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青春的尷尬

“莫小可……快醒醒,快醒醒!”莫小可忽然感到有點涼意灑在臉上,之後便聽到了呼喚聲。

“莫小可!快醒醒啊!你別嚇我啊!”莫小可這才辨認過這是水溶的聲音,趕緊用力睜眼。果然一睜眼就看到水溶那張即將魂飛魄散的臉。莫小可不知為何心中一喜,正想調侃他幾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趕緊坐起來看了看身上。還好,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呃?

莫小可頓時感到有股岩漿湧到了頭頂,接著羞得全身發炸:什麽?他幫她穿的衣服?

水溶見她表情有異,頓時有些發怵,下意識地往後一縮,“你怎麽了?”

“你看見什麽了?”莫小可忽然像鋼炮一樣爆了。

“我什麽都沒看見!”水溶趕緊舉起雙手用力搖晃。

“你什麽都不看怎麽幫我穿衣服?”

“我把臉偏向一邊了!”

“你不看我你怎麽給我穿?啊!是不是多次碰到我了?”

“啊,不是,我是用餘光……”

“那你還是看到了!”

兩人的對話——不,應該是對吵,越來越像一出荒謬劇。水溶急了,用力地一揮手,加大聲音截斷了這必將越來越荒謬的對話,“你講點理好不好?我把蚌肉烤好了,喊你過來你見你沒有反應,怕你出事了,一過來看果然發現你暈在水潭裏……我難道就能讓你在水潭裏泡著?如果你不知不覺滑入水裏了,十有八九會溺死!很多人在澡盆裏就溺死了,更別說在水潭裏了!所以我必須得立即救你……把你救出來之後還能不幫你穿衣服麽?難道我該千裏迢迢地跑回營地,讓金新月來把你救出來,再讓她幫你穿衣服?”

莫小可語塞了。她漲紅著臉,又羞又惱又愧地將臉埋進膝蓋。過了半晌才咕噥出一句,“你把你看到的忘掉。”

“放心我已經忘掉了。”水溶嘴一撇。他的臉也是漲紅著,看起來也是又羞又憤。

“呃?”雖然水溶這句話很合莫小可的心意,但聽起來似乎有點羞辱她的感覺。莫小可心頭又掠過一陣火氣,正想還擊,忽然想到亂吵下去隻能更丟人,便悻悻地沒有說話。

水溶用力地捋了捋頭發,大口地吸著氣,臉上的紅意漸漸消退。

“蚌肉已經烤好了,吃點沒?”水溶在這個時候岔開話題是明智的選擇。

“好。”莫小可仍然羞得頭都抬不起來。

“給。”水溶給了她一個泥包。泥包被燒得酥酥的,還帶著溫熱。

莫小可借過來,輕輕得剝開泥包,立即聞到一股誘人的香氣。哇塞,裏麵的蚌肉表麵是種嫩嫩的灰,咬一口之後更是滿嘴鮮嫩,適當的鹽味更加勾出了蚌肉的鮮美……對在荒島上嚼了很多天野菜的人來說,絕沒有比這更吸引人的了。莫小可立即把剛才的尷尬忘在了腦後,抓起蚌肉大一口小一口地狂咬起來。

水溶靜靜地看著莫小可吃蚌肉,臉上隱約露出一絲欣慰,但很快就被羞惱的神情衝淡了。

“我說,莫小可。”他忽然忿忿地來了一句,“這件事你回去後別說。誰也不能告訴!”

莫小可一驚,差點咬到舌頭。什麽意思?搞得這像是什麽醜事,又像是他吃虧了一樣……“吃虧”的人可是她誒!他這是什麽意思啊?

水溶發現莫小可怔怔地看著他,臉頓時紫漲了,又羞又慌又惱地說:“你看我什麽啊?你難道想把這件事到處說啊?”

“誰想到處說?我隻想讓這件事爛在肚子裏!”莫小可差點被這話噎暈過去,一時被氣得精神渙散,隻知道大口咬蚌肉。

水溶靜靜地等她吃完,苦笑一聲說:“你可以去看蚌肉了吧?”

“為什麽要我去看蚌肉?”莫小可一梗脖子。她現在什麽都想跟水溶對著幹。

“我也得洗一洗啊。”水溶又好氣又好笑,“你難道還想在這裏看著?”

“呃!”莫小可沒想到自己又給自己惹了尷尬,趕緊低頭就往海邊跑。忽然想起來水潭裏有蛇,趕緊提醒他,“不過……你要小心,水潭裏有蛇,我就是被蛇嚇暈的。”

“什麽,水潭裏有蛇?”水溶的臉色立即變了,低頭到水潭裏尋找了一下,並沒有發現蛇。

“沒辦法。”水溶苦惱地揉了揉脖子,“我到那邊河裏去洗。你好好地看著蚌肉,等我……哎?”他回頭一看,竟發現莫小可已經像兔子一樣朝沙灘竄了過去,逃命般頭也不回。

等他們把蚌肉抬回去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回來了,看到這巨大的蚌肉之後都驚呆了,之後便喜得驚叫連連。立即把蚌肉割了幾塊下來,用莫小可和水溶白天烤蚌肉的方法,烤了幾塊來吃。味道果真很好。大家吃得興高采烈,話自然也就多了起來。原來戚翔和那智今天的收獲也頗豐。他們在山窩裏發現了一條挺大的河,以及這條河的支流匯成的湖泊,裏麵有不少的淡水魚——當然了,也可能是淡水和鹹水都能生存的魚類,這條河的盡頭可通著海呢。那智的漁具其實早就研製成了。是用堅韌的細樹皮絲編成的釣魚線吊著鐵絲勾,以及用細樹皮絲編線織成的漁網。但他在實驗這些東西的時候發現實用性不大:海邊的水波太大,魚鉤總是被衝地晃晃****,漁網更是張不開。沒有用的東西就等於沒有。那智正為這個苦惱著,沒想到發現了一個挺大的淡水湖泊。那智說他明白就要專門去那邊捕魚。至於海那邊的事就拜托水溶了——今天的大蚌更讓大家相信,水溶在海裏也是能弄出點成就來的。

當然他們今天的收獲並不止於此。他們還在湖泊的附近發現了一大片物產豐厚的樹林。也許因為光照、土壤質量和水源的關係,這裏的果實都是圓滾滾的,顏色也紅彤彤的,看起來營養豐富許多。那智準備明天就帶莫小可去摘果子。至於動物方麵,他們今天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隻看到了一些野兔和老鼠。這些東西一見到他們就跑了,靈敏得很。那智根本來不及叫戚翔去抓。至於大型動物方麵,他們連腳印都沒有可能到——不可這不能代表任何事。動物都善於隱藏,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們還沒觸及大型動物的領地。總而言之,還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大家又聊了一陣,便各自去睡了。莫小可卻在窩棚裏翻來覆去睡不著。為什麽睡不著?總是想著白天的事唄。然而白天的事反複想似乎也沒有什麽用。莫小可在心裏狠狠地罵了如此磨嘰的自己,強迫自己想些別的事,忽然就想起了那個亮閃閃的圓環。那個東西是她在被蛇嚇到之前發現的,之後被蛇嚇暈,醒來又那麽尷尬,就把那個東西忘記了,直到現在才想起來。那會是什麽東西呢?莫小可本能地覺得那應該是和人類活動有關的東西。她現在對和人類有關的東西特別在意。也許是能幫助他們回家的線索呢。一想到這裏莫小可就躺不住了,想回到那裏看看那是什麽。說幹就幹。莫小可翻身起來,走出窩棚,朝水潭所在的方向走去。

“你幹什麽?”一個聲音冷不丁地撞進了她的耳朵。

莫小可一激靈,回頭發現閔宇正掀著窩棚門簾的一角往這邊看,見她看他立即從窩棚裏走了出來,又問了一句,“你幹什麽去?”

他的語氣有點像審賊,莫小可頓時惱了,“我想幹什麽幹什麽!你以為我想幹什麽?偷吃東西還是殺人放火啊?”

“你……”閔宇審視著她,忽然露出些許尷尬和羞惱的神情,似乎接下來說的話難以啟齒,“你不是要去找水溶吧?”

“呃?”莫小可一愣,下意識地朝自己要去的方向看了看,不禁哭笑不得。說來也巧,水溶的窩棚就在“村”口,她現在還真像要去水溶那裏的樣子。

閔宇見她露出呆滯的神情,以為自己說對了,頓時氣不打一處出,“好啊,被公開羞辱了一下還執迷不悟麽?竟然、竟然加緊倒追啊你?”

“你去死!”莫小可頓時火冒三丈,幾乎要上去揪閔宇的領子,忽然想起不能讓別人聽見吵鬧聲,又趕緊把聲音壓低,“你胡扯些什麽啊?誰要去倒追水溶?我隻是想出村而已!”

“你半夜三更的出去幹什麽?”閔宇顯然不相信她的話。

“去找一個東西!”莫小可簡直要氣暈過去了。

“那好,我陪你去。”閔宇給了她一個氣死人的笑容。

莫小可氣得渾身發顫,真想過去踹他兩腳。但想到繼續爭鬧下去勢必會吵醒其他人,把這個是非精帶出去倒也是不錯的選擇,便賭氣朝村外走去。閔宇撇了撇嘴,冷笑著跟在她身後,似乎再說:我看你能找出什麽東西來。

莫小可徑直帶閔宇來到了池塘邊。池塘上方較為明亮,月光傾斜到水潭裏,把一潭淨水染得像水銀一樣閃閃發亮。

莫小可站在潭邊回憶了一下,找了一根粗樹枝,在自己記憶中的方位慢慢探攪。譚水中一絲亮光一閃而逝。莫小可立即把樹枝抽了上來,發現一個金閃閃的東西套在樹枝上。

“啊?你還真有東西要找啊?”閔宇一下泄了氣。

莫小可沒有理他,把閃金光的東西從樹枝上捋下來,放到眼前細看。這好像是個金指環,裏麵塞滿了淤泥——之所以用“好像”這個詞,是因為它比一般的金指環要厚,而且整圈都是一樣厚薄。莫小可把裏麵的淤泥清幹淨,發現裏麵似乎有字。現在月光雖然很亮,但總不比日光,莫小可還是看不清裏麵是什麽字。不過從感覺上來說,她覺得這個應該不是她認識的任何一種語言。

閔宇一直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知道自己已經惹了麻煩,多事的話肯定會被莫小可嗔怪的,但還是忍不住湊上前來——他和莫小可一樣,對任何有關人類活動的東西都很在意,“這個應該是金戒指吧……又是金戒指,又是人骨標本,又是曼德拉草……這麽多遺留物,可不可以解釋成這裏有不少人來過?既然有不少人來過,那可不可以認為這裏其實是人類常來活動的地方?”

“這也不一定。”在荒島上住了一段時間後,莫小可已經不敢輕易抱有憧憬,“這些遺留物也可能都是一個人留下來的。如果隻有一個人來過的話,這裏仍稱不上是人類常來活動的地方。”

閔宇有些泄氣,從眼角瞥了瞥莫小可。雖然他覺得莫小可的話也在理,但就覺得莫小可是因為生氣,有點和他唱反調的意思——看她的樣子也像。要說她為什麽會生氣,傻瓜也應該知道。

“莫、莫小可……”閔宇陪著笑說,“你不會還生我的氣吧。我那也是好意。”

莫小可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她已經不想再提那件事了。

閔宇碰了個釘子,卻不甘心就此住口。他偷偷打量了莫小可一眼,語氣中忽然帶了一絲憤懣,“這件事……我知道我也有錯,但水溶錯更大。是他在大家麵前把話說得那麽難聽的……而你……怎麽還不吃一塹長一智,還和他混在一起啊?”

莫小可像被蠍子蜇了一樣叫了起來,“我……怎麽又和他混在一起了?我今天晚上是出來找東西的,你難道沒看見麽?”

“你今天晚上是出來找東西。”閔宇紅著臉咕噥道,“但你白天是和水溶一起回來的吧?”

“那隻是巧合……”莫小可猛地想到了白天的尷尬事,頓時羞慚難言。

閔宇看了看她的表情,一臉的不相信,“真是巧合麽?”

莫小可索性低下頭不理他。現在已經是越說越亂的狀況了。

閔宇見莫小可這個樣子,感覺又碰了釘子。然而有時候人越是碰釘子,就越不願意就此止步,甚至還會想更進一步。閔宇現在就是這樣。他皺著眉頭審視了莫小可一會兒,用更加憤懣的語氣說:“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水溶啊……你到底喜歡他哪一點啊?是因為他會運動?能遊泳?個子高?肌肉多……”

“去去去去!”莫小可被他說得越來越難堪,終於忍無可忍,“誰喜歡他啊?我現在非常討厭他!”

“是麽?”閔宇似乎一喜,臉上卻依然是質疑的神色,“你真的是這樣想的麽?”

“我幹嗎不……”莫小可滿腹怒氣,正要嗔他,忽然發現他是用異常認真的目光看著他,頓時一凜。她低下頭,開始認真地審視自己的內心。她對水溶的感覺到底如何呢?現在還喜歡他麽?

老實說,水溶剛開始的時候還是讓她挺喜歡的。那麽的寬厚,那麽的和藹,特別是叫她用寬容的目光看集體中的其他人的時候,簡直像黑夜中的一縷陽光。然而著美好的感覺隻到他們出發那天為止。他之後的表現、特別是昨天的表現讓她倒盡胃口,現在想起他時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麽美好的感覺。看來她已經不喜歡他了吧。不,應該不是“看來”。她肯定已經不喜歡他了。是的!這樣的人不值得她喜歡!

“我真的不喜歡他了。他和我不適合。”莫小可斬釘截鐵地對閔宇說,“為了不讓別人產生誤會,以後我會主動避開他的。”

“那可不用。”閔宇又是一喜——這次喜悅的程度可比上次高得多了,臉上卻裝得渾若無事。“這樣的話大家又會誤會了……你還是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莫小可冷冷地應了一聲,轉頭就往回走。不知為什麽,她現在又沮喪又憋氣。閔宇不以為忤,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後,眼珠左轉右轉,似乎在盤算什麽。

“這個真是人的戒指麽?”那智看到金環的時候也提出了同樣的疑問。他把戒指套在手指上——這個戒指比他的大拇指還大一圈,放到麵前看了看,“這也忒厚了吧。”

“這個好像不是純金。”金新月湊近看了看,“也不像是彩金……”她果然隻會往首飾用料上想。

“好像是某種合金,看光澤就很堅硬,”戚翔也湊過來看了看,“從它的厚度來看……誒?它會不會不僅僅是戒指,還有其他的什麽用途?”

“什麽用途?”大家都朝他看了過去。

“我聽說……”戚翔思忖著,“歐美的男人會戴一種戒指,也是這樣的環子,專門用來開啤酒。這個會不會也是那種用途?”

“開啤酒啊……”莫小可皺著眉頭看著金環,忽然想起了電影裏的某個畫麵,忍不住駭笑起來,“我倒覺得它像是用來敲東西的……是不是用來敲玻璃的?”

“得了吧。”金新月撇了撇嘴,“那種戒指上麵都會帶著金剛鑽的。”

“那是用來打人的?”閔宇駭笑著說。

“呃?”大家的眼前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一個打手般的彪形大漢,手上全部戴滿了這樣的戒指,心頭都是一涼。雖然戒指的主人未必會和他們有交集,但想到這麽個形象後他們的感覺仍然很不好。

“打人的戒指好像不是這樣的。那上麵好像有刺。”那智苦笑著把戒指套在手指上轉了一圈,就在這時忽然發現戒指圈內有字,趕緊湊上去看,“這是什麽……啊?好像是法文?”

“法文?”莫小可一激靈,趕緊湊了上來,“上麵寫什麽?”

“不知道啊。”那智苦惱地撓了撓頭,“我對法文也隻是剛入門。再說我也不敢確定這是不是真是法文……隻是結構有些像而已。”

“哦……”大家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都有些呆滯和難堪。說真的,他們對這個其他人類的遺留物真的很感興趣,卻又真的不能從它上麵看出太多。這種感覺很糟。就像你拚命想鑽過一個洞,洞口卻罩了一層厚網。

大家又呆想了一會兒,確定已經無法從上麵再看出什麽,就隻得作罷。那智把戒指用草繩係了,小心翼翼地掛在胸口。大家看著他把戒指放進領子,然後各自去睡,心裏都抱了一個願望:希望在之後的開拓中能找到更多的人類遺留物,並以此找到回家的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