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秒錯,終生誤

事情到了這裏,其他的問題似乎也可以迎刃而解了。聽阿勃的語氣,他應該對木長齡的行為十分憤怒,所以在逼問她的時候——他應該也在負責追回孫亞男偷走的東西,根本沒想留她活命,故意讓她窒息而死。薄鳴覺得自己隻要再多問幾句話,阿勃就會被這件事也一並招供,她也能進而從他那裏挖出文物搶劫團夥的全部事情。

然而令人訝異的事情出現了。阿勃說完這些後就閉嘴嘴巴,不管他們怎麽問,都不再說一個字。好吧,看來他很懂審訊程序,知道不管自己看起來嫌疑多重,隻要沒有證據,他再不說一個字,警察就拿他沒辦法。

這下麻煩了。大家全都又憤怒又無奈。然而趙大麻子在關鍵時刻又大顯身手——他再度檢查了捆綁木長齡用的絲襪,結果在上麵發現了一個因汗跡而印上的指印,和阿勃的指紋一對,正好。

這下阿勃沒辦法了,承認是自己殺了木長齡。動機和薄鳴推測的一樣。薄鳴本以為接下來就可以勢如破竹地挖出文物搶劫團夥的所有信息,結果出人意料的事情再度發生,阿勃又閉上嘴巴,什麽都不說了。其意圖很是明顯,反正他已經被證實殺了人,確定是死刑了。再作什麽立功表現也沒什麽意義。更何況作立功表現的同時也等於在舉報自己,很可能得不償失,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對此薄鳴又氣又急,但也隻是持續了片刻而已。看來她還是得再去查孫亞男孩子的父親。現在唯一浮在水麵附近的相關人士就是他了。從他可以用貴重的古董戒指送人這件事來看,他應該曾經在犯罪團夥裏是重要人物。而且阿勃應該和他私交不錯,有著特別的關係——從他義憤填膺殺死木長齡就可以看出。一個罪犯在和自己有特殊羈絆的人離開後,負責處理和他有關的事情,這類事情經常有。而且既然他和阿勃有特殊的羈絆,找出他的身份後恐怕也會有助於擊潰阿勃的心理防線。

薄鳴又拿出了那張照片,雖然那個男人的臉被塗花了,但其他元素依然能夠透很多信息。如果他有特別的衣飾,特別的體型特征,依然可以找到線索。非常遺憾這些都沒有。薄鳴皺了皺眉頭,正想另做打算,忽然看到那些塗改液有些古怪。

那些塗改液塗出來了一點。都要塗到孫亞男的頰邊了。薄鳴覺得有些奇怪,仔細看看,發現兩人的正後方是一棵樹。所以這些塗改液等同於塗到了樹幹上。會是特意為之麽?

薄鳴忽然想起了一個小小片段——這個片段經常出現在偶像劇裏。熱戀中的男女帶到喜歡的地方,會在樹上或是牆上刻上兩人的名字,下麵刻上被愛情之箭穿在一起的兩顆心,或者是相愛一生一世的誓言……這棵樹上會不會也有類似的東西呢?孫亞男是為了蓋住它,才把塗改液塗到樹幹上的嗎?

發現這一點後薄鳴精神大振,又立即著手尋找這個照片拍攝的地點。這個並不困難。從樹冠後的雲端裏隱隱可以看到本地的特色景“一指峰”,證明這裏是在一指峰附近。而通過這照片上的特色植物,薄鳴很快即鎖定這裏是一指峰東邊的山坳。她立即動身去這個地方,出門的時候下意識地朝警察宿舍的方向看了一眼。

初雲沒有出現。她還以為他會一臉訕笑地出現在辦公室門外,求她讓他一起去調查呢。老實說,如果現在初雲要跟她一起調查,她一定會很有顧慮。初雲不出現正給她省事,卻讓她的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什麽樣的感覺呢?空洞?還是遺憾?

薄鳴惘然地一笑,一甩頭發走了。她不知道,初雲其實一直在窗口偷看著她的辦公室,在她出來的時候更是一直看著她走出警局大門。等她的身影在大門外消失後,初雲重重地歎了口氣,一副恨不得飛出去追過去的神情,之後卻沮喪地走回**坐著。

其實他現在並不僅僅是沮喪。還有憤懣、委屈,還有一點想要放棄——他知道薄鳴又懷疑他了,他雖然不是專業的偵查人員,但也足夠機敏。通過薄鳴抓捕阿勃前後的種種表現,他敏銳地感到她對他隱瞞了很多東西。他為她付出了這麽多感情,也用幫她吸毒血表明心跡,她依然懷疑他。

初雲坐在**,一聲一聲地歎著氣,思度自己要不要放棄對薄鳴的愛戀。現在看來應該放棄,但是他發現自己就是放棄不了。對此他不禁暗笑自己犯賤,但有時候愛情就是犯賤的事情。罷罷罷,反正犯賤也是經曆,人年輕的時候就該多經曆一點。他還是趕緊想辦法洗脫自己的嫌疑,再和薄鳴正式開始。

對他來說,要查案子,就得先搞清楚自己對麵那對二百五到底在搞什麽名堂,以及是誰在監視他的家——這些直接對他的生活構成了威脅,他當然得先弄清楚。薄鳴說要小魏看著他,但那家夥忙自己的事已經忙不過來,根本沒空多管他。他很容易就混了出來。為了確保自己能安全地調查,他還變了裝,買了件寬大的T恤和帽子,打扮好了才走回自家的小區。

小區現在看來什麽都正常。初雲沒有先回家,而是溜進到對麵的舊樓,繞著樓一邊走一邊想。薄鳴說過那兩個二百五是在演一場戲,為了掩蓋什麽。現在看來也的確是如此。她們到底在掩蓋什麽呢?按照說謊的慣例,她們否認什麽,就是為了在掩蓋什麽……初雲忽然感到心頭一亮,然後頭皮一炸,……難道她和那個男人婆演出那場戲,是為了掩蓋這裏真有黑衣女人的存在!?那個黑衣女人是幹什麽的?和這個老太婆有關嗎!?

初雲決定進行調查,先問明了那個老太婆和男人婆的姓名——其實當時薄鳴也有問她們,但是他當時以為事情已了,就沒有往腦子裏記。那個老太婆叫徐招弟,那個男人婆叫趙傳香。徐招弟除了有個兒子外,還有個小女兒,是她四十歲的時候得的,寶貝得不得了。正因為如此被慣毀了,不上班不上學,都三十多了天天在家裏窩著。至於兒子,則是一個體力勞動者,三十八了才談到一個對象,也是屬於沒出息的那種人。而趙傳香和他丈夫都是幹小生意的,有個兒子在上初中。

初雲暗暗地記下了,準備去603室調查——既然她們要隱瞞“603室有黑衣女人活動”的事情,那603室肯定有特別的問題。他正準備往樓道走,卻看到一個女人從樓道裏走了出來。給他消息的大媽趕緊說,“哪,那就是徐招弟的女兒韓苗苗!”

也許是因為一直被嬌慣的原因,韓苗苗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但是臉色比較蒼白,神情中也有這個年齡段的人當中不該有的疲態。眼神中更帶著一種怪異的虛空,就像心裏懷著什麽秘密。

“喏。”阿婆對韓苗苗的態度很不友好,撇著嘴又補充了一句,“一年前那個潑硫酸的事件聽說就是她攪的事……聽說她就是引發那家夫妻大戰的小三!”

“嗯!?”初雲一激靈,接著就感覺腦中像被人重重地攪了一下:如果她是引發那家夫妻大戰的小三,那麽她應該是趙傳香的仇人……那趙傳香為什麽要和徐招弟合夥演戲呢!?這當中到底有什麽秘密!?

初雲現在覺得自己要徹查一下一年前的那件事了。之前他以為徐招弟她們隻是借這件事來演戲造謠,這件事和本案無關,所以根本就沒注意。現在看來這件事卻可能是相當重要的,說不定還是很多事件的緣起!

這件事因為當時鬧得很大,很多人都知道。初雲很快就查知當時那家的丈夫叫花風塘,是個畫家。妻子叫趙敏惠,據說是個編輯……編輯!?初雲腦中忽然閃現出一個模糊的記憶:他一年前,剛和現在合作的出版集團,慶餘出版集團簽約的時候,好像從誰的口中聽過這個名字……難道趙敏惠是慶餘出版集團的編輯!?

他趕緊細問相關人,得到的答案赫然是肯定的。他頓時感到頭皮發炸——並不是僅僅因為這個女人竟然和他有著如此的聯係,而是因為他似乎想起一年前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他似乎也在進行一件重要的事情!那是什麽呢!?

初雲趕緊抱頭細想,卻越急越想不起來。沒辦法,他隻有回家去找可能觸發自己記憶的東西。在進家門之前,他是很小心的。先是仔細聽了屋內的動靜,再用鑰匙小心地開門,確認鎖孔沒有異狀,家裏沒有人潛入後才走進家門——走進去之後依然是小心翼翼的。

家裏很是寧靜,所有的東西都和他走時沒有兩樣。他稍稍地放了點心,走到書架前——他有個惡癖,就是喜歡在幹某件重要的事情的時候,把自己的心情隨意地寫在正在看的書頁上。雖然他記不起他當時具體在幹什麽事,但是他記得去年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看列夫托爾斯泰的《複活》……

他聚精會神地看著書架,忽然一條皮帶套了上來,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子。初雲頓時感到劇痛和窒息,身體也被猛地向後拖去。他本能地想要去抓勒住脖子的皮帶,卻想起在影視劇裏看到的片段,猛地用手肘向後一搗——此時抓皮帶是毫無益處的,隻會在抓扯之間空耗力氣。他應該做的是趁力氣還沒耗盡之前攻擊襲擊者,說不定能迫使他鬆開皮帶!

他感到自己搗中了一個人的身體,接著便感覺脖子上的皮帶鬆了。他立即竭盡全力扯開皮帶,同時猛地向前撲,覺得離開了安全距離後往後看,發現攻擊他的是一個清俊的中年男人,看起來並不粗壯和高大,比他還要矮一點。

發現對手體格不夠後他難免有些輕敵,一旦輕敵反應就有少許的遲滯。然而就在這時那男人又朝他撲了過來。動作迅猛得像頭豹子。初雲趕緊揮拳迎敵。不知是因為他天天坐電腦前寫作,缺乏鍛煉,還是因為那男人其實練過,初雲竟然落於下風,並很快被他掐倒在地上——這個男人似乎一開始就想指他於死地,做的都是掐脖子這類致命的動作。

那男人掐住他的脖子之後就把全身的力量壓在手臂上,初雲徹底窒息,腦中開始混沌,拚命地掰他的手,手臂卻也開始脫力——他已經沒有力氣再作什麽大力的攻擊了。然而就在這時他的知識再度幫了他,拚起殘存的力氣給對方來了個“雙掌貫耳”。

那男人慘叫一聲倒了下去,痛苦地捂住耳朵。初雲趕緊站起,捂住脖子用力地喘氣。所謂雙掌貫耳,就是同時朝對方的耳朵打空氣掌。這樣可以加大耳中的壓力,導致對方鼓膜破裂。而鼓膜破裂會引發劇痛,一般人都難以承受。這個招數所需的力量不大,而且能瞬間讓人失去反抗能力。是搏擊中常用的以弱勝強的招數。

初雲喘了幾口氣後依然感到眼前發花,在看那個男人似乎還有反抗能力,便拿起身邊放著的儲錢罐——其實是個大厚琉璃瓶子,準備叫他徹底躺下。

“砰!”門忽然被踢開了。“都放下武器!舉起手來!”薄鳴來了!

聽到薄鳴的聲音後初雲一陣狂喜,朝門口看去,看到薄鳴正持槍對準屋內。一開始他覺得她這個動作很正常,之後卻忽然發現薄鳴的槍口其實很有活動空間,既可以對那個男人開槍,也可轉而槍擊他,頓時感到心頭一片冰涼。

薄鳴隻是朝他瞥了一眼,然後冷笑著看向那個男人,“遲瑞,對吧?”

那男人頓時一副被擊中軟肋的表情,捂住耳朵的手也放下了,但很快又因疼痛再次捂住耳朵。

薄鳴到一指峰西邊的山坳裏後,終於找到了那棵樹。她原本擔心孫亞男因為情感上的傷痛,把刻上去的名字也一並刮去,還好她沒有幹這事。因為可能已有一兩年的時間,字跡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但是薄鳴還是看出寫在“孫亞男”旁邊的是“遲瑞”兩個字。她一開始擔心這個遲瑞是個無名之輩,或者已經隱姓埋名,在網上搜索的時候卻意外發現他是本市挺有名氣的收藏家——因為現在人們都喜歡把自己的信息放上網,因此在知道姓名後進行網絡搜索已經是個常用的偵查手段。而這個遲瑞兩年前離開本市下落不明,最近才重新出現活動,自己解釋是之前對生活產生厭倦,才到東南亞旅居了兩年——這可像極了是離開文物搶劫集團後避禍。薄鳴覺得他的重新出現應該和孫亞男有所關聯,便又調取了孫卓的探視記錄,發現他有探視過孫卓——這就讓人懷疑他其實是不是不知道孫亞男之死的內情。而孫卓是一直認定初雲是殺害孫亞男的凶嫌,所以薄鳴便懷疑他會來找初雲,說不定會在初雲家裏守株待兔,便到初雲家裏來看看,結果正好逮了個正著。

遲瑞被帶到警察局後一臉平靜。頗有種要一吐為快的樣子。而事實上他也一吐為快了。他說自己其實是被無辜卷入這個案子裏的。那個戒指其實是他從文物搶劫團夥頭目的家人手裏買的。文物搶劫團夥的頭目叫王旭,竟然也是本市頗有名氣的收藏家——其實現在很多人都在披著光鮮的外皮,背地裏作見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也不算很奇怪。其實也怪他太貪便宜。王旭是他在一個朋友聚會中認識的,屬於談得來的關係。當時王旭的情婦和王旭鬧翻了,便偷了王旭的一個收藏品,拿來向他出售。他一開始不知道這個戒指是他們搶來的,一看如此貴重,便用高價買了來,並且送給了孫亞男。之後通過和警界的朋友閑聊,意外發現這個戒指竟然是被搶的文物,頓時嚇壞了。他知道自己等於在無意間發現了王旭的犯罪事實,害怕王旭會殺他滅口。不久之後又聽說王旭的情婦發生意外而死,更是害怕。準備逃走避禍,又害怕孫亞男也有危險,想向她要回戒指。然而當時孫亞男和他的感情已經出現了問題,他也不好說明真相,因此引發了孫亞男的誤會,以為他是要索回定情物,並和她分手,藏起戒指不給。沒辦法,他隻有拋下孫亞男逃走。雖然他臨走時也擔心過孫亞男,但想到外界並不知道他有孫亞男的這個女朋友——當時孫亞男還是個清純的大一學生,還會擔心自己和遲瑞的年齡相差較大會引發社會上的議論,還拜托他對他們的關係保密,王旭不可能知道戒指在孫亞男手裏,她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再加上目前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便急急忙忙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