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俱樂部驚變

香車穿梭,霓虹閃閃,嬉鬧前行的紅男綠女彌漫著一股紙醉金迷的氣氛。這裏是本市最浮華的香榭大街,有著最高水平的聲色犬馬。其中,又以曼蓮聚樂部鶴立雞群,傲然挺立在街區中段。這裏有一流設施,一流的酒水,一流的服務,當然還有一流的小姐和一流的男公關。

在男女富人共同分割社會財富的今天,男公關和小姐也一起分享著情色事業的大蛋糕。不過也許因為男女消費傾向的不同,男公關們和小姐們在管理上有很大的不同。公司式管理,不向公司上交例錢,不死守在一個地方等等。即便如此男公關和小姐們還是要互相照顧。在曼蓮俱樂部更是如此。不管是哪邊來了新人,男公關和小姐的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要給他或她開個歡迎會,表示以後就相互拜托。

今天小姐這一邊進了不少新人。因此男公關和小姐的一哥一姐都在。男公關們不像外麵臆測的那樣形容枯槁,一個個都很陽光。小姐們固然是花枝招展,但脂粉氣濃了一點,反倒沒有男公關們看起來清爽。

坐在男公關的末尾的,是一個看起來隻有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劍眉薄唇,雙目如星,清瘦臉頰,一頭褐色的潤發。既相當清秀又不失英氣。他雖然和男公關們坐在一起,但有種和他們很不相同的氣質。那是種說不出的清爽的氣質,還隱隱帶了種書卷氣。

男公關的NO.1被稱為天哥——一聽就是假名,幹這行的是不能有真名的。正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這幾個新人。這是三個豆蔻年華的姑娘。中間那個年齡稍大,但就是她最漂亮可人。她應該不小了,大約有二十六七歲,歲月的沉澱已經讓她顯露出成熟的氣質,但卻有一種若隱若現、似乎沒有經曆過任何男人的清純感覺,使她看起來就像成熟的純潔果實,別有一番魅力。那種隱隱的,擁有高學曆般的氣質,使她在燙了性感的卷發,穿了露肩的吊帶裙之後也顯得清麗脫俗。現在有錢的人都喜歡這種風格。她是個花魁的料啊。

想到這裏天哥竟有些悵然。想到她以後可能會在風塵中如魚得水,大紅大紫的時候,他竟發現自己有些不忍。真是可笑,自己這個老江湖怎麽也會悲天憫人起來了?他在心裏自嘲地笑笑,用他那雙電力十足的眼睛看向她清秀的蛾眉:“你叫什麽?”

“時雨……”那姑娘怯生生地答道。楚楚可憐的樣子更顯嬌媚。

“你多大了?”天哥的目光慢慢地往下移,劃過她那嬌媚的丹鳳眼,玉雕般的鼻子,花瓣般的嘴唇,尖尖的下巴。是個尤物啊。為什麽這麽多好女人都要走進風塵呢?

時雨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禁忌的問題,微微一怔。天哥低下頭來魅惑一笑:“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想提醒你,不管你多大,都要抓緊時間賺錢,歲月催人老啊。”

“是……是……”時雨低下頭來,目光亂閃,也許還沒有消化對天哥胡亂問禁忌的問題的驚訝。坐在末尾的小夥子好象也對他頗感興趣,也問她:“你好象有學曆吧。可以告訴我是什麽學曆嗎?”

“本科。”時雨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絲毫悵然,似乎絲毫不以有本科的學曆還要走入風塵為恥。

“專業冷門嗎?”

“不,還可以。”

“工作過嗎?”男公關和小姐們都向發問的小夥子看去。顯然他已經問得太多了。可是那個小夥子還在若無其事地發問。

“工作過,不過不想幹了……”時雨倒是罕見的好性兒。

“一定是遇到什麽坎坷的事了吧。在你作出當小姐的決定之前,有沒有想過繼續堅持工作呢?”

“初雲!”天哥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這個問題太禁忌了:“不熟的時候不要胡亂發問!”

“哈哈,對不起。”那小夥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問的是太多了。我就是這個毛病,一遇到感興趣的就喜歡刨根問底。”

“謝謝天哥。”時雨朝天哥溫婉一笑。天哥微笑回應,心卻微微沉了下去。沒想到她還挺懂得禮節,不像他想得那麽不諳世事。

小姐的一姐梅姐好象已經看出了什麽,用眼睛媚笑著瞄著天哥,捏聲捏氣地說:“哎呀,天哥,沒見你這麽欺負人的,她明明是我們這邊的新人,你卻在這裏問來問去的,你叫我這個大姐往哪兒擱?”

“啊,沒有,”天哥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

“好了,身為大姐,我也不對你們多說什麽。也許你們在進來之前都找過活幹,但這裏的環境是和你們以前呆的地方完全不同的,”轉向那幾個新人的時候,梅姐自然而然有了幾分威嚴:“不過你們也不必有壓力,反正一切都是在實踐中學的嘛,好了,今天晚上就是你們在曼蓮的處女秀,要好好表現哦。”

“是。”三個新人都露出了緊張的表情。時雨微微欠了欠身子,露出魅惑的笑容:“大姐說的是。隻是忍不住還有些緊張的。請問大哥大姐們,這裏有沒有那個東西?好讓我緩解一下緊張。”

“什麽東西?”梅姐已經猜到了什麽,眼珠迅速地轉動著。

“就是那個東西啦。”時雨吃吃地笑了起來,用一種“你們不會不知道吧”的調皮眼神看向他們,低聲吐出一個詞:“K粉”。

天哥的眼珠不由自主地向上翻去,感覺濃重的黑暗正從頭頂上重重地壓過來。天哪!她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樣初入風塵,而是個被風塵浸透了的老手!雖然他知道既然她已是這種人,他就沒了多言的必要,但還是忍不住痛心地說:“你為什麽要沾染上那種東西?我告訴你,即使入了這行,也要知道有的東西能碰,有的東西不能碰。你要知道,如果沾染上了那種東西,一開始看起來沒什麽,可是不知不覺你的身心就會被腐蝕掉!”

時雨的笑容僵在臉上。似乎沒想到以天哥的身份,還會進行如此說教。

“有什麽關係?就一點點而已……”時雨尷尬地陪著笑。

“一點點就足以毀了你!”天哥毫不放鬆。

“可是……”時雨還要再說,冷不防坐在小夥子身旁的,曼蓮俱樂部男公關的NO.3,輝仔插嘴進來:“天哥,人家女孩子自己想要就行了,你幹嗎攔在前麵啊?”

“可是……”天哥正要嗬斥他,忽然瞥見梅姐還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立即一怔,恍惚地住了口。

“我這裏有樣貨,你先看看。如果合意的話,可以長期跟我買。”輝仔伸手到襯衫口袋裏去掏裝K粉的塑料小袋。他和一夥毒品販子合作,長期在這裏兜售毒品。

時雨很感興趣地欠過身去,手卻異常隱秘地伸向自己的口袋。當輝仔把K粉掏出來時,時雨的手機忽然響了。她笑嘻嘻地掏出手機,看了看上麵的來電顯示,甜滋滋地說:“這是我的老客人呢。約好了今天來給我捧場的。”說罷打開手機,甜膩膩地說:“一切都好了。老時間哦。”

時雨把裝K粉的袋子捏在玉指間反複觀看,仿佛在仔細驗看K粉的成色。天哥黯然地把臉偏向一邊。忽然包廂的門被“砰”的一聲撞開了,一群警察衝了進來,迅速地把包廂裏的人一個個控製住。

天哥大驚,本能地像想站起來,沒想到時雨一個箭步衝過去,扭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沙發上。他感到手臂上一陣劇痛,接著便聽到身旁有一個人對時雨如此招呼:“薄警官!”

警……官?天哥像被人打了一錘一樣,恍惚地朝時雨看去,隻見她蛾眉豎起,目露電光,聲音也變得剛猛無比:“有什麽話回局裏再說!”他雖然阻止輝仔向她賣毒品,但不能確定他和販毒無關。因此不管怎樣,抓回去再說。

剛才朝時雨發問的小夥子暫時還沒有被控製住,隻是六神無主地四處張望,忽見時雨——不,應該是薄警官了,冷冷地朝他看過來,連忙走上幾步掏出名片:“我不是男公關!我是作家……”

薄警官看也看沒看他的名片,扯過來就把它甩了出去,輕蔑地說了聲:“牛郎作家!?”

小夥子臉“唰”地一下漲得紫紅,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迷離的夜幕裏,薄警官在寒風中傲然挺立,看著被犯罪嫌疑人們被抓進警車。她現在雖然仍然穿著那件性感的吊帶衣服,但氣勢已經和剛才判若兩人。隻見她嘴唇緊抿,臉色冷峻,目光犀利,霸氣十足地站著,已經活脫脫是個冷麵神的模樣。

“給你,穿上!”掃黃大隊隊長張雄給她扔過來一件風衣。她伸手接了過來,迅速地套到身上,把拉鏈直拉到下巴下。看來她對坦露肩膀很不舒服。

張雄微笑著走到她身邊,看著低著頭的犯罪嫌疑人們,心滿意足地說:“全虧你啊。這下一網打盡了。”看看她還是冷著臉,逗樂似地問她:“怎麽了?立下大功你不高興?”

薄警官撇了撇嘴:“你以為混到化裝逮捕牛郎我會高興嗎?”她是最近才調到掃黃大隊的,這次是配合稽毒大隊一起行動。

張雄苦笑了一下。碰了個大釘子啊。今天被她偶爾表現出的嬌媚樣子迷惑了,還以為以往關於她的傳言有誤呢。沒想到真是如傳言中所說的,像個長滿刺的大冰塊……好像這樣形容還不夠,應該喚她的正統外號:俏夜叉才對。

要說起這位薄鳴,可真是警局裏的傳奇人物。她貌美如花,年輕輕輕就屢破奇案。個性比男人還要剛猛血性、堅忍不拔,可以徒步跑遍整條鐵路沿線搜尋散落在石縫裏的布片證物,也可以整夜一個人守在回民墳地,抓到有戀屍癖的盜屍犯人。這的確是很了不起,不過使她有名的並不僅僅是這些正麵的東西,還有她那些令人瞠目結舌的負麵特性——如果隻是內在和氣質像男人就罷了,可是她從內到外都像男人,有時候簡直沒有女人樣。不僅不喜修飾,打扮中性,甚至舉止粗魯,性格暴躁,連話都要粗著嗓子,白白糟蹋了她那原本婉轉的好嗓音。而且,她有時候無組織無紀律——從剛才她那流傳甚廣的、所謂“功業”就可以看出。為什麽她要獨自一個人守在墳地呢?就是因為沒人跟她協作嘛!她在破案時經常會冒出不可思議的想法,提出不拘一格的作戰方案,有時甚至是匪夷所思。雖然她的想法和作戰方案在最後看來都勉強是正確和可行的,但你總得和別人溝通一下子嘛!?她就是提出建議之後從來不和人好好溝通,大家同意這樣就一塊作,不同意這樣作她就自己一個人幹,完全背離組織和紀律,即使能破案也經常給組織帶來大麻煩。她因為這個被處罰過不少次,可就是不改,誰勸都不理,整個一剛愎自用,目中無人。因此她雖然能屢破奇案,還是無職無權,在各個警隊調來調去——因為她在不停惹麻煩。不過要是有大案要案發生,她還是會被火速召回重案組——公文可以慢一些,人可要先去。她一直是警局裏不可缺少的存在。

張雄又偷眼瞟了瞟她,在心裏偷偷笑了。據說她是因為在案件研討會上把老專家頂得痛不欲生才被發配到掃黃大隊來——說是臨時借調,其實就是發配。不過相信她不會在這裏呆太久。因為雖然竭力治理,本市治安就是不好,大案要案還是會發生的。隻是不知道在調走之前她還會作出什麽奇事來。

此時,黑漆漆的市郊也是警燈閃爍。張國棟輕輕地蓋上被發現的死者身上的白布,臉色更加凝重。而他身旁的郭警官臉都有些綠了。這次的屍體比上次的毀損更厲害。沒想到是個連環殺人案啊。張國棟臉上布滿了暴風雨來臨前的緊張。他知道,這個案件一旦上報,市局一定會作出異常激烈的反應,將會有空前巨大的擔子壓到相關人員的身上。

他微微打了一個寒戰。要說警察不會緊張,那是騙人的。不過,很奇怪的,他現在竟也感到了一絲喜悅。因為這樣的話,薄鳴啊,你恐怕不久後就能回來了。還得被領導請回來!

掃黃大隊和緝毒大隊正在挨個提審相關人員。因為這裏竟有涉嫌販毒的也有涉嫌賣**的,因此兩隊還是聯合作業。

審訊間隙張雄忽然接到一個電話,對著電話裏“恩啊”幾聲後,放下電話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哈哈,還真是活見鬼啦,我們還真抓了個作家。”

那自稱作家的小子叫初雲,是本市乃至全國的當紅作家——不過所謂的主流作家們都不承認。這次據說他是深入性工作者之間收集材料。剛才是由他簽約的出版集團的老總給警察局長打了電話,叫警方“沒什麽問題”就趕緊把他放了。

薄鳴聽到消息,高高挑起眉頭,眼裏射出針尖間般的鄙夷和氣憤,冷笑著說:“哎呦,沒想到我們還抓了個老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