哪裏?”

“在黑洞裏!在——深——海——黑——洞——裏——”白裙女子的聲音突然提高了,緩緩地說出了那幾個令人顫抖的字眼。

“什麽?深海黑洞?”坑底的人終於停止了機械地挖掘,他突然扔下鋤頭,仰起了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白裙女子蒼白的臉。

“是的,深海黑洞。”

“那我不是白挖了這麽久?”坑底的人無限沮喪。

“不!你沒有白挖,你——為——自——己——挖——好——了——墳——墓——”白裙女子又拖長了聲音。

“我的墳墓?你是說……我會死在這坑裏?”坑底的人睜大了眼睛,盯著白裙女子,他的眼中閃出了無限的恐懼。

“不!你不會死在潮濕的泥土裏,而是——死在堅硬的岩石下!”白裙女子蒼白的臉上此時露出了一絲怪異的笑容。

“堅硬的岩石下?不!你在胡說八道,岩石下是王直的寶藏,不是我的墳墓。你這個魔鬼,詛咒我,我要殺了你,我要先殺了你……”坑底人被徹底激怒了,他絕望而又瘋狂地衝上了大坑,揮拳向那個白裙女子打去。可是他的拳頭卻撲了個空,麵前隻有空氣,沒有那個女子,燭光也沒了。

突然,身後又亮起了燭光。坑底人回頭猛地朝白裙女子撲去,白裙女子躲閃不及,腳下一滑,竟摔下了大坑。坑底人並沒撲到白裙女子,自己卻摔了一跤。他從地上站起來,惱羞成怒,顧不得身上的泥土,一把抓起身旁的鐵鍬,鏟起一抔土,朝坑底扔去,一邊扔,一邊歇斯底裏地衝白裙女子嚷道:“我先活埋了你,活埋你,活埋你……”

摔入坑底的白裙女子試圖站起來,但是她的腿已經摔斷。她吃力地支撐起上身,忽然驚奇地發現,自己手中的蠟燭還奇跡般地閃爍著。她冷冷地衝正在坑邊揮舞鐵鍬的坑底人說:“你雖然爬出了大坑,但你……其實已經死了……”

坑底人聽聞更加憤怒,衝坑中的白裙女子吼道:“你去死吧!我要殺了你,活埋你……”一抔抔潮濕的泥土慢慢湮沒了坑底的岩石,湮沒了白裙女子的身體,最後,也湮沒了那點點燭光……

2

21日02點30分,唐風終於看清了時間。又被噩夢驚醒,他感到胸口發悶,全身已被汗水浸透。他回想剛才的那個噩夢,白裙女子是誰?而坑底人又是誰?王直的寶藏真的在深海黑洞中?

這個夢又是如此真實,真實得有如親身經曆,但不管他如何努力,也想不出那個白裙女子究竟是誰,至於那個坑底人……夢中的碎片,開始在他的大腦中重新拚圖。慢慢地,一個真實而清晰的形象在他的腦中顯現,對!是他,那個坑底人就是——劉衡!

想到這,唐風不禁渾身一顫。劉衡?怎麽會是他?他又跑到後花園去挖那個大坑了?白裙女子說的那句“你不會死在潮濕的泥土裏,而是死在堅硬的岩石下”是什麽意思?難道劉衡將要遭遇不測?不!唐風已經失去了何平,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同學!可是,夢的最後,劉衡卻如發瘋似的活埋了那個白裙女子,到底誰是受害者,誰又是凶手?

唐風不敢再想下去,他跳下床,輕輕地打開房門,朝正屋客廳裏望去。客廳內一片漆黑,正屋的大門緊閉,沒有任何異常。他靜下來側耳傾聽,從客廳正中的帳篷內傳來了一高一低,兩個不太均勻的鼾聲。唐風辨別出來,那個高的就是劉衡的鼾聲,他對此再熟悉不過,因為在大學宿舍,劉衡就睡在他的對麵。

唐風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看來劉衡安然無恙,其他人也沒事,噩夢畢竟隻是噩夢!唐風關上門,重新躺在**。屋內悶熱潮濕的空氣包裹著他的身體,讓他久久無法再度入眠,唐風在**輾轉反側,折騰了許久,才又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唐風又被一個奇怪的聲響驚醒。他看看時間,21日03點30分。才睡了這麽一會兒?這時,那個奇怪的聲響再度傳來。唐風坐起來,吃驚地瞪大了原本惺忪的睡眼,緊盯著漆黑的房間。他背靠著牆,一動不動,不敢去開燈,也不敢發出一點動靜,因為——此刻,他已經發現那個奇怪的聲響就來自這個房間。

3

“雨菲,爺爺有一個關於黑溟島的故事從來沒有對你講過!”

唐風被這突如其來的渾厚男中音嚇了一跳,他瞪著驚恐的眼睛,注視著漆黑的房間。渾厚的男中音就是從這房間裏傳出來的,這是一個他從沒聽過的陌生聲音。

“爺爺之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這個故事,是因為這個故事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還太可怕了。”那個低沉渾厚的男中音再次響起。這個聲音不是很大,語速有些緩慢。這時,唐風終於判斷出來,這竟是桌上那台老式卡帶錄音機發出的聲音,而剛才將自己驚醒的奇怪聲音正是錄音機轉動倒帶的聲音。這錄音機沒人動它,自己怎麽會……

唐風瞪著驚恐的眼睛,仔細觀察著這個不大的房間,仿佛正有一個幽靈飄**在自己周圍。但是,不管是人還是幽靈,他都沒有看到。

這時,錄音機裏的男中音又繼續說道:“但是,爺爺還是決定在臨行前把這個故事錄在磁帶裏,希望你能聽到。”

看來,這個渾厚的男中音就是雨菲爺爺的聲音。

“這個可怕的故事,我想得從一張老照片說起。你曾經問我照片上的人都是誰,特別是三個年輕人並排站立的那張。我一直沒對你說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這張照片站在正中,那位西裝革履的青年就是爺爺的父親,他的名字叫蕭宏。站在他兩邊的那兩個年輕人是父親的兄弟。他們兄弟三人,父親排行第二。左首那位年紀稍長的是父親的哥哥,也就是我的伯父,而右首那位年紀略小的是父親的弟弟,我的叔叔。”

唐風腦中頓時浮現出那張老照片。當時他對照片中的人也大感好奇,今天看來,謎團就要揭開了,隻是他沒想到,竟是以這樣一種方式揭開謎底!

錄音機裏繼續傳出雨菲爺爺的聲音:“我們家族本是將門之後,但從明朝時定居在黑溟島後,便棄武從文,詩禮傳家。父親三兄弟從小學習都很用功,三兄弟長大後,一起考到了上海的大學。大學畢業,父親去了日本留學,伯父和叔叔則留在上海工作。本來,他們都會有一個不錯的前程,但沒過多久,抗戰爆發了。伯父和叔叔為躲避戰亂回到黑溟島,父親中斷了在日本的學業也回到黑溟島。三兄弟在島上的生活雖然清苦,倒也過了幾年世外桃源的生活。不過,好景不長,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本人發現了黑溟島的戰略價值,便派兵在島上修建了一個小型補給基地,給來往的日本艦船補給油料。從此,島上陸陸續續來了一些日本軍人和軍官家屬,還有不少給他們幹活的中國戰俘和勞工。這一切打破了兄弟三人的平靜生活,父親憑著自己精通日語和在日本留學的經曆,與島上的日本軍官周旋,勉強度日。又過了一年多,大約是在一九四三年,當時日本人已經在太平洋戰場上節節敗退,島上卻突然來了一對日本夫婦。那個日本男人西裝革履,帶著一副金邊眼鏡,看樣子不像是軍人,倒像是位學者,而他的夫人則身懷有孕,即將分娩。這對日本夫婦上島後,便和父親他們一起住在山頂老宅裏,準確地說,他們就住在現在一直空著的東屋……”

東屋?唐風心裏一驚,怪不得東屋裏有日本式樣的玄關和家具,他立即想到了住在東屋裏的那個不眠之夜和現在正躺在那裏的何平的屍體。

4

“父親一直對這對日本夫婦的突然到來心存疑慮,他們既然不是日本軍人,到這荒涼的黑溟島上來幹嗎?在和那個日本男人交談中,父親得知,這個日本男人名叫小野一郎,他自稱是東京帝國大學的地質學教授,到黑溟島是來研究這裏奇特的地質構造。父親從小在黑溟島長大,知道島上的地質構造確實奇特而複雜,很有學術研究價值,便相信了小野一郎的話,就這樣平安無事地過了一年。這一年裏,小野經常帶著儀器和工具在島上考察,閑暇時,便找父親他們聊天,經常和父親聊起中國曆史,還有我們家族的曆史。伯父和叔叔心直口快,也沒多想。久而久之,父親卻感到奇怪,小野為什麽對我們家族的曆史那麽感興趣?除了和父親他們聊天,小野還經常去找島上的日本軍官。父親本來並沒多心,但有一次,父親無意中聽到了小野和日本軍官的談話,他才知道,原來這個小野一郎並不是什麽東京帝國大學的地質學教授,而是一位對考古,或者說是對古代寶藏很有研究的日本軍官。他來到黑溟島肩負著一項特殊的使命,這項特殊使命就是尋找明朝大海盜王直埋在島上的寶藏,而這,正是我們家族保守了四百多年的秘密。”

古老而神秘的家族幾百年來定居在這荒島之上原來是為了保守王直的寶藏!唐風似乎開始明白了,王直的寶藏——這就是黑溟島的秘密。

“父親趕緊和伯父、叔叔商量對策,三人雖然知道島上埋藏著王直的寶藏,但他們誰也不知道寶藏究竟埋在哪裏。於是三人商定,守口如瓶,如果小野自己找到了寶藏,則設法阻止寶藏落入日本人手中。小野每天繼續在島上尋找寶藏,他破解了島上許多的神奇現象,卻始終沒能找到寶藏。父親在知道小野的目的後,也曾獨自暗中尋找過,雖然沒有找到,但他卻掌握了一些小野不知道的秘密。恰在此時,日本在太平洋戰場上已經全麵敗退,日本人開始在占領區瘋狂搜刮財富,以解戰場上的燃眉之急。小野的上司不斷催促他趕緊找到寶藏,與此同時,小野也感到父親已經覺察出了他的意圖,便徹底撕下了偽善的麵具,帶兵直接把父親他們抓了起來。當時父親他們兄弟三人就被關在正屋東邊的那個房間,而爺爺現在住的這個房間就是當時的刑訊室。”

“什麽?刑訊室?”唐風盯著眼前這間黑暗的房間,突然感到身後滲出了一陣徹骨的寒意。想不到老宅還有這麽一段曆史,竟然做過監獄和刑訊室。

“開始時,小野對兄弟三人主要以利誘為主,說找到寶藏五五分成,但父親他們不為所動。到一九四五年,抗日全麵勝利,日本即將戰敗。小野終於惱羞成怒,開始在刑訊室對父親兄弟三人嚴刑逼問。他們受遍酷刑,父親雖然知道的情況最多,但他始終嚴守秘密。而並不了解多少情況的伯父和叔叔卻挺刑不過,最後,胡亂地對小野說後花園正中的大土包就是王直的墳墓,寶藏埋在土包之下。小野於是便叫遍體鱗傷的伯父和叔叔,還有幾個戰俘去後花園挖墓,他們挖了一天,一直挖到了堅硬的岩石,仍然沒有發現墓室,更不用說王直的寶藏了。就在小野絕望的時候,他突然在大坑底部的泥土裏發現了一柄明代寶劍,這把寶劍名叫——黑溟劍!”

黑溟劍?這不就是劉衡挖出的那柄寶劍嗎?難道六十多年前它曾經出現過?唐風感到自己的大腦就要被撐破了。昨天,劉衡幾乎用同樣的方式使這柄黑溟劍重見天日,這是巧合?還是……可怕的宿命?

5

那個聲音繼續訴說:“伯父和叔叔,眼見日本已經撐不了多久,以為隻要應付過去小野,挺過那段時間,便可得救。但悲劇從第二天淩晨就開始了,多少年後,父親仍然清楚地記得。那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的淩晨,日本戰敗投降的前一天,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叔叔竟然奇跡般地從囚室裏走了出來,繞過了正屋客廳裏看管他們的日本兵,不聲不響地走到了後花園……天亮後,他被發現死在了那座沒有墓頂的古墓裏,而且是直挺挺地躺在棺**。所有的人都驚恐萬分,小野調查了一天,除了調查出那天晚上負責看管囚室的日本兵睡著了,其他的一無所獲。小野也開始感到恐懼,他趕忙把那柄挖出來的黑溟劍供奉在正屋客廳的條案上,並對著條案上的牌位默默祈禱。但此時,小野已經無法關上由他自己打開的潘多拉魔盒了。次日傍晚,也就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戰敗投降的那天傍晚,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聽到這,唐風已經有了窒息的感覺,他的雙手緊緊地摳進了床板上的草席裏。

“那天傍晚,同樣也被打得遍體鱗傷的伯父突然發瘋似的衝開了囚室的門,他一眼看到被小野供在客廳條案上的那柄黑溟劍。伯父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拿起那柄黑溟劍,一劍刺死了客廳裏看管囚室的那個日本兵,然後徑直衝向小野居住的東屋,砍傷了小野和他的夫人。小野夫婦丟下自己的孩子,奪路而逃。而伯父真的瘋了,他手握寶劍,逢人便砍。山頂上當時住的大都是日軍家屬,這些日本人紛紛從那條墓碑山路逃下山。伯父隻顧瘋狂地砍殺日本人,最後竟失足摔下了山崖,墜落在那塊刻有‘黑溟島’三個字的大石碑上。在夕陽的餘暉中,伯父的鮮血染紅了整塊石碑。”

說到這,錄音機裏的聲音停了下來。漆黑沉寂的房間中隻剩下了唐風緊張的喘息聲和收音機裏磁帶轉動的聲音……就在唐風舒了一口氣,開始回想剛才那段話時,突然,錄音機裏又傳來了那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隻是這次,這個聲音變得急促起來。

“但是,這並不是災難的結束,而隻是災難的開始。就在小野和那些日本人還在慶幸他們逃過一劫時,突然,空中出現了一道球形閃電。可怕的球形閃電照亮了整個天空,緊接著是一聲巨響,像是從遙遠的地下傳來。這時,遠處壓來滾滾烏雲,白晝變成黑夜,空中電閃雷鳴,海麵卷起巨浪衝上沙灘,湖水頓時變成沸騰的溶漿迸發出地表,原本寧靜的沙灘上,刹那間陰風陣陣,野火叢生,屍骸遍地,隻聽見一片鬼哭狼嚎。這是黑溟島的末日。大火在島上燒了三天四夜,直到一場百年難遇的台風襲擊了黑溟島,才澆滅了這地獄的煉火。小野夫婦,島上的日本軍人和他們的家屬,還有可憐的中國戰俘和勞工全都被這地獄的煉火吞噬,隻有我的父親逃過了這場末日災難!”

錄音機裏的聲音到這裏,再次戛然而止。此時,唐風的雙手已經摳穿了**的草席,他驚恐地盯著桌上的老式錄音機,直到磁帶停止了轉動。他知道,錄音機裏的可怕故事終於結束了,但是黑溟島上的可怕故事還遠沒有結束。

6

漆黑的房間裏,唐風還在大口喘息著,雖然錄音機早已停止了轉動,可怕的故事也已聽完,但唐風仍然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盯著這間曾經做過刑訊室的房間。

他還在回想剛才那個可怕的故事,在島上一幕幕的親身經曆和曆史的記憶碎片亦真亦幻地反複在腦海中拚接,可是,現實和曆史的碎片不管怎麽拚接,卻總是無法拚接出完整的圖畫。

突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模糊的光亮。光亮給這間漆黑的房間帶來了一絲光明——是客廳的燈光!

“劉衡!你要幹什麽?”唐風還沒來得及享受這片刻的光明,就聽到了孫魯驚慌地呼喊。

唐風的身體一顫,猛地跳下了床。打開房門,他看見了驚人的一幕——客廳的白熾燈下,劉衡高高舉起了那把黑溟劍,朝孫魯睡覺的帳篷砍去。隨著帳篷被劃破的聲音,孫魯往外一滾,又一翻,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

唐風還沒反應過來,孫魯已經向他的房間逃來。當孫魯逃進房間時,站在門口的唐風看到了一張麵目猙獰,充滿殺氣的臉。這還是劉衡嗎?那個曾經朝夕相處的同學!

劉衡瘋了!他手握黑溟劍,正朝唐風疾步走來。就在劉衡向唐風砍來時,孫魯迅速地關上了房門,救了兩人的命。

但是,劉衡還在門外揮舞著黑溟劍,薄薄的木門很快便被刺穿,鋒利的劍刃在唐風眼前閃著奪目的寒光。

“你還愣著幹什麽?快來幫我堵門!”孫魯的呼喊驚醒了傻站著的唐風。

唐風趕緊搬來屋中的椅子和那個書架,堵住了房門。

“劉衡!你到底怎麽了?”已無生命之虞的唐風和孫魯開始衝劉衡喊道。

但是,劉衡並沒回答他倆的問話,還在門外揮舞著那柄黑溟劍。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唐風轉而問孫魯。

“我也不知道,我睡得好好的,迷迷糊糊中,看見劉衡起來了。我被他吵醒,看見他打開燈,好像在客廳大門旁發現了什麽。讓我想想……對!我隱約看見他撿起來的似乎是塊圓形的牌子,好像還是玉的!我以為他是起來上廁所,就沒在意,又閉上眼睛睡覺,可誰料,等我再一睜眼,他居然像瘋了一樣要砍我,我看他是真的瘋了……”

“玉牌?”唐風心裏一顫,那塊橢圓形玉牌?他趕忙伸手去褲子口袋裏掏,一摸,玉牌竟然不見了。

唐風的腦中開始飛速回想,他記起來,昨天晚上劉衡叫自己把大門鎖牢,掏口袋鑰匙時,可能把玉牌掉了出來。

對!一定是這樣!可是這塊橢圓形玉牌又和劉衡發瘋有什麽關係呢?

唐風還在思慮之時,門外漸漸平靜了下來。唐風和孫魯側耳傾聽,客廳裏好像沒了動靜,兩人這才長籲了一口氣。

“慕青!”唐風突然想到了慕青,他的心裏更猛烈地一顫。慕青還在對麵那個房間裏……唐風不敢再想下去,孫魯也意識到了慕青的危險,他倆又七手八腳地把家具搬開。當唐風急切地打開房門時,對麵的房門也開了……

唐風看到了慕青,四目相對,還來不及說話,他們幾乎同時發現,客廳裏已經沒了劉衡的蹤影。正屋大門洞開,一股陰風直吹進來,掀起了蓋在那兩座牌位上的黃色絲綢。唐風驚奇地發現,那兩座被剔去了文字的牌位上,此刻……突然現出了一行文字。唐風揉揉眼睛,他看見了那行文字——若球形閃電再現,必有災難降臨此島!

咒語!這句可怕的咒語,再次出現!唐風已經顧不上探究這牌位上的文字,他和慕青、孫魯三個人一起撲到大門旁,因為他們看見劉衡手握黑溟劍,正向雨菲居住的西屋疾步走去……

就在劉衡準備砍掉西屋的門鎖時,西屋的燈亮了。隨即,屋門緩緩打開,雨菲還是穿著那身白裙,出現在劉衡麵前。雨菲的眼裏透著奇異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劉衡的眼睛,劉衡原本已經高高舉起的黑溟劍竟又慢慢地落下。

劉衡一步步地向後退去,雨菲麵無絲毫懼色,一步步逼著劉衡走到院中。終於,雨菲平靜地開口了:“你——要——幹——什——麽——”

劉衡想說話,可是喉嚨裏發出的卻是含糊不清的聲音。他傻傻地愣在原地,但半分鍾後,劉衡的身體突然猛地一震,然後轉身向老宅外奔去……

7

劉衡是真的瘋了!他嘴裏含糊不清地叫喊著,手中握著鋒利的黑溟劍衝出了老宅。見此情景,眾人才如夢初醒,趕忙都跟了出去!

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已經彈出了一抹紅色,黑暗即將過去,黎明就要來臨,但是,劉衡他再也看不到今天的陽光了。不!也許他正是為了去擁抱那抹紅色,張開雙臂,縱身一躍,連同那柄黑溟劍一起墜下了山崖……

當眾人衝出老宅大門時,隻看到了一個背影,那是一個曾為他們所熟悉的背影,就這樣在他們麵前縱身一躍,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又是一個!

當眾人趕到劉衡墜崖的地方,為時已晚。大家失神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突然,唐風也像著了魔一樣,沿著墓碑山路朝山下奔去。他跌跌撞撞地在墓碑山路上飛奔,此刻,他感覺周圍是那麽寧靜,時間仿佛已經凝固,自己的雙腿卻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重。

奔跑中,唐風忽然腳下一軟,竟一腳踩空,重重地摔在了山路上。他趴在地上,慢慢抬起頭。清早的晨曦穿過樹梢,斑駁地投射在山路上。唐風依稀看清了麵前那塊墓碑上的文字——“故浙江東陽徐公諱宏之墓”。唐風心裏一驚,這些墓碑不是被鑿去了墓主的名字和籍貫,怎麽麵前的這塊墓碑上……

唐風趕忙站起身來,又朝前後幾塊墓碑望去——“故南直隸歙縣王公諱德之墓”“故浙江永嘉陳公諱敬之墓”“故福建寧德林公諱六之墓”“故南直隸溧水李公諱康福之墓”“故浙江蒼南黃公諱海之墓”……一塊塊,原本被鑿去名字的墓碑卻又奇跡般地顯出了名字。唐風忽然感到天旋地轉,他覺得這些墓碑變成了一個個孤魂野鬼,此刻就纏繞在周圍。他無力地扶住身旁的一棵樹,閉上眼睛,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不!一定要找到劉衡,也許他還有一口氣,哪怕隻是一具屍體……唐風重新睜開眼睛,不再去看腳下的墓碑,一步步地來到山腳下。在那塊刻有“黑溟島”三個大字的石碑前,他看到了那柄黑溟劍。此刻,這柄劍在唐風眼裏,已經變成了邪惡的化身。

循著石碑向上看去,唐風頓時怔住了,因為他看到了在石碑的頂端,正趴著一個人,不!應該說正趴著一具屍體,那是劉衡的屍體。此刻,劉衡正睜著一雙無比恐懼的眼睛,盯著站在石碑下的唐風。那雙唐風再熟悉不過的眼睛,因為劇烈的撞擊和難以名狀的恐懼,險些就要爆出了眼眶。而劉衡身上的鮮血正源源不斷地從他的胸口,就是……就是那天在這石碑下被血染紅的地方流淌出來。慢慢地,劉衡的血染紅了整塊石碑。在初升的朝霞中,石碑上“黑溟島”這三個紅色的大字顯得格外刺眼和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