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與自然
天很快便亮了。那智帶莫小可去了昨天發現的樹林,自己則去捕魚。這裏的野果果真繁盛。莫小可看到那滿樹紅燈籠般的果子的時候簡直要高興地跳起來,立即衝過去摘。有些果子過高,她摘不到,就抱著樹拚命搖。
她帶來的椰子殼很快便被填滿了,而樹林裏的果子卻隻被摘了很少的一部分。莫小可不甘心,又摘了幾根細樹枝,像穿糖葫蘆一樣把野果穿上去,又收集了很多。即便如此她仍不甘心,尋思著回去一定要讓那智教她編籃子。她要編一個很大的籃子,力爭在這裏的果子自然脫落之前,把它們全摘回去。
“索索索……”莫小可忽然聽到草叢中有些異響,頓時吃了一驚。她把果子放下來,偷偷朝草叢看了看。草叢正在微微地抖動著,一等她往那邊看就停止了。莫小可吞了一口唾沫,思忖著是跑還是留。這個草叢不高,草叢的抖動也很微弱,裏麵不像有什麽大型動物……會是野兔?還是大老鼠?
草叢又異樣地抖動了一下,裏麵鑽出一個東西。莫小可本能地後退了一步,這才發現是個小猴子。真是幼小的猴子啊,身上的絨毛還沒褪盡呢,睜著兩隻黑葡萄般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OH……”莫小可的心頓時酥軟得像棉花,忍不住湊了過去。啊!怪不得它可憐巴巴的呢,原來它的右腿受傷了……哎呦!好像還骨折了呢?
莫小可忍不住把小猴子抱在懷裏,檢看它的傷處。小猴子似乎已經覺察出她是好人,順從地讓她摸它的腿。莫小可摸到它的傷處裏一塊綻開的突起,估計就是骨頭的斷口。她聽人說過,如果受傷時不接骨,等傷處愈合後就會一輩子是跛子。但是她又不會接骨,如果接偏了乍辦?莫小可正在猶豫,手卻在潛意識的作用下動了起來,“啪”地一下把骨頭推正。
“唧唧!”小猴子痛得抽搐了一下,但仍保持理智,沒有抓咬和掙紮。
“呃?”莫小可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嚇得不得了,趕緊檢查猴子的傷處,看了之後卻駭笑起來:真是巧了……猴子的骨頭被她接得端端正正的,她竟然歪打正著了!
莫小可非常高興,趕緊找了兩根樹枝,把猴子的腿骨固定起來,把它往營地帶——因為她雙手要拿著野果,她把猴子放到肩膀上。這猴子倒也乖覺,抱住莫小可的脖子,穩穩地坐在莫小可的肩膀上。莫小可感到猴子的絨毛軟軟地擦著脖子,心裏說不出的舒服。做好事的感覺真好。找到朋友的感覺也真好——是啊,這猴子雖然是動物,但那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很有靈性,給人的感覺是除了不會說人話之外跟人差不了多少。它應該能和她成為朋友,而且會是貼心的好朋友!
莫小可把猴子帶回了營地,大家都朝猴子看了過來。莫小可很是得意,心想果然大家都喜歡可愛的東西,但仔細一想卻又覺得不對:他們的目光中……似乎有饑餓的火焰?
“這是今天晚上的晚飯麽?”戚翔首先跳了出來,看起來非常興奮,“莫小可,真有你的!蚌肉還沒吃完就弄了猴子肉回來?”
“什麽?”莫小可驚得差點跳起來,趕緊丟下野果抱住猴子,“你胡說什麽?我是救它回來養傷的!”
“什麽?救它回來養傷?”戚翔竟然駭笑起來,仔細地朝莫小可打量了幾眼,那目光就像在看一個徹底不同世務的弱智。
“什麽?你要養它?”金新月也站了起來,嘴撇得像油勺一樣,“胡扯吧你!我們的食物養活我們自己都夠嗆,哪還能養猴子啊?”
莫小可覺得她這話非常刺耳,臉立即漲紅了,“我自己去找東西喂養它,可以了吧?”
“你也是集體的一分子,找到的東西應該全歸集體!”金新月不依不撓,“這是結社生存的基本原則!”
一聽這話莫小可頓時火冒三丈,“它受了傷,又不給它東西吃,存心讓它餓死啊!?”
“既然會餓死,幹脆給我們吃了吧!”閔宇也冒了出來,他也是滿眼饑火。
“什麽!?”莫小可沒想到閔宇也這樣,頓時沒了主意,下意識地朝那智看去。她記得那智在很多時候都能說出正確的話。
“對不起,莫小可。”那智一看莫小可看她就開口了,說的話卻讓莫小可心頭冰涼,“找到什麽就吃什麽這是在叢林生活的基本原則。現在我們的生存環境很惡劣,所以必須硬起心腸來!”
“呃!”莫小可差點暈過去,下意識地抱緊猴子,同時又下意識地掃了水溶一眼。水溶臉上的表情很不明晰,但似乎也是讚成吃猴子!
“好了,五比一,莫小可,交出猴子吧!”那智毫不容情地朝莫小可伸出手來。
莫小可猛地退了一步。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看到和聽到的。這還是她認識的同伴麽?怎麽像一群饑餓的野獸?
“你還是乖乖就範吧。”那智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回頭對戚翔說,“戚翔,你去把猴子宰了吧!”
戚翔是最早要求吃猴子肉的,一聽這話竟像被蠍子蜇了一樣,“幹嗎叫我做?我不做!”
那智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跟他廢話,轉頭又對水溶說。“那你來做好了。你對那個大蚌……不是處理得很好麽?”
“啊?”水溶一激靈,也是苦笑著退回去,“我不幹。我怕血。”
“殺猴子不需要放血,勒死就可以了。”那智有些惱了。
“我不幹,我怕猴子叫。蚌是啞巴東西,但猴子不是……”水溶也不看他的表情,隻顧往後退。
“那閔宇你來做吧。”那智咬了咬牙,怒笑著轉向閔宇,“他們都沒用,就看你的了。”
“呃?”莫小可一激靈——她知道那智這是想激閔宇展示“男子氣概”,頓時空前緊張,趕緊抱緊了猴子:閔宇他會不會中計啊?
“啊?我嗎?”然而閔宇聽到後也是猶猶豫豫,臉色也很晦澀,“我……這好麽?”
“什麽?你也不幹?”那智氣不打一處出。
“我……”閔宇苦笑著摸了摸脖子,“我隻是覺得……猴子是靈長類,跟人很相近……人類還是猴子進化來的……殺猴子會不會和殺人的感覺類似呢……”
“什麽?”那智聽了之後哭笑不得,臉色迅速轉冷,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好吧,既然你們都不願做,就由我來做吧!莫小可,交出猴子吧!”說著就朝莫小可逼了過來。
莫小可驚得朝後一個趔趄:她從來麽見過那智露出殺氣騰騰的樣子。猴子也似乎感覺到滅頂之災正在襲來,一邊往莫小可懷裏鑽,一邊畏畏縮縮地回過頭來,驚恐地朝那智張望。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當那智的目光接觸到猴子可憐兮兮的目光的時候,滿臉的殺氣忽然都融化了。他僵在那裏,臉色漸漸轉暖,又漸漸變得羞慚,最後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頭發,“算了吧。我看如果我們真把這猴子殺了吃了,估計就要一輩子做噩夢了。”
莫小可一時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過了片刻才高興地跳了起來,“這麽說,我可以養它了?”
“養吧養吧,”那智苦笑這著說,“反正我們六個人也是混,七個人……哦,七張口也是混。不過你要把它看好,不要讓它偷吃東西,或者是擾亂他人。”
“當然了當然了!我一定看好它的!”莫小可喜得一疊聲地說,猴子也感覺到危機逝去了,臉上露出了歡快的神情。看到猴子歡快的表情的時候那智也高興地笑了——那是從心底發出的,真心實意的喜悅。
莫小可先拿幾個野果把猴子喂飽了,然後就和它麵對麵地坐著,嬉皮笑臉地逗它玩。玩累了就把猴子抱回窩棚,和它一起睡。戚翔一直在偷偷地注意它,似乎想對它說什麽,最終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第二天莫小可又去那片樹林摘果子,那智去樹林附近的湖泊打漁,戚翔則去狩獵——說是狩獵,也隻是去找鳥蛋而已——他還沒有研製出捕獵的東西。雖然莫小可很想帶著猴子一起玩,但猴子的腿骨剛剛接好,不能移動過頻,莫小可就把猴子留在了營地裏,讓金新月和閔宇照顧。金新月昨天雖然沒有就明確表態“不吃猴子”,但相信她一個女兒家也不敢作殺害生命的事情,再說還有閔宇看著呢,應該沒有關係。
說是分頭行動,但因為他們“開拓”出的地盤其實不大,他們各自的活動區域還是緊連著的。莫小可剛摘了一會兒野果,就聽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回頭一看,見是戚翔,臉色頓時一僵。
“幹嘛啊幹嘛啊!”見她如此,戚翔立即不高興了,“怎麽一見我就拉下臉了?”
莫小可撇了撇嘴,沒有理他。她清楚地記得昨天是他第一個提出吃猴子的,因此對他頗有芥蒂,正想說幾句話損他,忽然想起閔宇的話來,心頭忽然一涼:閔宇說他對鳥兒講理是假裝出來的,其實對動物很是殘忍冷酷,他昨天又是第一個提出吃猴子的……豈不是印證了閔宇的話?
“你幹嘛那樣看著我?”戚翔見莫小可呆怔怔地看著他,不由得又疑又惱,“你到底說說看,我哪裏得罪你了?這麽多天一直對我冷冰冰的。”
莫小可本想胡說幾句話混過去,忽然想到再這麽蓋著盒子搖也沒有意思,把話挑明了也許更好,便歎了一口氣說:“我覺得你對動物挺殘忍的……竟然要吃掉那麽像人的猴子……之前你對鳥兒講理的時候也是假裝吧?”
“什麽跟什麽啊?”聽到這話後戚翔竟愣了片刻——大概是因為莫小可的話太有衝擊力了,之後便氣急敗壞地說,“什麽叫對動物殘忍?在野外打獵取食,吃掉發現的任何可吃的東西,是任何人都會做的事情!為了生存而打獵,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荒野求生》裏的貝爾不也吃過動物麽?也沒有任何人說他殘忍啊?再說我們吃的大蚌不也是動物麽?你怎麽不吱聲啊?它比猴子差了什麽?不就是不會說話麽?再說你以為我們不攝入動物蛋白質的話,能在這荒島上活多久?是,我們這些天是靠野菜和野果活了下來,但那隻是剛開始!過不久我們就會營養不良的!到那時你就會知道我說的話對不對了!”
戚翔的話很是在理,但莫小可聽起來就覺得不對勁,之前聽過的謠言又像魔鬼一樣在心裏鼓動,忍不住衝口而出,“正常的獵殺是沒有什麽,但是如果你對殺生有癮呢?”
戚翔怔住了,臉色由白轉青,接著又青轉紫,忽然暴跳起來,“什麽叫殺生有癮啊?你也相信那則謠言?氣死我了……我回去一定要痛扁閔宇……我說莫小可,你什麽腦子啊?你憑什麽相信這些啊?難道就因為我之前喜歡打架?拜托,打架和殺生是兩碼事,我跟人打架並不代表會傷害動物!是因為我一開始追打閔宇?拜托,我隻是追他而已,我打到他了嗎?還是因為我偷鳥蛋和提議吃猴子?這是在荒野求生中任何人都會做的事情吧!你仔細想想,我做的這些事情哪些事情過分?”
莫小可仔細一想,他做的事果真沒什麽過分的,頓時怯了,但心底還沒有謎團沒有解開,“但是你剛來的時候就打到了一隻老鼠啊……當然這件事沒什麽過分的,但是你之後一提打獵就急眼,又對鳥兒講道理,‘文明’得有些過分了,反倒讓人覺得你是欲蓋彌彰……”
戚翔的臉“唰”地一下漲了起來,不知是氣噎住了還是被說的無話可說了。之後臉色迅速轉為委屈,忽然又羞又憤地說:“那不是我打死的!是它自己摔死在山坡下,我撿了個便宜而已!我回來沒說……是怕你們嘲笑我!”
“呃?”莫小可哭笑不得,接著就感到非常愧疚:原來真相是這樣啊?正當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戚翔和向他道歉的時候,戚翔凝視她的目光忽然轉為深沉,沉著嗓子說:“其實我心裏明白……你說這話其實是借口……你心裏還對我有其他芥蒂……那才是你疏遠我的真正理由!”
“呃?”莫小可一凜,正想否認,心頭忽然異樣地一動,接著忽然迷惑起來。是啊。說起來自己似乎不是一直在意他這個“嫌疑”。老實說她和戚翔在鍾乳洞一起曆險之後,就已經把他當作同伴一樣的存在,把那個什麽虐殺動物的謠言徹底拋到了腦後。之後他對她示好,她更是有了某些……旖旎的想法。之後不知怎麽回事,忽然異常地介意起這則謠言來……呃?好像不是忽然……
莫小可心中一動,接著害羞而又不安地苦笑起來。她想起轉折點在哪裏了。就是她和金新月發生爭執的那天晚上。那天戚翔並沒有明顯幫她說話,事後更是去安慰金新月去了。當時她記得自己氣得心頭冰涼,好像並沒有多想,但事實上心裏還是有了很大的變化。在那裏之後她就對戚翔態度冷了下來,之後雖經水溶勸說,也隻是對其他人態度回暖了而已,對戚翔的態度仍然不行。這麽說來,她對戚翔“虐殺動物”的嫌疑如此在意,很大一部分是刻意所為……呃?自己怎麽會對他安慰金新月如此介意……難道說他在她心中有特殊的地位?
莫小可的臉頓時發起了燒,心裏也異常不安起來。她偷偷朝戚翔臉上看了看,竟然發現他正瞪著眼睛看著自己,頓時嚇得一激靈,“你幹嗎這樣看著我?”
戚翔沒有回答,臉上更現出敵意。莫小可這才發現他是在看她的身後。她回頭一看,頓時驚得一抖:他們身後不遠處,不知何時來了一群猴子。也許是在荒島上自由自在的緣故,它們一個個長得都挺大,都有半人多高。它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紅紅的眼裏透出殺氣,齜著滿嘴的尖牙,似乎馬上就要撲上來。莫小可和戚翔互相看了一眼,忽然不約而同地撒腿就跑。猴子們立即嚎叫著追了上來,淒厲的聲音直衝天際!
此時金新月正在營地裏切野果。她今天的工作就是把一部分野果曬幹儲存。她覺得把野果整個曬幹似乎不利於下口,便用石刀把野果一個個切開,再放到太陽底下曬幹。這個工作很枯燥。而且她連一個說閑話的人都沒有——閔宇還在樹林裏守他的窯呢。但要不幹這事她恐怕會感到更枯燥。她撇著嘴埋頭切了一會兒野果,一抬頭忽然看見那隻小猴子已經從窩棚裏挪了出來,坐在她目前,撲閃著大眼睛看著她。金新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沒有理它,繼續低頭工作,過了一會兒卻發現自己切好的野果少了。她立即怒氣衝衝地朝猴子看了過去。猴子怯怯地看著她,水靈靈的大眼睛說不出的純真——就好像它什麽都沒幹似的。金新月的眼中的怒氣立即融化了,但仍對猴子充滿嫌惡。她想了想,從旁邊的樹上摘下一片大樹葉,墊著手抱起猴子——她嫌猴子髒,把它放得遠遠的。然而沒過幾分鍾,她又發現自己的果子少了,一抬頭又發現猴子坐在她的麵前,一臉清純和無辜。
“切!”金新月終於忍無可忍了,用樹葉墊著手,抱著猴子朝莫小可所在的樹林走去——她雖然沒去過,但聽那智說過那裏的大概位置。她要把猴子交給它的“主人”,讓她看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