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你是凶手嗎
張世君已經趕來了。他臉色青白,就像被霜打過一樣。他先是茫然地朝那攤鮮血跑去,忽然看見了韓敏,猛地刹住了腳步,臉色忽然出奇地憤怒起來。
警察們去尋找錢偉去了。相關人員暫時還不能走,包括先前混進來的羅英。如果他隻是記者的話,理應把他轟出去,但他忽然變成了羅姐的弟弟,隻有讓他留著。一大群人就這麽鴉雀無聲地待在一個空屋子裏,等待著罪案的結果——這感覺顯然不會好。而韓敏是感覺最不好的一個,此時她正在慌張地四處張望,並拚命地回憶今天晚上見到的和聽到的雜亂的一切,心裏還帶著深深的恐懼和擔憂:如果凶手已經留下了信息等待大家去解讀還罷了,如果還沒發布信息的話……按照偵探小說裏的慣例,凶手發布信息時一定會以屍體當載體!
一定會有什麽事發生,一定會有什麽事發生……隨著韓敏越來越慌張,這個聲音在她的耳邊也越來越響。這個聲音是具有魔性的,可以催眠。她似乎已經看到周圍所有的人臉上都泛起了大片的晦暗,嘴邊隱約浮起了陰森的笑意。腳下的地麵也似乎凹陷了下去,周圍的空間則被拉伸變形,就像隔著一層哈哈鏡一樣猙獰可怖。
一定會有什麽事情發生的……馬上就要發生了!
在門邊站著的說是為保證他們的安全、其實是看守他們的警察忽然**起來,韓敏的心也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巨大的壓力瞬間充滿她的顱腔,使她的鼓膜都似乎要嗡嗡作響。
門邊的警察隻**了片刻,很快就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丁大健繃著臉進來宣布,錢偉對殺害蘇明的事實供認不諱,他們暫時可以離開,但要繼續配合警方調查。
韓敏隻覺得被繃緊的精神猛地放鬆了,放鬆得如此之猛,以至於整個意識都失重了。
怎麽會這樣?這麽離奇的開場……就這麽完了?
至於錢偉殺蘇明的內情韓敏還是無法得知——老規矩了。韓敏感到心裏更加沒了著落,不由得憤憤然,離開的時候誰都沒理,不過也沒有人挽留她,楚飛身為警察,對案件有特別的興趣,已經跑到丁大健那裏詢問詳情去了;張世君本該機靈些,可這時也沒了蹤影。今天這離奇的開場,未必沒有離奇的結尾。
韓敏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裏,倒頭就睡。這一睡睡了個天昏地暗,直到半夜才醒過來。她下床喝水,忽然想起今天媽媽有些怪:韓媽媽見她滿臉黑氣地回來,一言不發地直接睡覺,竟然沒問什麽。人一旦起了疑心,感覺就會格外敏銳。韓敏忽然聽到廚房邊的儲藏室裏似乎有聲音。她躡手躡腳地過去一看,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隻見韓媽媽正在儲藏室的地麵上跪坐著,麵前放了一碗水,旁邊則是一隻小小的香爐,裏麵點著幾小根香,晃著綠色的火焰,把水麵都映綠了。一陣若有若無的祈禱,像老鼠啃東西一樣,正慢慢地從她嘴裏飄散出來,在這暗夜裏顯得格外恐怖。
韓敏躲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感到很害怕,趕緊回到**睡了。她小時候就是這樣的,當看到大人在做不可解的事情的時候,都是徑直乖乖去睡覺。
這一睡又睡了個昏天黑地。韓敏正覺得自己的魂靈已經漸漸離體,忽然被一陣電話鈴吵醒。她好不容易才掙紮起來接了電話,語氣也氣急敗壞,可是隻是片刻,她便變了語氣,顯得緊張而配合,“這是真的嗎?在什麽地方?我馬上就去!”
韓敏緊皺著眉頭來到了一棟公寓樓下。前麵已經密密實實圍了一圈人,但是還能從人的縫隙中看到地上有一攤刺目的鮮血。聽人說,剛才有個女人跳樓了,就砸在韓敏看到的那個地方。
“你來了?”楚飛跑了過來,他的臉色已經因緊張而變得蒼白。
韓敏看著他,臉上很快也沒了血色。楚飛看了看她蒼白的臉,臉上的神情極其複雜,低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遞到她麵前,“這是事主的照片,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見過她嗎?”
“沒……沒……”韓敏驚慌地打量著照片上這個美麗但年齡稍大的女人,又驚慌地看了看那攤血跡。她不認識這個人,也不可能認識這個人。她來這裏,隻是想近距離地看看這個案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個女人叫朱筠,退隱的演員,生活無憂,足不出戶。從來都沒和韓敏有過什麽牽扯,但是她在跳樓前的最後一個電話,卻是撥給張世君的。楚飛早上打電話來問韓敏,就是問她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孩——畢竟有一段時間她和張世君過從甚密,有可能遇見張世君的朋友。而韓敏的回答是“我不確定,但也許見了照片我會想起來”,並以這個借口趕到了現場。
“要不……你試著聯係一下他?”楚飛皺著眉頭放下耳邊的手機,“我打電話他不接。”
韓敏顫巍巍地打開自己的手機撥張世君的電話號碼,沒想到手機裏剛響了幾聲就聽到張世君的鈴聲在現場**漾開來。
張世君已經趕來了。他臉色青白,就像被霜打過一樣。他先是茫然地朝那攤鮮血跑去,忽然看見了韓敏,猛地刹住了腳步,臉色忽然出奇地憤怒起來。他快步走到楚飛麵前,恨恨地盯著他的眼睛,“好像沒必要把韓敏喊來吧,你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
楚飛的臉色迅速變幻了一下。他自己也講不清楚自己喊韓敏來到底是否出於私心。
“你先跟我們說說清楚吧。”楚飛鐵青著臉說。張世君正要跟他走,韓敏卻恐懼地一拽他的袖子,“在這裏說。”
張世君看向她,頓時被她眼中的恐懼刺痛了。他慢慢地朝楚飛轉過臉來,黑著臉一字一頓地說:“當然要在這裏說。”
“不要胡鬧啦……”楚飛顯得非常煩亂,他已經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良心的譴責,因此也沒有堅定地讓張世君避開韓敏說,很快就改口了,“那就長話短說吧。你和她什麽關係?”
張世君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那目光轉向那攤鮮血,喉嚨裏低低地說:“應該是朋友的女朋友吧。這裏還要提到一個人,他就是峻熙。”
韓敏衝回家裏,發瘋似的打開電腦,搜索著峻熙的資料。關於峻熙網上已經有幾千萬個相關網頁,鋪天蓋地全是他的資料。韓敏看著這些美好的記載,慌亂地點著鼠標,嘴角是嘲弄的笑,眼圈卻有些發紅,“假的,假的,這些全是假的……”不知為什麽,當峻熙的形象在她的心中塌陷的時候,她竟感到如此的難受。
張世君原來和峻熙早就認識,甚至可以說是多年的朋友。他在上大學時因為喜歡音樂,曾經找大學的音樂老師專門學習過,峻熙那時是他的師弟。
峻熙的公司對外說峻熙家境良好,畢業於有名的大學,學業上得過無數榮譽,經曆完美得簡直不像現實中存在的人。而實際上他的經曆其實非常不堪:他小時候父母離異,中學便輟學,之後在社會上遊**,加入過幫派,也因打架鬥毆被警方拘留過;長大後在賭場當服務生,有一日沒一日地打工,過著沒有未來的生活。而人的命運就是這麽奇怪,會在你以為自己完全沒了指望的時候給你打開另一扇窗戶。
因為一次純粹的偶遇,峻熙和照片上的女人——朱筠結識了。當時朱筠已經在影視界嶄露頭角,卻因為身份地位的迅速提高而和男友感情破裂。當時她並不是想和峻熙交往,而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便在沒事時偶然和他見個麵、說說話。在一次次的接觸中,朱筠發現峻熙在音樂上有特殊的愛好,便半開玩笑地鼓勵他在音樂上發展發展。
峻熙把她的鼓勵當了真,真的開始認真學習音樂。朱筠見他認真起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便一點一點地給他提供幫助。有時候助人也像個無底洞,幫著幫著就會不知不覺地拿出自己的所有,朱筠不久後就變成了全力在幫他。而對他的愛情,也悄悄地萌芽,接著像怪物一樣瘋長,漸漸把她的整顆心都侵占了。
不知峻熙是不是注定就該在娛樂圈混,他很快就在偶然的機會裏得到了騰飛公司老板的青睞,把他簽入了公司。公司為他編造了完美的經曆,買下相關的學曆證書,並為他改了名字,讓他風風光光地在公眾麵前亮相。也許他真有超級明星的潛質,明明隻是試推一下而已,卻迅速地走紅了,簡直像一眨眼這麽迅速。
看著峻熙功成名就,朱筠感到非常幸福。她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像勵誌電影的結尾一樣,奮力拚搏的男人和自己心愛的女人雙宿雙棲,過著幸福的生活了。她想都沒想就去找峻熙,希望能挑明他們的關係——他們之間一直是曖昧著,還沒有開始交往。朱筠也不是讓他向全社會挑明,她是不會做這種損害他事業的事情的,隻是希望他們兩人之間能清楚明白。她原以為連挑明都是可有可無的,峻熙也一定深愛著她,也許隻要她一提峻熙就會立即和她表白。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峻熙竟完全否認他們在戀愛,也不願接受她的感情,隻說她的恩情他會還,不管給她多少錢都可以。
朱筠懵了,徹底地懵了。她才不要他報恩呢,也不要他的錢,她隻希望他愛她。和他幾番爭吵未果之後,朱筠心灰意冷,退出了娛樂圈,拿著自己以前的積蓄過起了隱居的生活,在峻熙的麵前完全消失了。可是峻熙,竟然完全無動於衷。
張世君是通過峻熙認識朱筠的,和她的交情也遠遠不如和峻熙的,但後來卻堅定地站到了朱筠一邊,因為朱筠太可憐了。他無數次痛斥峻熙的負心薄情,也因此和峻熙斷了聯係,不再見麵。昨天是他和峻熙絕交一年後首次見麵。雖然知道他已經無可救藥,張世君還是忍不住在錢偉被抓、限製解除後找到他,勸說他至少該和朱筠道個歉,沒想到他還是無動於衷。之後湊巧朱筠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有沒有看到《冰祥》劇組出事的新聞,並表示她現在很擔心。張世君不忍心讓她這麽擔心,便告訴她他去了現場,看到峻熙很安全。沒想到就此被她揪著細細盤問,不知不覺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她。至於峻熙對她的態度,也隻好委婉地實話實說。他原以為事情過去了這麽久,朱筠的傷痛應該淡了,聽到這些也沒關係。沒想到朱筠打過電話就跳樓了,難道是因為得知峻熙連一個道歉都不願給她而徹底絕望了嗎?
韓敏恨恨地關上網頁,呆呆地看著空空的電腦桌麵,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她無意間看了一下自己的QQ界麵,接下來便死死地盯住不放。真是稀罕哪!這個時候峻熙竟然在線。雖然峻熙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垮成一個欺世盜名的騙子、負心薄情的陳世美,根本都不想再看到他聽到他,但看到他的頭像現出光亮的彩色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打開了對話框,並因為想親眼看看他現在是什麽表情,發送了視頻聊天的邀請。
令人意外的是峻熙竟然接受了她的邀請。他的臉很快就在桌麵上放大起來,因為視頻色調的關係顯得有些陰森和猙獰。
“你好。”韓敏冷冷地和他打了個招呼。對麵的他微笑以對,這份微笑在韓敏的眼裏也顯得那麽的蒼白和虛偽。她嘴唇動了動,倉促間發現自己竟無法談起他欺世盜名和負心薄情的事情。她正在為說什麽而窘迫的時候,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一個關於案情的設想迅速鋪開了。
“你知道朱筠自殺了嗎?”韓敏盯著屏幕中的峻熙,沉著嗓子問。她非常急切地想知道峻熙聽了這個消息之後會是什麽反應,因為太關注了,反倒顯得淡淡的。
“哦,”屏幕裏的峻熙隻是低低地應了一聲,清秀的眉眼之間仿佛蒙上霧,“看了新聞了。”
“聽說……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韓敏僵硬地吐出這幾個鉛塊般的字,喉嚨裏泛起一道道苦澀。
峻熙聽了這句話後終於有了些反應,看起來頗為煩躁,飛快地吐出幾個字:“你今天找我,不應該隻是說這些的吧?”
“嗯,對了。”宛如一片刀鋒劃過心頭,韓敏心頭的千頭萬緒瞬間全斷了,開始集中精神進行自己模糊的推理。雖然隻是模糊的,但現在無疑是最重要的。
“你……怎麽看蘇明被殺這件事呢?”韓敏低低地說。為了使力氣能延續到說完的時刻,她小心地支取著力量,因此看來反而格外鎮定。
“壞人殺警察,很正常的事情。”峻熙淡淡地說,眉眼間的迷霧更濃了。
“你覺得真的隻是如此嗎?那個道具劍為什麽會是不鏽鋼做的,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兒看法?”這個是蘇明案遺留的最大疑點。警察一直沒有告訴韓敏相關的事情,恐怕要等到案子破了之後才行。
“不知道,為這個操心的應該是警察。”峻熙很滑頭,但表情還是一本正經。
“我不是說這個,”韓敏緊緊地盯著他仿佛兩汪深泉的眼睛,仿佛想驅散上麵的迷霧,“你不覺得,在案件發生之後,相關人物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全部到齊了嗎?”
峻熙的眉眼隱秘地一跳,“你這是什麽意思?”
“讓我們來做個假設吧——”韓敏垂下眼簾,緩慢,但不容打斷地說了起來,“羅姐的被殺和蘇明的被殺是聯係在一起的,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可能不是人們所看到的因為蘇明調查羅姐的案子碰巧被殺的那種聯係。也許,羅姐和蘇明的被殺隻是一部大戲的前戲,這部戲在蘇明被殺的時候正式開場。凶手通過聚集在現場的相關人員巧妙地傳遞了某種信息,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今天朱筠的‘自殺’,就是他的目的開始達成的標誌。”韓敏不認為朱筠的死會是整個計劃的終結,她總覺得還有更大的陰謀在後頭。
“哦?”峻熙的嘴角浮起一絲陰冷的笑意,似乎在強壓著緊張,“說下去。”
“要想找到這部大戲幕後的導演者,就得找出盡可能多的相關人員的共同點。”韓敏繼續垂著眼簾,聲音卻分明更有了些分量,“我們從羅姐的凶殺案開始。羅姐是你的經紀人,從人際關係上講是和你聯係最緊密的人之一。蘇明被殺的案子其實重點全在李子身上,而李子一方麵是你現在這部戲的導演,又是曾經和羅姐有過矛盾衝突的人;你和羅姐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是一體的,因此李子導演就和你有著雙重聯係。而揭露出李子和羅姐結緣的最根本原因的羅英又是羅姐的弟弟,當年包庇李子的前騰飛公司的老板的兒子又是你的經紀人,跳樓自殺的朱筠又是你的女朋友。這林林總總的關係疊加起來,幾乎所有的人都和一個人有聯係,那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