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鐵女人也可愛

中國的醫院都有這麽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病人入院,家屬一定要陪床,久而久之,不禁搞得家屬比病人還多,還給護士們一種依賴心理,搞得沒有家屬反而照顧不好病人了。

初雲到醫院大門口的時候,正好有幾個閑得發慌的病人家屬(一對半大老太太),站在昏黃的燈光下聊天。看到抱著滿身鮮血的薄鳴,身上沾了不少鮮血的初雲,立即避到一邊,竊竊私語起來:

“天哪!你看那個女的……”

“是啊,好多血……”

“是不是被抱著她的那個男的打的啊!?”

“有可能誒,你看那個男的,那個打扮,一看就不是好人……哎呀呀,不是劫財就是劫色……”

“你傻啊!他要劫她就不會送她來醫院啦,我看不是她的老公就是他男友,家庭暴力……”

“哎呀呀……打女人的男人最差勁……”

初雲不小心聽到了她們的議論,隻覺得怒氣勃發,一瞬間委屈到了極點——如果要從他們當中分出好人壞人的話,怎麽看都是薄鳴更像壞人啊!我的打扮哪裏奇怪了?隻不過是時髦一點而已!爆炸頭街上到處都是,花襯衫也不是沒人穿!隻因為她受傷了就把我當成壞人也實在太武斷了吧!我可是在作好事啊!你們也太會想了吧!?也太傷人了吧!

怒歸怒,救人可不可耽誤,初雲裝作沒聽見她們的話,抱著薄鳴一路小跑地衝進醫院。

醫生看到薄鳴那副樣子也被嚇得夠戧,但仔細診斷之後發現薄鳴隻是額頭上的血管被劃破了,失血暈了過去而已。把她傷口縫上,再給她輸了點血,就說沒事了。

可是薄鳴輸過血之後還是昏昏沉沉的。初雲大驚小怪地對醫生說“她還暈著呢”,醫生卻說她現在隻是疲勞過度,睡一覺就好了。

初雲隻好陪在臨時病床前等她醒來。他為自己還要在醫院裏守上一夜頗感不平。想起那兩個病人家屬的議論,不禁又憤憤不平起來,忍不住自言自語:“什麽嘛!怎麽看都是我比較弱勢……你看她凶神惡煞的樣子……”說到這裏下意識地朝薄鳴看了看,卻冷不防心頭一顫:

此時的她早已沒了凶神惡煞的樣子,瘦瘦的瓜子臉蒼白蒼白的,嘴唇也是白的,就像被榨幹汁液的鮮花,可憐可愛。初雲輕輕地給她拂去臉上的亂發,忽然有了這麽一種想法:如果她永遠不再是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該有多好?

薄鳴忽然睜開眼睛。她的眼睛又黑又大,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眸子裏完全沒有了神采,看起來就像在臉上忽然開了兩個黑洞。初雲猝不及防,竟飛快地從病床前彈開了。

薄鳴旁若無人地坐起來,摸了摸額頭,低聲問:“這裏哪裏?”也許是因為有氣無力吧,她的聲音沒有了平時那種霸道,倒顯得有些粉嫩可愛。

“醫院……”初雲聽到這粉嫩的聲音倒有些手足無措。

“哦,我想起來了,”薄鳴看了看他,好象記起來了什麽:“是你救了我吧?原來那車裏的人就是你啊!”她的眼睛雖然沒了神采,但因無神而增添了幾分朦朧,像洋娃娃一樣可愛。初雲這才發現她的五官還是挺嬌媚的。

“是……”他驕傲地答道,等著看薄鳴怎麽說,在心裏竊笑著:這下你不會再盛氣淩人地對著我了吧。其實他沒這麽淺薄,隻是,不知怎麽的,救了薄鳴之後感覺就異樣了。

“謝謝。”薄鳴向他蒼白一笑。初雲仿佛看到一朵純白的梅花在他眼前綻放,心頭頓時“砰”地一跳,竟有些悵然若失。過了片刻他就清醒過來,瞬間羞愧無地,暗暗地罵著自己:你在想什麽啊?你不至於花癡到這個地步吧?

“好了,我該走了。”薄鳴竟自己把輸液針頭拔了,從**坐了起來。

“不,不行!你需要休息……”

“沒事啦,反正是睡覺的事,我回家睡就好了。再見!”薄鳴哄小孩一樣朝他甩了甩手,微笑著走了。初雲原本還想再勸她,此時卻黯然閉上了嘴。討厭的樣子又出來了啊。剛才的就當是海市蜃樓吧!

雖然不打算再管她,初雲還是無聲地跟著她後麵。擔心嘛。她的腳步歪歪倒倒,讓人擔心她下一步就會倒下去,偏偏還要逞強。唉,就算當了警察也不至於這樣啊!

想著想著他就尾隨薄鳴到了大門口。她還是頭也不回地像前走,朝離他家相反的方向而去。初雲心想她能走到這裏也許就沒事了,便打算回家——今天連嚇帶累,把他折騰得夠戧。可正當他轉過身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撲通”一響。回頭一看,薄鳴又暈倒了,俯臥在地,四肢彎曲著伸開,像隻青蛙,可憐中還透著滑稽。

“你怎麽樣?”初雲趕緊衝向她,笨手笨腳地把她扶起來聽心跳。這不聽不要緊,一聽就啞然失笑:她嘴裏響著輕輕的鼾聲,竟然睡著了!

“哎呀,你這個人……叫人拿你怎麽辦啊?”初雲無奈地笑了,表情就像一個被孩子煩壞了的幼兒園阿姨。他看了看醫院大門,發現又有幾個病人家屬朝他指指點點——已經不是那一撥了,但閑得發慌的人都是一樣的。

初雲的心裏湧起一陣抵觸情緒,把薄鳴抱上了車,絕塵而去。反正她現在隻需要休息。醫院裏又冷又髒,就讓她到我家裏休息一晚吧!省得再被那幫三姑六婆指指點點。我好人作到底了!

初雲“哎呦唉呦”地把薄鳴背上了樓。雖然她不重,但反複背還是很累的。終於看到自己家的大門了,他感到如釋重負,笑嗬嗬地拿出鑰匙準備開門,無意中朝背上的薄鳴看了一眼,心頭冷不防大叫起來:我怎麽把這件事忘了?”

“在哪裏,在哪裏啊?”初雲一麵咕噥著一麵翻儲物櫃。薄鳴現在正被他放在玄關裏。他沾了鮮血的外套也脫在那裏。他到門口才想到她滿身鮮血,如果把她貿然弄進來的話會弄髒他的屋子。血跡很難洗掉的。他可不希望自己天天守著血跡過日子。文人的精細啊。有點討厭呢。

他翻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遲疑著朝薄鳴看了一眼。隻有給她穿這個了。現在已經是下半夜,大店小店全關門了,他住的又是高級公寓——高級公寓的特色就是各住戶之間咳嗽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要借衣服也沒處借。給她穿自己的衣服,不論男女先湊合著?不可能。他有那麽一個怪僻,不僅不願穿別人的衣物,自己的衣物也不像讓別人沾。於是隻有給她穿這個了。

他打開盒子,從裏麵拿出一件嫣紅色的侍女服來,看看薄鳴,為難地苦笑起來。這套侍女服不是真正的侍女服,而是日本網站上賣的情趣用品。他本來想送給孫亞男的。給一般女人送這些東西無疑有猥褻之意,但是送給孫亞男就等同於送她工作服,應該沒什麽——他是這樣想的。後來孫亞男死了,他便沒有送掉,沒想到現在又派上了用場——能嗎?應該能吧。她這麽老土,肯定不認識情趣用品。

他拿起侍女服走到薄鳴麵前,看著昏睡的她看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給她換。要換就先得給她脫。不出他所料,薄鳴的衣服從裏到外都沾上了血——如果隻弄髒外套就隻把外套脫下來就行了,也不用找衣服給她換了。為了避嫌,他解下薄鳴的外套之後就閉上了眼睛,但閉上眼睛更有可能誤摸,所以他隻有自欺欺人地偏著頭,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地看。這樣自然看不真切,他隻能看清薄鳴的皮膚白得晃眼。他頓時慌亂起來,心“砰砰”地跳得像打鼓。等他把侍女服給薄鳴套上的時候才如釋重負。

他把薄鳴抱到**去——他很有風度,讓薄鳴睡床,他睡沙發。然後就去洗薄鳴那沾滿鮮血的衣服。衣服沾上血之後沉甸甸的。他洗著這些衣服的時候忽然對薄鳴感到些許憐惜。一個女孩子,配著槍出生入死,也挺不容易的。

一縷陽光輕輕地搔著薄鳴的眼皮。薄鳴眼皮動了幾動,睜開眼睛猛地坐了起來。雖然她的眼睛還是沒有多少光輝,但經過了一夜的休息,還是能隱約窺見往日的風采。

她清醒之後就開始打量這陌生的房子,微微有些驚慌,習慣性地一摸腰間,發現槍已不在的時候才真的驚慌起來。側耳聽見屋子的一角似乎飄來歌聲,慌忙朝四周看了看,找了一隻花瓶當武器,握住瓶口便用偵察時的動作朝聲音的來源處摸去。

歌聲是從廚房傳出來的。她快速地隱藏到門邊,朝裏麵一瞥,頓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初雲正在廚房裏作早飯,身上圍的圍裙一塵不染,見她來了並沒有顯得如何驚訝,隻是微笑地說了聲早安。

薄鳴怔怔地應了一聲,之後便看向在他手裏的平鍋上上下翻飛的雞蛋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男生能這麽熟練地顛勺。

“你不用驚訝,我來慢慢跟你匯報情況。”初雲注視著雞蛋,仍舊是笑嘻嘻的樣子,看起來很輕鬆。其實他是故作輕鬆,心裏緊張得不得了呢:“我把你的衣服洗了,在陽台上晾著;你的槍我好好地放在客廳的桌子上……”薄鳴一聽這話頓時像頭獵犬一樣衝了過去,把槍緊緊的抓在手裏。

初雲見她這麽緊張,忍不住撇了撇嘴,揚聲說:“哎呀,我拿著它的時候真是小心翼翼啊,害怕它忽然走火!”

薄鳴拿到槍之後才放鬆下來,閉上眼睛摸著額頭,軟軟地靠在桌子邊。初雲見她這麽早就放鬆下來,竟感到少了點什麽——最重要的他還沒說呢,緊跟著說:“還有,我對你非常敬畏,對你是秋毫無犯的哦!”

“當然了。”薄鳴仍舊是閉著眼睛,不以為然地說:“你嚐過我的厲害,怎麽可能那麽不知死活。”

初雲啞然,感覺就像被人塞了一嘴的馬糞:來了,又來了。那個討厭勁兒。少“爺們”點不行嗎?怎麽一點不像個女孩子啊?不過薄鳴這種反應未必是“爺們的感覺”,但實在不像女孩子。

“那就……吃早餐?”初雲斜著眼看著仍舊閉著眼睛放鬆的薄鳴,把早餐端到桌子上。他看到她穿著情趣用品而毫不自知,覺得很好笑,還有種惡作劇得逞般的愜意——雖然他並不是打算惡作劇。

薄鳴忽然“唰”地一下把眼睛睜得老大,眸子裏又是精光燦然,朝初雲看過來。

初雲一機靈,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幹嗎?”

薄鳴見他非常緊張,連忙微笑一下緩和氣氛:“沒什麽事情。隻是你的孫亞男交情不錯,有沒有聽她說過和‘秘密’有關的事情?”

“她的秘密我哪知道啊。”初雲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難道她查到了什麽?和“那件事”有聯係嗎?

“不一定非是秘密本身。和它有關的東西也包括。比如她有沒有在什麽時候提過‘秘密’這個詞?當時是什麽情形啊,之類的……”薄鳴此時的表情就像個引導孩子發散思維的老師。

初雲目光閃爍地看著她,忽然衝口說了這麽一句話:“我是沒聽過她說過任何和‘秘密’有關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另一件事!”本來他不打算告訴薄鳴的,可是想到她察的到的事情也許和自己遭遇到的有關,便衝口而出了。

聽初雲說完情況,薄鳴眯著眼睛沉思著,給人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好象她在透過初雲的敘述窺視那天晚上的情況。

“你說……這種情況警察會調查嗎?”初雲小心翼翼地問。薄鳴在沉思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帶了種沉靜的氣勢。

“很難辦啊。現在相關的證據肯定早被孫亞男處理掉了,你體內的藥肯定也新陳代謝光了。沒什麽憑據很難展開調查啊。當然,這也極有可能是你庸人自擾。”

“這麽說……”初雲頓時有些失望。

“他們不會察,但我可以察!我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的!”薄鳴高高地一揚眉毛。

“啊?”初雲有些驚訝:“你總得……你的意思是說你要單獨行動?這不太好吧?”

“我才不管呢!不能因為和那些缺乏靈活性的傻瓜共事就不幹事情了!”

傻……瓜?怎麽這樣說自己的同事?初雲被她的話嚇了一跳,過了一會兒才回過勁來。

天哪!她很不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