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成長的煩惱(1)

閔宇和戚翔之間的小小衝突並沒有影響會議的進行。那智繼續說他的主張,“這麽說我們男生以後就要忙了。但是野菜的采集也不能放鬆。不管怎麽說,野菜是現階段最易得的物資。以後野菜采集的事就由金新月和莫小可負責吧,可以麽?”那智用了詢問的語氣,潛台詞顯然是你們之前有過齟齬,可以不念舊惡相互幫助麽?金新月焉能不懂他的意思,立即朝莫小可微笑著作出接納狀,莫小可卻隻冷冷地對那智應了一聲,根本沒朝金新月瞧一眼。金新月立即露出尷尬和委屈的神情,眼底卻泛起了竊笑的光芒。

水溶從眼角瞥了金新月和莫小可一眼,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麽。抬頭望向那智,“對了,你想清楚那曼德拉草長在這裏的原因沒有?而且我記得不僅是曼德拉草,還有很多不應屬於這裏的植物也長在這裏,比如說馬齒菜……隻是在中國才有的蔬菜的啊!”

那智輕輕地閉了閉眼睛,微微一笑,“這個我也想過……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把曼德拉草帶到這裏來種植,至於馬齒菜,可能是別人帶到這裏播種的,也可能是自然生長……從海域上來說,我們可能還在中國的東南海域。至於有人把曼德拉草拿過來種意味著什麽……我也說不清。這有可能是說這個島還是有主的,那人把曼德拉草種在這裏是為了試驗,當然也可能是一個自然引發的意外……”

“做實驗?”閔宇一激靈,“這麽說那個人可能還會來看看曼德拉草的長勢?如果是有人做實驗的話?”

大家頓時一陣**。

那智看了看大家,垂下眼簾苦笑著說:“我也曾想過這個可能。但是即使他會來,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後。而且,大家也不要為了尋找他的遺跡而倉促搜索全島。因為這島上可能還有很多不可測的危險。”

其他人思索了一下,紛紛點頭表示同意,閔宇和戚翔還下意識地朝山中看了看。山依然沉寂而富有壓迫感,就像一個長滿長毛的巨獸,在黑暗中靜靜地蹲著。

第二天很快便來到了。金新月一早就佯裝熱情地喊莫小可一起出去采野菜。莫小可繃著臉和她一起走出營地,卻指了兩塊地方說要分開作業。金新月輕蔑地笑了笑,哼著歌兒去了自己的區域。莫小可也針鋒相對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昂首走向自己的區域。她已經不想再假惺惺地和金新月假裝和諧了。該撕破臉時就要撕破臉。

莫小可埋頭苦幹了一會兒,很快就采了很多野菜。她采到山坡的盡頭,忽然聽見了波濤拍岸的聲音。哦,離海已經不遠了。在陽光下的海水藍得可愛,波浪起伏之間更似蘊含著神秘的精力,引得莫小可走到礁石邊去看海。這裏的海有點深度,也許可以釣魚。莫小可由釣魚想到了那智,接著便想到男生們,接著更想到了他們對金新月的偏向,忍不住心頭火氣,撿起一塊石頭恨恨地朝海水裏扔去。

“唉呦!”礁下忽然傳來了呼痛聲。莫小可趕緊站起來,赫然發現水溶濕漉漉地從水裏鑽了出來,摸著頭大聲抗議,“你幹嗎啊?我又沒得罪你!”

“你在幹嗎啊?”莫小可見他身上隻穿著一條短褲,手裏還拿著一個海螺,頓時了然:“啊!你是在考察這裏海灘的情況吧?像那智要求的那樣?”

“是啊。”水溶苦笑著撓了撓頭,“也談不上什麽考察,亂遊亂看罷了。水下有很多貝類和海螺,都不小,不知道能不能吃。我先考察一下再說……”說著說著忽然撓到頭上的血包,頓時想起莫小可還沒解釋她為什麽丟石頭,頓時有些惱怒,“對了,你到底為什麽要丟石頭打我啊?”

“呃,對不起。”莫小可臉紅了紅,尷尬地擰了擰手指,“我不知道你在下麵……隻是隨便丟著玩的……純屬意外啊。”

“哦。”水溶又唏噓著摸了摸頭上的小包,忽然想起一件事,審視著莫小可說:“聽說在我昏倒的那天晚上……你和金新月吵架了?”

莫小可的臉“唰”地一下寒了下來——一想起這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冷冷地說:“是啊。吵架了。明明是她把曼德拉草采來的,卻不願承認,還想把我責任往我身上推。真是崩潰!”

水溶為難地笑了笑——顯然已經聽過了另一個版本,猶豫再三才小心翼翼地說:“也許事情不像你想象得那麽壞吧……說不定是誤會呢?”

莫小可心頭一涼,接著徹底失望,一撇嘴轉身就走。

“哎呀!你幹嗎?”水溶急了,“怎麽話不說完就走啊?”

莫小可沒有理他,繼續大步往前走。

“怎麽過了這麽久你還沒有長進?”

“什麽?”莫小可刹住了腳步,又驚又怒地回過頭,“你說什麽?”

“我說你怎麽過了這麽久還沒有長進。”水溶輕輕地歎了口氣,“和當時一樣啊。”說著從水裏上來,用憐憫和責難的目光看著莫小可,“你就是這樣。一旦和某人起衝突,集體裏的人又暫時沒有站到你一邊的話,就會對所有的人翻臉。這樣隻能把問題變得更複雜。”

“誰對所有的人翻臉了?”莫小可漲紅著臉叫道。雖然她嘴上不願承認,心裏卻有些活動:自己好像是有那麽一點……

“你還說沒有,”水溶歎了口氣,“那天晚上之後你就不理人了,臉繃得像皮蛋一樣,還不算翻臉麽?”

莫小可一時語塞,紅著臉轉過頭來,過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們不是都沒替我說話麽?”

“我明白了,”水溶苦笑著說:“大概你覺得我們沒有幫你說金新月,就覺得我們站到你的對立麵了吧。其實不是那樣的。其實當集體中的兩個人發生衝突的時候,集體中的其他人一般不會忙著和其中的一方結成結盟,和另一方做鬥爭的。作和事佬是通用的做法,要麽是和和稀泥,兩邊都不得罪,要麽是各打五十大板。就算是表麵上對另一方也有偏向,但也不一定就和你為敵。你這樣倉促地把其他人踢到對立麵去,不僅不智,對其他人也不公平。”

“哦。”莫小可低低地應了一聲。聽了閔宇一席話後,她的思維陡然開闊了許多,臉上卻也燙得火燒。說來慚愧,這個道理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說起來從小到大她的朋友一直不多,有時甚至就她一個人。而她光顧著學習,竟一點沒有在意這一點,更沒有想到自己為人處世有問題。

“其實不僅是你,”水溶長長地歎了口氣,“之前的我也有這個問題。後來是我自己悟到的……其實不管怎樣,在集體中生活,就要學會多傾聽別人的聲音。這樣才能更清楚自己在別人那裏的評價,才能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哦。”莫小可悄悄地抬眼偷看水溶——她現在才敢看他的臉,隻見他一臉的真情實意,應該是真的像幫助她。莫小可心頭一暖,直視著他露出微笑,忽然臉上一熱——這好像不是羞慚引發的熱度,而是火辣辣的,就像被火焰燙到一樣……啊!這小子隻穿了一條短褲,修長的四肢上滿布肌肉,腹肌和胸肌都清清楚楚,黑裏透紅的皮膚在陽光下微微閃著光……哎呀!她怎麽盯著這小子看啊?

莫小可頓時覺得臉上的皮膚都要被燙沒了,忍不住掉頭就跑。

“哎?你幹嘛去?”水溶以為她還不接受他的話,以至於掉頭就跑,趕緊喊她。

“我……我還有事……”莫小可含混地喊道,腳下卻絲毫不停,“我聽懂你的話了!謝謝你!”說著腳下加速,一溜煙地跑回了營地。

那智還在研究如何製造魚鉤,剛一抬頭就看到莫小可兔子一樣躥了回來,頓時很感驚詫。莫小可理也沒理他,徑直衝進窩棚,跪在地下大口喘著氣:她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和四個“男生”一直居住在荒島上!那是四個“男生”啊!自己之前怎麽都沒什麽感覺呢?

“莫小可?你怎麽了?遇到野獸了?”那智在門口喊她。

“哦,沒什麽事。”莫小可趕緊從窩棚裏出現,咕咕噥噥地不敢抬頭,“我隻是看到了一隻老鼠……”

“老鼠啊,那好。”那智樂了,半開玩笑地說,“老鼠肉很好吃啊。你在哪兒看到的?我去逮來給我們做晚餐。”

“你胡扯什麽啊?”莫小可紅著臉嗔他,“要吃你吃!反正我不吃。”

那智更樂,還要說些什麽,忽然朝村口看了過去,剩下的話便沒有出口。莫小可斜眼一看,隻見是金新月回來了,心裏頓時一沉,接著又變得火辣辣的:怎麽了?金新月來了你就不跟我說話了?怕因為我得罪她還是怎麽的?

“回來了?”那智笑著朝金新月迎了過去。

“是啊,大豐收。”金新月趕緊甜膩膩地笑了笑,指了指手中抱著的椰子殼。

“果真不錯,”那智朝椰子殼裏看了看,自嘲地笑笑,“現在就隻有你們能大豐收呢。無用的我到現在還沒研製出漁具來呢。”在他身後的石頭上,是剛剛完好的魚鉤,和橫七豎八放著的魚竿和長草——他已經忙了一上午,還沒有製造出合格的漁具,主要是魚線找不到。

“哪兒的話。你要是無用,世上就沒有有用的人了。我相信你一定很快就能做出最棒的漁具的。一定要有信心哦。”金新月笑著捧完那智,看似無意地問了莫小可一句,“對了莫小可,你不是到另一塊地上采野菜去了麽?”

“呃?”莫小可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四周,忽然想起自己把采好的野菜丟在海岸上了,頓時又羞又惱,趕緊朝海岸跑去。沒想到剛跑到村口,就看到水溶過來了,趕緊刹住腳步,忙不迭地把臉往一邊藏。他現在倒是已經把衣服穿齊了,但她現在就是無法和他對視!

“這是你的野菜。”水溶把裝著野菜的椰子殼放到莫小可麵前,行為也有些扭捏。他已經意識到今天的莫小可有些不對勁,

“哦。”莫小可趕緊把野菜抱過來。那智和金新月已經發現了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訝異地看了過來。

水溶被他們看得很不自在,趕緊朝那智說:“那智,你會不會編織啊?給她們編兩個籃子吧!拿椰子殼裝菜很費勁的!抱都無法抱。”

“哦,我研究看看。”那智嘴裏答應著,眼卻仍往水溶那裏瞄。水溶趕緊把臉轉了過去。那智再看莫小可的時候,莫小可也早已藏到一邊去了。

今天的晚飯依然是煮野菜和野果。大家圍在一齊細嚼慢咽,隻有莫小可一個人在狼吞虎咽。不知為什麽,她現在想盡早吃完藏窩棚裏。不僅僅是因為水溶。不知為什麽,她現在對自己和男生們的性別差異感覺強烈,便格外感覺拘束和緊張。這個集體裏倒也不是隻有她一個女生,隻是……呸!讓金新月見鬼去吧!

“莫小可!”忽然有男生喊她,好像還是水溶?

“幹?幹嘛?”莫小可一驚,差點把椰碗給扔了。

“你看看你的衣服。”水溶皺著眉頭看著她的下擺,“濺上湯了。”

“啊。”莫小可趕緊去撣,臉卻不可抑止地紅亮了。不知為什麽,她現在總是想起他的胸肌……

水溶訝異地看著她,臉竟然也紅了——其實他也不知道莫小可為什麽臉紅,但是他生性靦腆,見莫小可臉紅便也被她帶得臉紅了。

大家都發現了他們的異常,訝異地看看這個,也看看那個。水溶趕緊低頭喝湯。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禁又羞又惱,發泄般地喝了一大口野菜湯,卻又被嗆到了,咳了個七葷八素,咳過之後悶氣更盛: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晚飯後莫小可就鑽進了窩棚裏。她以前都是摸黑睡覺,今天卻下意識地在窩棚裏點了一枝燃著的樹枝。樹枝可不比蠟燭。火焰一閃一閃的極不穩定,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莫小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正準備換一根樹枝,忽然窩棚上有很多空隙,正在隱隱的透光!

啊!她怎麽現在才發現這個啊!既然窩棚上有這麽多縫隙,那外麵的人能不能看見她?

莫小可從窩棚裏竄了出來,從椰子殼裏倒了點水在地上,和起泥來。金新月一直坐在火堆邊研究什麽東西,見她這樣,頓時驚噫了一聲。莫小可沒有管她,徑自捧起泥糊起牆來。她要把窩棚的縫隙全部填上,叫誰也看不見她在裏麵的樣子!

水溶口渴了,出來喝水,見她這樣頓時看愣了。莫小可從眼角發現了他,被蠍子蟄了一般停住了手:雖然她糊牆並不是為了防他……但也和他有關!

見她這樣水溶倒被嚇了一跳,呆了片刻之後越發忸怩起來,趕緊胡亂喝點水回去。金新月從眼角瞥瞥他,又瞥瞥莫小可,眼睛笑得彎彎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第二天早上,大家驚訝地發現莫小可的窩棚的牆上糊了一層泥,紛紛問她這是做什麽。

“這還用問麽?”莫小可的臉紅了,故意裝作不耐煩的樣子,“這裏有很多蚊子啊,蟲子啊,會從窩棚的縫隙裏鑽進去的!把縫隙糊上就沒關係了……而且還能更好地擋風!晚上的風是很凜冽的!”

“哦……”大家不明就裏,又朝窩棚看了看,都覺得她言之有理。金新月從眼角瞄著莫小可,忽然噗哧一笑,徑直朝那智走去。

“你想說什麽?”莫小可趕緊叫住她。這是那天晚上之後她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雖然莫小可不認為金新月能窺破她的心思,但就為她會說什麽而感到心虛。

“哦。”金新月站住了,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想告訴大家,我想到了一個辦法,能讓野菜變得美味一點。”

“啥?”大家頓時來了精神。老實說這些天他們吃清水煮野菜已經吃得苦不堪言,如果能有方法把野菜變得美味一點,那真是天大的喜訊。

“我是這樣想的。”金新月笑著對大家打開手掌,掌心裏赫然是一塊一側被磨薄的石片。“我在家的時候也吃過野菜,但從沒有吃過這麽難吃的。這裏的土地比我家鄉的要肥沃,長出的野菜應該更好吃才對。這麽難吃可能是因為我們在煮野菜的時候加工得不夠,根和葉子、老的和嫩的都混一塊煮了。所以我把這個石片磨成刀的形狀,準備用它把菜好好加工一下。”

“哦。”大家聲音不響地應和了一聲。這個方法好像沒什麽大的用處麽。隻把菜加工得細一點就能讓味道更好了麽?估計隻能有細微的差別吧。不過——大家都暗暗地覺得臉上發燒:就這麽一個簡單的事情,他們竟然到現在才發覺。果然是在家裏作慣小皇帝的緣故。

金新月眯著眼看著他們,撲哧一笑,“當然了,這個隻是小細節。我仔細回憶了一下,要想把野菜做得好吃,就需要放很多的油。我們這裏當然弄不到油了,但應該可以弄點葷的食材。水溶和那智可以去找點水產品,戚翔可以弄點野味。野菜可以給葷菜去腥,用野菜煮他們,應該可以讓兩個都好吃。戚翔,你可以再去找點老鼠、野兔什麽的。聽說你在這方麵在行。”

戚翔默不作聲。就好像沒聽見似的。大家紛紛朝戚翔看了過去。戚翔見躲不過了,隻好紅著臉咕噥一聲,“我對這個不在行啦……上次弄到老鼠隻是碰巧。”

“那也沒關心。”金新月柔聲說:“即使你找不到野味,弄點鳥蛋也是可以的——你不是善於爬樹麽?弄點鳥蛋打到野菜湯裏,也是很美味的。”

她已經說到了這份上,戚翔自然不好再推辭了。他朝樹林裏望了望,左顧右盼地朝樹林裏走去。接下來大家便各司其責。那智去加緊研製漁具,水溶去撈海螺撈大貝,閔宇去燒製勺子和小碗,莫小可去找野菜。她現在在集體中依然感覺緊張和拘束,但離開集體又有些害怕。畢竟是在一個很多地方還沒有去過的荒島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