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惡魔在人間

薄鳴心念一動,把盒子拆了開來,赫然發現盒子裏裝電池的地方裝的並不是電池,而是塞著一卷東西。她把它們抽出來,赫然發現是一張照片圈著一個奶嘴。她把照片攤開來看,發現是孫亞男和一個男人的合照。這個男人的臉被塗改液蓋住了,但憑他穿的衣服可以看出他應該是個有錢有身份的人。薄鳴如雷轟電掣般想起了初雲對她說的話:孫亞男之前愛上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但是被他拋棄,就因此自暴自棄走上了不歸路……

薄鳴又朝照片看了一眼,卻是拿起了那個奶嘴——這個奶嘴的意義恐怕比那張照片還要重大……這個奶嘴顯然不會是孫亞男自己的東西,又被包在照片裏……難道是孫亞男和這個男人的孩子!?她有個私生子!?

宛如在黑暗裏房子裏打開一扇窗,薄鳴陡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孫亞男之所以要下海當妓女,最重要的原因其實是為了撫養孩子,自暴自棄還在其次。而她之所以會和文物搶劫犯勾結在一起,甚至冒著風險偷他們的東西,肯定也是為了撫養孩子——雖然憑她下海的收入應該可以撫養小孩,但是帶著私生子的單親媽媽往往有種病態的不安全感,像孫亞男這樣從事見不得光的職業、朝不保夕的人更是如此。她們會覺得無論有多少錢都不夠孩子以後用,會想盡方法,能多撈一點就多撈一點。而在木長齡家發現的石碑護身符,如果也和孫亞男有關,那說不定就是這個孩子的護身符。如此說來,木長齡除了為孫亞男看守戒指外,說不定還為她撫養孩子……也許她不是親自撫養孩子的人,但說不定是孫亞男和養母聯絡的中間人。而那符袋裏的頭發和指甲……會不會是孩子父親的指甲和頭發呢?現在男人也有染指甲油的,尤其是透明指甲油!

發現這一點後薄鳴很是振奮。既然有了證實孩子父親身份的物證,接下來就要找出他是誰了。孩子父親的身份很重要麽?是的。孫亞男曾經說過這個戒指是那個男人(孩子的父親)送給她的。也應該不是謊話。如此說來這個男人應該和文物搶劫團夥有關。而孫亞男之所以會和文物搶劫團夥扯上關係,說不定也是因為他的緣故——但是估計這個男人在孫亞男加入文物搶劫團夥之前就離開了。否則如果他還和孫亞男在一個團夥,就難以真正“拋棄”她。孫亞男加入文物搶劫團夥,一定還有別的契機。而孫亞男把這個戒指和她藏匿的其他東西分開保存,恐怕是因為這個東西是定情物,說不定還有其他重要的意義……想到這裏薄鳴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如果這個戒指有其他重要的意義,那麽孫亞男的死恐怕就不僅僅是因為她藏匿同伴的東西了。

到此為止,小魏他們已經把劉波私自賣掉的東西追回了大部分。薄鳴也仔細看了那些東西——也許其中也有關於那個男人身份的線索——現在想來,孫亞男把這些女人用的小東小西和藏有那個男人照片以及奶嘴的東西都藏在箱子裏,可能是因為它們是她戀愛時使用的東西,有特殊意義,不可以丟失。因此以此類推,這些東西裏可能也有那個男人送給她的禮物,隻是沒有那個戒指那麽重要。如果可以找出這類東西,也許可以據此推出那個男人的身份。

這些東西當中值錢的還真不少。而且大部分容易變現。分別是一枚寶石戒指、兩個金手鐲、一串鑲滿寶石的項鏈、一個墜著單顆寶石的金項鏈,還有一個珍珠胸針,以及一個玉石手鐲。薄鳴仔細檢視著它們,卻沒發現什麽特異之處。薄鳴沒有辦法,隻好再從其他方麵推敲。

現在看來,孫亞男的死恐怕就是因為她偷了搶劫團夥的東西,被搶劫團夥的人殺死了。而搶劫團夥的人故意把她的死狀弄得和連環殺人案的死者一樣,想要隱瞞她的真實死因。而那個逼供木長齡,並導致她身亡的人恐怕也是為了讓木長齡的死和連環殺人案扯上關係,所以才用那種方法讓她窒息致死……任何人都可以做到這些事,所以很難通過這些確定犯人的身份……

薄鳴忽然一激靈,接著便自責地笑了。她真傻。怎麽忘了這個可能呢?

她一直覺得殺人犯是為了欲蓋彌彰才把木長齡綁成那個樣子,所以下意識地覺得他不會是色情業的從業者。但是也有可能他就是色情業的從業者啊。初雲不是說那種綁法很專業麽?而且,如果他是文物搶劫團夥的人,那麽他和孫亞男在現實生活裏也應該交集。而且要把木長齡製服,綁成那個樣子,沒有強大的力量是做不到的。因此這個人也許練過什麽功夫。和色情業有關,又和孫亞男的人際圈有交集,又有一定的功夫底子,這樣的人有多少呢?

這一查還很快就查出來一個。看到這個人的名字的時候薄鳴不禁駭笑,因為這個人她認識,還見過一麵呢。

這個人就是和天哥共事的男公關阿勃。薄鳴為了緝毒,假扮成三陪女臥底的時候見過他一麵。這家夥本名叫徐光輝,退伍軍人——退伍軍人竟然會幹這一行,也真是匪夷所思,和孫亞男認識,但交情隻是一般——這就是為什麽他一開始沒有被列入懷疑對象。薄鳴一看到他的資料覺得他就會是殺死木長齡的人,但是苦於一點證據也沒有,不能傳喚他。不過她什麽時候被規矩約束過啊。不能傳喚他,她就親自去堵他,套他的話唄。

薄鳴正準備出門,卻看到初雲風風火火地跑來了,臉上有點風塵之色,似乎出去過。

“你是不是跑出去了?”薄鳴皺起了眉頭。現在她一看到初雲心裏就會很異樣。因為他身上的疑團不僅沒有變小了,反而越來越大了——現在孫亞男死於文物搶劫團夥這事是毫無疑問了,但是她和初雲又會有什麽關係呢?僅僅因為他看到了戒指就要殺他?有點牽強了。而且他和伊長青也有關係……會有這種巧合麽?

“是的,我出去了!”初雲笑嘻嘻地一抹額頭,“我去調查了!”

“什麽?”薄鳴眉頭一抽:你還出去調查呢,別人調查你還差不多。“你怎麽可以隨便出去!?你現在也算是案件的關鍵人物你知不知道!?小魏呢?怎麽不看著你!?”

小魏一聽到薄鳴喊他就從辦公室裏出來了,明白是什麽事後又羞又惱又委屈,恨恨地朝初雲盯了一眼,“我太忙了……所以……我叫你不要出去的啊!真是不知道輕重……”

初雲沒想到薄鳴會生氣,不禁駭笑,同時也感到有些委屈和沮喪——他可是想調查出點線索將功折罪,另外再洗脫自己的嫌疑的,“我也是想盡快破案嘛……我也不是笨蛋,我能照顧我自己,說著從腰間抽出一個帽子,“我還變裝了呢。”

“行了行了,”薄鳴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趕緊回去呆著吧。”

“你就不問我查到了什麽麽?”初雲駭笑,同時也感到更委屈,“我可是查到了很有用的東西誒!”

“是嗎?”薄鳴審視著他。

“當然了。”初雲拿出一個本子,“我從一個阿婆那裏了解到,她說她曾經看到木長齡抱著個孩子在街上急匆匆地走……阿婆問她這孩子是誰的,她隻是敷衍以對……說不定這個孩子是她的私生子!”

聽到這裏後薄鳴微微垂了垂眼簾。看來木長齡果然在幫孫亞男照管孩子。她本想對初雲說自己已經發現那是孫亞男的孩子,最終卻沒有說。

她如此平靜倒讓初雲有些詫異,以為是自己的發現不夠分量,趕緊說自己接下來發現的,“然後那個阿婆說,她聽一個老姐妹說過,在木長齡死前不久,她曾看到木長齡和一個男人爭吵——她是在警察調查後才想起來這件事,對她說的。初雲知道後就立即去找這個老太太,卻發現他暫時不在。於是他就立即跑出來,喊薄鳴一起找那個老太太問話。

薄鳴又是微微地垂了垂眼簾。這個男人會是阿勃麽?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可以傳訊阿勃甚至找機會拘留他了。隻是這個線索是初雲發現的……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呢?

薄鳴和初雲很快就找到了那個老太太的居所——她真是個“老”太太,老得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隻知道她叫梅姨。她家的房子看起來也相當老舊,就像個鬥狀物一樣扣在街道的中段。

和梅姨照麵的時候,薄鳴有點被嚇了一跳——在她想來,這個老太太這麽老了,恐怕已經老眼昏花,沒想到她雙眼竟然炯炯有神,甚至可以說是目光如電。

這樣也好。這表示她肯定把那個男人看得很清楚。薄鳴跟她說她是警察,聽說她目擊到了可疑人物,希望她能跟她去警察局畫像。

梅姨嘴角一撇——她的目光雖然明亮,但麵孔十分僵硬,嘴動的時候就像被木偶扯動下顎,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沒這個必要……說不定今晚你們就能親眼看到他。”

“嗯?”薄鳴和初雲都是一驚。

“他現在每天晚上都會在這條街上晃,不知道想幹什麽……”梅姨抬了抬眼睛,“感覺不想幹好事……你們把他抓起來吧。”

薄鳴和初雲麵麵相覷,薄鳴還知道一點內情,依舊感到很迷糊。初雲更別提了。那家夥為是誰?在這裏找什麽?難道在這裏的某處,還藏著什麽贓物古董麽?

天黑了。薄鳴和初雲埋伏在鬼子母祠堂附近——據梅姨仔細回憶,那個男人似乎都以鬼子母祠堂為中心活動。這個地方上次給了初雲特別的印象,這次埋伏在它附近,剛讓他覺得很是不適。偏偏今天晚上又風大,呼呼地刮著,讓他簡直覺得那是鬼子母神張大了口在吸氣。

終於有個可疑的人影出現了。他縮著脖子,左顧右盼地走進了鬼子母祠堂。

雖然是在夜裏,初雲還是認出他是阿勃,慌忙要和薄鳴說,卻發現薄鳴並不驚詫,隻是掏出槍站起,朝祠堂走去。初雲很是驚詫,忽然明白了什麽,頓時想被人兜頭一擊,臉陡然漲得通紅。

阿勃正蹲在鬼子母神的神像座下,肩膀聳動,似乎在挖著什麽。

“不許動!”薄鳴大喝,“舉起手站起來!”

阿勃大驚,臉色蒼白地舉著手站了起來。薄鳴順勢上前幾步,朝坑裏一看——她本以為裏麵會是珠寶或者器皿,看了以後卻倒抽了一口冷氣:裏麵竟然是一具小小的骸骨!從身長和形狀來看,竟像是嬰孩的!?

初雲進來得稍慢,看到骸骨後也嚇了一跳,失聲道,“難道這就是那個孩子!?”

薄鳴一驚——初雲的話提醒了她,又朝坑裏看了看:難道這就是孫亞男的孩子!?為什麽變成了骸骨!?難道是被木長齡殺死的嗎!?

阿勃被帶到警局後十分平靜,閉緊嘴巴什麽都不說。對此薄鳴也有辦法。她冷笑著走到他對麵坐下,開口就說,“這是孫亞男的孩子,對吧!?是因為木長齡而死的,對吧!?”

阿勃大驚——薄鳴這也是一種心理戰,讓阿勃有了“他們已經什麽都查到了的錯覺”。從而擊潰他的心理防線。不過這必須得在她全部猜中的情況下。如果不中,就會適得其反。

然而幸好她猜中了。阿勃冷笑了一聲,說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木長齡和孫亞男從小就是朋友,關係一直不錯。後來孫亞男生了女兒,自己沒法帶,也沒能力找養母,便找木長齡幫忙。木長齡便把孩子交給她鄉下的一個親戚撫養,並每個月從孫亞男那裏領取一定的金錢。然而之後孫亞男卻被殺死了。木長齡沒錢拿了,就不想再養這個孩子了。如果她隻是把孩子拋棄,就算是積了大德了。然而她做下的,卻是件滅絕人性的事情。

木長齡的家族裏一直流傳一個說法,那就是女兒都會早夭。木長齡本來不是很相信這件事,卻在今年年初的一場大病而徹底改變了。這場大病讓她幾乎喪命,也摧毀了她的精神。她雖然病好了,但一直疑神疑鬼,懷疑香綺的靈魂來收她了,非常非常害怕,想盡一切辦法找活命的方法。就在這個時候,她找到一個生活在清朝末年的族人的日記。這個日記裏寫著一種駭人聽聞的活命方式。那就是找一個女嬰,喊著香綺的名字把她弄死,這樣香綺就會拿這個女嬰作替代,而放過她。木長齡的家族在清末的時候是富人,這個女人是偷偷買來一個女嬰來替代。木長齡則把目光投向了孫亞男的女兒。反正她是私生女,死了也沒人知道。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孫亞男,但自己的命顯然更重要。

於是她就給孫亞男的女兒喂了毒藥,一邊喊著香綺的名字一邊看著她死去。之後感到自己不再受香綺鬼魂的威脅,卻感到自己可能被孫亞男的女兒的鬼魂索命。這種恐懼很快便成了心病,讓她日夜不得安穩。沒有辦法,她又把孫亞男女兒的骸骨從原先埋藏的地方挖出來,埋在了鬼子母神的神像下。他去那裏,就是為了找孫亞男女兒的骸骨的。

聽到這裏薄鳴唏噓不已。人心的愚昧、自私和凶殘她已經見過了不少,但這種因為妄想殘害嬰兒的事情還是讓她很感震動。現在想來,木長齡家族中女性早夭,其實都應該是死於心魔。長期怕被鬼魂索命會形成一種可怕的心理暗示,引發抑鬱症影響健康,而且長期處於驚恐狀態也更容易遇到意外。而香綺死後那條街上的孕婦屢屢遇到生產事故,恐怕也是因為驚恐和負罪感而對自己進行了心理暗示,覺得自己一定沒有好下場。孕婦在懷孕期間是最脆弱的,心理出現問題極易對胎兒產生影響,帶著心理暗示生產更會在生產中遇到事故。過去醫療條件又差,生產時出現事故很容易產生嚴重後果。一個產婦出事,其他產婦的自我暗示就會更重,這樣影響層層疊加,層層放大,便出現了產婦幾乎無人幸免的可怕情況。木家的那位先人建造那座廟宇,其實就是解除了產婦們的心理暗示。而木長齡的那位先人,則是通過殺死女嬰解脫了心理暗示,才得以續命。而木長齡殺死孫亞男的女兒則完全沒有必要。想來也真是諷刺和悲哀,當初木家的那位賢人建造鬼子母神廟本來是為了給街坊們解除噩運,卻讓自己的家人陷入了自己對自己的詛咒之中,更有一部分為了私利,因為妄想,變成了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