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泊中的暗夜天使
副局長在那裏下著命令,薄鳴卻出神地看起屍體照片來。那種比對方式最耗時間了。最好能從屍體上找出什麽代表性特征,這樣能把比對的範圍進一步縮小。現在展現在她麵前的,正好是屍體手的照片。她的目光緩緩地滑過那白皙的手背,細長的手指,當她的目光落在她的指甲上的,忽然渾身一震,覺得這個指甲的花樣,好象在那裏見過!?
死者指甲的花樣很獨特,是乳白色的底子上畫著粉紅色的玫瑰,周邊還有一圈金線。薄鳴有一個特點,就是隻要是獨特的東西,看過後都會深深地記在心裏。她飛快地轉動著思緒,告誡自己很快想起來,很快眼前一亮:“請大家等一下,也許我知道她是誰!”
屍體很快就證實是曼蓮俱樂部的首席“小姐”梅姐。當薄鳴扮作風塵新人,和梅姐見麵的時候,梅姐用兩根玉指夾著一根煙,煙火照得指甲上的金邊玫瑰一明一暗,曾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事後查明,梅姐指甲上的花樣是她自己設計,高價請人特製的。本市僅她一人。
薄鳴立即大膽地推斷,餘下兩人也可能是性工作者,有老警察提出異議,薄鳴則堅定地說:“我並不是因為這是一宗連環殺人案,就認定她們都是一樣的身份。從凶手行動的心理特征也能推斷出她們的身份。刀刺代表著厭惡。用刀具毀損死者的隱私部分隻能代表死者肯定是因和性有關的問題招致凶手的厭惡。而用刀具傷害麵頰則證明凶手厭惡她的容貌。什麽人能因為性和容貌招人厭惡呢?隻有性工作者!”督辦的副局長對薄鳴的思路表示認可,下令先按這個方向查。
調查是多方協作,同時進行的。曼蓮俱樂部的相關人士很快被傳訊。第一個被傳訊的是曼蓮俱樂部的老板娘麗莎。都年過半百了,還叫“麗莎”,也不嫌肉麻。平日她很囂張,但一到傳訊室氣勢立即倒了下去。坐在那裏可憐兮兮地躬著身子,緊張地擰著自己的手指頭。她這副經不起事的模樣和傳聞中曼蓮俱樂部的強勢很不相稱。也許她隻不過是個拋頭露麵的棋子,還有高明的人物在暗處垂簾聽政。
“我不知道她昨天晚上去哪兒了,”她怯生生地說:“她好幹私活。”
由於是俱樂部給小姐們提供了場子,所以按規定小姐每接一筆活就要給俱樂部一筆提成。有很多小姐不滿這條規定所以經常在場外接活。這樣就極大損害了俱樂部的利益,而且這些客人大部分還是她們在俱樂部認識的,因此俱樂部嚴禁她們作這種事,但是屢禁不止。梅姐則是曼蓮俱樂部的首席小姐,老板娘對她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案發時間麗莎正在家睡覺,沒有不在場證明。要論殺梅姐的動機她也有,隻是嫌疑還不明顯,先調查著。
第二個被傳訊的人就是天哥。他是梅姐的好朋友。梅姐遇害的時候據說也在家睡覺。本來像他這樣的紅牌晚上也不應有閑的時候,可他湊巧那天不舒服。也是個沒有不在場嫌疑的人哪。
也許是職業的關係,他到哪裏都注意保持著帥氣的姿態。但在這種狀態下就顯得欠扁。偏偏他還以一副哀怨的眼神看著薄鳴。薄鳴的眉稍在不耐煩地跳動,繃著臉冷聲冷氣地問他:“張梅花(梅姐的本名)為什麽要給你打電話?你們在電話裏說了什麽?”
梅姐的手機已經不知所蹤,但通過她的號碼,在電信局查出她那天晚上失蹤前打出了三通電話。一通是給天哥的,一通是給她一位企業家主顧,另一個則是一個團圓卡用戶,目前還沒查明身份。
“她說她今天很累,再接一個就不作了。”不知是不是因為梅姐死亡的哀傷,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因此格外會放電。那哀怨的眼神簡直勾魂攝魄。連一同訊問的警察都在下意識地咳嗽。而薄鳴卻不動聲色的接住了他的目光。她可不是沒經過事的人。她若無其事地順著他的目光審視著他那膚質很好的臉孔。要論動機的話他似乎也很充分,尤其是作連環殺手的動機。因為他的身份是牛郎,對於自己的處境和憤懣和對自己的厭棄感很容易把憤怒轉移到和自己處境相似的小姐身上。這乍一聽似乎不可思議,但從犯罪心理上分析完全可能。他極有可能在潛意識裏把小姐當成他們汙穢生活的象征,並把她們當成自己的重疊。他厭惡這種生活,厭惡自己,所以對她們發泄怒氣。為什麽不對自己和其他人發泄怒氣呢?因為人都是懦弱的,小姐很弱勢,更“適於”發泄怒氣。而且任何人都不願對自己發泄怒氣。
很精彩的分析。用的完全是犯罪心理學的理論。
“她經常這樣給你打電話嗎?每次接活之前都要和你聯係嗎?”薄鳴的眼神隱隱溢出了犀利。
“不會這麽瑣碎的。”他瀟灑地一笑。不知他哪來的勁兒,竟在此時賣力放起電來。也許他是見薄鳴對他的眼神沒有反應,竟卯上勁兒,非要用目光敲開她的心門不可。
薄鳴冷冷地垂下眼簾。她並沒有像大家想的一樣拍著桌子嗬斥“嚴肅些”。因為這樣表示她對他的挑逗有了反應,反而會讓他得意。倒是一同訊問的警察忍無可忍地拍著桌子讓他“嚴肅點”了。
“這麽說你們是好朋友了?”薄鳴繼續不動聲色地問著他。梅姐的那輛奇瑞QQ已經被發現丟棄在高速路的附近。車身上沒有被毀損的痕跡,可以排除被強行攔下的可能。聽和梅姐公事的人說,梅姐很謹慎,不會輕易為路人停車。那麽能無暴力攔下她的車並讓她從車中出來的一定是很熟很熟的人。這一條在老板娘身上也適用,但是不知為什麽,薄鳴似乎對這個天哥特別的有感覺,因此就對他特別推問。
“算是好朋友吧。畢竟都是作這一行的。”天哥緩緩地答道。薄鳴忽然提出這“人性化”問話讓他有些激動,但仔細一想卻覺得似乎沒這麽簡單。
“她會在臨去前或是結束後喊你去聚聚嗎?心情不好的時候?”薄鳴的意圖開始顯現。也許這個天哥在接到她的電話之後說有事找她,叫她在哪裏停著,再去殺了她。
“不會的,我們的規矩,接活的時候不問事。”天哥也許感到了薄鳴的意圖,顯得相當沮喪,那雙眼睛越發顯得水汪汪的了。薄鳴不知他是否在演戲,但沒有任何證據的時候隻有退後一步。
對天哥的訊問也沒什麽收獲。接著便是訊問梅姐的老主顧,一個叫張大華的企業家。張大華是個五十多歲,腦滿腸肥,未老先衰的胖子。他雖然喜好風流,但非常懼內。今天是偷偷地瞞在家人在一個不常用的別墅約梅姐見麵,饒是如此還是膽戰心驚,因此忽然被叫出來麵對警察使他格外慌亂。
“我……越她來別墅見我,結果左等右等不來,我打她手機打不通,等煩了,就走了。”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神經致地抖著膝蓋。
“你什麽時候打她手機打不通的?”一同訊問的警察說。他想進一步確定案發時間。沒想到他打電話的時間是在法醫推定死亡的時間之後,幾乎沒有價值。
“那你是什麽時候離開別墅的?之後去了哪裏?”
“兩點鍾,之後我就回了公司。”他對自己的老婆是如此的厭惡,以致於被小姐晃了都不願意回家。
這麽說案發時他一個人在別墅。同樣沒有不在場證明。不過天哥和麗莎因為是在家裏,如果他們真的是在家裏的話,說不定還有他們不知道的旁證,而那個別墅地處偏僻,那可能真的沒人能證明他到底在不在那裏了。
薄鳴審視著他,在腦中構建著他的動機。他當連環殺手的動機和條件都很充分。因為長期被妻子壓製,對妻子充滿仇恨。當這種仇恨長期被壓製不敢宣泄,有可能會變異成對女人的仇恨。而由於他喜好女人,長期被妻子壓製著不許找女人說不定會對年輕漂亮的女性產生一種變態的渴望。這兩種情緒交織起來,控製不好的話極可能讓他對召來的妓女進行施加暴力甚至殺戮。為什麽單單會對小姐下手,答案也很簡單。因為在某些人眼中她們是女性中最下賤的階層,而幾乎也是最弱勢的。
今天的訊問並沒有得到什麽有利的東西。警方隻有把他們三個人先放走,在進行更深層次的調查。此時另外兩名死者的身份也確定了。果然是性工作者,和薄鳴所說的一樣。因為警方按薄鳴的思路調查,減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忙碌。
這兩名死者都屬於散幹的高級妓女,比梅姐還強些。因為梅姐繞是實力強勁也得依拖曼蓮俱樂部來吸引客人,而這兩位能單靠自己一人之力吸引無數客人,那才是強悍。
第一個發現的死者從業後用的名字叫暗夜玫瑰。本名叫作李翠花。和張梅花一樣,都是農村來的姑娘。第二個發現的死者從業後的名字叫作沼澤仙子,本名叫作孫亞男,竟是本市一所名牌大學的在讀學生。小姐們的工作受人鄙視,因此行動很詭秘,失蹤也沒人知道——即使有人知道了也不大願意管。因此張翠花失蹤的確切時間很難掌握。而且因為屍體高度腐爛,法醫隻能推定她的死亡時間在兩個星期前。而孫亞男有不一樣了,因為她有著高級妓女和高材生的雙重身份,作為高材生的她失蹤了,自然會有人報警的。也因此得以推定她失蹤的大致時間。
她失蹤後手機也不知所蹤,但是通過查詢她號碼的通話記錄,可以發現她在失蹤前頻繁地和一個人通電話。老朋友了,就是被薄鳴稱為牛郎作家的初雲。
薄鳴再度看到初雲一臉倒黴相坐到她麵前時,不知為什麽竟有些振奮。既不是見到老朋友時的高興,也不是見到老對手時的興奮,總而言之隻是有些振奮罷了。他剛坐穩,她就帶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調侃地說:“又見麵了啊,牛郎作家!”
“我不是牛郎作家!”雖然知道現在的情形可能對自己很不利,應該盡量收斂,但初雲還是漲紅著臉反駁。他最不能容忍地就是別人叫他牛郎作家。
薄鳴饒有興味地看著他憤怒的樣子,貓逗耗子似地開始訊問:“這個孫亞男在失蹤前跟你聯絡很頻繁啊。你們在作什麽?”
“隻是取材而已。我想知道她作這種工作的感想和心態。”初雲平靜地說。因為的確隻是取材,所以他很有底氣。
“你沒有通過購買她的服務來更深層次地了解她嗎?”薄鳴眼中的調侃意味更濃了,初雲的平靜她才不放在眼裏呢,她有的是辦法讓他不平靜。
“我沒有!我隻是采訪她而已!”初雲果然漲紅著臉低吼。因為他一直擔心別人知道他采訪妓女會往這方麵想,因此被這般訊問時格外憤怒。但是想到這樣反應可能尤其顯得可疑,而且再呆下去不知道還會受到什麽侮辱,於是便自表清白地說:“你們訊問我沒什麽意義。第三起命案發生的時候,你就是我不在場證明的證人!”
沒想到薄鳴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這是孫亞男的案子。和另一位受害人沒有關係。不過你很留意時事啊。”本來本市警察辦案一貫是破案之前封鎖消息。可是這一次不知怎麽的讓媒體知道了本案是個連環殺人案,大肆報道,結果引發了很大的輿論壓力。不過薄鳴沒有受到影響。壓力壓的是專案組和整個警局,而不是她。她隻要專心破案就好。管輿論怎麽說呢。
初雲身體一震,這才意思到這樣說反而顯得更可疑了,不由得有些慌亂,連忙為自己解釋:“我們作家不注意時事不行啊。一個人的時間太有限了。我不能全靠親手采得直接材料寫書,也得注意從報紙上攝取間接資料。”
薄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錯,案發那晚他的確一直和她在一起,但隻有這樣是不能證明他無罪的。因為本案目前還無法確定是不是隻有一個凶手。完全有可能是兩人聯合作業。尤其有可能是主犯(如果初雲是主犯)為了脫罪,命令另一個人在某個時期犯案,而自己則在某處找到顯著的不在場證明。這樣他在那個小區轉悠一下午,還因追趕她被抓就有了更恰當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