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迷途的星

開家長會這天,學校門口停了各式各樣的車,操場上都是穿著考究的大人們。

“媽,你一會兒不要和別人說太多話,也不要問聯係方式以及留電話。”沈願再次交代,“更不要問人家的工作啊什麽的。”

沈媽媽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轉頭不滿地問:“怎麽,嫌我說不好話給你丟臉?”

沈願的眼珠子轉了轉:“我可是明星啊,明星要保持神秘感對不對?明星要給人距離感對不對?”

沈媽媽本來有點不滿,聽女兒這樣一說,頓時覺得非常有道理。她挺直腰板,拍了拍沈願的手:“放心!”

沈願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趙妹兒的經紀人付可可,付可可看見她後與她寒暄了幾句就直接上了樓。

“可可姐怎麽來了?”她問趙妹兒。

“她來給我開家長會。”趙妹兒沉默幾秒後說,“我沒有和我爸媽說要開家長會。”

沈願愣了愣,然後豎起大拇指:“還是你聰明!”

“你不覺得我虛偽?”

“怎麽會?我剛才還在囑咐我媽。”沈願對著她眨眨眼,“我們是明星嘛!”

雪後天放晴了,遠處的藍天白雲映襯著綠的草坪、紅的跑道和一群充滿青春活力的學生。趙妹兒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像跟自己隔了一層什麽,隻有沈願是真實地站在她身邊的。

家長會結束後,沈願在操場看見了林嘉星,他身邊站著一個穿著職業裝,妝容十分精致的女人。兩個人不知在說什麽,他皺著眉,表情非常不耐煩,不等對方說完他就掉頭離開了。

“還沒看夠?”他走過來。

“和親媽說話都沒個好態度,”沈願搖頭感歎,“我還能說你什麽!”

林嘉星轉頭瞪她,眉頭擰著:“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沈願氣結。

說犯病就犯病,還能不能好好相處了?

下午重新分座位,沈願沒想到新同桌竟會是趙妹兒。

“我們的分數明明差很多!”沈願一臉驚奇。

“我對大姚說我想幫你補習,他就同意了。”

“果然‘學霸’就是不一樣。”沈願感歎。

“那當然!”

沈願以前上課愛開小差,現在和趙妹兒坐在一起倍感壓力,總感覺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她,迫使她專心聽課,不願被比下去。

她們是好朋友,但也會暗暗競爭、較勁。

經過這次考試,林嘉星又一次刷新了校園話題,沈願走到哪兒都能聽見同學在議論他。

“原本覺得他隻是有‘顏值’,誰能想到他除了有‘顏值’還有腦子。”

“可不是!”

“聽說他的物理成績是滿分。”

晚上放學時沈願和趙妹兒在樓梯口遇見了陸過,他火急火燎地往下衝,差點把趙妹兒給撞倒。

“哎喲——”陸過忙刹住車,“你們看見阿星了嗎?他今天下午沒來上課,我發信息給他,他也沒回。”

“又出什麽事了?”沈願問。

“他心情不好。”陸過解釋,“今天開家長會他爸媽沒來,隻派了個秘書過來。”

沈願和趙妹兒對視了一眼,然後沈願說:“難怪他會衝我發火。”

“你說什麽了?”

“我說那女人是他媽媽。”

陸過無言以對。

沈願躺在**看書,腦海裏莫名浮現出林嘉星家一派冷清的場景,以及他淩亂的房間和吃了一半的泡麵。

她又想起上次拍完廣告他把衣服脫給她穿,還為她出氣還了程瑜十件衣服的事,就算平常再怎麽吵架,他們畢竟也還是朋友。

“你在哪兒?”她拿出手機給他發短信。

幾分鍾後他的短信傳來。她打開手機,看見一條附了漫天繁星的照片的彩信。

“這麽冷你在天台上看星星?”

許久他都沒回複。沈願盯著手機猶豫片刻,然後從**一躍而起。

“大晚上的你去哪兒?”趙妹兒問正在換鞋的沈願。

“看星星!”她開門出去了。

寒風刺骨,吹在臉上又冷又疼。沈願裹緊羽絨服,把半張臉埋在圍巾裏,飛快地往天台上跑去。

林嘉星站在天台邊緣,雙手插在口袋裏,腳邊放著一輛黃色的遙控汽車。

一人一車,在夜色中,這畫麵過於寂寥。

林嘉星察覺到身後有人,回頭看見沈願時愣了愣。她裹得像頭熊一樣,睜著又圓又黑的眼睛看著他,然後咧嘴一笑。

他的胸口像被什麽擊中,心狠狠一緊。

“你一直在這兒?”

“嗯。”他點點頭,想了想又說,“我在這兒玩車。”

沈願彎腰把遙控車拿起來,見是輛敞篷跑車,裏麵座椅什麽的都有,非常逼真。

“我也想玩,可以嗎?”她興致勃勃地問。

林嘉星從口袋裏拿出遙控器,教她怎麽玩:“用這個控製方向,前進、後退、轉彎、加速,這樣操作你可以讓它跨過障礙。”

他說完把遙控器給她,她按下啟動鍵,車子小小地“轟隆”一聲發動了,然後筆直地往前衝,直直地往牆上撞去。

“轉彎!”林嘉星說。

她雙手按住轉彎鍵,車立馬貼著牆向右轉,她興奮得大叫。天台不夠寬敞,而且是圓形的,車總是往邊上衝,好幾次差點要翻出去,每次都是林嘉星及時控製才“脫險”。

沈願追著車跑,身體也不冷了,嘴裏呼出的熱氣化成白色的霧,在寒風中很快飄散了。她時不時地大笑,林嘉星在一旁看著她,然後緩緩勾起嘴角,覺得心裏某一塊缺失塌陷的地方好像正在被填滿、修複。

“你成績這麽好,為什麽不去精英班?”車子沒電了,她彎腰拿起來,問。

林嘉星從她手裏接過車,淡淡地道:“沒興趣。”

“陸過說你平常都不聽課,那你怎麽還能考這麽高的分?”

他聞言挑眉,冷笑道:“我五歲就被我爸送去一所全日製教育機構了,十二歲出來後直接學習A-Level的課程,兩年後報考牛津。這是我爸給我規劃的。”

“我記得A-Level在國外是高中的課程。”沈願說,“所以其實你已經學完了高中的課程?”

林嘉星點點頭。普通的小孩四五歲還在上幼兒園,十一二歲至多小學畢業。他用七年時間就完成了別人九年才能做完的事情。

她抬頭看他,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早早就離開父母,獨自麵對那麽繁重的學習任務,他的童年……哦,不,或許他根本就沒有童年可言。

“我說你怎麽性格不正常呢,”她感歎,“原來是被過度培養了啊!”

林嘉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那你怎麽沒考牛津反而來了雲上?”

這個問題落在他心裏,就像一塊小石頭落入湖中,原本平靜的湖麵**起陣陣漣漪。他垂眸看她,眼前這張臉與四年前漫天雪花中的那張臉漸漸重合,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喂!”沈願拍他的胳膊。

林嘉星回過神,不太客氣地說:“管得真寬!”

沈願翻了個白眼,心想:看在星星的分上,今晚不和你計較。

手機在口袋裏振動,兩個人同時拿出來,異口同聲地說:“趙妹兒(陸過)喊我回去。”

說完兩個人都愣了愣,抬頭對視一眼,忍不住笑起來。

樓道裏沒有燈,四周極靜。臨近午夜,沈願有點心慌,腦海裏跳出鬼片中的場景——一個臉色慘白的大頭娃娃突然在轉角處出現,瞪著血紅的眼睛盯著自己。

她背後冒出一陣涼意,下最後幾級台階時走得急了,腳一崴,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倒。眼看快要親吻大地時,一股力量把她給拉了回來,她整個人撲在了林嘉星身上。林嘉星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力量,仰麵摔倒在樓梯上。

沈願聽見一聲悶哼,耳旁是清晰有力的心跳聲。她趴在他的身上,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林嘉星悶聲悶氣地問:“你還想趴多久?”

她這才回神,趕忙從他身上起來:“你沒事吧?”

林嘉星雙手撐地支起上半身,後背和腰動一下就疼得要命,他強忍著站起來。

“對……對不起啊。”她看著他,“我不是故意的。”

黑暗中,她的眼睛閃閃發亮,神情充滿歉疚,拋開了平常張牙舞爪的一麵。現在的她看起來很乖巧,讓人充滿保護欲。

“保護小跟班是做老大的責任。”他酷酷地說,雖然後背的疼痛感越來越明顯。

“行吧!我就勉為其難暫且認下你這個老大了。”她笑著說。

寒風呼嘯,她一路小跑,他怕被她看出端倪,不得不加快腳步,可每走一步,背後就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8℃的冬夜,他硬是疼出了一身汗。

終於到了女生宿舍樓下,她揮手和他說再見。

“沈願。”他叫她。

“嗯?”

他抿著唇看她,心裏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緊張。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這些話,可那股想要和她說的衝動就是揮之不去。

“你想凍死我嗎!”她不滿地抱怨。

“她不是我媽媽。”他說著又飛快地補上一句,“我媽媽是畫家,她是意大利人。”

沈願歪著腦袋不解地看著他。

他皺眉,有點生氣的樣子,氣衝衝地說:“笨蛋!”

然後,他轉身走得飛快。

沈願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一邊往宿舍走去,一邊想著這個人總是這樣喜怒無常。她沒看見在她離開之後,他因為疼痛難忍而蹲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起來,沈願就收到了林嘉星發來的短信:“中午幫我打飯。”

她揉著眼睛沒好氣地給他回短信:“你沒手沒腳嗎?”

“你是我的小跟班。”他發完這條緊跟著又補充一條,“我要吃牛肉。”

沈願盯著手機罵了一句:“想得美!”

然而罵歸罵,人還是要言而有信。到了中午,她火速吃完飯就去給他送飯了。她把飯盒往懷裏一抱,就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趙妹兒看著沈願的背影問:“林嘉星這又是犯的什麽病?”

陸過看著趙妹兒,猶豫了片刻,然後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阿星的後背受傷了,是阿願弄的。”

趙妹兒有點意外,但她沒有多問,隻是點點頭:“這樣啊!”

“你不要和阿願說,阿星讓我保密。”陸過說完有點惆悵地想,自己怎麽就這樣把好兄弟給“賣”了呢?

午休時間,走廊上沒有人,林嘉星第一時間就聽見了沈願的腳步聲。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懶洋洋地靠著牆看向門外。

看見她氣喘籲籲地跑來,他眼底閃過一絲溫柔又得意的笑,偏偏嘴上還在抱怨:“真慢啊!”

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飯盒往他懷裏一塞:“嫌慢別吃!”

他咧著嘴角壞笑:“偏不!我要吃得幹幹淨淨的。”

“噎死你!”她雙手插在口袋裏轉身就往回走。

“你去哪兒?”他在後麵喊。

“圖書館。”

林嘉星的臉沉了下來:“不許去!”

沈願已經走到教室門口了,聞言扭頭看他,皺著眉有些不耐煩地道:“少爺,你還想怎樣?”

窗外的日光落在她的肩上,她的臉明亮卻又模糊。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她仿佛離他很遠。

“我在哪兒你就得在哪兒。”他斜靠著牆看她,“我們不是說過了嗎?”

沈願咬牙切齒:“我得去補習。”

“以後我給你補習,你就不要找別人了。”

以他的成績給她補習當然沒問題,可她腦子裏想的是坐在圖書館等她,總是很照顧她的感受的南陽。

“晚了。”她說。

林嘉星愣愣地看著她。後來的無數個夜晚,他總是想起這個畫麵——她站在門口對他說“晚了”,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願!”他大喊。

他站起來想要去追她,心裏太急,撞翻了凳子,背後傳來一陣劇痛。他不得不停在原地深呼吸。

由於沒有在意,林嘉星後背上的傷惡化了,發展成了一大片瘀青紅腫。他每天都強忍著疼痛上課,又不能亂動,隻能筆直地坐著。

沈願從五班門口經過,看見他像個好學生似的坐著,驚訝得不得了。中午,兩個人在走廊上撞見,她取笑他:“大少爺為啥轉性了?”

林嘉星抿著唇瞪了她一眼,徑直從她身邊過去,走遠了還能聽見她在後麵沒心沒肺地笑。他氣得牙癢癢,恨不得回去把她暴揍一頓。

兩個人合拍的廣告將在周五晚上的黃金時間段首播,沈願一放學就往外衝,上了車就開始不停地看手表,生怕會錯過。

林嘉星嘲笑她:“又不是第一次拍廣告,看你那沒出息的勁兒。”

沈願白他一眼:“這次不一樣。”

他看著她,心微微一動,難道是因為這次有他?

車在小區門口停下,兩個人一前一後下了車。經過她家門口時,林嘉星猶豫了幾秒後,跟著她進了院子。

沈願轉頭看他,他抿了抿唇,然後抬起下巴說:“一起看吧,我家沒電視機。”

沈媽媽打開門看見他,非常熱情地把他請了進去。沈爸爸泡了四杯茶,然後打開電視機換好台,大家並排坐在沙發上等著。

廣告開始了,沈願坐得筆直,眼睛都不眨一下。這次星海花了大手筆,廣告拍得像MV,有音樂又有劇情。

她穿著白色連體裙在練功房跳芭蕾,林嘉星站在舞蹈房外靜靜地觀看。她的臉在燈光下精致得無可挑剔,神情因專注而顯得有點冷漠,可同時又仿佛充滿感情。

舞蹈結束,畫麵轉向傍晚的公交車站台,紛飛的大雪在路燈下如同螢火蟲。她穿著紅色的牛角扣大衣和毛茸茸的靴子,在等車的間隙抬腿踢著腳下的雪玩。

他從馬路對麵走向她,大雪落在他的肩頭,他的目光中透著能融化冬雪的溫柔。

林嘉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餘光卻在看她。她的臉似乎有點紅,長長的睫毛忽而輕輕一顫,他的心也跟著輕輕一顫。

察覺到他的目光,沈願莫名覺得心慌。她伸手去拿桌上的水,剛仰頭喝了一口,沈媽媽就忽然大叫一聲:“好!拍得真好!”

“喀!”沈願一口水噴出來,“喀喀——喀喀——”

林嘉星反應最快,忙伸手給她拍背,又接過她手裏的水杯。她抬頭,淚眼婆娑地看他,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外麵“砰”的一聲響,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落地窗外,煙花在空中綻放,璀璨奪目的光芒照亮了天空,赤橙黃綠青藍紫,令人目不暇接。煙花是人類獻給天空的最浪漫的祭禮。

沈願睜大眼睛出神地望著,她的臉被窗外綻放的煙花籠上了一層夢幻的光芒。林嘉星看著她,那一刻他心裏好像也升起了煙花,“砰”的一聲響,除了他自己,沒人能聽見。

廣告大獲成功,巧克力賣到斷貨,公司領導非常高興,要給他們辦個小型慶功會。

她和林嘉星的海報貼在了公司裏最醒目的位置,就連人事部最嚴厲的小姐姐見了她都說:“哎喲,我的少女心再次被‘激活’了,真是沒想到林嘉星還有這樣溫柔深情的一麵呢。”

沈願羞臊得簡直不知該如何回答,幸好趙妹兒及時過來解救了她,兩個人迅速溜進了休息室。

“恭喜恭喜!”趙妹兒取笑她,“憑借一個廣告就成了超級人氣王。”

沈願癱在沙發上對著趙妹兒抱拳求饒:“求放過!”

趙妹兒被她逗樂了。兩個人並排坐著,趙妹兒突然想起前幾天陸過說的話,於是看向她,開玩笑似的問:“你看貼吧了嗎?很多粉絲在‘掐’,有的說林嘉星喜歡你,有的說你們隻是在拍戲。你說林嘉星要是真喜歡你,你高興嗎?”

這時,林嘉星正提著熱可可走到門口,這句話讓他推門的動作頓住了,他的心怦怦直跳,像是要從胸膛裏蹦出來。

下一秒,隻聽沈願說:“不稀罕。”

“你不喜歡他?”

她心裏莫名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這令她有點不安,她大聲反問:“我為什麽要喜歡他?”

“他不帥嗎?不夠有才華嗎?”趙妹兒看著她,“他可是學校很多女生的理想對象呢。”

趙妹兒說得有道理,林嘉星是極品,她記得她第一次見他時也驚呆了。可隨之而來的就是兩個人的不愉快,後來他們又總愛鬥,鬥得她每次見了他就像打了雞血,那點少女心早就被一次次熊熊燃燒的戰火給燒沒了。

“我不喜歡他。”沈願歪著腦袋看向窗外,像是說給自己聽,“我又不是自虐狂。”

林嘉星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半天都喘不過氣來。她的話在他耳邊反複循環,他分不清自己是憤怒還是難過,隻覺得像是有人死死地握住了他的心髒,心髒每跳一下都會引起一陣劇痛。

他看著手裏的熱可可,這是他特意去給她買的。她冬天最愛喝熱可可了,可是周寧不許她喝,他見不得她為一杯熱可可苦著臉,所以總找借口給她買。

此時看著它,就像看著自己被踐踏了的心,他抬手就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當晚,林嘉星缺席了公司的慶功宴,顧熙找了他一圈也沒找到人。沈願和趙妹兒也幫著找了,但始終不見他的人影。

公司有人說傍晚時還看見過他一次,手裏提著什麽東西,仿佛很高興的樣子。趙妹兒聽完心裏“咯噔”一下——他不會是聽見了她和沈願的那番話吧?

翌日,沈願回到學校,還沒來得及找林嘉星問他昨晚消失的事,就聽說他在操場和同學打架。

她跑過去時,正看見他騎在對方身上揮著拳頭。陸過和幾個男生在奮力拉架,好不容易拉開了他,對方又趁機反撲上去,於是兩個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還不是因為那個廣告?有人猜他和沈願兩人私下肯定有情況,幾個男生起哄,不知道說了什麽,正好被林嘉星聽見了,他就發火了。”一個女生說。

女生說完,她的同伴剛想說什麽,一轉頭看見旁邊的沈願,就不說話了。沈願隻當什麽都沒聽見,若無其事地往旁邊挪了幾步。

林嘉星和對方打得不可開交,幾個男生都拉不住,直到三班的班主任帶著保安過來,才把他們給強製分開。

“怎麽回事,你們!本事大了,敢在學校打架了是不是!”班主任嗬斥道。

林嘉星彎腰撿起地上的外套,誰都沒理就大步離開。

班主任在後麵喊:“林嘉星,你給我站住!”

他像是沒聽見,一隻手抓著外套,一隻手插在口袋裏,背影十分瀟灑。

沈願從人群中跑出去追他,拉住他的袖子,氣喘籲籲地喊:“林嘉星。”

他回頭瞥了她一眼,用力掙脫開她的手,徑直往前走。

“林嘉星。”沈願再次追上去。

“你煩不煩?”他扭頭皺眉看她。

他說完,收回目光,扭頭就走。

沈願愣在原地看他,感覺臉頰發燙,羞憤難當。真是自找的!他愛打架就打架,關她什麽事!

原本就是引人注目的廣告,因為打架的事更添了話題。女生們看沈願的目光中充滿打量和探究,甚至還有一些敵意,她們常常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趙妹兒被大姚喊去整理資料了,沈願連個聽她抱怨的人都沒有。好不容易挨到放學,她走出教室,卻又在樓梯上聽見幾個女生在說她的閑話。

“我敢說這件事肯定和沈願有關。”

“肯定咯,那個廣告你們看了嗎?看看沈願那眼神,嘖……”

“我看她平時就是假清高。”

……

假清高?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沈願“噔噔噔”幾步跑下去站在她們麵前,沉著臉盯著她們。

幾個女生像見了鬼一樣,都嚇了一跳。

“你們說人壞話也小點聲好不好?”沈願冷冷地道。

她說完就離開了,走了幾步,再次聽見後麵傳來議論聲。

“食得鹹魚抵得渴,怕人說還當什麽明星啊?心裏有鬼才會覺得是壞話呢。”

沈願停下腳步,心裏有把火越燒越旺。她不習慣與女孩吵架鬥嘴,小時候受了欺負,最常用的對策就是打回去。

“阿願?”一個聲音插進來。

她轉頭看見南陽走到自己身邊,一臉關切地問:“怎麽了?”

莫名地,沈願竟然鼻子一酸,眼睛熱起來。她鬆開自己的拳頭,搖頭輕聲道:“沒事。”

大概在好看的男生麵前,再放肆的女孩都會有所收斂。那群女生看了南陽一眼,便低下頭離開了。

“要不要去湖邊走走?”南陽問沈願。

沈願點點頭。

兩個人並肩往湖邊走去。這幾天天氣難得晴朗,午後的陽光落在湖麵上,波光瀲灩。

沈願望著湖水發呆。在南陽身邊,她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是她們欺負你嗎?”他想起她剛才紅著眼睛看他的樣子,心裏迸發出從未有過的強烈情緒,“阿願,有我在,你別怕。”

沈願心裏一熱,仰頭與南陽對視。南陽的目光裏充滿了溫柔和力量,讓她感覺到平靜和安慰。

“她們在背後議論我,說話十分難聽。”她說。

南陽點點頭:“人有時候的確會因為很微小、很匪夷所思的理由去傷害另一個人,還自認為有充分且正當的理由。”

“對,就是這樣。”

“所以,阿願,別被他們影響了,盡量離這些傷害遠一點。”

“可是我要怎麽做呢?”

“不要在意,不要理會,繼續做你自己的事。見你不理會,那些人漸漸會覺得沒有意思,就像對著空氣出拳頭。人不管做什麽都需要回應,否則就是唱獨角戲。誰能一直唱獨角戲呢?”

“道理我都懂,可是做起來好難啊。”她歎了一口氣。

“是。”南陽點點頭,勾起嘴角,溫柔地看著她,“但我相信你。阿願,我相信你。”

沈願感到一陣陣暖流湧入心底。她看著南陽,他臉色蒼白,顯得比同齡男生要虛弱一些,她卻從他這裏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力量和溫柔。

“南陽,我覺得你真是充滿了智慧,好像不管什麽問題都能在你這裏得到答案。”她說。

南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懂得比同齡人多,比他們更具智慧、更超脫,那是因為他比他們先經曆痛苦、磨難和生死。

從醫生告訴他他生病了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迫開始對生命裏的一切進行倒計時。從那時起,他變得清心寡欲,對什麽都不再有興趣和熱情。可此刻看著眼前的這張臉,他的心裏再一次有了渴望與憧憬,他甚至開始想象未來。

“我看見你新拍的廣告了。”他微笑著看她,“拍得真好。”

提起廣告,沈願皺了皺眉:“就是因為那個廣告。”

南陽疑惑地看著她。

“她們……她們大概覺得林嘉星和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麽。”她的心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她輕輕咳了一聲,“就……他喜歡我或我喜歡他之類的吧,反正就是這樣唄。”

南陽靜靜地看著她:“別人這樣想,你不高興?”

“嗯……這讓我很煩惱,明明不是這樣的。”她看向遠方,好像在想什麽,南陽耐心地等著她。過了一會兒,她看向他,緩緩地問道:“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會很溫柔,會對她好,會在意和照顧她的感受,對不對?”

南陽看著她,她的問題令他想起了一件事。

那年他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大半時間都是在醫院度過的。他的媽媽因為擔心他,整夜無法入睡,頭發大把大把地掉。有一次他在衛生間門口親眼看見爸爸蹲在地上拾起媽媽的頭發,並紅著眼眶溫柔地把那些頭發裝進口袋裏,可等媽媽來了,爸爸還是會皺著眉不耐煩地教訓她,說她隻會盲目地擔心。每當那個時候,她總會一臉受傷地看著爸爸,指責爸爸不懂得體諒她。

他從那時起就明白了,不是所有人都懂得如何表達愛和關心,也不是所有的心意都會以你想要的形式被表達出來。

“南陽?”沈願認真而充滿信任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的目光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他伸手去摸鼻子,每當他感到拘謹、害羞或是不自在時就會無意識地做這個動作。

“是,是這樣的。”他說。

沈願聞言輕輕一笑,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有點失望。她說:“所以你說她們有多討厭,我們之間根本什麽都沒有。”

南陽看著她的笑容,心感到一陣輕微的抽痛。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對女生撒謊,原來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就會變得自私、不誠實。

年終節日多,同學們都在討論放假後要去哪兒玩,會收到什麽樣的禮物,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過節的喜悅。

聖誕節那天的早上,廣播室給大家放了一首節日歌曲。在歡快的氣氛中,新的一天開始了。

沈願和趙妹兒說說笑笑著往教學樓走去,遠遠地看見陸過提著一個袋子迎麵而來。

“阿願、妹兒。”他走到她們麵前。

“快上課了,你要去哪兒啊?”沈願問他。

他看起來有點緊張,伸手撓了撓腦袋。他先看向趙妹兒,然後又轉向沈願:“我……我……”

沈願皺著眉疑惑地看著他。

“我……”他鼓足勇氣,“我有點事和妹兒說。”

沈願愣了愣,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扭頭對趙妹兒眨了眨眼,還故意拖長了聲音:“哦——妹兒,那我先走了呦。”

趙妹兒被她這麽一捉弄,臉頰上飛起一片紅暈。

陸過因為緊張,呼吸有點不穩。他本想先說點什麽的,可眼見趙妹兒微微皺眉,怕她會不耐煩,趕忙低下頭拉開手裏的袋子。

“給你。”他把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是一頂黃色的帽子,“小時候我奶奶常說冬天一定要戴一頂帽子,要把腦袋保護好,不然受了風寒會頭疼。”

趙妹兒有點意外,在她眼中他們兩個人就隻是普通同學,她沒想過他會送禮物給自己。

陸過說完後抬頭看著她,見她抿著唇看著帽子,並沒有要接的意思,他以為她是不喜歡,趕忙又說:“你是不是覺得老土?沒關係,我還準備了別的。”

他說著又從袋子裏拿出一個精致的旋轉木馬八音盒,一個小女孩坐在木馬上,擰動發條,音樂響起,木馬就會旋轉起來。

“陸過——”她斟酌著開口,“我……”

“啊!你肯定覺得俗氣、幼稚對不對?都怪我表姐她們……”陸過急匆匆地打斷她的話,“不過我還有別的。”

他又從袋子裏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盒子上麵係著很漂亮的絲帶。他有點難為情地笑了笑:“就當是支持阿願和阿星了。”

是巧克力。

“你忘了嗎?我和阿願一個公司。”趙妹兒淡淡地一笑,“巧克力我有呢。”

陸過露出有點受傷的表情,趙妹兒別過頭去:“快上課了。”

她越過他往前走。

陸過跟在她後麵,走了幾步又不死心地問:“都不喜歡嗎?沒有一樣喜歡的嗎?”

趙妹兒的心莫名一顫,有一絲異樣的情緒閃過。之前也不是沒有人給她送過禮物,像陸過這樣小心翼翼又如此鄭重的,一個都沒有。

她腦海裏浮現出他純淨的目光,以及笑起來總是顯得很天真的臉。

“那給你這個。”陸過上前一步走到她身邊,把一支藥膏遞給她,“是祛疤的藥膏,你的額頭是因為我才留疤的,你收下這個吧。”他說到最後一句時,似乎是怕被拒絕,連聲音都小了一些。

趙妹兒轉頭看他,他低著頭,她看見他頭頂上有一個小小的旋。她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後從他手上接過藥膏。

陸過一臉驚喜地看著她。

趙妹兒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這個人真是……真是太容易喜形於色了吧。

沈願哼著歌慢悠悠地走,心裏盤算著一會兒要怎麽取笑趙妹兒,難得有了機會,可不能放過。

到了教學樓,她跨上台階,一抬頭就看見了林嘉星,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走上來的。他把大衣敞開,一隻手插在口袋裏,看見她,神情冰冷。

真當自己是大佬啊!沈願氣呼呼地轉過頭去。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他說翻臉就翻臉,她根本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他。

大概是節日的原因,大家都在教室裏開小型聚會,大廳和樓梯間空****的。他們兩個人刻意拉開距離各站一邊,誰都不說話,氣氛沉默而僵硬。

林嘉星用餘光瞥她,她像個小戰士似的,故意把原本就筆直的腰背挺得更直了,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

“我不喜歡他。”

這句話又在他的耳邊回響,就像一根針紮在他的心裏,一日比一日深。不見她時他難受,見了她他又憤怒,許多情緒堆積在胸口,無處發泄。

他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因此他也開始厭惡自己。她不喜歡我有什麽了不起的,我才不在意呢。他這樣對自己說。可下一秒,他整個人就像充滿氣的皮球,任誰輕輕一戳都會爆炸。

不行,他必須得做點什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沈願!”他在走廊上叫住她。

沈願回過頭看著他。

他莫名心慌了一下,默默吸了一口氣:“晚上……”

“阿願。”他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林嘉星不悅地轉過頭,看著突然冒出來的轉校生。

南陽像是沒看見他一樣,走到沈願麵前停下:“我剛去你班上找你了。”

“嗯?”沈願看著他。

南陽眯起眼睛笑了,溫柔地道:“Merry Christmas(聖誕快樂)!”

一大早穿過一棟樓來找她,就為了和她說“聖誕快樂”,這讓她感覺又暖又甜。她揚起笑臉,聲音清脆地回他:“Merry Christmas!”

林嘉星在一旁看她對別人笑得這麽燦爛,感覺心裏的那根刺好像紮得更深了一些,他用力握緊拳頭。

“不知道先來後到嗎?”他走到兩個人中間,冷冷地盯著南陽,“小時候沒有學過禮貌?”

林嘉星目光銳利地看著南陽,仿佛下一秒就會拎起南陽的衣領把他給揍一頓。沈願心裏警鈴大作,想起南陽的身體不好,立刻推開林嘉星:“林嘉星!”

林嘉星沒有防備,向後退了一步。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沈願,那一瞬間,他目光裏受傷的情緒來不及掩飾,直接流露了出來。他一直以為不管他們如何爭吵,隻要有人跟他爭執,她就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他怎麽也沒想到她會推開他。

沈願看見他的神色,心裏有一點說不清的愧疚。她張嘴想要解釋:“我……”

“沈願,”他打斷她,“你真讓人討厭。”

他說完轉身就走。

沈願愣住了,感覺胸口一陣疼痛,像被誰打了一拳,委屈和羞憤一股腦兒地湧上來。她喉嚨發緊,眼睛酸脹。

早自習的鈴聲響了,她深吸一口氣逼回眼淚,轉身對南陽揮了揮手:“我先去上課了。”

整個上午她都怏怏的,打不起精神來。她也不知道林嘉星的那句話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影響力。她在心裏對自己說今天是聖誕節,不要被那個渾蛋影響了,可情緒還是很低落。

趙妹兒看著她默默歎氣的樣子,不用問也知道一定和林嘉星有關。如果是別人的話,她抱怨一頓或是發發脾氣就會好了,隻有在意的人給的委屈才會真的讓人委屈。

中午,學校在公告欄貼出了對林嘉星上次打架並頂撞班主任的處罰——警告並喊家長。

“我剛上來時遇見了顧總。”趙妹兒從外麵進來後坐下。

“嗯?”沈願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是代表林嘉星的家長來的。”

“我聽公司的人說顧總是集團董事長特意派下來照看林嘉星的。”趙妹兒說,“不然以她的身份,怎麽可能來學校聽訓?”

沈願消化了一下她話裏的意思,不敢相信地說:“所以林嘉星是董事長的兒子,是我們的——少東家?”

趙妹兒點點頭:“你別忘了當初林嘉星可是空降來的。”

沈願瞪大眼睛,這消息真是出人意料。她知道他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但從來沒想過他會是自己的少東家。

她忽然想起了四年前的一件事。那時也是冬天,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她去公司拍片,去了之後卻因為有事耽擱了時間。她等得無聊,就跑下樓捏雪團玩投球,在廣場上亂跑亂扔,玩得不亦樂乎。

那個男孩從車裏下來時,她剛捏好一個雪球,嘴裏大聲喊著“中”,然後就扔了出去。她原本是扔向車窗的,可誰知車裏有人,雪球正好砸到了他的臉上。

沈願愣愣地看著雪球砸了他一臉,想起了周寧對她說過公司有大人物要來,那他會不會是大人物帶來的孩子呢?

這樣一想,她立馬慌了,轉身就跑。

男孩在後麵喊:“站住!喂,你給我站住!”

她充耳不聞,一口氣跑上台階,進了旋轉門就衝進了電梯裏。

她當時甚至都沒有看清他長什麽樣子,隻記得他穿了一件寶藍色的外套,戴一頂黑色的毛線帽。

後來她才知道,那天來的大人物就是集團董事長。如果林嘉星是她的少東家,那她那天砸到的男孩就是他?

“阿願?”趙妹兒推了推她。

“嗯?”她回過神。

“顧總剛在樓下跟我說覺得林嘉星最近有點反常,希望我們有時間能跟他聊聊。”

沈願皺起眉:“要問你去問,我才懶得管他。”

“又吵架了?”趙妹兒試探著問。

提起這個,沈願就忍不住吐槽:“他就一神經病,說翻臉就翻臉。上次他打架,我好心想問他,他說我煩。今天早上話沒說兩句,他又說我討厭。算了,懶得提這個人!”

趙妹兒歎了口氣,現在她已經基本確定林嘉星的反常就是因為聽了那番話了。當局者迷,現在的林嘉星根本就是一顆迷途的星,如果再找不到方向,不知還會惹出什麽事。事情是因她而起的,她得對此負責任,不然以後這兩個人要真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可就是她的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