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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是四人間,晚上都到齊了,互通了姓名和籍貫,有江西南昌的楊劍鳴,甘肅平涼的張福,還有天津本地的朱純均。當然還有我,河南開封的裴梁之。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四個人一起吃的飯,然後去辦手機卡。

辦卡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問題,我們四個想要連號的,營業員說現在沒有四個相連的,最多隻有三個。我們幾個就一直堅持,爭執不下,吵了起來。

營業員是個女的,可能是這幾天人流量大,接客比較多,情緒也比較煩躁。她說,要辦就隻有三個的,不辦拉倒!

楊劍鳴就一直和她爭。張福記下了她的編號,出去打電話投訴了。朱純均在那兒勸楊劍鳴,說,算了算了,不行我用那個不挨著的。我鄉下人,連營業廳都沒進過,也不太懂,就和身後排隊的同學們一起看熱鬧。

過了幾分鍾,張福進來說,我已經投訴了,你看是等著解決,還是怎麽著?

營業員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兒地說,我問問經理看怎麽辦吧。她喊了兩聲,經理從裏邊出來了,聽了情況,說,別急別急,我給你們找找。然後很快找到了四個相連的號,我們帶著勝利的笑容完成了以下的任務。

出了營業廳,我們哈哈大笑。我問張福,你怎麽投訴的?他說,投訴個毛啊,我有手機沒卡,根本就沒打。我們都笑翻了。

當時已經快十點了,報到的轉單上說第二天上午十點在D301開班會,我們趕緊去教學樓,找到教室坐下,已經遲到好幾鍾了。

講台上站了個女的,手摁講桌,在看名單什麽的。陸陸續續還有人進來。女生很多,大概有七十多個,男生隻有十幾個。肉多狼少,男同胞們都格外興奮。

十點一刻,老師掃了一眼教室,說,不等了,咱們開始吧。她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鄭瑞敏三個字和一串電話,字很秀氣。她說,我是你們的輔導員,希望接下來的四年裏,能和大家相處融洽。

我們不知道該不該鼓掌,教室裏響起了零零落落的掌聲。然後鼓掌的見沒人拍,就不拍了。不鼓掌的見有人拍,覺得應該拍幾下。於是又參差不齊的響起了一段掌聲。

鄭老師笑了一下,說,給大家一人發張紙,寫上你的籍貫姓名和聯係電話,還有,在備注一欄寫下自己想說的話,沒有想說的可以不寫。

紙發下來了,我工整地寫上裴梁之,河南杞縣,然後是電話。想交上去,抬頭看了一眼老師,又在備注裏寫,建議鄭老師換個發型。

大家寫完交上去,鄭老師說,下午兩點,還是在這個教室,領軍訓服裝,希望同學們不要遲到。

人都走了。我們四個出了教學樓,我忽然想起來,筆落在教室了,又回去拿。拿筆的時候,看見一個男生在跟輔導員說著什麽,隱約聽見班長兩個字。

下午又去教室,領了一套綠衣服,一雙綠鞋,還有一頂綠帽子。還發了一個馬紮。鄭老師讓回去換衣服,三點操場集合。

這驗證了一條至理,越是受學生歡迎的事兒,學校效率就越低,反之亦然。水管壞了報修多少天都沒人理,要收錢的時候那肯定是雷厲風行。我們怕軍訓,軍訓馬上就來了。

教官姓王,長的還行,嘴挺貧。這人不大規矩,老調戲長得好看的女生,手把手教她們敬禮,扶扶帽子,拍拍她們身上的土,還幫她們整理軍容。女生都煩他。男生也不喜歡他,我們自己班的女生,我們還沒下手呢。

可能是誰反映了這個情況,過了兩天,又換了個教官,個兒不高,黑黑的很壯實,話不多,要求很嚴,姓湯。

那幾天白芷露感冒了,天天打電話訓斥我,說我不在她身邊,也沒法兒關心照顧她。我沒能考上她的學校,心裏內疚,但是她天天叨叨,我就煩了。那天晚上吵架了,我一夜都沒睡好。

第二天站軍姿,我困的要命,頭耷拉著,都快睡著了。教官過來拍我一下,我睡眼惺忪地嘟噥了一句,幹嘛呀?教官一愣,問,你叫什麽?我說,裴梁之。

很快我就發現,讓教官記住我不是一件好事。有一回原地休整,我站累了,就輕輕跳了兩下。教官馬上把我揪出來了,說,讓你原地休整,讓你跳了嗎,去那邊跳一百下!

我還沒回過神兒呢,湯教官又說,那個誰,誰讓你蹲下的,去那邊蹲著去,沒我的命令不準起來!

我和那哥們兒一起出列,去操場邊上,他蹲著,我原地跳。我跳完了,喘著氣問他,哎,哥們兒,你叫什麽?他仰頭說,丁一二,你呢?我說,裴梁之。

簡單的兩句話,惺惺相惜之情盡顯。

然後我歸隊了,丁一二在那裏蹲了一上午。

湯教官除了訓練時嚴一點,人還是很不錯的。休息的時候,我們就搬上馬紮,圍著他,聽他講部隊裏的事兒。他曾經在野外生存的時候用工兵鏟煎過雞蛋,曾經一個月磨破過三十一雙襪子,曾經在街上收拾過一個調戲女孩的小流氓。

湯教官不善言辭,故事講的不生動,但我們都愛聽。

軍訓休息間隙,都是十幾個男生圍著教官坐一堆兒,女生們三五成群地坐一堆兒,中間自覺地隔著一條三八線。有一次,我正坐在線上,跟我隔了兩步是一個女生,長得很白,圓臉,文靜而不失可愛。我在心裏默默地給她起了個綽號,麵團兒。

那時候我正跟白芷露吵架鬧分手呢,而麵團兒近在咫尺,怎能不動心啊。

我開始搭話了說,哎,你是哪裏人?

麵團兒抬頭看了一下兩邊,說,我嗎?

我說,嗯。

她笑了一下,說,黑龍江的。

我頗有些吃驚,印象中東北娘們兒不是這樣的。

我說,我叫裴梁之。

她說,嗯,我叫周嘉嘉。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跟女生搭訕,接下來就不知道要說什麽了,一時有些尷尬。倒是她開口了,問我,你是哪裏人?我說,河南的,中原人士。她說,是嗎,我們宿舍也有個河南的。

麵團兒轉頭叫來了一個女生,說,你們倆都是河南的,老鄉!

那女生挺熱情,用河南話說,我是周口嘞,你哪兒嘞?

我說,開封嘞,我叫裴梁之。

她說,我叫薛豔玲。

我看了一眼她臉上的小雀斑,幹咳了一聲,說,嗯,豔若天仙,體態玲瓏,好名字!

她說,是嗎,我還覺著我這名字俗呢,你這麽一說,我倒覺得挺好。

我說,名字有什麽好不好的,就是個代號,人好就行。

她說,我最喜歡謝娜了,她們都叫我娜娜。

我一時無以應對。她衝我一笑,雖然不好看,但是很燦爛。

我看看麵團兒,她低頭玩兒手機,也沒有繼續要說話的意思。唉,沒想到半路上殺出個薛豔玲,我的第一次搭訕就這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