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藏在月光背後

比賽來臨,表演大廳裏坐了很多人。

林嘉星蹺著二郎腿,不動聲色地看著對麵的沈願。她還在複習台詞,散落下來的頭發夾在耳後,露出精致的側臉,微微抿著的唇透露出些許緊張。

沈願察覺到他的視線,抬起頭,四目相對,他衝她挑了下眉。

“準備好了嗎?”導演問。

沈願放下手裏的本子站起來:“可以了。”

導演點點頭:“開始。”

這個巧克力廣告要在聖誕節前夕發布,主打甜蜜、浪漫與驚喜。她很快就進入了狀態,收到禮物的驚喜、少女嬌憨的神態,以及傳達的情感,都表演得很好。

結束後,她昂著頭像隻高傲的天鵝般從他旁邊經過,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起身走上台,臉上露出勢在必得的神情。燈光下,他的臉近乎完美,少年的張揚與與生俱來的優雅皆在他的眉眼神態之中。比起她,他的表演更放鬆自在。

兩個人都表演完後,顧熙讓他們先出去休息等待結果。

沈願去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後對著鏡子深呼吸,將那一絲緊張悄悄壓下去。她走回門口,不知誰把表演大廳的門打開了一些,於是她聽見了裏麵的討論聲。

周寧說:“綜合來看,雖然阿星的表演比阿願的表演要好,但巧克力的消費群體……”

顯而易見,大家更傾向於林嘉星,隻有周寧還在堅持,沈願覺得胸口悶悶的。

“可是……”

就在他們討論不休,沈願也打算離開時,林嘉星突然走到她身後,推開門說:“不如一起吧!”

沈願轉頭驚訝地看著他。他雙手插在口袋裏,那雙褐色眸子裏流光溢彩,如寶石般奪目。

“一起?”

林嘉星笑了笑,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沈願,然後走進房間。

“導演說我和沈願各欠缺一點感覺,那兩個人一起不正好?巧克力的主要消費群體是女生,男生給女生送巧克力,要浪漫有浪漫,要甜蜜有甜蜜,更能擊中女孩們的少女心。更重要的是還能把這個節奏帶動起來,讓男生成為我們的消費主體。”林嘉星逐一分析。

導演的眼睛立刻亮起來:“阿星的這個主意非常好!把巧克力變成少男少女傳遞心意的禮物,這個設定非常浪漫!”

沈願有點疑惑又有點戒備地看著林嘉星,就算不提兩個人才鬧過別扭的事,憑他平日裏處處和她爭的德行,他竟然會有此提議,實在太令人感到意外了。

“阿願?”周寧喊她。

她抬頭發現大家都在等自己的答複,林嘉星也正看著她,似乎有點不耐煩。她心裏那一絲猶豫立即就消散了。這個廣告用的是公司頂級資源,而她也確實需要這份工作帶來的酬勞,怎麽能因為某個人而放棄呢?

“好。”她點了點頭。

兩個人回學校時坐的自然又是搭同一輛車。沈願靠在座椅上戴著耳機聽歌,突然,一個盒子落在她腿上。她嚇了一跳,轉過頭看見林嘉星麵無表情地對她說了句什麽。

她一臉疑惑。

林嘉星伸手一把扯掉她的耳機,沒好氣地道:“還你的手機。”

沈願淡淡地道:“不用了。”

“我不喜歡欠別人的。”他斜睨她。

沈願冷笑著把盒子扔給他:“你想扔就扔,想送就送?林嘉星,你當自己是誰啊?”

她學著他那天的語氣,一張臉繃得緊緊的,下巴微抬,一副不甘示弱的神情。

林嘉星再次想起那天午後她將落未落的眼淚,後來才發現,他其實並不那麽開心。

“扯平吧。”他看著她說,心跳得有點快,“你打我,我扔你手機,很公平。好男不和女鬥,我吃點虧算了。還你手機,我們就當扯平了。”

沈願愣了下。什麽?他不和她計較?她覺得又好氣又有點好笑。她本來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結果他給她來這麽一出,好像他讓了她似的。

“你……”沈願想說什麽,卻突然睜大了眼睛。咦,他的耳朵紅了?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將他耳郭上的紅暈照得越發明顯,像是抹了一層胭脂,漸漸地,他耳後的一整片皮膚全紅了。

他別過頭,嘴巴抿成一條線。

沈願眨眨眼,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種情況。他是在害羞嗎?他竟然會害羞!竟然會臉紅!比起他平常倨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樣,現在的他倒顯得可愛多了。

林嘉星察覺到她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自己臉上,又急又惱,把手機盒扔回給她,怒斥:“看什麽看!”

沈願大笑:“哈哈哈——”

林嘉星抿著唇憤恨地瞪她,心裏盤算著要不打開車門把她推下去算了。但見她笑得那麽暢快,他的心情也跟著明朗起來,仿佛堆積在胸口的烏雲都被她的笑驅散了。

沈願笑夠了,又想起拍廣告的事,猶豫片刻後開口:“喂。”

他轉頭看她。

“你——”她頓了頓,“你怎麽會想到要和我一起拍那個廣告?”

“你老年癡呆啊?”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才過去一個小時就不記得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自己拍啊,對你又沒影響,你……”她吞吞吐吐。

林嘉星有點疑惑,而後才明白過來。

“和你一起拍對我又有什麽影響呢?”他睨她一眼,“真正的強者不會因為怕別人比自己好就奪去別人的機會。”

沈願愣了愣,沒想到這種有深度的話會從他嘴巴裏說出來。

“林嘉星,”她勾起嘴角,“我發現你有時候也不是那麽渾蛋。”

林嘉星語塞。

沈願在食堂吃飯時將試鏡比賽的事和趙妹兒說了,趙妹兒聽完笑道:“沒看出林嘉星主意挺多。”

沈願夾起一塊牛肉放進嘴裏,含混不清地道:“是啊,之前還以為他是草包呢。”

趙妹兒大笑:“星海會力捧草包?”

看著同學們陸陸續續走進食堂吃晚餐,她們倆放下餐盤離開。

天尚有一點餘光,兩個人繞著操場散步消食,偶爾用嘴呼出一口氣,白色的熱氣如霧一般散開,很快就不見了。雲上的設施非常好,操場很大,有時其他學校開運動會都要來借場地。她們沿著草皮慢慢走。

“你周末做什麽了?”沈願問她。

“在家做題、看書。”

“真服了你!”

“那不然呢?出去逛街,或者上網吧?算了吧,既沒意思又怕拍。”趙妹兒看向沈願,“你呢?”

“我爸媽又吵架了。”沈願靜默片刻後說,“我以前以為我當明星賺了錢,他們就不會再吵了。”

趙妹兒沒有說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各人有各人的問題,不身在其中,就沒辦法給出真正有效的安慰與意見。

過了許久,沈願聽見趙妹兒說:“這幾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麽?”

“有些事我們努力就可以改變,但有些事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問題。”趙妹兒看著她,認真地道,“我們隻是受害者。”

遠處有歡笑聲傳來,像是隔了一個世界,遙遠而不可接近。

沈願看著趙妹兒的臉,趙妹兒的目光既溫柔又堅定,她說:我們隻是受害者。

這一句話,勝過萬千安慰。

周一早上的升旗儀式期間,所有人的關注點都落在一個坐輪椅的少年身上。

他在精英一班的隊伍裏,含笑望著升旗台。盡管很多人都在討論他,他卻絲毫不氣惱。當他察覺到有人注視時還會回以一笑,這倒讓對方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叫南陽,新轉來的。”

“聽一班的人說,他是今年的中考狀元,差一分滿分,隻是因為身體原因休學了兩個月。”

“我的天!差一分滿分?是不是人啊!”

“長得好帥!”

……

升旗台上,升旗手把國旗緩緩升上去,下麵的同學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聊的話題都是關於這個叫南陽的新生的。

沈願默默聽著同學們的討論,發現大家的關注點從他的身體慢慢轉移到了他的成績和長相上。她轉頭,目光穿過人群去看他。她想起來了,就在上個星期,她還在人工湖旁遇見過他。他雖然坐在輪椅上,但神情從容,氣質優雅,嘴角含笑,目光清澈溫和。他真的太優秀了,難怪別人會忽略他的缺憾而隻看見他的閃光點。

解散後,大家各自回教室。沈願與趙妹兒走在一起,南陽這個名字就像風一般在她們倆四周飄**,連沈願也忍不住說:“名字真溫柔。”

趙妹兒取笑她:“你這叫先入為主,先看了人才覺得名字也好。”

林嘉星落後她們幾步,她的聲音準確無誤地落入他的耳中。他聞言,回頭瞥了一眼叫南陽的那個人,然後麵無表情地收回目光。

“阿星!”陸過從後麵跑過來,“看我的新寵!”

沈願和趙妹兒好奇地回頭,還以為是什麽寶貝呢,結果是一把彈弓。

“陸過。”沈願喊他。

“嗯?”陸過低頭擺弄他的彈弓。

“我給你取了個新名字。”沈願邊走邊說。

陸過好奇地問:“什麽?”

“陸三歲!”

陸過愣了愣,然後迅速反擊:“你才三歲!這叫童心,童心懂不懂!”

沈願和趙妹兒相視一笑。林嘉星仍是雙手插在口袋裏,裝出一副很酷的樣子,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周圍的同學看過來,不遠處的南陽也被笑聲吸引了,轉頭看過來。

陸過狠狠地瞪向沈願,目光無意中掠過趙妹兒,之後便移不開了。他從沒見過她笑得這麽肆意張揚過,她微微仰著臉,晨光落在她青春美麗的臉龐上,每一寸都是耀眼的。

他覺得仿佛有星火落在自己心上,胸口一陣灼熱滾燙。

很多年後,沈願閑來無事登錄學校論壇,看見一個標題為“雲上顏值代表團,至今無人超越”的帖子,點開後才發現竟然是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那時手機還是摩托羅拉的天下,像素遠不如多年後的智能機。但就在這張不甚清晰的照片中,拍照人捕捉到了他們五個人最生動的一麵。

拍照的時間是在早晨,他們四個人站在一起。陸過愣愣地看著趙妹兒;林嘉星站在沈願後麵,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沈願與趙妹兒笑得張揚肆意;不遠處,南陽一臉溫柔地看著他們,目光中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向往。

整個雲上都成了他們的背景:隨風飄揚的五星紅旗,遠處貝殼似的建築,紅的跑道,綠的草皮,穿著校服的同學。

臨近考試,沈願中午不再睡覺,而是去圖書館學習,遇到不會做的題,下午就問趙妹兒。

圖書館裏安靜又空曠,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在紅木桌上,斑駁的光影跳動著,看著格外溫暖。沈願想先攻克最難的數學,一口氣做了十道題,再翻到練習冊後麵對答案,結果發現大半都是錯的。她把筆往桌上一扔,身子往後一仰,長長地歎了口氣,望著頭頂的天花板出神。

寂靜中聽見輪子滾過地麵的聲音,她心裏一驚,腦海中立即浮現出恐怖片裏的畫麵,背後驚出一層薄汗。

“誰?”她坐起來。

右邊的書架間滑出一張輪椅,然後她就看見了一張幹淨的臉。南陽微微笑著,抱歉地道:“嚇到你了嗎?”

沈願拍了拍胸口:“嚇到了。”

南陽靦腆一笑,伸手摸了摸鼻尖:“我想看看這裏有什麽書,沒想到會有人,對不起啊。”

沈願擺擺手:“沒關係。”

南陽滑動輪椅到桌旁,把手裏的書放上來。沈願瞄了一眼,看見封麵上寫著“追憶似水年華”。

她記得趙妹兒也看過這本書,果然成績好的人品位也相似。

沈願嘴巴裏咬著筆,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氣,一會兒走神。南陽看了一眼她的練習冊,忍不住問:“有什麽困難嗎?”

沈願這才想起他是超級“學霸”,眼睛頓時亮了,可是轉念又想:剛認識就問人家數學題不太好吧,會不會打擾到他?

“能讓我看看嗎?”南陽主動指著練習冊上被她描了一遍又一遍的題目問。

沈願有點不好意思地把練習冊推向他。

這種題目對南陽來說很簡單,他抬頭對沈願說:“這題考的是集合中元素的關係。對象a與集合m的關係等於……”

沈願低著頭認真地聽,他的聲音幹淨又好聽,如泉水叮咚。

“我說清楚了嗎?”他說完問她。

真是一個體貼的人,同齡的男生中,她沒見過像他這樣懂得照顧別人感受的人。沈願抬頭看他,他抿著唇微微一笑,有點靦腆。他不僅溫柔,還是一個容易害羞的人。

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考慮到南陽行動不方便,她提前結束學習,兩個人一起從圖書館出來。一路上,她給他介紹學校的情況,他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點頭。

“你有什麽需要就去找我。”沈願說,“我在五班。”

南陽微微仰頭:“謝謝。”

進了教學樓,他滑著輪椅走專用通道。她本來想幫忙的,卻又怕這樣做會傷他的自尊心。

正猶豫時,他率先開口:“再見。”

“再見。”

沈願轉身上了三樓,這個時間同學們都還沒來,走廊上很安靜,前方隱隱傳來的爭執聲讓她停下了腳步。

“我畫了很久。”一個女生說。

沈願等了片刻,沒有聽見回應。

“打開看看啊……阿星,你打開看一眼。”

阿星?沈願抬頭看了一眼班牌,高一(三)班除了那個渾蛋,還有誰叫阿星?她忍不住好奇,悄悄往前邁了幾步。

門半開著,教室裏靠窗的第三排,林嘉星靠著牆,一隻胳膊搭在桌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眉間有幾分不耐煩。

“阿星?”他蹙眉看著麵前的女孩,“我和你很熟嗎?”

女孩背對著沈願,背挺得筆直,整個人都繃著。

“阿星,我從很早就知道你了,知道能和你上一個學校,我高興了很久。”女生聲音裏帶了哭腔。

忽然,一陣風吹來,沈願看見桌上放著的一本畫冊被吹開了,白紙上畫著林嘉星,線條流暢,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人物的神態。

“從開學第一天我就準備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拿回去吧,我不需要。”他聲音冰冷。

女孩拿起桌上的畫冊,轉身大步往外跑。沈願來不及走開,隻好轉過身麵朝欄杆。女生大概太傷心了,根本沒注意到走廊上還有另一個人。

沈願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一轉頭就看見了不知何時從教室裏走出來的林嘉星。風吹起他額前的頭發,露出他被陽光照耀著的一張發光的臉。

“嚇我一跳。”她白了他一眼,問道,“你對女生的態度可真不紳士。”

他懶洋洋地靠著牆,冷哼一聲:“紳士多了去,不缺我一個。”

沈願搖頭感歎:“哎!真是沒救了。林嘉星,我倒好奇你能跩到什麽時候,最好有一天風水輪流轉,讓你也嚐嚐那種滋味。”

“你就這麽見不得我好?”林嘉星皺眉看她。

沈願笑起來:“誰讓你不曉得珍惜別人的心意。”

林嘉星沒有回應她,目光望向窗外,不知落在了何處,神情淡漠。

“因為那些心意——”他勾了勾唇,神態有幾分嘲諷,“都是膚淺的,隻是她們無聊生活的調味劑。”

她們根本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喜歡什麽、討厭什麽,甚至根本沒有和他說過話。她們喜歡他,隻是因為他看起來符合她們心中白馬王子的樣子。

沈願有點意外地看著他,她原以為他會因為大家的喜歡和追逐感到高興、自豪呢。

“那你說什麽樣的心意是不膚淺的?”她反問。

林嘉星垂下目光看她,她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望著他,他的心突然狠狠一跳。

“女孩能不能矜持一點!”他瞪她一眼,“動不動就問這樣的問題,不覺得難為情嗎?”說完,他轉身就走。

沈願張口結舌。

喂!到底是誰先說的!還說她不矜持!

半節課過去了,趙妹兒的位子還是空的。從開學至今,她從未遲到過,難道是出什麽事了?沈願的手在桌子底下偷偷給她發短信,過了好半天趙妹兒才回複:“陸過把我的頭打破了,我在醫務室。”

沈願嚇了一跳,忙問:“嚴重嗎?”

趙妹兒回:“縫了三針。”

沈願又問:“什麽位置?”

趙妹兒回複道:“額頭右上角,不太明顯,用頭發遮住以後看不見的。”

下了課,沈願就往醫務室跑,在樓梯口碰到了陸過。

“陸過!”她大叫一聲。

陸過拍著胸口轉頭:“哎喲!你嚇我一跳。”

“趙妹兒怎麽樣了?”她問。

“已經包紮好回寢室休息了。”陸過說。

“你怎麽把她的頭給打破了?”

陸過歎氣:“我當時要打鴿子來著,沒看見她,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彈珠就飛到了她頭上,差點沒把我嚇死。”

原本她還以為他們倆發生了什麽爭執,沒想到竟然是因為玩彈弓。

沈願瞪他:“都多大人了還玩那個,陸三歲這個名字還真沒給你取錯!萬一打瞎眼睛或是打出什麽問題來,以後你負責嗎?”

陸過說:“我肯定會負責啊!”

沈願沒好氣地道:“你怎麽負責?”

“照顧她一輩子啊。”陸過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沈願一時氣結。她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像一些事到了他們這些男生嘴裏就變得特簡單,特理所當然。難道你願意照顧別人一輩子,別人就願意被你照顧?

麵對同學的關切詢問,趙妹兒沒說是陸過打傷她的,隻說是自己不小心磕到了。

晚上沈願和趙妹兒去食堂吃飯,剛走進去就聽見陸過在喊:“這兒,這兒!”

陸過已經殷勤地幫她們打好了飯,筷子、勺子也都已擺好,他端端正正坐在位子上,旁邊是林嘉星。

“陸三歲,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體貼呢?”沈願取笑他。

陸過拿起筷子頭一昂:“我這叫真人不露相。”

“哦——虧得你不露相。”沈願從盤子裏夾起一塊午餐肉,慢條斯理地說,“你這才露一次妹兒的頭就破了,你多露幾次那還得了。”

“沈願!”陸過瞪她,“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壞呢?”

“哈哈哈——我這也叫真人不露相。”

四個人都笑起來,氣氛和諧。陸過是個很幽默的人,不時地說些搞笑的事。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聊天,直到程瑜走過來打斷了他們。

“咦?你在這兒呢。”程瑜站在林嘉星旁邊,目光卻是看著趙妹兒的。

趙妹兒問:“找我有事?”

“你現在受傷了,不知道有沒有哪裏不方便,我能不能幫你做點什麽呀?”她語氣誠懇。

沈願有些疑惑,程大小姐什麽時候這麽樂於助人了?她看向趙妹兒,趙妹兒的目光從林嘉星身上掠過。她恍然大悟,原來是想在喜歡的人麵前表現呀。

林嘉星感覺到趙妹兒的注視,轉頭看她:“看我幹嗎?”

沈願腦子裏靈光一閃,對著林嘉星粲然一笑。林嘉星立即就愣住了。沈願笑完還不算,還把盤子裏的一塊煎蛋夾起來,輕聲細語地問:“我記得你喜歡吃這種煎蛋,對吧?”

林嘉星一臉蒙,記憶裏她好像從沒有這樣對過他,他的心跳一點點加快了。下一秒,她已經把煎蛋放在了他的盤子裏:“給你。”

她抬頭對他笑,餘光掃過程瑜僵硬的臉,心裏有一萬個小人在跳舞,開心得像要飛起來。她這個人可是很記仇的。

而這邊,林嘉星的心卻亂了,仿佛被嚇到似的,猛地起身,撞翻了桌上的果汁。

杯子落地,一大半果汁都濺在了程瑜的腿上。同學們都轉頭看過來。

林嘉星生平第一次感到這麽窘迫,耳根熱辣辣地燒起來。

程瑜盯著鞋子和褲子上的一大片汙漬,加上之前沈願的有心激怒,她原本想發火的,可一抬頭看見林嘉星的臉,火頓時熄了一半。

“不好意思。”他說,“我會賠新的給你。”

程瑜擺手笑:“沒關係,回去洗一洗就好。”

沈願看著她,撇撇嘴,果然在喜歡的人麵前就是不一樣,巫婆也能變天使。

林嘉星抿著唇,似乎有點為難。程瑜眼珠子一轉,忽然改了口:“你還是賠我新的吧。”

“你明天把品牌、尺碼都告訴我。”

“好。”程瑜高興地道,“那我先去吃飯了。”一想到明天能光明正大地去找他,程瑜就覺得連鞋子和褲子上的汙漬也變可愛了。

餐桌上靜了下來,林嘉星在這種安靜中感到一種莫名的尷尬和心慌。他想去看沈願,卻不知為何又覺得很不好意思,這種情緒讓他既煩躁又窩火。

他“啪”的一下摔下筷子,轉頭瞪沈願:“看你幹的好事兒!”

林嘉星疾步走出食堂,站在空曠的操場上深深地吸了口氣,試圖平複心裏異樣的情緒。

明天就是期中考試了,沈願一上午除了上廁所外都在複習。

“你最近挺拚啊。”趙妹兒取笑她。

沈願歎了口氣:“不想死得難看,隻好臨時抱佛腳咯。”

趙妹兒瞪她一眼:“你呀!拚命的時候簡直是拚命三郎,一放鬆又完全鬆散下來。”

“你搞清楚呦,我們什麽時候完全鬆散下來過?就算我沒好好念書,可寧姐給我安排的訓練也不少啊。”

“兩碼事。”趙妹兒淡淡地道,“我們是學生,學習是分內的事。”

這下輪到沈願說不出話了,趙妹兒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而她毫無計劃,就像是被推著往前走的。兩個人一起出了教室。在走廊上,她看見程瑜和林嘉星麵對麵站著,程瑜手裏拿著一張紙,準備遞給林嘉星。

趙妹兒看著沈願,笑笑說:“看來程瑜還得謝謝你呢。”

沈願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心裏莫名別扭起來。她低下頭,挽著趙妹兒朝相反的方向走。

午休時間,沈願照例去圖書館,又一次遇見了南陽。他坐在輪椅上捧著書看。圖書館很安靜,空氣中有淡淡的油墨氣味。他一個人在書架旁坐著,沈願站在幾步之外看他,覺得這場景溫柔得讓人不忍打擾。

南陽察覺到有人,抬頭見是她,微笑著說:“來啦。”

沈願點點頭:“明天就考試了,來臨時抱佛腳。”

南陽滑著輪椅到書桌前:“我昨天給你講的題,你回去做得還順利嗎?”

沈願說:“超順!你比我們老師講得都要好!他們講得太快,有時候會跳過求證直接到答案,我一個人琢磨老半天,結果大部分時候還是錯的。”

他被她誇得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鼻尖:“那就好。”

沈願把書攤開:“你看,這是我昨天做的。”

南陽低下頭去看,兩個人頭挨著頭,呼吸交錯。沈願的頭發散落下一些,她伸手準備夾到耳後,手一抬手指就碰到了他的臉。

“對……對不起。”她有點窘。

“沒關係。”他笑笑,然後轉移話題,“你看這裏,這個公式你用錯了。”

“啊?”

他很快再次把她帶入了學習氛圍中。他聲音溫柔,講題過程中十分耐心細致,她突然覺得數學、物理也不是那麽難以攻克了。

她偷偷抬頭看他,他長得真是俊秀,單眼皮,眼角微微上挑,天生就有一雙會笑的眼睛,雙眸烏黑透亮。他不是林嘉星那種好看到奪目,讓人覺得有距離的英俊,而是看著就會令人心生柔軟、想要靠近的溫暖。

真奇怪,怎麽會突然想起那個自大的渾蛋?沈願微微皺眉。

兩個人還是在和昨天差不多的時間離開的圖書館。十一月中旬以後天氣逐漸冷了,中午有太陽的時光總讓人格外貪戀。沈願停在陽光下,舒服地伸展雙臂,南陽仰頭看她,她此刻的樣子就像是在伸懶腰的貓,眯著眼睛,一臉愜意。

“多曬太陽對身體好。”她對他說。

南陽點頭:“嗯,和多喝熱水一個道理。”

沈願歪著腦袋想了幾秒:“我怎麽覺得這話這麽奇怪,你是不是故意嘲笑我呢?”

南陽被她逗樂,忍不住笑起來。

林嘉星從對麵走來時就看見了這樣一個畫麵,眉頭不禁微微皺起。沈願沒看見他,自顧自低著頭和南陽說笑,到了教學樓下才和南陽揮手告別。

沈願目送南陽進了專用通道,忍不住想:這麽好的一個人,如果不是身體有恙,簡直堪稱完美了。

她歎了口氣,轉身就看見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的林嘉星。

她拍著胸口:“幽靈啊你,在人背後也不出聲兒,嚇死人!”

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兩個人並肩上了台階。他想起剛才她和別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忍不住問:“那人是誰?”

“誰?”沈願看向他,下一秒想起,“哦,你說南陽啊。”

林嘉星抿起唇:“你怎麽什麽人都認識?”

“什麽呀,南陽人很好的,我是在圖書館遇見他的,他還幫我補習數學呢。”沈願說。

補習數學?他腦海裏自動浮現出畫麵——兩個人頭挨著頭竊竊私語。這樣一想,他更煩躁了。

周三到周五考試,學校一下子變肅靜了許多。

第一天上午考語文,兩個老師監考,一個坐前麵,一個在後麵,被抓到作弊的,所考科目考分清零。

沈願的語文還算不錯,考卷上的題百分之八十都會。她認真地答題,寫完又重新檢查了一遍,直到隻剩五分鍾時才交卷。

中午又是陸過打飯,四個人在一起吃。吃完飯,沈願本想回去睡一會兒,走出食堂才想起不知道南陽會不會在圖書館等她。

“你先回去吧,我去圖書館。”沈願對趙妹兒說。

“又去背書?”趙妹兒問。

“我去看看南陽在不在,昨天忘記和他說了。”沈願說。

前麵的林嘉星忽然回頭,她已經轉身跑了。他盯著她的背影,目光晦暗。最近他麵對她時,心裏總有種令他不舒服又陌生的情緒,他厭惡、排斥這種情緒,卻不受控製地被牽引。

陸過拍他的肩:“還不走?發什麽呆呢?”

林嘉星抿了抿唇,想起昨天中午她和那人說笑的樣子,她還對自己說,他叫南陽,他人很好,她很少在自己麵前誇人的。

“你先回去吧,我有點事。”他說。

圖書館裏,沈願和南陽坐在老位子上。他正低頭在紙上寫什麽,空曠的房間裏隻有筆尖在紙上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沈願手托腮看著他,他寫完把紙推給她:“回去按照這個範圍複習一遍,應該能及格。”

“隻能及格啊?”沈願歎氣。

南陽失笑:“學習是沒有捷徑的。”

“如果你一直給我補習,”她笑嘻嘻地看著他,“那我不就有捷徑了嗎?”

少女烏黑的眸子裏盛著日光,目光真誠,南陽的心微微一熱。從小到大,因為身體原因,他沒有真正的朋友。喜歡他的女孩有很多,看他的眼神卻沒有如此坦然明亮的。

他伸手摸了摸鼻尖,掩飾著內心波動的情緒,微微一笑:“想拜師?”

“‘學霸’可遇不可求!”她笑起來,“我怎麽可能放過!”

南陽被她逗樂:“‘學霸’可是很嚴的。”

沈願立即雙手抱拳:“師父!請受弟子一拜。”

彎腰的瞬間,沈願的餘光瞥見圖書館門口右邊的書架後,陽光落在地板上,照出一個影子,風一吹,影子晃了晃。

咦?有人在那兒?

南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疑惑地問:“怎麽了?”

“好像看到一個人影。”她說。

“我去看看。”

“不用啦。”沈願攔下他,“可能是我眼花了。”

下午三點考試,沈願提前十分鍾回到教室,嚴陣以待。

隔壁教室裏的林嘉星皺著眉一臉的不耐煩。試卷從前往後發到他手裏,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桌上一扔,然後就準備睡覺,心裏想的是等快交卷時再隨便答一答好了。

他對這些死記硬背的功課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放下筆的那一瞬,他想起沈願中午說的話——

“學霸”可遇不可求!

去他的“學霸”!林嘉星抿著唇,盯著空白卷子看了片刻,又重新拿起筆。

一旁的陸過寫累了,抬頭活動脖子,轉頭看見林嘉星正在認真答題,他震驚得瞪大眼睛。

晚上在食堂吃飯,陸過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繪聲繪色地講給沈願和趙妹兒聽:“上午考語文,這少爺一直睡到快交卷時才慢悠悠地起來,胡亂寫幾筆就算完事。他下午竟然老老實實答題了,我差點以為他中了邪!”

“中什麽邪?他估計是怕分數太低會丟臉。”沈願不以為意。

林嘉星正端著果汁回來,瞥了她一眼:“再低也比某人高。”

“比我高?”沈願反唇相譏,“林嘉星,你做夢呢?”

陸過把筷子一放,對趙妹兒說:“來,飯後甜點來了。我賭一塊錢,阿星贏,你呢?”

趙妹兒看了一眼沈願:“那我肯定賭阿願,兩塊錢。”

沈願頭一昂:“那是!這幾天挑燈夜戰的我還能比不過考試時睡大覺的某人?”

林嘉星看著她,淡淡一笑,從桌上拿起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後往後一靠,半挑釁半嘲諷地看著她:“是嗎?”

沈願氣得牙癢癢,她最見不得他這副自大的樣子,當即一拍桌子:“不信就來賭一把!”

“好。”林嘉星答應得十分爽快,“看在你是女生的分兒上,我賭大點,我綜合成績要是進不了年級前十就算我輸。”

年級前十?趙妹兒看了他一眼。

沈願瞪大眼睛:“林嘉星,你吹牛好歹也有個限度吧!”

“敢不敢賭?”

“你敢我就敢!”

他挑眉問:“贏了怎麽辦?”

“聽你的!”

“做我一個月的小跟班。”他說。

沈願咬咬牙:“行!但要是你輸了呢?”

林嘉星看著她,雙眸閃閃發亮,燈光落在裏麵,眼睛像是鑽石。他一整張臉都被照亮,璀璨異常。

“我輸了就離開雲上,離開星海。”

陸過“嗷”了一聲:“啊!玩這麽大!”

林嘉星勾起嘴角,目光還落在沈願臉上。玩得大嗎?他就是要玩大點,讓她知道,他不比任何人差,別人能夠做到的,他也可以。

沈願有些困惑,目光充滿探究意味地看著他。說不出是怎麽回事,她竟然有點緊張,心裏泛起異樣的感覺。

考試一結束就放假了,難得有一個沒有作業的周末,大家興奮地討論著周末去哪兒玩。

“我爸答應我周末帶我去滑雪。”程瑜說。

“去哪兒?”

“北海道。離得近,不然長途飛行太累了。”

“哇!想去!”

“想去?那不然我和我爸說一聲,反正是自家的飛機,多一個人也無所謂的。”程瑜笑著說。

秦澤明抱著籃球從旁邊經過,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自家的飛機——真闊啊!生怕人家不知道。”

程瑜憤怒地道:“關你啥事!秦澤明,你是八婆嗎?女孩說話你也要偷聽。”

“偷聽?”秦澤明不屑地說,“你說得那麽大聲,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用得著偷聽?”

沈願收拾好書本,正準備離開“戰場”,就聽見程瑜冷嘲熱諷地說:“聽說你是學校從市籃球隊招來的,怪不得自卑,見不得別人好。”

“你——”

沈願聽聞有點意外,扭頭去看秦澤明,見他一張臉漲得通紅。周圍的同學都看熱鬧似的笑著看他。

他忽然慢悠悠地睜開眼睛,映著窗外的夕陽,他的眼睛亮得驚人。沈願愣了一下,四目相對,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她竟莫名感到有些緊張,趕緊打破沉默:“真能睡啊!就快到家了。”

“哦。”林嘉星揉了揉眼睛,剛睡醒的他顯得比平常要溫和許多。

天黑了,小區裏各家院子外的柵欄旁都亮著燈,像是掛在樹梢上的星星。沈願望著這景象,心裏一陣溫暖。付出還是有回報的,這裏和她小時候住的大雜院簡直有著雲泥之別。如果不是當了明星,她肯定住不起這樣的地方,也上不了雲上高中。

忽然間,她想起了秦澤明:“聽說秦澤明是我們學校的籃球隊隊長。”沈願扭頭看他。

好端端地怎麽提起這個人?林嘉星蹙眉:“怎麽了?”

“今天程瑜嘲笑他是籃球特招生。”大概是因為今天兩個人之間的相處還算和諧,沈願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其實想想,我和趙妹兒還不是一樣?如果不是被命運眷顧,做了明星,我們也是沒有機會進雲上的。”

他有些不解:“那又如何?”

“你不懂。你們這些天之驕子、嬌女,生來就擁有很多別人奮鬥一生也不一定有的機會,我們拚盡全力才能達到的高度,你們隻需要輕輕鬆鬆抬起腳就能達到。”她的神情認真。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談論起這種話題,林嘉星從沒想過這些,也不知道沈願竟會有這種心理。在她眼裏,好像他得來的一切都是他簡簡單單就得到的,可事實並不是這樣。

他轉頭看她,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伸手就可摘的星星。他看著她的眼睛,心裏有一股衝動,想要離她比現在更近一些。

“過來。”他說。

沈願狐疑地看著他。

“過來。”他抬起頭,指著自己的下巴給她看,“看這裏。”

她仰著頭去看他手指的地方。借著路燈,她看見他下巴上有一塊很明顯的疤,約半根中指的長度。他皮膚白皙光潔,那疤痕顯得十分觸目驚心。

兩個人站得很近,她的呼吸仿佛落在了他的傷口上,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給人看他的傷口,心怦怦跳得很快。

“這是?”她問他。

林嘉星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副不經意的語氣:“男人的勳章。”

他爸爸曾經一臉冷酷地和他說,隻有弱者才會想要別人的關切,隻有弱者才會喋喋不休地表達自己的傷口與疼痛,他不想表現出懦弱,反正傷口都已經結疤了。

“沈願。”他目視著前方,語氣平淡,“沒有人能夠隻輕輕鬆鬆抬起腳就讓別人滿意,或是達到自己的目標。”

沈願愣愣地看著他,路燈下,他的側臉仿佛被罩上了一層柔和的光,遙遠又模糊。她突然間想起了趙妹兒說過的話:宇宙萬物各有擔當,誰也不見得比誰輕鬆。這樣的話,趙妹兒說出來,她不覺得意外,但從他這個自大又驕傲的渾蛋口中說出,就令她感到有點驚訝了。

是不是她從前對他有太多偏見,所以從沒有看清過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就像我們永遠也無法看清月球的背麵一樣。

兩個人沉默著走到沈願家院外,他朝她揮了揮手後大步離開,隻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給她。

她看著他的背影有片刻出神,直到爸爸在陽台上喊她:“阿願?”

沈願推開柵欄,一進門就聞見從廚房飄來的香味。“做的什麽好吃的呀?”她小饞貓似的問道。

“火鍋。”沈爸爸說,“你媽媽在廚房準備食材。”

“太棒了!好久沒吃火鍋了。”沈願說,“我去廚房看看。”

沈願感受到一種切實的幸福與滿足,她從小到大最大的心願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父母不再爭吵。

沈媽媽正在洗菜,灶台上放著準備好的肉、丸子和其他食材。她走過去在湯鍋前聞了聞:“真香!”

沈媽媽笑道:“晚上多吃點。”

“那必須的。”

“明天在家還是去公司?”

“去公司。明天要和林嘉星對戲,還要練舞。”

“說起這小孩我才想起來,我今天下午看見他家保姆了,說是家裏有事,急匆匆地走了。”沈媽媽邊說邊把洗好的菜裝盤。

“哦。”

“自從搬來這裏,好像還沒見他爸媽來過。你見過他爸媽嗎?”

沈願想了想:“好像見過一次,不太記得了。聽寧姐說他爸媽滿世界飛,很忙的。”

“是嗎?那不得了啊,都是成功人士。”沈媽媽想了想說,“你去喊他一起來吃火鍋吧。”

“不用了吧。”這幾天兩個人難得不吵架,她可不想再招惹他。

“你們既是同學又是同事,又在相鄰住著,我們熱熱鬧鬧地吃火鍋,他一個人待著,想想也不得勁兒呢。”沈媽媽堅持,“快去!”

沈願想了想,難得今天家裏氛圍這麽好,她也就不掃興了:“行,我去喊他。”

沈願從家裏出來,一路小跑,穿過小徑跑到林嘉星家門前。

“林嘉星,是我。”她說。

“7274。自己進來。”林嘉星的聲音傳來,“我在二樓書房。”

對於他將家門密碼就這樣隨便給人,沈願搖了搖頭,然後輸入密碼。隻聽“嘀”的一聲,門開了,客廳裏一片黑暗。沈願伸手拍開開關,燈亮了,整個客廳展現在她眼前:光可鑒人的地板,沙發旁半人高的花瓶裏插著幾根枯枝,牆上掛著名畫,櫃子上放著精致擺件,幹淨、整潔,卻又無比空**。

沈願抬頭看了看二樓,似乎有點明白他乖戾的性格是怎麽來的了。

推開書房門後,沈願嚇了一跳,隻見地板上到處都是草稿紙和各種零件,以及汽車模型。書桌上堆滿了書和薯片,一旁還放著一盒還在冒熱氣的泡麵。

這間房的亂與客廳的整潔形成鮮明對比,卻都透露出一個信息,主人過得非常懶散隨意,甚至還有點孤單。

林嘉星坐在地板上,嘴裏咬著一支筆,腳邊堆著零件和圖紙。他皺著眉,一臉不高興地看著圖紙,聽見開門聲連頭都沒回。

沈願走到他旁邊:“你幹什麽呢?”

“起開。”林嘉星伸手拽住被她踩在腳下的一張圖紙。

沈願往旁邊挪了挪,好奇地湊過去看。林嘉星在圖紙上畫了幾筆,又添了些細節,在空白處潦草地寫了一串東西。沈願歪著腦袋打量:“車?”

林嘉星抬眼看她一眼:“你來幹什麽?”

“哦,差點忘了正事。”沈願站直身體,“我媽媽喊你去我家吃火鍋。”

“火鍋?”他有點愣住,“你媽媽喊我?”

“去不去?”沈願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不去就算了,我走了啊。”她說完就走。

“喂!”林嘉星喊她。

她回頭。

“你這人也太沒誠意了吧。”林嘉星站起來,“不過看在阿姨的分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德行!”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下樓,一片寂靜中,腳步聲與呼吸聲交錯,兩個人的影子長長地拖在身後,像是兩人長了條尾巴。

沈願問他:“你剛才在做什麽呢?”

“設計汽車。”

“什麽?”

林嘉星白她一眼:“我說我在設計汽車,懂了嗎?”

沈願顯然沒能消化他話裏的意思。他在設計汽車?這個草包說他在設計汽車?她想起不久前趙妹兒和她說過他和陸過是在少年賽車隊認識的。

“賽車為什麽要設計汽車?”沈願“不恥下問”。

林嘉星這次倒沒有嘲笑她,而是認真地解釋:“少年車賽比賽其實是方程式汽車大賽,汽車的設計到製造都是車隊獨立完成,然後參加比賽。”

“陸過也參加了?”

“嗯,我們的隊員有十一人,每個人分工不同。”他語氣有點驕傲,“我們的隊伍是Fly,我是隊長。”

Fly,國際上很有名的少年賽車隊,連續兩年奪得由美國和德國共同舉辦的賽事的冠軍。沈願聽同學討論過這個車隊,說他們如何如何厲害,隊長又帥又神秘,比賽時戴著麵罩,隻露出一雙眼睛,車技非常了得。竟然是他!

“你為什麽會……會想要參加賽車比賽?”她問。

沈願愣愣地看著他,心裏有些複雜的情緒在發酵,驚訝、意外之餘還有點不是滋味。突然之間,好像身邊每個人都比她厲害,身上都藏著一種驚人的技能,隻有她什麽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