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落
周末要練舞，所以沈願一早就去了公司。她進練功房的時候周寧已經在那兒了，看見她時嚇了一跳：“你這眼圈黑得都快趕上國寶了。”
“失眠。”她說。
在更衣室換好衣服後，她站在鏡子前給自己打氣：“打起精神做好眼前的事！”
廣告中她的角色是一個從小學習芭蕾舞的女孩，有一段獨舞表演。周寧要求嚴格，要她務必做到完美。
林嘉星的角色是隔壁班暗戀這個女孩的男生，每天都來偷看她跳舞。
此時，他正站在舞蹈房外駐足觀看。白色的連體舞裙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她下巴微微抬起，像一隻優雅又驕傲的白天鵝。然而最吸引他的不是她優美輕靈的舞姿，而是她的神情。她的目光專注明亮，神情堅韌，透著一股近乎較勁的認真，因此就顯得有點冷漠。這樣的她幾乎令人挪不開視線。
沈願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身上最最顯著的特質是他先發現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看到她的美。
舞蹈結束後，她和林嘉星稍作休息便開始對台詞。導演在一旁觀看，並給他們講解語氣和神態。
兩個人一直在公司忙到下午四點鍾。沈願走出大廈，站在台階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跑上車。
冬季天黑得早，就連最後一點微弱的霞光也即將消失於地平線之上了。
“你設計汽車，真的嗎？”沈願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林嘉星白了她一眼，一副“我懶得理你”的表情。
“你是怎麽學會設計汽車的？這個不是大學才會教的課程嗎？”
林嘉星不屑地說：“我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會拆裝汽車模型了，這對我來說就像吃飯、睡覺一樣，自然而然就會想辦法學習了。”
“那你怎麽又熱愛起拍戲了呢？”
林嘉星皺眉：“誰說我熱愛拍戲？”
“不熱愛的話，你又不缺錢，為什麽要進星海？”
“因為……”林嘉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因為什麽？”
林嘉星抿著唇看她，她睜著圓圓的眼睛，一臉好奇。
他收回目光，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麽事！”
她就知道他們無法好好交流。她氣呼呼地轉過頭，靜默地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困意漸漸襲來，她忍不住合上了眼睛。車內很安靜，她微弱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笨蛋！他在心裏罵她。
他斜靠在椅子上看她，見她皮膚白皙，眼下一圈烏青很明顯。隨著車子的晃動，她的額頭時不時地撞在車窗上，可她仍然沉睡著。
他猶豫片刻後，起身到她旁邊坐下，伸手托住她的腦袋，心裏暗想：要不是怕你把原本就夠蠢的腦袋撞得更蠢，我才不會管你。
他把她的腦袋輕輕擱在自己的肩膀上，並放低身子讓她靠得舒服點。他低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心跳漸漸加快，忙抬起頭看向窗外。
他才不會對這個壞脾氣的蠢丫頭有什麽非分之想呢。
“南陽不是殘疾人！”
周一早上，沈願剛到學校就聽到了這個消息。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地議論，女生們更是異常興奮。
“本來還以為他有缺陷，誰知道人家根本就是完美！”
“說到完美，我還是覺得林嘉星更完美。”另一個說。
“不，兩個人不一樣啦！”
……
沈願聽得稀裏糊塗，這時廣播裏開始通知各班去操場參加升旗儀式，同學們魚貫而出，趙妹兒從後麵走來，兩個人結伴同行。
沈願問：“南陽不是殘疾人？”
趙妹兒笑著說：“等下你自己看咯。”
到了操場，兩個人找到自己班級的隊伍站了進去。
升旗儀式即將開始，沈願看見南陽與另外兩個升旗手一起從人群中走出來。他身材消瘦，但身體修長，身姿挺拔，氣度不凡。操場上一片嘩然，女生們紛紛“哇”地叫出聲。沈願也是一臉驚奇，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是能走路的。
升旗儀式結束後，校長宣布高一的期中考試成績會在周五公布，之後便是家長會。
沈願想起那天晚上吃完火鍋媽媽說起林嘉星時的神情，忍不住默默歎了口氣。雖然她很不想說，卻不得不承認媽媽確實有點愛慕虛榮。
中午食堂裏人滿為患，她和趙妹兒打好飯正要找位子，就聽陸過在前麵喊：“這兒！妹兒，這裏！”
妹兒？沈願一臉玩味意味地看向趙妹兒，一貫淡定的趙妹兒的臉“唰”地就紅了。
“沈願，我警告你不要亂說話。”兩個人端著餐盤往座位方向走，趙妹兒低聲說道。
沈願看了一眼陸過，笑眯眯地問：“比如呢？”
“沈願！”趙妹兒急了。
沈願歪著腦袋狡黠地一笑。
他們四個人最近常在一起吃飯，一些女生經過時議論紛紛。趙妹兒婉轉地對陸過說：“我的傷都好了，你以後不用幫我占位子了。”
陸過撓撓頭：“哎呀，都習慣了。”
吃完飯，沈願照例去圖書館。
南陽站在書架前放書，沈願站在過道上看他。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他的黑色褲子包裹著一雙修長的腿。
南陽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對她微笑：“來啦？馬上好。”
沈願點點頭，然後去桌邊坐下。她看著他迎著光從書架間走過來，想起了同學給他取的外號——完美少年。大家都說他待人彬彬有禮，成績優異，外形清秀。
南陽坐下來，看了看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你會生氣嗎？”他說著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腿，然後微微抿唇。
“不，”她聳聳肩，“不過有點意外罷了。”
至於生氣，她憑什麽呢？他們的關係又沒有那麽密切，何況他還在幫她補習。
“之前因為化療，身體有點虛弱，我父母不放心，非讓我坐輪椅。”他摸了摸鼻尖，“我不是有意騙大家的。”
“化療？”
南陽點點頭，似乎不願多說，沈願也就不再追問。
“那現在好了嗎？你可不要逞強。”她一本正經地說，“而且你坐輪椅的樣子一樣很帥。”
南陽笑起來，眼睛眯成很好看的形狀，溫柔極了。
沈願看著他，心莫名柔軟，像小時候在路邊遇見了小貓，它跑來偎依在她腳邊，她伸手撫摸它的脊背時的心情。
“你剛才說以為我會生氣，你很怕我生氣嗎？”她好奇地問他。
南陽點點頭，語氣誠懇地道：“你是我在這所學校遇見的第一個同學，也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第一個，怎麽聽都好像是很重要又很特殊的存在。沈願從來不曾被誰放在這麽重要的位置上過，一時間心裏如有暖流流過，整個胸膛都暖了起來。
“放心！我會照顧你的。”她拍拍他的肩，笑著說，“你可是我的小老師啊！”
少女的臉龐如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下綻放的玫瑰一樣，明媚且生機勃勃，雙眸如露珠般清澈。他沒有遇見過像她這樣真誠坦然的女孩，以往遇到的那些女孩總是小心翼翼的，露出一種憐憫又做作的神態。他卻不能在她們麵前表現出他的生氣和別扭，否則她們就會在背後自以為是地議論他是個軟弱的人。
南陽脫口而出：“那不如晚上你陪我吃飯？”
“陪你吃飯？”沈願有點不明白，“去哪兒？”
“我之前坐輪椅，不方便去食堂，每天都是由家裏人送飯過來。”南陽解釋道，“所以到現在還沒去過食堂。”
“沒問題！小事一樁。”沈願大方地應道。
閑話時間結束，南陽拿出為她準備的英語語法題。上次他測過她的英語，發現她口語還算可以，但在語法使用上就不盡如人意了。他把句子拆分開來逐一講解：“這裏是用過去分詞，意思是……”
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她耳旁散落下來的不安分的頭發不時地從他的臉頰上拂過，有點癢，同時又令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受。這座空**的圖書館，像是他與她的一個不被打擾的獨立小世界。
小老師。他很喜歡這個新身份。
下午，沈願帶著好心情回教室上課，沒想到卻會與程瑜產生糾葛。
上課前，沈願去教室後麵接水喝，端著水回來時，程瑜正抱著一個衣服袋子從外麵進來，她的小姐妹們紛紛圍了上去。
鄭丹丹問：“是不是林嘉星送的？”
程瑜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故意炫耀的樣子：“別亂說啦。”
“哎喲！”她的小姐妹打趣道，“臉紅了呢。”
“快把衣服拿出來讓我們看看。”
沈願心裏疑惑林嘉星怎麽會送程瑜衣服，就在她捧著水杯有點走神時，秦澤明抱著籃球從後門走進來，後排的幾個男生看見他便撲了上去。混亂中，他不小心撞到沈願，她杯子裏的水全灑了出去。
“啊——”女生們叫嚷著跳開，“好燙！”
趙妹兒見狀，忙拿紙巾給她們。
沈願則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秦澤明他們停止了打鬧，轉頭看向這邊。
程瑜看著被潑濕的衣服，抬起頭瞪向沈願：“你什麽意思啊？”
“就是啊，別的時候不潑，偏在阿瑜拿出衣服來的時候潑。”鄭丹丹說。
“都是同學，不要說這樣的話。”趙妹兒微微蹙眉。
鄭丹丹冷哼一聲：“同學也有親疏之分。”
程瑜的眼眶有點紅：“沈願，你看不慣我就直說。”
沈願無語。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秦澤明見狀，站到沈願麵前：“是我撞了她，不關她的事。”
沈願滿懷歉意地對程瑜說：“衣服我賠給你，我真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全班同學都看著他們。
“誰稀罕！”程瑜咬牙切齒，“你離我遠點就行了！”
兩個人之間本就有嫌隙，上次沈願教訓她，令她憋著一口氣到今天，如今撕破了臉更好。
秦澤明看著程瑜：“至於嗎？潑了點水，晾幹不就好了，小題大做。”
沈願轉頭看他：“別說了。”
程瑜憤恨地盯著秦澤明，一臉通紅，眼裏漸漸泛起水汽。她轉身坐下，雙手疊在桌上，頭埋在其中，肩膀上下抖動著。
秦澤明愣住了。她是哭了嗎？自己把她弄哭了？自己根本都沒做什麽，她怎麽就哭了呢？
鄭丹丹白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安慰程瑜：“這種人不要理他，別哭了啊。”
上課鈴響了，大家各自回到座位。
程瑜趴了大半節課，沈願拿著書本擋在前麵給程瑜遮掩。她看著程瑜腿上那條被自己潑濕的褲子，一下想了起來，是之前被林嘉星灑了果汁的那條。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沈願歎了口氣，趁老師轉過身寫板書之際，低頭輕聲對程瑜說：“我真不是故意的，你……”
她話還沒說完，程瑜突然抬起頭大吼：“你不要和我說話！”
沈願被她嚇到，教室裏鴉雀無聲，直到老師扔了粉筆怒斥道：“站起來！”
沈願和程瑜一起站了起來。
“上課不聽課，咋呼什麽呢！”
程瑜看了一眼沈願：“是她找我說話。”
老師一臉嚴肅地看向沈願：“你要說什麽，現在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大聲說！”
沈願不吭聲。
“出去！”老師斥道，“不聽課就去走廊上站著。”
沈願低著頭，在同學們的注視下走出教室。她走到外麵仰頭看向天空，把眼淚給逼了回去。
隔壁兩個班的同學看見沈願站在走廊上，都好奇地探出腦袋。在這所學校，如果不是惡意擾亂課堂紀律，老師一般很少公然處罰學生。
林嘉星趴在桌上看漫畫，陸過推了推他的胳膊：“阿願被罰站了。”
他坐直身子望出去，果然看見沈願正靠牆站著。她站得筆直，整個人都繃著。
她怎麽了？以她那種愛麵子的性格，應該不會幹出讓自己被趕出課堂的事啊。林嘉星疑惑地皺起眉頭。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結果老師拖堂，其他班的同學都跑出來看。沈願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假裝不在意他人的注視。
林嘉星也從教室裏出來。他走到最前麵擋住其他人的視線，皺著眉不滿地道：“看什麽？都閑得慌吧！”
後麵有男生起哄怪叫：“嗷——英雄救美咯！”
其他人都跟著笑起來。
“王祥，你嘴巴是不是太癢了，欠抽？”林嘉星眼神冰冷。
他的壞脾氣和不好惹在學校可是出了名的，王祥不服地嘀咕了句什麽，然後就被同伴拉著離開了。其他人也不笑了，氣氛瞬間變冷。
沈願在心裏把林嘉星罵了一萬遍，能不能不要給她惹事啊！何況程瑜一開始故意針對她還就是因為他！
老師拖完堂從教室出來，看見沈願時還不忘皺著眉頭教訓：“以後上課自己不學習也不要打擾別人！”
沈願差點又被氣哭。
“怎麽回事？”老師走後，林嘉星問沈願。
沈願板著臉，麵無表情地道：“不關你的事。”說完，她轉身進了教室。
她冷漠的態度以及背影讓林嘉星一陣窩火，他克製住自己的憤怒，轉過身麵對一眾圍觀的同學，一一用冷眼掃過去。
沈願從外麵回教室後站在程瑜麵前冷冷地瞪了程瑜片刻，之後的兩節課她都待在座位上沒動，要不是分數出來以後就會重新分配座位，她恨不得現在就去找大姚申請換位子。
放學後，沈願在教學樓下與趙妹兒分了手，然後等著南陽下來。
“嗨！”南陽從後麵走來。
她轉頭對著他輕輕一笑，兩個人並肩往食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都不怎麽說話，他關切地問：“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沈願抬頭疑惑地看他。
“你平常很愛說話，很……”南陽摸了摸鼻尖，不知該怎麽形容。
“今天心情不好。”
南陽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片刻後，沈願疑惑地問他：“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
南陽微微一笑：“你想說的話我當然樂意聽了，可萬一你不想說的話，我問出來豈不是讓你很為難？”
“你一直都這樣嗎？”
“哪樣？”
“很會為別人著想。”她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男生能像他這樣體貼的。
她的目光真誠，不是那種帶著窺探的，在她麵前他與別人沒有什麽不同，所以她說什麽都很大方坦然，好奇就是好奇。大概也正因為這樣，他在她麵前才會感到真正的輕鬆。
南陽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從小身體就不好，小時候常常覺得自己是個麻煩精，所以就會想很多，久而久之就會先想對方會怎樣想了。”
沈願若有所思：“聽起來好像有點辛苦。”
南陽笑了：“有時候琢磨別人的心理也很有趣，凡事都會有好的一麵。”
他的神情自然溫和，雙眸仿佛映著漫天明亮的星，一低頭好似有光傾瀉下來。沈願覺得原本堵在胸口的濁氣散了，像是誰在她心裏開了一扇窗，讓清爽的風吹了進去。
“你可真棒！”她讚歎，“不愧是我的小老師！”
她滿臉笑容地伸出手衝他豎起大拇指。
南陽伸手摸鼻尖，也順便遮住微微發燙的臉。
“我們不去食堂了吧。”他心裏這樣想著，也就脫口而出了，說完又有點後悔，自己還從來沒有這麽冒失過。
“啊？”
南陽抿了抿唇，決定冒失到底：“你不是心情不好嗎？我帶你去吃‘星光大餐’，那兒是我的秘密基地。”
沈願的眼睛亮了：“還有秘密基地！”
兩個人轉頭去學校超市買了麵包和奶茶。南陽所謂的秘密基地其實是人工湖後麵的一塊草地。因為冬天天冷，沒有人來湖邊玩，因此這裏非常安靜。月亮和星光倒映在湖水裏，顯得格外美麗，在這裏吃東西閑聊，可不就成了“星光大餐”？
沈願望著蹲在草地上小心地幫她清除碎石子的南陽想：這人竟然還很浪漫。
她和程瑜算是徹底鬧翻了，程瑜的小姐妹們下了課就圍在一起竊竊私語，還不時地抬頭瞟她一眼。她若是經過，她們便會故意發出冷笑或出言譏諷。她好幾次忍不住要和她們理論，都被趙妹兒給拉住了。
“這種事，你不參與，時間長了，她們也就覺得沒意思了。”趙妹兒說。
沈願不服：“憑什麽要等到她們覺得沒意思？”
“那你是想去和她們吵嗎？別人還能順便看個熱鬧，那樣肯定會比現在有意思。”趙妹兒說，“先忍忍吧。”
沈願咬著唇靜默許久，最後歎了口氣：“真沒意思！”
轉眼間就到周四了，那天要拍廣告的最後一場。他們運氣好，大清早起來就下了雪，一直到下午都沒停。而拍攝的場景正是雪夜，這下連特效都不用了，大家都很高興。
晚上周寧來學校幫他們請假，順便接他們離開。兩個人到了公司換好衣服就開工。
最後一場是在公交車站拍攝，沈願在站台等車，林嘉星從馬路對麵過來，口袋裏裝著要送給她的聖誕禮物。
燈光、音樂、雪花，浪漫又美麗，少男對少女第一次怦然心動，借助聖誕禮物表達藏在內心的喜歡。
雪花像被撕碎了的雲朵般漫天飛舞，落在林嘉星的頭發和大衣上。他在馬路對麵看著站台上戴著耳機聽歌的少女，然後一步步走向她，心裏竟然充滿緊張和忐忑，還有甜蜜的期待。他默默調整呼吸，放在口袋裏的手用力握住巧克力盒子，每往前走一步，他的心跳就更快一點。
怎麽會這樣呢？他想，自己大概是入戲太深了。
沈願看著林嘉星朝她走來，路燈下的他簡直像從漫畫中走出來的美少年一般，令人移不開眼睛。
他走到她麵前停下，一片雪花正好落在他的睫毛上。兩個人對望，她像被人點了穴，周遭的一切都淪為背景，她的眼中隻有他。
“Merry Christmas!（聖誕快樂！）”他緩緩拿出巧克力。
黑色的盒子，中間係著紅色絲帶。
沈願抬頭凝視他，然後低頭從他手裏接過巧克力。她嘴角微揚，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甜蜜與羞怯。
林嘉星垂眸，神情溫柔地看著她。
“OK!”導演大喊，“Perfect（完美）！”
拍攝結束，導演對兩個人讚不絕口。
沈願手裏還拿著巧克力，兩個人對視一眼，氣氛很微妙，仿佛有什麽在兩個人之間蔓延。林嘉星覺得有點熱，不知為何心跳得又快又急。
“很好！”周寧走過來拍拍她的肩，然後看向林嘉星，“你們表演得非常棒！”
微妙的氣氛被打破，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同時又隱隱覺得好像有什麽流失了。
在回去的車上，林嘉星腳邊放著一個大袋子。
沈願好奇地問：“那是什麽？”
林嘉星睨她一眼：“想知道？”
“愛說不說！”
車內很溫暖，讓人昏昏欲睡，沈願打了個哈欠，突然想起明天早上就要公布成績了。
“我輸了就離開雲上，離開星海。”
他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回響，於是她轉過頭去看他：“喂。”
林嘉星轉頭不滿地看她：“我有名字，不叫‘喂’！”
沈願白了他一眼：事真多！被他這麽一回嘴，她就失去了繼續和他說話的興致。
夜晚溫度極低，下了車，沈願直哆嗦，寒風吹在臉上像刀片在割著臉。她把雙手舉起放在嘴邊嗬氣，一路小跑著往寢室去。忽然，一件大衣從後麵披到她的肩上。
她轉過頭看著隻單穿著一件毛衣的林嘉星：“你……”
她話沒說完就被林嘉星打斷：“好好穿著，別回頭感冒了傳染給我。”
他將她送到女生宿舍樓下。她脫下大衣還他，他伸手來接，兩個人手指相觸，她感覺他的指尖冰涼。
“謝謝。”她誠心地道謝。
他將大衣穿上，轉身衝她揮揮手，一言不發地走了。
沈願跑上台階，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寒風中，他的身姿依舊挺拔如鬆。
翌日中午，沈願就知道昨晚看見的那個袋子裏裝的是什麽了。
早上她和趙妹兒去上課，經過操場時看見了程瑜和林嘉星。林嘉星把手裏的袋子遞給程瑜：“賠給你的衣服。”
程瑜一臉驚訝：“上次……”
“不是被沈願潑濕了嗎？”林嘉星麵無表情地說，“這裏麵有十件。”
程瑜抬頭看他：“十件？”
“隻是衣服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他說。
沈願看著這一幕，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這算是為她出氣嗎？她沒想到他會這麽做，更沒想到他會采取這樣的方式。她又想起他昨天晚上把大衣脫給自己穿的樣子，雖然他假裝瀟灑，但她看見他的嘴唇都凍得有些發紫了。
他真是一個矛盾的人，有時氣得你恨不得狠揍他一頓，可有時又讓你覺得他並不如表麵上那麽壞。
林嘉星說完就走。程瑜提著袋子一臉通紅地站在原地。她的眼睛有點紅，她想對他說，衣服的確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因為是你送的，所以我才會格外在意。
可是他沒有給她機會說，她也無法說出口。
秦澤明從對麵走來，看見程瑜提著一包東西傻站著，猶豫片刻後朝她走去。自從他上次把她弄哭之後，他就總覺得自己好像欠了她什麽似的。
他走到她旁邊：“要我幫你嗎？”
程瑜原本就憋著一肚子委屈，秦澤明這一問，她的委屈便有了發泄口。她抬起頭對他大吼：“不用你多管閑事！”她吼完後從他身邊跑走，眼睛紅紅的。
秦澤明一臉驚訝地愣在原地。她又哭了？自己又把她給弄哭了？
目睹了事件整個過程的沈願和趙妹兒對視一眼，然後當什麽也沒看見，繼續走自己的路。
“我對林嘉星改變看法了。”趙妹兒說。
“什麽？”
“以前我覺得他就是家裏有錢的壞脾氣少爺，傲慢，又有點小聰明，但現在看來他不是。從上次他說你們在一起拍廣告時，我就開始注意他，我覺得他不僅有鋒芒，還很聰明，”趙妹兒轉頭看著她慢悠悠地道，“而且很護短。”
沈願的心悠悠顫了下，她愣了愣，直到趙妹兒率先進了教室，回頭對她眨了眨眼，她才反應過來。
沈願沒有再說什麽。
中午成績榜出來，張貼在了公告欄上。沈願和趙妹兒過去時，公告欄前已經圍滿了人。他們在大聲討論著什麽，語氣興奮又驚奇。
“搞沒搞錯！”
“有精英班的成績幹嗎待在普通班？”
“校寶果然是校寶！”
……
沈願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拉著趙妹兒迅速擠了進去。
大紅色的榜單上，黑色的字寫著名字和分數。沈願先找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林嘉星的。她的目光從第一張榜單往下掃，緊接著她驚呆了。
第六名——林嘉星！
沈願閉上眼睛，然後又重新睜開眼睛看了一次，他的名字還穩穩當當地在上麵。她張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有沒有搞錯！他不僅進了百名榜，還是第六名！
趙妹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愣住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她十分懷疑地問：“這個林嘉星是我們認識的林嘉星嗎？”
“學校還有別人叫林嘉星嗎？”
沈願長歎一口氣。她考前一星期拚死拚活地念書也沒能進入百名榜，而他居然真的進了前十。她又抬頭去看榜單，趙妹兒的名字一如既往地在五十名以內。
“你當時怎麽沒進精英班？”她想起剛才同學討論林嘉星時提出的這個問題。
“在精英班上課心裏會有一種壓力，必須得保持什麽樣的成績。”趙妹兒說，“我不想把自己逼得太狠。”
兩個人轉身往外走，沈願莫名有點想哭，情緒十分低落。
“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這麽厲害。”她低著頭。
趙妹兒聽出她語氣裏的不對勁，剛想說點什麽，一抬頭就看見林嘉星和陸過從前麵走來。
“你輸了，妹兒。”陸過笑嘻嘻地伸出手，“兩塊錢！”
他喊她妹兒，讓她覺得別扭死了，可開口糾正又好像……好像有點矯情？
她皺著眉頭看他，有點不大高興：“你和林嘉星是不是串通好的，故意坑我們呢？”
陸過睜大眼睛：“天地良心！”
林嘉星站在旁邊，目光直直地看向沈願。沈願白了他一眼：“願賭服輸，我知道！”
他挑眉，笑得得意又快活。
四個人一起往操場走去，沈願邊走邊看林嘉星，最後還是忍不住問：“林嘉星，你沒作弊吧？”
林嘉星愣了愣，臉色隨即冷下來。他轉頭盯著沈願，眼神淩厲，嘴唇抿得緊緊的。他一言不發地看了她片刻，然後大步離開。
“阿願——”陸過看了一眼林嘉星，然後低聲說，“阿星一向最見不得做事鬼祟和作弊的行為，你居然這樣說他。”
陸過說完就去追林嘉星了，沈願看著他的背影，有點後悔。
南陽從對麵走來，遠遠地就看見沈願垂著腦袋一副喪氣的模樣，不禁猜測：難道是考得不好？
“嗨。”他叫住她。
南陽走過來，看見趙妹兒，禮貌地笑了笑。
“這是我的好朋友趙妹兒。”沈願給他們介紹，“這是南陽。”
兩個人相視一笑，趙妹兒對沈願說：“我先回寢室了。”
趙妹兒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十分注重個人隱私，因此對好朋友的事從不多問，她認為維持長久而良好的關係的關鍵在於保持適當的距離感。
“我看過你的分數了。”南陽說，“你算是進步了。”
沈願踢了踢腳下的石子掩飾情緒：“我的朋友都考得比我好。”
在南陽麵前，她好像很容易說出心裏話。他讓她有一種安全感，好像不管怎樣他都能理解她。
“我也比你考得好，不隻是比你，應該比大多數人都好。”
沈願不解地看著他。
“阿願，和別人比是永遠沒有盡頭的。”南陽語氣溫柔，“和自己比就夠了。”
南陽嘴角含笑，目光裏盛著能融化冰雪的暖意。沈願心裏湧過一陣暖流，她看著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林嘉星轉過身看見這一幕，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他真討厭她這樣看著別人！她憑什麽這樣看著別人！怒火湧上腦門，他疾步往回走，恨不得長出翅膀一下就飛到她的身邊。
“沈願！”
沈願和南陽聞聲轉頭，就看見了正走過來的林嘉星。
“過來！”林嘉星看著她。
“什麽事？”
林嘉星皺起眉，眼前她和這個轉校生站在一起的畫麵實在太刺眼了。他一個箭步衝到她麵前，拽住她的手腕轉身就走。
“林嘉星！”沈願掙紮著，“鬆開我！”
南陽見狀，想也沒想就攔在林嘉星麵前。林嘉星這才抬頭看他，目光冰冷而鋒利：“起開！”
“同學……”南陽微微蹙眉。
“我不是你同學，還有……”林嘉星神情傲慢，“我們的事與你無關。”
沈願被他氣得要死，抬腳往他的小腿踹去。他吃痛，回頭瞪了她一眼，但手上的力氣並沒有減。他的目光從南陽身上淡淡地掠過，然後拽著她大步離開。
沈願一邊掙紮一邊轉頭有些抱歉地看著南陽。他對她微笑著點頭，表示沒有關係。
南陽站在原地看著兩個人一前一後、拉拉拽拽地離開。他們走出一段距離後，他還能聽見沈願氣急敗壞的聲音。
“林嘉星，你這個壞蛋！”
風把她清脆昂揚的聲音送進他的耳朵裏，他想起自己剛才對她說的——不要和別人比，隻要和自己比。然而此刻他看著那個傲慢又張揚的男生，心裏奇異地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好勝心。
午休時間，操場上人來人往，林嘉星和沈願的行為格外惹人注目，同學們紛紛駐足觀看。
沈願又氣又惱，一張臉紅透了。她伸手去掰林嘉星的手：“林嘉星，你再不鬆開我就永遠不和你說話了！”
林嘉星的腳步頓了頓，然後他鬆開手轉身看著她。
“林嘉星，你有病吧！”沈願大吼。
他本來一肚子怒火，但看到她有些發紅的手腕，語氣又不自覺地軟下來：“是你自己說願賭服輸的。”
“所以呢？”
“所以我在哪兒你就要在哪兒，我走你就得跟著我走，你得一直在我旁邊待著。”林嘉星歪著嘴角，一副有點壞又有點得意的樣子，“小——跟——班！”
沈願頓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