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少爺,你怎麽來了?”

正往排演廳氣喘籲籲地趕來的副社長王峰見到君兆夕,一時沒反應過來,一邊問一邊取下眼鏡用袖口使勁地擦。

君兆夕懶得去搭理,隻顧往前走,趙奇很狗腿地同小聲對王峰說了句:“少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便追上君兆夕的腳步離開,留下完全摸不著頭腦的王峰。

王峰搖了搖頭,繼續往排演廳裏頭走,君少的心情從來都是捉摸不定的,哪是他這種小老百姓能夠猜透的呢?反正隻要他繼續讚助他的話劇,一切就好。

“社長,終於找到你了。”王峰一進排演廳便朝著站在舞台邊指導排演的木可風嚷嚷,笑得好不燦爛,跟掉進了金子堆似的。

“怎麽了?”

“你剛剛把手機落在會議室了,你的經紀人蘇珊姐剛剛打電話過來說《鳶之宿命》的投資方讓你後天晚上8點參加首映儀式。而且蘇珊姐說,好萊塢的哈德曼導演可能會出席,她希望你務必參加。”

“這……”木可風微皺了眉。他實在不喜歡在那樣的氛圍下欣賞一場電影,他討厭虛偽的應酬。

“學長,不要這……了!好歹你是片子的主攝影師,你都不去,導演肯定會很不爽!”

麥梓無意間聽到木可風與王峰的對話,便被吸引了過去。原來《鳶之宿命》也是請學長做攝影的啊,真是不可思議!這部片子,單是在電視上看預告片她就看了不下十遍,每一次都有新的發現新的 ,那些鏡頭捕捉得太完美了……

“梓琪,你小心點,別掉下來了。”木可風回頭看著站在台邊發呆的麥梓琪,無奈地笑著歎了口氣,真是個讓人擔心的丫頭。

“喏,話我是帶到了啊。”王峰手頭上還有些社團的瑣事要處理,正準備走,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對了,別忘了帶上女伴哦,首映結束還有一場慶功宴。要是這回你又不帶女版,那些無聊的狗仔又會在報紙上亂寫你是GAY。”

忽然想到了什麽,木可風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麥梓琪:宴會,女伴?

晚上七點,一天的排演終於結束,累了一天的社員們也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麥梓琪自願留下來整理器具,對練過武術的她來說這點累不算什麽,隻是念了太多遍的台詞,嘴巴幹渴得要命倒是真的。

“給。”木可風將礦泉水瓶遞給她,接過她手裏的道具,“我來吧,真是好欺負,明明自己也很累,為什麽要主動去承擔這些。”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木可風拿過她的背包,走在前麵,特意放慢了腳步。

麥梓琪跟在後麵,默不作聲,心裏那種不確定是 或是喜悅還是愛慕的感覺攪得她大腦一片混亂。

真快。

從出租車上下來,兩人都不說話,心裏卻想著同樣的詞。

該不該邀請她,會同意嗎,木可風一向淡然空明的心居然也有些忐忑起來。看著在路燈下麥梓琪有些朦朧美感的臉,他忽然為沒帶相機而感到遺憾,不然又能有一張值得紀念的相片。

真快,這麽快就要告別了,麥梓琪心裏有微微的失落感。

“梓琪。”

“學長。”

兩人默默不語,卻又同時開口,木可風知道她要同他說再見了,突然間有些緊張,便一鼓作氣地說了:“做我的女伴吧?”

“呃?”麥梓琪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個慶功宴,要帶上女伴,所以……做我的女伴吧!”

“《鳶之宿命》嗎,好啊好啊,謝謝學長啊,聽說票很難買的。”麥梓琪興奮極了,因為是真的喜歡,也就懶得去學其他女生的扭捏作態。

“後天晚上七點半,我來接你。”

得到她肯定的答複,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盡管他更希望她的欣喜是因為他,而非一場電影,但是看到她的快樂那樣真實,他也忍不住跟著開心起來,看來喜歡上一個人,真的會讓人變得奇怪。

同木學長告別後,麥梓琪滿心喜悅地推開了家門。

“君——”

屋子裏空****的,他不在,地板上印著自己孤獨的身影。麥梓琪愣了愣,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君兆夕不再去流連外麵的燈紅酒綠,忘記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幼稚到習慣有他在家的生活。

“要不要打電話給他?”

麥琪趴在桌子上玩著手機。

猶豫了很久,她還是撥通了他的手機。

PUB的音樂聲中,君兆夕聽到了一陣細微的音樂聲響。

拿出手機,來電顯上是“那隻豬”。

他冷眼看了一陣,摁斷電話,一口幹掉手中的酒。

“居然不接電話,真是!”麥梓琪委屈地嘟囔了一聲。

接下來,她也沒了吃飯的胃口。

她看了一會兒劇本,終於因為太累在沙發上睡著了。

在她的夢裏,有暖色調的夕陽,有粉色的櫻花,以及一個始終看不到正麵的身影。

那一切都是極美好,極美好的。

深夜十二點,君兆夕帶著一身酒氣回到了花溪苑。

門開了,一眼就看見了沙發上的那個笨女人。

“即便是真的豬,這樣睡著也會病倒的。”君兆夕莫名的生氣。

正打算叫醒她,卻被昏暗光線下她那靜好的臉打動。

柔和的眉眼,瓷般細膩的肌膚,睡蓮般的女孩。

“笨蛋。”君兆夕俯下身,靜靜地看著她,小聲在她耳邊說,“做夢都會笑得要流口水。”

淺睡中的麥梓琪忽然感覺臉上傳來一陣似有似無的溫熱。

朦朧間,她聽到一個陌生的溫柔聲音。

好像君兆夕的聲音哦,不過那個白癡才不會這麽溫柔。

想到君兆夕,她猛然一驚:他還沒回來,會不會有危險。

美夢倏地驚醒,她猛然坐了起來:“君兆夕!”

不料剛一坐起來,她的頭上就傳來了一聲悶響。

“哎呀……”她摸了摸頭,這才發現自己一頭撞在了某個表情痛苦的家夥懷中。

“你不是想用鐵頭功謀殺我吧。”君兆夕吃痛,有些惱火地說。

“君兆夕,你怎麽回來了?”麥梓琪朦朧著雙眼問。

“聽你的口氣,你似乎並不期望我回來。”君兆夕把她的腿往旁邊一挪,打開電視,坐在了她身邊。

“喂,沒看到我還躺在這裏嗎?”麥梓琪尷尬地說。

“我不介意看電視時身邊有隻豬在酣眠。”君兆夕不屑地說,“難道你以為你的睡相很有看點?切?”

“你!”

麥梓琪氣堵,氣憤地起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回來!我餓了,去,給我弄些吃的。”君兆夕用那種要死不活的腔調說,說是陳述,倒不如說是命令來得恰當一點。

“對不起,今天我很累,你可以選擇叫外賣或者吃點餅幹什麽的。”難道她麥梓琪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

翻了個白眼,麥梓琪繼續往房間走,許是真的累了,腳步都有些拖遝。

“我、餓、了,你沒聽到嗎?!”

累了?笑話,打情罵俏也會累?累了為什麽剛才還對木可風笑得那麽燦爛,對他卻擺起這種死魚臉。

“好吧,你要吃什麽?”

“隨便來碗魚肉粥好了。”君兆夕躺在沙發上一邊亂按遙控器一邊懶懶地講。

“真麻煩。”麥梓琪為之氣結,無力地往廚房走去。

不久後,廚房終於傳來了餐具間相互碰撞的響聲,洗東西時時而大時而小的水聲……

君兆夕糾結的眉頭也終於慢慢鬆開,於是準備去廚房欣賞一下她氣悶的表情。

“自大、冷酷、善變、臭屁、難搞,君兆夕,你真是什麽毛病都有,這麽完美的臉長在你身上真是浪費!”麥梓琪把魚按在案板上,使勁地刮著魚鱗,一邊刮一邊罵,把它當成君兆夕來泄憤。

“本少爺就是這麽帥,你有意見嗎?”

一道冷冷的聲音從廚房門口傳過來,麥梓琪隻覺得脊背一涼,一不小心鋒利的菜刀就割傷了手指。

“嘶!”

真是蠢女人!

君兆夕無奈地想,把她從料理台邊拉開,冷聲道:“自己去處理下。”

“那粥呢?”

“粥什麽粥?現在你還怎麽弄?算了,我不吃了!

“可是我很餓耶!”麥梓琪嘟囔了一聲。

君兆夕一愣,剛剛舒展的眉頭又鎖了起來。

“你先出去,這裏……我就勉為其難地代勞一次。”他扭過頭,有些別扭的說。

說著,他已經拿起了刀。

見君兆夕正對著案板上半死不活的鯽魚發呆,正準備去處理傷口的麥梓琪又湊過去看看:“你握刀手法不對啦,這樣,喏這樣才不容易切到手。”麥梓琪示範著,完全忘了剛才切到手的那個人是她。

“本少爺的事需要你來教嗎,你、聽著、馬上給我滾出去!”君兆夕搶過她手上的刀,悶吼一聲,她手上的傷口真是礙眼。

“出去就出去。”麥梓琪朝他撇撇嘴,準備回房間順便洗個澡再過來看看他能搞出什麽名堂來。

呼~熱水澡的功效真是不錯,疲憊的感覺已經一掃而空。

麥梓琪哼著歌從逛到客廳,已經貼了OK繃的手在仍然有些濕漉的發間穿梭。

“唔,你這樣子……還蠻可愛的……”

麥梓琪指著君兆夕身上的卡通圍裙說道,很想笑,但是見他臉色那麽臭,又隻能忍著,憋得肚子都疼了。

“粥煮好了。”

“哦,那你可以喝了啊。”哇哦,真不可思議,君兆夕的處女粥誒,麥梓琪瞄了一眼放在餐桌上的那碗仍冒著熱氣的魚肉粥,覺得很是神奇。

“我突然又不餓了。”

“……”

麥梓琪斜飛他一眼,認命地舀起一小勺放進嘴裏,然後,瞬間漲紅了臉。

“幹嘛那種表情。”應該很好吃才對啊,他剛才回房間搜索過食譜的,說是超級美味又超級有營養的粥啊。

麥梓琪說不出話,隻能捂著嘴舀了一勺子遞給他,示意他自己試試看,這完全就是一鍋複仇粥。

君兆夕將信將疑張開嘴接下那勺粥,一秒鍾後,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洗手間,全部吐了出來。

麥梓琪就跟在他旁邊說風涼話:“君大少爺終於也有失敗的時候嘍。”

然後這一天晚上,我們偉大的君少在刷了第三遍牙之後,十分大義凜然地同麥梓琪說道:“這包鹽是哪家工廠生產的,我要拆了它!”

因為是周六,君兆夕起得晚了些,起來的時候麥梓琪已經去學校排練話劇了。

伸了下懶腰,進入洗手間的時候發現漱口杯裏插了一支新的牙刷,卡通造型的,杯子下麵壓了一張紙條:

君兆夕:

昨天你的牙刷被你摧殘壞了,美麗善良並且富有愛心的我把我新買的牙刷貢獻給你,放心吧,我沒用過的。^_^

——麥梓琪

“真是幼稚。”

君兆夕鄙夷地拿起牙刷看了看,擠了些牙膏在上麵,刷牙的時候,用有米奇的那邊對著鏡子左看右看,覺得還蠻順眼。

洗漱完畢走到客廳,茶幾上放著麥梓琪用幼園字體留的字條,用一杯鮮榨的果汁壓著,扯了扯嘴角,拿起來看:

君兆夕:

果汁是給昨晚可憐的喝了那麽鹹的粥的你用來漱口的。

——麥梓琪

“真是繞口。”君兆夕捧起果汁喝了一口,唔,味道挺不錯,於是就捧著一邊喝一邊走。

昨夜那碗粥的失敗讓他覺得很丟臉,於是心血**,讓趙奇把最頂尖的食譜找出來發給他看看,所以又有些躍躍欲試了,世上怎麽能有難倒他的東西。

進廚房的時候發現,麥梓琪給調味盒的每一盒都貼了標簽,將鹽、味精、糖都一一細分了,並且在一旁的醬油瓶下也一並壓了一張紙條。

君兆夕:

下次把鹽當成味精放進菜裏的時候別再說要把造鹽廠給拆了,人家也不容易的。

——麥梓琪

“真是多事。”

君兆夕翻開調味盒看了看,用小勺子攪了攪那些白色的顆粒,覺得也差不多嘛,嘴還是很硬,但是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排練完話劇回到家後,麥梓琪就發現君兆夕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去敲門,對方也隻是露出半張臉要死不死地說一句:“本少爺現在沒空,你自己去吃飯。”

剛想說飯菜太多了,一起吃會比較好,門就當著她的麵砰地被甩上了。

君兆夕今天的行為真是怪異得要命。

麥梓琪獨自享用著江南水鄉的精致美食,托著下巴想。

“他到底在忙些什麽呢?”

麥梓琪看著快擺滿整張桌子的飯菜,突然覺得沒什麽胃口,索性把桌子上的東西清理了,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君兆夕的房間外。

“小人,門都鎖起來了!”麥梓琪使勁轉了轉門把,有些氣悶地朝那扇門踹了一腳。

“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很煩?!”君兆夕打開門大吼一聲,簡直火大到了極點,本來事情就已經很棘手了,她還時不時跑過來搗亂。

麥梓琪嘟囔了一句,隻好回到自己的臥室抱著新買的維尼熊發呆。

看看時間還早,她果斷地打開自己的衣櫥:

粉色泡泡公主裙、白色小禮服、絲綢長裙……

緊接著,她又打開梳妝台:

珍珠、瑪瑙、鑽石、珊瑚……

最後,她又依次打開放鞋子、包包、配飾的櫃子。那裏麵裝滿了各種各樣的高級貨,都是爺爺事先讓人為她準備好的,不過她一次也沒用過。

“為什麽這麽多選擇?”

她拖出一條粉色公主裙和一雙銀色坡跟鞋,滿臉困惑地盯著:“會不會露太多?”

接著,她幹脆把整櫃的衣服拿出來。

“這件太長、這件太露、這件太成熟、這件太花……”

半個小時後,那些天天在時尚雜誌上風光無限的國際品牌的主打衫全被麥梓琪否決。

兩個鍾頭後,疲憊至極的麥梓琪終於沉沉地睡著在了衣服的海洋裏。

夢中,穿燕尾服的王子彎腰邀請她跳舞,他們在舞池中央不斷地旋轉,燈光打在了他們身上,王子的笑容那麽溫柔那麽耀眼,她的粉色禮服那麽飄逸,所有人都在羨慕他們……

旋啊旋,讓這片浮光麗影永遠絢爛。

而她,真的永遠不要醒來就好了。

然而,燈光突然滅了,從天而降的君兆夕,仿若一個帶著黑色雙翼的噩夢,此刻正用冰冷的眼神注視著她。

才片刻,華爾茲的樂響戛然而止。

她身上的華麗舞衣頓時變成了可笑而肮髒的粗布衣服。腳下,閃著月華般光輝的高跟鞋越收越緊。

“她是偷了公主舞鞋的灰姑娘……”

人群中傳來刺耳的聲音。

麥梓琪驚恐地蹲在舞台上,用手捂住了雙耳。

於是,旖旎的夢境頓時泛出陣陣漣漪,在現實與虛幻中**漾、**漾……

“該死的君兆夕!”

麥梓琪迷迷糊糊地把枕頭朝那張臉砸了過去。

“我又哪裏惹到你了!”

“……”

睜開眼睛,麥梓琪就看到站在床邊繃著一張臉像快要掐死她的君兆夕。

“你幹嘛跑到我房間來?”麥梓琪突然警覺起來,掀開被子看了看,衣服還在,還好還好。

“你這女人,真是……”

欠扁!君兆夕把這兩個咬牙切齒地咽了回去,懶懶地說一句,“你自己沒有關門就睡著了,還不斷發出詭異的笑聲。蠢得要死!”

說著,君兆夕打了嗬欠,懶洋洋地走出了她的房間。

麥梓琪呆呆地看著君兆夕的背影,無力地扯了扯嘴角,看來她真是太期待今晚的約會了,才會在夢裏遇見學長時笑出聲來,想起來真是好丟臉啊。

第二天,麥梓琪早早地趕回了花溪苑。

在林薇的指導下,她已經知道該穿什麽了。

花一個小時將自己打扮好,她破例安安靜靜地坐在臥室裏等學長的車來接。

左等右等,終於快到七點半了,麥梓琪,伸出特意塗了淡紫色護甲油的手指彈了下鏡子裏的自己,怪聲怪氣地對自己說道:“麥梓琪,不錯哦。”

於是,拿了小提包,準備到客廳去,心想著,要讓君兆夕那小子也驚豔一下下,不能老讓他說成是鄉巴佬。

“你……幹嘛穿成這樣?很農民誒!”

君兆夕開口說話的時候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話雖然這麽說,但她這樣子還算過得去。雖然沒化什麽妝,衣服也不是什麽名牌,但是露肩的白色洋裝,恰如其分地顯現出了她還算精致的鎖骨,讓人……讓人有種心猿意馬的衝動。

“木學長要約我去看電影哦。”麥梓琪特意把木學長這三個字念得又慢又大聲,哼,氣死他最好,還說木學長是同性戀,怎麽樣,自己砸到自己的腳了吧。

“你說什麽?!”君兆夕隻是一怔,突然間覺得她的笑臉離他很遠。

手機鈴聲響起,麥梓琪接起電話:“嗯,已經準備好了,學長可以過來了。”

合上手機,麥梓琪又忍不住仔細理了理裙子,過了一會兒,覺得不太放心,又問君兆夕:“我的發型還好吧?”

“你竟然自作多情到以為自己有發型?”

君兆夕冷冷地看她一眼,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留下怔在那裏的麥梓琪。

隱隱約約的失落從心頭滑過,花了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裝扮停當,所為的,其實並不是那場泡沫般的宴會。像是賭著一口氣,要贏得他欣賞的眼神,哪怕隻有一秒也好。然而,她果然還是入不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