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敗

水溶和金新月去山洞裏拿晚飯吃的野菜。第一次采的野菜還有一些沒有吃完,和後來采的混在一起,已經分不開了。水溶拿出一些野菜後覺得有些餓,便順手拿了幾塊菜幹放在嘴裏嚼了。反正野菜生吃沒關係。

野菜很快便煮好了。金新月探頭看了看菜鍋,故作期待地說:“聞起來味道還不錯……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喝上菜湯呢。以前那那鍋太淺,存不了什麽湯水。今天終於可以好好地喝一頓了。”

大家陪著笑了笑。誰都知道金新月這話是安慰大家外加自我安慰。野菜還是野菜,不可能因為換了鍋味道就好起來。但是誰也沒有提出異議。因為現在大家就需要安慰。

大家用椰子殼各自分了點野菜湯,準備喝完湯後再吃野菜——現在還沒有勺子,吃菜還得拿手撈。果然還是又苦又澀。大家都一聲不吭地喝著,唯獨水溶哎呀一聲叫了起來,“什麽味道還不錯啊,難喝死了!”

大家都愣了。心想這小子怎麽了,這不是早該知道的事情麽?

水溶見大家都看著他,恨恨地冷笑了幾聲,忽然站起來把椰子殼摔到了地上。大家更是驚訝,紛紛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們心底一定在罵我。”水溶冷笑著斜睨大家。大家這才發現水溶的目光和平時已經大不一樣,不僅寒光逼人,還帶著逼人的邪氣。“哈哈,怎麽可能不罵我呢?你們一直瞧不起我嘛。肯定覺得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除了跟在集體後麵跑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莫小可又驚又疑地朝其他人看去,沒想到其他人也是一臉茫然和狐疑,一見莫小可看他們,頓時毛了,“你別看我!”“我可沒說過這話!”“這是他自己胡亂疑心……”

“哈哈哈……”水溶斜睨著他們,大聲冷笑了幾聲。這幾聲冷笑全憋在喉底,聽來令人不寒而栗。“你們不用否認,我就知道你們會否認……你們肯定是這樣想的……不過……”忽然抬頭遠眺,臉上竟露出狂喜的神情,“不過我已經沒必要再跟你們囚在一起了……有船……有船來接我了……”

“什麽,船?”大家這一驚非同小可,紛紛站起來朝水溶看的方向看去。

什麽船啊!站在這裏連海邊都看不到!水溶這是怎麽了?難道是……

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中邪”兩個字,頓時毛骨悚然。驚恐地朝水溶望去,下意識地倒退數步。水溶依舊直直地盯著遠方,臉上的笑容慢慢垮散,露出了幻滅的神情,忽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大家對視了幾眼,每個人都是臉色鐵青,誰都不敢過去看。

“赫!”水溶忽然重重地抽了口氣,劇烈地抽搐起來。大家如夢方醒,搶上去看時,全都嚇得失聲驚叫:水溶睜著眼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瞳孔放大,牙關緊咬,劇烈地抽搐著,竟像馬上就要不行了一樣。

“天哪,這是怎麽回事?”金新月慌得亂叫亂嚷,“是中邪了麽?”說到“中邪”自己先打了個哆嗦,驚恐地抱住肩膀朝黑黢黢的樹叢裏看。閔宇和戚翔受她的影響,也向樹叢中看去。

“不可能是中邪!”那智大聲說,“他可能是中了什麽毒!”他的聲音威嚴而有力,立即把金新月他們從胡猜亂想的邊緣拉了回來。

“是被什麽毒蟲叮了麽?”那智焦急地扯過水溶的胳膊,把他露在外麵的皮膚都檢查了一遍,卻發現他身上根本沒有腫塊或膿包。

“不會是誤食了什麽東西吧?”莫小可驚慌地看著水溶的嘴巴。他的嘴唇發青,嘴唇似乎要腫了,倒像是毒從口入。她趕緊回憶水溶之前的情況,忽然想起了一個情景片段,趕緊去翻他的口袋。

“天哪!”金新月忽然驚恐地掩住嘴巴,“不會是……閔宇燒窯時引發了什麽化學反應……鍋裏有毒吧?”

“呃?”大家頓時呆如木雞,露出瀕死般驚恐的神情——那湯大家都喝了啊!

“不可能!”莫小可大聲喝道。她從水溶的口袋裏掏出了一截幹菜,目光中怒火熊熊,“是這個東西!水溶在燒飯前就餓了,單獨嚼了這個東西!他是吃這個中毒的!”這截幹菜就是被金新月當野蘿卜摘回來的不明植物。那天她把它摘回來之後就放進了倉庫裏。那天因為嫌野菜難吃,便吃了蘑菇,第二天吃的又是新摘的野菜。之後又不斷有新的野菜接上,這個植物便沒有被吃到,被莫小可曬成了菜幹,一直存在倉庫裏,今天被水溶誤食了,釀成了一場大禍——不,應該說是多虧水溶誤食了它。否則要是讓它燉進了湯裏,大家都喝到了,那問題就更嚴重了——說不定大家會全軍覆沒!

“這是什麽東西?”那智搶過它細看,接著臉上竟露出了看到妖魔鬼怪般的神情,“天哪……這不會是曼德拉草吧?我好像在歐洲魔幻小說的插圖裏看過!?”

“呃?”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著那截植物,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曼德拉草不是種魔法植物麽?這裏怎麽會有?

“天哪,天哪,”那智盯著曼德拉草,雙手不停地顫抖,也遲遲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它怎麽會長在這裏?一般來說隻有歐洲有啊?這裏離歐洲不有十萬八千裏啊?”

“別管這個了!”莫小可喝道——她隻關心水溶的安危,“它有什麽毒性?人吃了會不會是這個樣子?”

“毒性啊?”那智看了看水溶,絞擠苦汁般地笑了笑,“我隻知道它有強力的致幻和麻醉作用……啊!”撲過去看了看水溶放大的瞳孔,慘聲叫道,“就是因為它吧!”

“什麽?”大家如遭雷擊般愣住了,半晌才吼叫出來,“那這是怎麽來的?”“怎麽會在野菜堆裏!”

莫小可恨恨地看向金新月,齒間幾乎要蹦出火星,“這個是你當野蘿卜采回來的!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就覺得它不像,你堅持說沒關係!你別告訴我你記不清了!”

金新月像被人戳中心窩一樣抖了一下,心虛地回憶著嘀咕著,“是麽?我怎麽不記得?我好像記得那天你也跟我一起采……”

什麽?莫小可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她還不承認?不僅不承認,還想把責任推到她身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別推卸責任了!”莫小可噴火般大吼道,“我清楚地記得是你!你真差勁!明明是你做的,卻想把責任推給別人!剛才你還想把責任推給閔宇呢!現在又想把責任推給我麽?”

金新月一驚,連眼睛都漲紅了。莫小可原以為她會爆發般和她大吵,沒想到她臉部肌肉用力地一抽,竟捂著臉大哭起來。

這一下把莫小可哭愣了。

“我沒有想要推卸責任,我隻是記不清楚了……”金新月抽抽噎噎地說,“水溶出了事,我也很擔心……所以腦子就不是很清楚……是的,我現在記清楚了,采這個東西回來的就是我……對不起,我犯下了大錯……我太不小心了,你們處罰我吧!”

她的語氣滿含痛悔,情真意切,再配上她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無法不心軟。男生們就心軟了,從他們的表情就能看出來:不僅不想追究她的責任,甚至還對她動了惻隱之心?

我的天哪……莫小可一口怒氣憋在胸口,差點憋死過去:怎麽?她倒成了受害者了?這是什麽道理?然而事態的逆轉並沒有到此為止。金新月抽噎了幾下,用更加哀切和痛悔的語氣說:“莫小可,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承認我很笨,什麽都不會做,隻能拖別人的後腿……誰都不會喜歡拖後腿的人……對不起……我也不喜歡我自己……我也在努力地改變……請給我點時間好麽?”

呃?莫小可怔住了,半晌才回味來,頓時氣得腦子都要爆炸:她怎麽可以這麽說?她這麽一說,倒像是她莫小可因為看她不順眼,故意用曼德拉草的事情排擠她一樣!可惡,惹了禍不僅不認錯,還要倒打一耙!還裝得這麽可憐!世上怎麽會有她這樣的人啊?莫小可正氣得暈頭轉向,忽然瞥見男生們正躲躲閃閃地看著她,腦中頓時“嗡”地一響:什麽?男生們難道認為事情真像她說的那樣,反過來責難她?

還好男生們的目光中沒有明顯的責難之意,不過卻有明顯的驚憚之意。看來他們是覺得莫小可比較凶,而且雖然沒有立即判定誰對誰錯,但已經對金新月有所偏向。莫小可頓時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瓢涼水,氣得心灰意冷,賭氣坐倒在地不再看他們。

“好了好了,”那智趕緊出來打圓場,“水溶出了事大家都很著急,說話可能有些不注意。大家誰都別往心裏去。我們先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水溶救過來。”

“一般曼德拉草的毒性有多大?有什麽解毒的方法麽?”金新月擦幹眼淚,還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那智皺著眉頭撓著後腦,把頭發撓得一團亂——他之前從未做過這麽影響形象的動作,可見他現在是真的焦頭爛額了,“我隻是聽說沒有經過提煉的曼德拉草沒有太大的毒性,一般人吃下去應該隻是昏厥一會兒,不過還是想辦法讓他把曼德拉草吐出來……”說著看向水溶,聲音越變越小,“按現在這個情況,似乎隻有把他的嘴撬開,再用手指捅他的喉嚨……”

大家的臉色全都變得鐵青。他們知道那智為什麽這麽為難。水溶現在人事不省,隻知道緊咬牙關。撬開他的嘴不難,怕就怕誰往他喉嚨裏摳的時候,他再忽然一閉嘴,把別人的手指咬斷了就糟了。

莫小可一直斜著眼怒視他們,一見他們猶豫便冷冷一笑準備站起來:一群膽小鬼,看我的!沒想到她剛站起來就看到人影一晃,金新月已經搶到水溶身邊。莫小可怔怔地站住了:現在再衝過去就像給金新月搶功勞一樣了,反倒顯得尷尬。

那邊金新月已經撬開了水溶的嘴,摳了他的喉嚨讓他吐了出來。她的動作十分麻利,也看不出一絲猶豫,倒讓莫小可頗為意外。水溶很快就把胃裏的東西吐空了,卻依舊沒有醒來,那智便用椰子殼裝水給他灌下去,但給他催吐,以起到洗腸的作用。水溶和閔宇趕緊圍過去,和那智一起給水溶灌水、催吐。莫小可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發現已經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便悶悶地在一旁坐了。水溶被“洗腸”了幾次之後臉色略好了些,呼吸也平穩了,隻是還沒有醒來。那智覺得他應該沒有大礙了,便把他扶回窩棚裏,讓他休息。之後大家便把殘局收拾了,從倉庫裏拿出點果子幹,胡亂分吃了。莫小可早就餓了,現在喉嚨裏卻像有什麽東西哽著,什麽都咽不下去,把果子幹隨便裝了。那智看在眼裏,嘴唇微微顫動了幾下,似乎要說什麽,卻什麽都沒有說。在他身後不遠處,戚翔和閔宇正在小聲地安慰金新月——她的眼圈紅紅的,臉黃黃的沒有笑容,越發顯得可憐可愛。她默默地咬著果子幹,一邊臉色木木地聽著他們勸慰,宛然一副“傷心透頂,難被勸好”的樣子,顯然得了便宜又賣乖。莫小可從眼角瞥見了,恨恨地冷笑一聲,用目光剮了剮戚翔和閔宇,轉頭就進了窩棚。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水溶醒了過來,給東西也能吃得下去。大家問他是否記得自己發狂時說了什麽,他竟然一臉茫然。大家想給他補點營養,無奈營地裏除了野菜就隻有蘑菇和野果,隻能哄飽肚皮,更別說給人補身了。那智靜靜地看著這些瘠薄的東西,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什麽。

“要是我們能抓點魚吃就好了。”戚翔走到營地邊緣,朝海邊的方向遠眺,“但願不要像那些小魚小蝦一樣難吃。”忽然瞥見莫小可站在一邊,便笑著對她說:“你說對吧?”

莫小可冷冷地應了一聲,低頭便走。戚翔剩在原地,一頭霧水地看著莫小可的背影苦笑。

“莫小可你看我這個勺子捏的……”正巧閔宇拿著幾個粘土捏的勺子走過來,見到莫小可走過來便和她打招呼。沒想到莫小可也是冷冷地應了一聲,加快腳步走開了,把閔宇也搞得莫名其妙,盯著莫小可的背影發怔。

再過一天水溶便好得差不多了。當天晚上那智便把大家聚集起來開會。他用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形,又在一角畫了個多邊形。

“這是什麽啊?”金新月探了探頭——她最喜歡和帥哥互動。

“這是我們所在的島嶼。”那智慢慢地把多邊形畫全。

“不會吧……”閔宇撇了撇嘴,“我們的島是這樣的?你繞島一圈了麽?”

“就是因為不知道島的情況,所以才要探索一下啊。”那智微笑著說,把樹枝插在原型的中央,然後正色直視著大家,“對不起,也許我說的話會讓大家覺得委屈,但我還是要說我們從今天開始要努力生活了。我知道大家一直都很努力,但我們需要更努力一點。我們來到島上的這些天隻是在吃野菜和野果。長期吃這個東西顯然不行。我想大家也許潛意識裏覺得我們不會在島上呆長,所以才願意吃野菜對付對付,但事實是我們可能還要在這個島上住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所以我們不能再隨便應付了,要打起精神來。”

“話是怎麽說……可是我們該怎麽做呢?”戚翔苦笑著說,“我們就這點能力啊。”

“隻有一點一點地想辦法了。”那智苦笑,“先看看我們這個島嶼。”指了指那個多邊形,“我估計我們活動的範圍就這麽大,隻在淺坡和東南沿海這一小塊。山裏和其他淺坡和沿海都沒有去過。我們周圍的物產很貧瘠,野菜和野果並不豐富,也沒有多少鳥獸,海灘那邊也撈不著什麽好東西。所以我們要試著擴大活動的範圍,不過活動的同時要非常小心。我們來這裏隻有幾天,沒遇上野獸可能隻是因為僥幸。我們不僅要找到吃的東西,還得小心自己不要被野獸吃了。

“但是即使我們能擴大活動範圍,能吃的還不隻是些野菜和野果?”閔宇皺著眉頭說,“我們既不會打魚,也不會打獵。”

那智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唇邊勾起一絲淺笑,“辦法想想就會有的。”說著取下自己衣服上的裝飾用的徽章,把別衣服用的鐵針取了下來,“我可以把這個做成魚鉤,用來釣魚。水溶可以遊泳,也可以潛到淺水裏尋找貝類和海螺——被海水衝上岸的都是半死不活的東西,吃不得。當然,我們也可以織網捕魚。反正慢慢學著做就好了。原始人能做到的事情,相信我們也能做得到。”

大家聽了之後紛紛點頭。閔宇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戚翔,我聽說你還有過打獵的經驗,你也可以自製一些捕獵工具捕獵鳥獸。”

戚翔的臉色“唰”地一下變了,恨恨地盯了閔宇一眼,臉紅脖子粗地說:“我根本不會打獵,別胡扯八道了!”

閔宇感到很無趣,連忙幹笑著把話題岔開。那智和金新月有些訝異戚翔為什麽反應這麽大,莫小可和水溶卻知道這是因為這句話指向了一則謠言:戚翔之前曾和他爸爸,在東北的地下獵場獵殺過小動物。這則謠言等於在說戚翔是個喜歡虐畜的壞人,算是很嚴重了。戚翔會有這樣的反應也不奇怪。

莫小可輕輕歎了口氣,從眼角偷瞄著戚翔。戚翔脖子上漲起的血管還沒有消去,似乎還在憤憤不平。表現得憤慨並不意味著清白。戚翔曾經有過一段黑暗的歲月,他會不會把怒氣撒在小動物身上呢?如果他這樣做過,雖然也能說是情有可原,但做過這種事情的人,即使之後改過,心裏總也會留下黑暗的痕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