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碎的女屍

初雲冷冷地看著她。隻見她冷笑著走到他麵前,直視著他的眼睛,沉著嗓子說:“是啊,來到這裏的每個人都會說案件完全和自己沒有關聯,可真正沒有關聯的沒有幾個。小區的居民反映你今天整整一下午都在小區裏晃悠,一直到晚上,然後忽然朝單身在小道上走的女性衝過去。當然了,你說你這是在取材,追趕我是為了提醒我那裏有色狼,但也完全可能是另外一種可能。”

初雲斜睨著她。她背著燈光站著,黑暗填滿了她臉上的邊邊角角,使得她的輪廓看起來分外的強硬。他在心裏苦笑了一下,暗暗詫異天哥怎麽認定她就有隱含的“千嬌百媚”的性格了。剛才他算是領教了什麽叫作離心力,身體幾乎是被直著摔出去的,擦到石頭的額角和後腦到現在都在疼。而她不僅沒有道歉,現在還一副準備“屈打成招”的樣子,要說她有一點女人味都是活見鬼。可憐的天哥啊,你完全看走眼了!

“你是個作家,時間完全由自己控製,你完全可以在任何時候到這裏遊**,而你似乎有著不良的生活習慣,喜歡和性工作者混在一起……”她用冷氣森森的目光刺著他的眼睛,忽然大聲喝問:“你本周三晚上兩點的時候在幹什麽?”

初雲被嚇得渾身一震,忽然間感到非常憤怒,大聲說:“你這是在粗暴執法!”

“我怎麽粗暴了!?我動你一指頭了嗎?”她輕蔑地從眼睛下方掃視著他,完全沒有當一回事。

“你在進行言語恐嚇!”初雲非常憤怒。

“很抱歉!現在公認的粗暴執法中沒有這一條!”她忽然扭過台燈,直照向他的眼睛。厲聲地說:“我奉勸你老實點,省得吃苦頭!”

“我,我……”初雲的臉漲紅了,本來憋了一肚子的話準備駁斥她,沒想到一急反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忽然一個警察敲門進來,跟另外兩位警察說了些什麽。其中一個警察連忙大聲對薄鳴說:“打住!小薄!色狼被抓住了!”

說起來也巧,可能是色狼看到警察錯抓了一個人走,膽子大了,行動時過於囂張了些,被居民發現,一頓臭揍後扭送到了派出所。

初雲斜睨著一臉掃興的薄鳴,故意大搖大擺地往外走。上次他稟循著盡量少惹麻煩的方針,沒有還擊她,這一次卻覺得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了。於是便在快出警隊大門的時候特意回過頭來,冷笑著說:“薄警官,從你的身上我就可以看出我市警察的素質建設任重而道遠啊。”他的意思是,因為你的素質差,連累了本市所有的警察,而且你的素質實在太差,要提高素質可是個任重而道遠的事情。這句話拐了幾道彎,不是文化人不能立即明白。可是薄鳴卻立即明白了,清瘦俊秀的臉龐上頓時肌肉鼓動。但是她忍了下來,看來她也在遵循著“少惹麻煩”的方針。

看著初雲大搖大擺地遠去,她陰沉著臉甩了甩頭發——她的頭發又長又直,光可鑒人,隻是在她清冷的表情映襯下,也整添了幾分清寒之氣。算是把怒氣拋在一邊,調整好情緒問身邊的警察:“可以去訊問新的嫌犯了吧?”

這警察見她如此有幹勁頓時一怔,正要開口,忽然她的手機鈴聲響了——她的手機鈴聲隻是簡單的“呤呤呤”。她拿起一聽,臉上先變得陰雲密布,接著眼中忽然射出了興奮的光。第六刑警大隊的隊長孫鴻雁令她火速歸隊。又出大案子了!而且不是叫她回大隊,而是直接趕到案發現場!

薄鳴原本隸屬於第六大隊重案三組。要說這重案三組,可是赫赫有名的救火小組,專門管各種重大惡性案件,而這次則格外搞大了。可是由局裏成立專案組,副局長親自督辦。因為這次遇到的案件的性質實在太惡劣了。

事情的起因是三天前一個農民在市郊發現了一具高度腐爛的女屍。女屍全身**,被利器斷喉,臉上被割得支離破碎,胸腹處還有多處刺傷,隱私部分受到毀損。警方對犯罪分子的殘忍手法感到震驚,但直到第二具類似女屍出現時才意識到這是個連環殺人案。局裏立即成立專案組,召集各處優秀民警。等到孫鴻雁找到薄鳴時,已經發現了第三具女屍。

薄鳴火速趕到了現場。技術科還在進行現場勘察。屍體還躺在原位,沒有被移走。薄鳴蹲下來仔細端詳著屍體。這應該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被割碎的臉就像被摔裂了的濕泥偶。已經凝固的血溢滿了裂口,就像是特意填上的顏色。她的眼睛睜得渾圓,嘴也在用力張著,破碎的麵部仍無法掩蓋她死時的驚恐。她的手腳都有擦傷,沾著不少青草的綠汁,雙手指甲裏更有泥土和草渣。身旁有一大片壓塌的青草,直通向路邊。可見她是被凶手拽住腳拖到這裏的,她摳住地麵死命掙紮,但還是無可奈何地被拖走了。薄鳴眯起眼睛,心中泛起了大片的黑暗。在這片黑暗中,她隱約感到了身體被拖走時身不由己的驚恐,草石磨身的痛苦和指尖摳入地麵時的劇痛以及指尖被拉離地麵時的絕望。

她會在聽到案件發生時興奮,並不是因為她冷血變態。那是敬業的人在接到挑戰性的工作時都會有的反應。而當警察出現新工作的時候往往代表著一條鮮活的人命的消失,因此接到新工作時的興奮就顯得如此的怪異。見到屍體時的痛心憐憫她都會有,甚至可以對她們的痛苦感同身受——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她可以通過注視屍體和死者建立共同感覺,甚至可以隱約窺見死者的死前印象。這乍一聽去極像扯淡,但當案情大白之後大家都會發現薄鳴的感覺完全準確。當然了,這不是什麽心靈感應的玄學,而是建立在對現場的縝密觀察的基礎上的分析,隻不過是以一種比較玄乎的方式罷了。

重案組連夜進行案件分析。法醫陳科指著屍體照片的投影,用幻燈片的形式向大家介紹案情。

“死者係女性,年齡23歲至25歲之間,身高一米六五。身上無衣物。死亡時間是3月28日(就是今天)11時到12時之間。脖子上那道銳器傷是她的致命傷,但從身體狀況來看在凶手割碎她的臉頰的時候,她還沒有死……”

薄鳴輕輕地閉上眼睛。想象著死者被割斷喉嚨,還有一口氣,脖子上鮮血狂噴,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凶手那刀割向她的臉頰的可怕體驗。凶手為什麽要這麽殘暴呢?為什麽要她的命還不夠,還要這樣折磨她?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很享受殺人的過程,或是對她有著深仇大恨。不,鑒於這是一宗連環殺人案,他肯定是對她所屬的某個群體有著深仇大恨。

“而她胸腹上的傷口則是在死後造成。她背後有按壓傷,可見凶手應該先按住她的背部,從後麵割斷她的喉嚨……”薄鳴的眉頭微微跳動一下。這種手法讓她想起了宰豬。不過凶手可是個經驗豐富的屠夫。以這種體位殺人,死者的血會大部分噴濺到地麵,而不會或很少在凶手身上留下血跡。凶手可能是在她的血流減緩的時候再把她翻過來,在臉上留下那些傷痕。

“她身上有多處淺刀傷,其中混著衣服的纖維,看見凶手是用刀子割破她的衣服再剝下。這些傷口也是死後造成的,可見衣服是在死後被剝下的。凶手刀法純熟,係慣犯。凶器在現場沒有找到。死者的衣物也是一樣。死者生前並沒有受到性侵犯。從現場血跡、泥土翻動等跡象看,發現死者的地方應該就是第一現場。”薄鳴輕蔑地動了動嘴角,露出了憤怒的狠笑。這個凶手真是囂張啊,竟然用刀子割開衣服。其實從很小的動作就可以窺知凶手的心理狀態。用刀子割開和用手剝開死者的衣服透漏出來的凶手的心理狀態是完全不同的。用刀子割開證明凶手非常的自信和狂妄,以為自己處在主導的位置,同樣也證明了凶手非常殘暴。正像陳科所說的,係慣犯,恐怕還是個以殺戮來獲得成就感和快感的變態。

聽完陳科的陳述之後,警隊的精英紛紛發表意見。說的大多和薄鳴想到的相同。有個老警察還提出了凶手在死後剝去死者的衣物並帶走令人費解。薄鳴聽到這句話時輕蔑地把眼珠轉向一旁。這很好解釋。如果他是個以攫取成就感為目的的殺人狂的話,帶走她的衣物純粹是為了收集戰利品。當然也可能是死者的某件衣物上沾染了對凶手不利的證據,為了混淆警方的視線或是安全起見,要全部帶走。

接著那老警察又要針對衣物全部被帶走來討論劫財的可能性,薄鳴簡直要哈哈大笑了。如果是劫財的話,完全沒必要瑣碎到連襪子都一並帶走。而且衣服都被割碎了,拿走也完全沒必要。答案很簡單,既不是劫財,又不是劫色(屍體上沒有性侵犯的痕跡),那就隻可能是純殺人。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薄鳴斜睨著那位老警察,試著讓自己體諒他。他遵循的是古舊的思路,自然會往這個方向走。和她這種有著新思路的人不可同日而喻。因為她剛剛調回,所以非常珍惜這次機會,並沒有對老警察直接駁斥。反正他這種老思路會引人出來駁斥的。她不會擔心他會讓案情分析走向彎路。果然片刻後三組組長張國棟就出來糾正了他的錯誤思路。張國棟也是個擁有新思路的人才啊。

又有一位警察補充了凶手既然帶了這麽多東西走掉而不留痕跡,他一定是帶著交通工具,極可能是轎車。鑒於現場附近沒有發現車轍印等痕跡,因此凶手可能把交通工具停在較遠的地方,因此建議對現場附近進行大範圍的勘察。

薄鳴靜靜地聽著他們分析案情。她在等他們分析完,再補充最重要的一點。警察們都發表完了自己的意見。副局長正要宣布分析會結束時,薄鳴緩緩地站了起來。

鑒於她在其他案子裏的出色表現,大家都對她投來了關注的目光。她淡然地麵對著這些驚訝、懷疑(還有好多人並不認同她的才能)、不服氣和充滿詢問的目光,緩緩地說:“各位領導,各位同誌,我忽然有了種很可怕的感覺。我真的希望那隻是我的多慮。我看過這個案子的資料,在提到本案的第一個死者的時候,陳科也用到了‘凶手刀法純熟,係慣犯’的描述。既然在殺害本案第一個死者的時候他已經是慣犯,那麽他完全可能殺害過更多的人。也就是本案還可能有更多死者!”

警察們發出了一陣**。薄鳴冷冷地用目光壓製著那些懷疑的目光,繼續緩緩地說:“而且從凶手犯案的間隔時間來推斷他的頻率,這種可能性也很大!”

副局長微微地點了點頭。如果照此分析的話,本案的確有可能有更多死者。但是他也希望這最好隻是一種猜想。

他沉吟了片刻,沉穩地下命令:“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查出死者的身份(本案所有的死者身份至今都沒有查清楚),先發出認屍通告,再比對失蹤人口!

雖然推理小說把種種封閉空間內的密室殺人說成是警察的噩夢,但實際上如果警察碰到這樣的案子恐怕都要開心死了。因為嫌疑犯就那麽幾個,花時間慢慢磨的話總會找到線索。真正難破的,是凶手隱沒在萬千人群中的案子。尤其是這種連死者身份都不確定的案子。警察在沒有得知死者身份之前完全沒法進行下一步分析,因此必須得先確定死者的身份。最簡便的方法就是比對失蹤人口——隻是相對簡單而已,其實作起來也很煩瑣,要把所有的失蹤人口的特征都拿來和死者比對,要最終確定身份還得到失蹤者家中取樣,頭發絲兒,血液,皮屑……回來再進行檢驗。完全可以稱得上個浩大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