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01

醒過來的時候,盧楊以為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枕頭旁邊的手機,卻隻摸到了石頭,四周黑漆漆的,身體的感覺很麻木,他才想起發生的事情。

盧楊醒過來又昏迷,反反複複,每次昏迷的時候都越來越長。

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啊呀,嚇死我了!你怎麽趴在這。”

遲飛用手電晃他的眼珠,他此時樣子估計嚇到他了,遲飛尖叫一聲就跑開了,盧楊用力揪住他的褲子,遲飛摔了個狗吃屎,歇斯底裏地往盧楊臉上踹,雖然能感覺到疼,卻好像發生在別人的身體一樣。

“你活著的時候我可沒得罪過你,你別纏上我啊。”

盧楊想笑,但沒那個力氣,拚了命隻擠出一句話:“救我。”然後又昏了過去。

盧楊恍惚聽見遲飛的自語自言,“奇怪,我明明帶了清熱解毒的藥。”他正在把包裏的東西往外倒,零碎的東西紛亂地砸在盧楊背上,最後遲飛一屁股坐在地上,懊惱地說。

“不是我不救你,剛才你老婆讓我把用不上的東西扔掉,我把清熱解毒片扔掉了,唉,你死了去找她報仇吧。”

遲飛不知從哪摸出一罐午餐肉,起開,舀一勺遞到盧楊嘴邊:“吃吧,吃飽了上路。”

盧楊沒動靜,他自己吃起來了,吧唧嘴的動靜很響,盧楊的意識恍恍惚惚,居然夢見自己坐在一家餐館裏,旁邊有個大叔正在吃意大利麵,稀溜溜的聲音很大,不時吧唧一下嘴,門口出現一個戴著圓邊帽的女孩,穿一件鵝黃色的連衣裙,她走來的時候,下午的陽光為她的長發鍍染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你今天真好看。”盧楊說。

“謝謝,我從十歲起就沒穿過裙子,念在今天是咱們第一次約會——”喬暮朝旁邊看一眼,毫不掩飾地說,“咦,這大叔吃麵的聲音好討厭,我們換個位子吧。”

“你倒是尊重一下別人啊。”

“哈哈,我跟你說啊,我最討厭吃麵發出聲音,你要是有這習慣,我馬上提分手。”

被當成話題的大叔臉色十分尷尬,端著麵碟挪到別的座位去了。

盧楊默默地流著淚,遲飛嚇了一跳:“兄弟,怎麽還哭了,是不是想念家裏的老母了,你寫個遺囑吧,不管天涯海角,我保證給你送到。你放心去吧,你老婆我養,你老媽我養,你兒子……我幫你送到孤兒院……哇擦,這是怎麽回事!”

他感覺到背上涼嗖嗖的,很舒服,遲飛不知道在幹嘛,那塊涼涼的區域不斷擴大,好像整個人泡在溫泉裏麵,一放鬆下來,他又昏了過去,最後聽見的話是。

“兄弟,你醒醒啊,我擦,你聊QQ啊,不停地暈!”

盧楊昏昏沉沉地吐了一大口血,身體裏的汙穢好像排幹淨了,吸進肺部的空氣從來沒這麽清新過,他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一塊石頭上,脫得光溜溜的,遲飛正在那抱怨。

“別吐自己胸口啊,還不得我幫你擦。”

“我死了嗎?”他怔怔地問。

“去你妹的,老子累了半天,才把你從鬼門關拖回來。”

他看看自己的手掌,皮膚下麵的黑色物質已經不見了,但是身體還是很虛弱,根本站不起來。

遲飛說,剛才他手亂腳忙地把包裏的東西倒在他身上,無意中發現那個冰盒子在吸他身體裏的黑色物質,遲飛心想這兩樣東西可能是相生相克的,就拿冰盒子替他拔毒,一試之下果然奏效。

冰盒子拔完毒之後變得不那麽冰了,遲飛用十三太保試了試,居然打開了,裏麵什麽也沒有,隻有一小塊冰。說來奇怪,那塊冰像活的一樣,不停地生長,他趕緊又蓋上了。

“你看,我救了你一命,怎麽謝我?”遲飛笑嘻嘻地說。

“你出賣我們的事,我不計較就是了。”

“你知道了?”遲飛一臉震驚,“隊長知道這件事嗎?”

“她知道,還說要把你碎屍萬段。”

“喂,這件事我也不想啊,可那人開價很高,石頭人都會動心。”

“那人是誰?”

“我沒看見他的臉,他披著一個黑鬥篷,聲音怪怪的,搞得跟拍武俠片似的,我當時就說了,‘你TM不是在騙我吧!’他馬上掏出一張卡,說上麵有一百萬,我跑到附近的ATM機一看,果然,所以我就……”(小巷)

“算了,不提這事了。”

“隊長呢?”

盧楊把走散之後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遲飛聽得咂舌,又說了好多泄氣的話,盧楊閉著眼睛休息,思考著怎麽把喬暮救回來,但腦袋裏一團漿糊,漸漸睡著了。

醒來之後,盧楊發現身上蓋著衣服,遲飛正蹲在地上用酒精爐熬著罐頭湯,味道香噴噴的。

“吃吧,吃完之後去救你老婆。”

“咦,你不是說要回去嗎?”

“媽的,我是想走啊,可是隊長被人抓了,你又虛弱得跟林黛玉似的,我就這樣不仗義地跑了,以後還怎麽在江湖上混,心裏不踏實呐。”

“想不到你還挺講道義。”

“那是!”

02

喬暮的包扔在下麵,盧楊用繩子綁在腰上,慢慢墜下去,萬幸包和匕首都掉在廡頂上。

他把包裏的東西歸置歸置,並成一個包,和遲飛上路了。

這裏已經是整個溶洞的深處,支係洞穴極其複雜,繞了很久,盧楊漸漸有點灰心。這裏應該有一條楚人開鑿的主隧洞,但是從躲避巨蜥開始三人就已經漸漸偏離,連個大致方向都摸不清。

正沮喪間,前麵出現一堵磚砌的牆,盧楊愕然,怎麽會有牆在地下六十米處。

兩人從洞裏鑽出來後,得以一睹這堵牆的真容,隻見高大的城牆嵌在洞穴中,從南向北,綿延無際。遲飛驚訝地說:“這座蛇息城,搞了半天真的是座城啊,古人誠我不欺也。”

“看來咱們歪打正著,總算找到了,他們應該帶喬暮進去了。”

牆體嵌得很緊實,上方沒有空隙,不知道要怎麽進去,兩人沿著牆根走,一扇高大的黑鐵門出現眼前,少說也有六七米,門上雕刻著巫師戲龍圖,遲飛踹了一腳,鐵門紋絲不動。

“這裏這麽低窪,暗河肯定會從這裏流過,說不定有水門,那些人應該是從水門潛進去的。”

“好不容易弄幹,又要濕身了。”遲飛搖頭,突然停住了,用腳踩了踩地麵,“喲嗬,你瞧這地麵。”

“地麵怎麽了?”

“是土啊!”

盧楊太過注意城池,並忽視了這件事,城池不可能在石頭上麵建,楚人費了很大力氣運進來紅砂土作地基。

“讓你見識一下盜墓賊的智慧。”

遲飛跑回鐵門下麵,掏出折疊鏟打洞,楚人顯然想到了這個破綻,因此在泥土中混合了幾種花草汁和鐵粉,踩實之後像鐵塊一樣硬,匕首都插不進去。

遲飛戳了半天,弄出一個小洞,從包裏摸出一瓶淡黃色的**往洞裏灌,**漸漸滲透。

“這是什麽?”

“花生油。”

“我去,你怎麽不把油鹽醬醋都帶齊。”

當油滲透得差不多,遲飛開始下鏟,土質變得非常稀鬆,很快打出一條從門下貫通的淺溝,對此盧楊還是不得不佩服的。兩人從洞裏鑽過去,門內的景象令人不敢想象,楚人在這裏完整地複原了郢都,鱗次櫛比的民居,遙相呼應的高閣台榭,縱橫交錯的車馬道,遠處還有一座巍峨的宮殿隱沒在黑暗之中。

走在城裏,仿佛穿越回“車轂擊,民肩摩”的楚郢,依稀能聽見三千年前的市井喧嘩聲。

遲飛說:“這該不會是座陰城吧。”他曾聽盜墓界的前輩說,這種地方大多是讓鬼魂居住的,那些房屋表麵上看是民居,其實裏麵都是埋屍的窖穴,隻不過陰城都是按真際樣子縮小比例,一比一完美再現的,恐怕隻有蛇息城這一座,也隻有國力雄厚的楚國能完成這種浩大的工程。

為了驗證猜想,他踹開一扇屋門,屋裏空****的,當他來到起居室,嚇得尖叫一聲,盧楊朝地上一看,有一層蟒褪下的蛇皮,乍一看還以為是蛇。

房間裏,要麽是蛇皮,要麽就是滿屋子的蛇骨,盧楊恍然,這座城市根本就是為群蛇建造的,它們像人一樣在城裏活動,想起來不禁令人毛骨悚然。如果按照壁畫上所說,那麽內城王宮裏居住的豈不是那條九虺大蛇,此等用心,良苦至甚。

兩人背後傳來“噝噝”的動靜,遲飛嚇了一跳:“這裏還有蛇!”

“能躲就躲,我們抓緊時間。”

內城的門已經被打開了,顯然那批人早就到了,兩人爬上台階,台墀上有一尊大鼎,表麵微微鏽蝕,上麵刻滿鳥蟲書的銘文,以及楚國的圖騰,一隻被火焰紋包裹的三頭鳳,惟妙惟肖,透著妖冶靈動的美。

遲飛想爬上去看看,被盧楊揪了下來,他們已經沒時間耽擱了。

這座王宮建在洞穴的最深處,上麵怪石突兀,有一塊巨大的花崗石甚至被四重簷頂包了進去,兩人一路跑進去,大殿中央有一片方形池塘,下麵有一段石階,露出一個幽深的洞口,石階上還濕漉漉的,似乎剛剛被人抽幹池塘內的水。

就在這時,洞口中傳來一陣急促的槍聲。

03

想不到宮殿下麵別有洞天,洞內有一些怪模怪樣的雕像,剛剛槍聲的回響還沒散去,前方透出一道光,兩人摸到洞口,看見下麵的岩石上架著礦燈,把那個U字型洞穴照得很亮堂,兩個雇傭兵站在那裏,或掛或端著衝鋒槍,喬暮被反綁著雙手坐在地上,頭繩被扯散了,垂頭喪氣的樣子令盧楊很是揪心,他重重捶了一下洞壁,一個雇傭兵突然朝這邊點射了幾下,被子彈迸碎的石塊落在到兩人頭上。

遲飛趕緊把盧楊的腦袋往下按,用嘴型問:“我們暴露了?”

盧楊也不知道是不是暴露了,那個雇傭兵是狗耳朵嗎,溶洞裏滴水聲響成一片,居然能聽見他捶牆的動靜。

“你TM亂開什麽槍,隊長聽見不削你!”一人邊掏著被震疼的耳朵一邊抱怨。

“我發誓我真聽見了,那東西還沒走。”另一人的聲音哆嗦著。

“得了吧,這鬼地方,我都麻木了。”

他遞煙給另一人,後者哆嗦著點燃,吸了一口,交談聲變得低沉起來,聽不清楚了。

搞了半天是誤會了,兩人長鬆一口氣,遲飛用手勢問:“你有計劃嗎?”盧楊搖頭,他能有什麽計劃,對方可是一群帶著槍的凶悍之徒,他愁眉不展地四處張望,發現喬暮身後有一簇筍石,後麵藏著一個不起眼的洞口,不知道能不能從外麵繞過去,但怎麽引開看守的注意是個大難題。正在胡思亂想,遲飛從後麵拍了他一下,他扭頭一看,遲飛正聚精會神地在剝一粒牛肉幹。

等等!這隻手是誰的!

他茫然四顧,遲飛鼓著嘴,呆呆地看他,用眼神問怎麽了。

“有東西!”他比劃著。

兩人朝背後看,一張醜陋的臉突然從上麵掛下來,接著那肥碩光滑的身體撲到遲飛身上,遲飛大聲尖叫著掙紮,下麵傳來雇傭兵的暴喝:“誰在那!”槍栓被拉開的動靜。

情況發生得太突然,盧楊不知所措,遲飛叫出一句:“救命,有怪物。”

“媽的,到底是誰!”

那怪物長得豬首人身,渾身白肉,血管發黑,似乎也是一具蠱傀,但它並沒有利爪尖牙,大概不會有什麽危險。

這是個天賜良機,盧楊撇開遲飛,從側麵繞過去,這時兩個雇傭兵已經被吸引了過去,他從筍石後麵的洞口爬下去時完全沒被察覺,當喬暮看見他時,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噓!”

盧楊抽出匕首,割斷她背後的繩索,原本已經放棄希望的喬暮欣喜萬分,居然不顧當下的處境,激動地抱住了他。

“行了行了,待會再抱。”

盧楊把刀交到她手中,剩下的事情讓她來搞定就可以。

喬暮站起來,匕首在手掌中轉了下,反手握住,一轉身衝向其中一個雇傭兵,那人感覺到背後的動靜,連忙轉身,喬暮用匕首柄在他喉嚨下麵狠狠一頂,便被擊暈在地。

第二個人準備開槍,喬暮格開槍口,像蛇一樣在他身上纏繞,一連串動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當她停下來時,已經用膝蓋頂住他的胸,將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繩子!”

盧楊撿起繩子,小跑過去,這個時候喬暮已經翻進遲飛發出尖叫聲的洞口,當盧楊把兩名雇傭兵綁好塞住嘴之後,那邊傳來怪物的悲鳴聲,接著一切動靜止歇了。遲飛哆哆嗦嗦地爬下來,腳崴了一下,差點沒跪在地上,他用看惡鬼般的眼神看隨後跳下來的喬暮,她的衣服上濺著一些血,正從容地將頭發紮起,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比怪物還可怕。”遲飛估計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小叛徒,說什麽呢?”

“關於那件事他已經坦白從寬了,你還真得謝謝他,否則我絕不可能活著趕來救你。”

“那是,沒有我飛爺,你們都得完蛋。”

“臭美吧你。”喬暮用拳頭搗了一下遲飛的肩膀。

她說她被帶走之後又發生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難怪盧楊和遲飛順順當當地進了蛇息城,多虧了這幫人在前麵開路,後來那個雇傭兵頭頭帶了一撥人進去了,讓兩個人在這裏麵看著她。

盧楊不解的是,他們大費周章地抓走喬暮是什麽意思,難道說她的存在對於他們要達成的目的至關重要。喬暮惡毒地一笑,朝那個醒著的雇傭兵走去,拿掉他嘴上的襪子,把他的一根手指掰直,用匕首比劃著。

“我現在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不說或者撒謊,我就把你的手指像香蕉一樣削開。”

雇傭兵拚命點頭,又補充一句:“不知道的不算吧。”

“那也得我說了算,別在我眼前撒謊!”

他拚命點頭。

“你們的雇主是誰?”

“不知道!”

“找死!”

“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我們這個組織規定很嚴格,隻有隊長一個人掌握全部情報,其它人各自有分工,隻要做好自己那一份就行了,隊長說知道的人太多就會泄密。”

“和你們一起來的還有誰?”

“一個老頭,他好像是隊長請的顧問,幾天前有個兄弟去廈門跑了一趟,回來就把這老頭帶上了,大概是花錢雇的吧。”

“你們虐待他了嗎?”

“虐待他?拜托,我們又不是人渣,怎麽會打一個老頭,他好像還有病,咳得特厲害,我們對他可好了。”

喬暮鬆了一口氣。

“為什麽要抓我。”

“隊長讓我們做,我們就做,從來不問為什麽。”想了想他又說,“對了,我好像聽隊長和那個老頭說話,他們說什麽有一扇門要打開,老頭突然不冷靜了,求他不要殺那個女的,大概是說你吧。”

“你隊長是什麽來頭。”

“這個我知道,但我絕對不能說,要不你給我來個痛快。”

喬暮給他的嘴又塞上,盧楊說:“這也是個實誠人啊。”

這時遲飛把兩把衝鋒槍拿過來,其中一把拋把給盧楊:“咱們也威風威風,隊長,有什麽指示請吩咐。”說著,他不倫不類地敬了個禮。

“殺進去,救人。”

“我們難道要殺人嗎?”

聽到盧楊的問題,喬暮頓了頓,“朝腿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