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果不出意外,麥梓琪順利地加入了學校的話劇社,這讓當時輕視她的那些同學對她刮目相看,紛紛對她親熱起來。
更讓麥梓琪開心的是,話劇社編排的年度大戲,打算放在學校中秋晚會上演出的話劇,竟然也分了個角色給她。
話劇社排演的大戲是由希臘神話改編的《奧立安》,講述的是海神波賽冬之子奧立安和月之女神阿爾忒彌斯的悲慘愛情故事。
奧立安愛上了和他一樣喜歡在森林裏狩獵的月之女神阿爾忒彌斯。兩人很快就被對方的高雅瀟灑和出神入化的獵技深深吸引。這一切,卻使疼愛妹妹的太陽神阿波羅很不愉快。然而他知道阿爾忒彌斯性格倔強,勸說根本不會打動她,於是便設計使阿爾忒彌斯親手射死了奧立安。
大家一致讚同讓林薇出演女主角阿爾忒彌斯,而男主角因為一些方麵的原因並沒能定下來。
這出戲的女配角很少,副社長考慮到照顧新人,便把兩個女配角分給了麥梓琪和另一個剛進社的女生。
拿到的角色戲份少得可憐,但麥梓琪心裏還是挺高興的:至少還是可以在這場盛大的演出中小試牛刀的嘛!
把劇本拿回家之後,麥梓琪破天荒的沒有做飯,而是叫了江南水鄉的外賣來吃。
其實麥梓琪覺得吃哪裏的飯菜都無所謂,但君兆夕似乎對江南水鄉的飯菜情有獨鍾。
麥梓琪一邊扒著飯,一邊認真地讀著劇本。
聽說這是學校有名的大才女高可如寫的,看上去真的很淒婉動人。
麥梓琪一邊點頭,一邊輕輕地念著裏麵的台詞。
君兆夕終於被這惱人的氣氛激怒,放下碗筷:“你可不可以不要把這白癡劇本念出聲來?”
麥梓琪白了他一眼,繼續讀著自己的劇本。
“是不是台詞很難背?拿來給我瞧一下!”
“喏,就這句‘噢,我尊貴的阿爾忒彌斯小姐,您這樣做會激怒阿波羅大人的’,我打了紅線的那裏。”
麥梓琪把劇本翻了幾頁,遞了過去。
君兆夕臉色很不好看地說:“這樣的台詞是有些拗口……其他的呢?”
麥梓琪眨巴了一下眼睛,很無辜地看著他:“都在這裏了。”
“what?”君兆夕擺出一副抓狂的樣子,“隻有一句台詞?至於連飯也不做的來背嗎?”
麥梓琪撇了下嘴:“你不會因為吃不到我做的飯菜介意成這個樣子吧?”
“我懶得說你!‘噢,我尊貴的阿爾忒彌斯小姐,您這樣做會激怒阿波羅大人的’,我看一遍就能說出來了!”君兆夕搖了搖頭,丟下劇本起身。
麥梓琪撿起劇本,跟著他來到客廳:“其實我是在背所有的台詞呢!”
君兆夕有些訝異的看了看她:“有這個必要嗎?”
麥梓琪重重地點了幾下頭:“當然了,這個機會對我很重要的,我一定要熟悉每個字,這樣才不會犯一點錯。”
“可是你隻有一句話!怎麽可能出錯?這樣吧,明天我打電話給王峰,叫他把主角讓給你演!”
君兆夕把身體重重壓在沙發上說。
麥梓琪一聽,眼睛裏滿是笑意,走過去緊挨著君兆夕坐下,然後用肩膀輕輕碰了他一下:“喂,原來你還是蠻關心我的嘛!”
君兆夕一聽,舉起手在她頭上敲了個爆栗:“別異想天開啊,我是擔心明天沒晚飯吃,江南水鄉的東西越來越爛了,簡直讓人難以下咽!”
麥梓琪聽了,嘟起嘴:“口是心非!”
君兆夕理都不待理她。
“其實說真的,我也很想演阿爾忒彌斯,但是我不可以憑借不正常的手段獲得這個榮耀,更何況演女主角的是我的好朋友林薇……”
麥梓琪抱著膝,整個人都窩在沙發裏,有些沮喪,但異常堅定地說。
說完後,她側過臉把頭埋起來,怔怔地發起呆來。
她並不知道,此時,君兆夕正用奇異的眼神打量著她,那眼神中摻雜著許多連他自己也參不透的成分。
“我一輩子都不可以做任何壞事,否則我死了之後就成不了天使,去不了天堂了……”
麥梓琪喃喃自語道。
“去不去天堂,做不做天使有什麽重要?”君兆夕搖了搖頭,收回自己的眼神,扣起食指,抵在下巴上說:“其實,這世界又有什麽東西是重要的?”
麥梓琪似乎沒聽到他在說什麽,過了一陣子才轉過來用手拉了拉君兆夕的衣擺:“剛才沒有吃飽是不是?我也覺得肚子裏麵好空虛哦,我去做碗麵條,你要不要?”
君兆夕“哈”地笑了一聲:“你是隻豬嗎?”
麥梓琪氣結,憤然起身,往廚房走去。
“喂,我那碗要加個荷包蛋!”
還沒走開多遠,身後就傳來君兆夕那個虛偽男人的無恥讕言。
半個小時後。
君兆夕心安理得地享用麥梓琪現煮的麵條,雖然被食物俘虜挺可笑的,不過確實味道不錯,見她又拿出劇本來看,斜飛了她一眼,卻也沒再說什麽。
兩人便悶聲不吭地各吃各的。
“這是什麽?”君兆夕突然死皺著眉從碗裏夾出一個牡蠣來,臉越繃越緊,好像隨時都會爆發。
那是……那是爸爸生前最愛吃的東西。
被塵封多年的疼苦回憶忽然敞開了大門,君兆夕隻覺得的心髒猛地一陣緊縮。
“小夕,來幫媽媽洗牡蠣。牡蠣是爸爸最喜歡吃的食物,最近他的工作那麽辛苦,我們要給他製造一個驚喜哦。”
耳邊全是媽媽滿是愛意的溫柔聲音。
君兆夕的下頷微一抽搐。
“嗯?”麥梓琪從劇本上移開視線,看了眼他用筷子挑出來的東西,漫不經心地答道,“那個是牡蠣啊。我見爺爺很喜歡吃,所以猜你也很喜歡吃。你不知道哦,這些牡蠣洗起來很麻煩,有一隻的殼還把我的手劃傷了。”
說著,麥梓琪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左手:“我已經煮了好幾個鍾頭了,據說小火煮出來的湯營養很好。”
君兆夕一怔:回憶裏,媽媽將她修長瑩白的手浸在髒水中洗牡蠣時,偶爾也會被牡蠣殼劃傷。她也會像這樣嗔怪著將手伸到爸爸麵前抱怨。等到爸爸心疼的眼神滑過她的臉時,她就會露出狡猾得意的笑。
他的目光落在麥梓琪手上的手指上,眉下意識地一皺。
然而……她為什麽要喚起他永遠不想麵對的傷?
“沒有人告訴你牡蠣在我這裏是禁忌嗎?”君兆夕騰地起身,用那種冰冷的口吻質問,頓時將好不容易得來的溫馨霎時凍結。
“你不是說這兩天總是失眠嗎,書上說吃牡蠣可以安神的。”麥梓琪有點委屈地小聲回答。
不知道為什麽,無論她怎麽努力,在君兆夕這裏總是錯的。
“以後,不要再自作多情!”君兆夕冷冷轉身,“我從不愛吃牡蠣,也不用別人關心。”
門砰地一響,打碎了一地溫情。
戲劇《奧立安》終於開始了它緊鑼密鼓的排練階段。
麥梓琪顯得很興奮,如果你也背那麽一大本劇本,然後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將那些紙質的風花雪月用自己的眼神、動作刻畫出來了,你也會很興奮的。
麥梓琪不是女主,但是她比女主要努力得多,她不是林薇,沒有林薇渾然天成氣質與表演才能,所以隻好努力,背劇本,要比別人多背幾遍,連排練,也要比別人早到一會兒。
這個時代,堅信笨鳥先飛的人鳳毛麟角,她就是為數不多的人中的一個。
“噢,我尊貴的阿爾忒彌斯小姐,您這樣做會激怒阿波羅大人的。”麥梓琪一遍又一遍地對著劇本念,盡管這句台詞真是短的令她想忘都忘不了。
這個時候侍女應該是怎樣的神態呢,當然是恐慌焦急了,還能怎麽樣。
想到這裏,麥梓琪覺得無力極了,為什麽她不是女主角呢?
如果是女主角的話,她就可以說同男主角說:親愛的奧立安,如果有一天我說不愛你了,你一定不要相信我。又或者,她可以同太陽神阿波羅說:哥哥,請您寬恕我吧,也請神明們都寬恕我吧,偉大的愛情難道不值得寬恕嗎?
總之,怎麽樣都比原先她的那句要好得多,說起來是配角,其實那個角色就跟植物布景差不多呢。
“劇本裏有這些台詞嗎?”
就在麥梓琪出神的時候,一個溫和低沉的聲音從後台傳來。
那是……木學長的聲音?
麥琪的心跳微一滯,半是愕然半是驚喜地回頭地看了過去。
一注陽光透過高大的哥特式窗戶落進冰冷的排演廳裏灑在他身上,他則仿佛是童話裏總是得到上天眷顧的王子。
路過排演廳時,木可風忽然想起一本小相冊落在話劇社排練室的櫃子裏了,心想今天是《奧立安》的第一次排演,也就順道過來看看,一進門,便聽見麥梓琪正坐在舞台邊緣晃**著雙腳念念有詞。
木可風微笑地看著那個如矢車菊般的女孩,心想,這次沒有來錯。
“哦,我瞎編的啦。”麥琪連忙說。
“我還以為劇本跟你之間存在強大無比的磁場呢,連抬個頭都不舍得。”木可風打趣說。
緊接著,他走到麥梓琪身邊,在她身邊坐下,和她一起看她手中的劇本:“剛才那兩句台詞不錯,待會兒遇見可如的時候要跟她說說她得加油了,不然,晨光第一才女的位子可是要拱手讓人了。”
“學長……”麥梓琪的雙頰紅成一片,頭也使勁往下低,為什麽知道他是那個了,遇上他,她還是會有些無法自拔呢?
“哈哈……”
他身邊的女孩子從來都是最優秀的,像林薇那樣,帶著冷豔氣質的美女,待人總是若即若離,麥梓琪是唯一的例外,她很普通,但她最吸引他的地方就是太過普通,普通得那麽安靜,讓人從心裏想去……愛護。
她是一塊璞玉,上好的璞玉,木可風端倪著快要把頭鑽到地下去的麥梓琪一陣失笑。
嗚嗚嗚,悲哀啊,在學長麵前露出了自己無知的本性,她不敢抬起頭來,卻很好奇,隻得用餘光偷偷地瞄一眼身邊的木可風。
天了,怎麽會有人連捧腹大笑時都這麽有氣質呢,狹長的眼睛半眯起來,眼眸仍如星子一般璀璨,笑得時候,牙齒露出來,很整齊也很潔白,再然是聲音,好聽得不可思議,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刺耳,上帝果然是偏心的。
麥梓琪記得君兆夕那家夥恥笑她的時候聲音就很刺耳,好像要吵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有多蠢。
想到君兆夕,她的心忽然一跳,仿佛得到某種昭示一樣,她回頭看了過去,便看到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排演室門口的身影。
“君……”
君兆夕穿著一件白色的休閑襯衣,冷冷地站在排演廳門口。由於逆著光,麥梓琪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開玩笑的吧,她平常不在背後說人壞話的,就這麽偷偷在心裏想了一下,結果他真的就出現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君少,都說了林薇還沒來,看,白跑了一趟了。”
君兆夕的忠實跟班趙奇喘著氣抱怨,外麵的天氣真是熱,這裏又不讓車經過,可是君大少爺執意要過來探班。
君兆夕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了排演廳。他一言不發地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嗒地打燃打火機。冰藍的火光照見他冷峻的臉,然,一臉落寞。
他有點後悔前來探班,明明知道不該來,但聽說她在裏麵,他就忍不住想過來看看。然而,看到的卻是她和別人的柔情蜜意。盡管他不知道現在心裏這種不愉快的感覺是什麽,但他就想這樣看著,休息一會兒。
是的,休息一會兒,一支煙的功夫,他就又可以活在那種虛偽的肆意中。
“君兆夕,你怎麽來了?”
這時,麥梓琪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起身向他走去。
他的神情,總是讓她沒來由的在乎緊張。
她忘記了,腳下有一堆不起眼的繩子。
雖然不起眼,但足可以將一個失神的人絆倒。
“小心!”
“小心!”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身手也夠利落,隻是最後麥梓琪還是被攬到了木可風的懷裏。
君兆夕伸出去的右手隻能無趣地揮了揮空氣,這讓他鬱悶極了,卻不好發作,然後就自己跟自己說,這種好端端坐著都能差點摔下來的蠢女人他本來就不應該救的。
“謝謝……謝謝學長。”心有餘悸的麥梓琪一個勁地向木可風道謝,直到冷靜下來,她才意識到自己正在他的臂彎中。
“學長。”
麥梓琪的臉沒來由地紅了,她垂下頭,示意他放開她。
“為了你的安全,我得沒收你的劇本一段時間。”
“啊?”
麥梓琪一個不留神,劇本已經被木可風霸道地從自己手上抽走了。
“學長,我保證再也不會這樣了。”
麥琪連忙拉住木可風的手臂,算是求情吧。
他關心自己呢,一絲溫柔漫上了心頭。
“大庭廣眾之下打情罵俏,也不怕有傷風化!”
自從上次被那個死丫頭肥揍了一頓,趙奇算是記恨上了她。難得有機會,他自然要詆毀一兩句了。
“木可風!”
君兆夕冷冷地盯著台上那個家夥。
木可風一回頭就看到了君兆夕挑釁的眼神,對此,他報以一個微笑。
這時,君兆夕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也微微一笑,戲謔地說:“原來你不是GAY,原來你還會追女孩子。隻不過,你的眼光似乎配不上你的外表。”
君兆夕說著,一點也沒想到自己以前追求女明星的時候,要露骨得多,手段也要多得多。
他現在隻是覺得麥梓琪的笑容很刺眼,僅此而已。
“你的眼光也同樣配不上你的外表。彼此……嗬嗬。”木可風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將他的攻擊擋了回去。
君兆夕有什麽資格和人談眼光?
低下頭,他一如既往地看著那個幹淨美好的女孩。他的眼裏,從來隻有那些他在乎的人。
這時,話劇社的人陸陸續續地走進排演室,見到坐在一旁的君兆夕,有幾個女生還倒抽了一口氣,露出很花癡的表情怯怯地同他打招呼,君兆夕隻是愛理不理地把玩著鐵灰色金屬殼手機,看了眼時間,眉頭鎖得更緊了。
“就用你編的台詞排演吧,我覺得挺好的。”木可風對一旁的麥梓琪說。
“啊?”麥梓琪完全沒有想到自己能美夢成真,“學長,這可以嗎?”
君兆夕待不下去了,那個蠢女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矯情了?!
還是走吧——反正她不需要他。
收緊手,將專程買給她的潤喉糖捏得粉碎——至少,不欠她什麽了。
留一個背影給那些歡笑的人。
君兆夕起身離去。
歡笑是他們的。
歡笑裏沒有君兆夕……
麥梓琪在台下女孩子們失望的議論聲音中回過頭來,發現那個家夥已經遠去。
那個背影是落拓嗎?還是寂寞?
應該是吧,還有一點淡淡的憂傷,專程過來,卻看不到林薇,所以很失望吧?
麥梓琪這樣想,一種虛空的傷感也彌漫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