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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年的夏天,蟬像是發了春的貓,沒命地叫。我剛經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試,躲在屋裏看王小波,風扇呼呼地轉。看完《紅拂夜奔》,忽然特別難受,醞釀了一下情緒,放聲大哭起來。

《紅拂夜奔》,怎麽就那麽經典呢,我這輩子也寫不出這麽好的東西來。我好像看到了我藝術造詣的天花板,而王小波正在樓上歡快地起舞。王小波啊王小波,我到死都不可能超越他。這對一個以寫字自負的人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哭完了,洗把臉,把風扇調小一個鈕,躺在**,開始胡思亂想。

想我的女朋友白芷露。她沒有複讀,比我早走一年,在廣州上大學。於是給她打電話。

她說,你怎麽現在打過來啊?

我說,我現在想你啊!

她說,可是我在上課!

我說,上課了還能接電話?

她說,桌子底下呢!

大學真好,上課的時候還能躲桌子底下接電話,多麽浪漫!

而我對於浪漫的事,總是特別期待。想想我馬上就可以上大學了,心裏挺美。

說大學,大學就到了。我媽在外麵叫我,還沒進門兒就喊,兒啊,通知書來了!

我被天津蛋疼大學錄取了,我媽在一天之內把這個喜訊傳遍了親戚鄰居。

晚上,老爹買了瓶老村長,整了點兒豬頭肉,叫我跟他喝酒。

老爹先倒一杯喝了,說,供應你十幾年,也算有點結果了,往後上了大學,你就是大人了,幹啥得有個大人樣兒,煙酒都隨你,戀愛想談就談,但是我的態度是,允許戀愛,不支持戀愛,現在世界觀啥的還沒形成,還有點早。

這時候老媽路過,說了一句,兒啊,趕緊領個媳婦兒回來!老爹白了她一眼,喝了杯酒。

我懷疑老爹知道我有個女朋友,並且知道她叫白芷露。有一回,他寫了一個芷字,問我念啥。我心裏一驚,故作淡定地說,紙。老爹是小學的語文老師,專門教小孩兒識字的,可能他認的字比某些專家教授都多,不可能不知道芷。即便是不知道,可以查字典呐,問我幹嘛。很有可能是他請我以前的班主任喝過酒了,雖然他從沒跟我說過這件事。

繼續喝酒。老爹有點醉,問我,知道為什麽吃豬頭肉嗎?

這個問題,從小到大老爹問了我幾百遍,一喝多了就問。我以前總是強嘴,說,因為豬頭肉好吃。但這次我沒有。我說出了老爹的標準答案,因為豬身上的肉貴,都給有錢人吃了,咱吃不起。

這是我第一次破酒戒,喝幾杯頭疼就不喝了,老爹卻酩酊大醉。此後的大學四年裏,我在酒桌上經曆了無數場惡戰,每一次敗北都證明了,喝酒是不遺傳的。

通知書來了,日子過的格外慢。我在家呆著,掰著指頭數還剩幾天。到買了火車票的時候,東西早就收拾好了。老爹執意不肯送我,也不讓我媽送。

我媽說,那麽遠,他一個小孩兒家中不中啊!

老爹說,鍛煉一下嘛,你光護著他,啥時候能長大呀!

就這樣,我一個人踏上了前往天津的列車。硬座,十一個小時,晚上七點出發,早上六點到。

我對於火車還真不陌生,高一的時候走親戚去過蘇州,高二離家出走去過洛陽,都是坐火車,就那麽回事兒。

進入天津地界兒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依稀可以看見天津某某機械廠等招牌。

下了火車,居然在下雨,我一個人手提肩扛的,挺費勁。買了把傘,買了份地圖,找到開往蛋大的公交。車上報站,下一站,天津蛋疼大學,下車的乘客請做好準備。我想,蛋大,我的蛋大,很多人來這裏看你,你送給他們一段故事,他們隻是庸人,我希望你能夠送我一段傳奇。深吸一口氣,提東西準備下車。

報到的人很多,場麵混亂堪比搶鹽。但是我並沒有邂逅到任何長發美女,沒有把她們手中的書撞翻,她們也沒有對我回眸一笑。唉,偶像劇都是騙人的。

真實情況是,我的腿都快跑折了,中午飯也沒吃,忙了一天,總算安頓下來了。

我把床鋪好,躺下來想起了老爹的教誨,上大學就是為了不再吃豬頭肉。我一定要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