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記憶宮殿
因為非常的不服氣,也因為對警察們,尤其是薄鳴的非常的不信任——這好像還是由前者引發的,初雲決定自己也去尋找那枚戒指。當然了,他不能像警方那樣獵犬般四處尋覓,他沒這個精力,也沒這個時間。他決定先回憶一下,孫亞男,有沒有跟他透露,至少是間接透露過她有什麽藏東西的地方。要尋找這樣的記憶片段不亞於在腦海中大海撈針,而且他可能早已把它忘了,但是他覺得自己應該還有希望。
因為他不久前曾經出於探索和趣味的目的,學過一種名叫“記憶之宮”的記憶法。這種記憶法據說是中世紀的人為了強記知識而創造的。因為中世紀識字的人很少,知識分子害怕知識傳不下來,便創造了這種方法,簡而言之就是在心中構建一個宮殿,裏麵劃分很多個房間,再把要記的東西放在每一個房間裏。同時加以聯想,甚至可以加入一些恐怖的聯想,讓記憶更加深刻。他當時學這個隻是出於好玩,沒有怎麽鑽研過,但相信這種記憶方法已經深入到他的潛意識裏。更可能在孫亞男提起這事的時候,下意識地把這個片段放進自己心中的某個房間裏。他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喝了,在屋裏的沙發上坐定,準備走進自己的記憶之宮,看看有沒有孫亞男藏東西的地方。
等他進入狀態之後,眼前就出現了一個西式的宮殿,裏麵卻滿是中式的擺設——沒辦法,人的想象有時無法用理性控製。他推開的一扇門,看到自己準備送給孫亞男的護士製服,整整齊齊地疊著,領子的方向指向北邊的一扇門。他連忙過去推開,竟發現裏麵有一位長發而又臉色蒼白的美女坐在那裏,衣襟上還有少許血跡……竟然是薄鳴?
初雲立即意識到自己記錯了房間,趕緊退了出來。雖然是在冥想中,他仍然感到了難以言喻的窘迫,還是一種莫名的炙熱的悸動,趕緊穩定心神。他走向製服的下擺所指的,也就是南方的那扇門,推開它,發現裏麵是一些零碎的飾品和用具。這些都是孫亞男在他麵前展示或者是佩戴過的。初雲覺得自己應該走對了地方,便推開房間裏朝裏的那一扇門。裏麵的東西更加零碎,但就是沒有那枚戒指。初雲繼續往下走,竟在下一個房間裏看到了一個水池,而水池中央有個高台,上麵放著一個盒子。這個盒子上畫著一個錢幣的圖案,與一般圖案不同的是,有個直線在方孔一半的部位直貫而下,方孔中間部分的直線卻被隱去。
初雲覺得那枚戒指會在那個盒子裏,便趟水走了過去,打開那個盒子。戒指果然在這個盒子裏。初雲鬆了口氣,打算把那個戒指拿起來,忽然從水裏躥出兩條金光閃閃的大蛇,長開血盆大口朝他的手腕咬去!
赫!初雲猛地從冥想中警醒,頓時感覺全是都是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想站起來,卻一頭倒在了沙發上,接著便感到頭暈得想吐——看來那種冥想很傷腦子。好不容易等到頭暈止住了,初雲回憶自己看到的情景,卻又覺得頭開始暈,簡直暈得想炸:那是什麽玩意啊?水池?還有大蛇?怎麽像遊戲中的場景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記憶之宮就是建立在幻想山的,而且他也沒有很係統地學習過它,更沒有係統地運用過它。這個場景可能是他某個記憶片段的抽象表現。而他要想找出這個記憶片段到底是什麽,恐怕就得——猜謎。
一想到這裏初雲的感覺頓時像陷入了為難的大海,幾乎要打退堂鼓。但是已經到了這份上了,要退也晚了。再說這可能關係到一場劫案一條人命,而且還可能和他的生命安全息息相關。沒有辦法,他隻有把夢中看到的東西草繪下來,一個一個地解析。水和蛇他都想不出來是什麽,對盒子他也沒有頭緒,而盒子上的標誌他卻有點認識。
那不是中國銀行的標識麽?每個存折上都有。帶有中國銀行標示的盒子……難道是中國銀行的保險櫃?
一想到這個初雲就振奮了起來,但很快發現眼前其實還是困難重重——中國銀行本市有很多個,每個都出租保險櫃,要在這裏麵找孫亞男的保險櫃依然是大海撈針。發現自己有點氣餒後他趕緊找出塊巧克力吃了,給自己打了打氣,坐回沙發後繼續想。
他記得他在記憶之宮中是趟過一片水到達放置盒子的地方的……水?水能讓人聯想到什麽呢?池塘?而那兩條大蛇……有大蛇的池塘麽?
初雲忽然如雷轟電掣般想到了什麽,立即打開電腦搜索這兩個關鍵字:蛇和水。經過幾番搜索後,他搜到本市有一個有蛇形裝飾的噴泉,這個那噴泉是在一個廣場上,而在那個廣場的旁邊,正好有一個中國銀行!
難道說是孫亞男曾經無意中直接或見解地跟他透露過她曾經在某個中國銀行的保險櫃裏藏有東西?為什麽他一點都記不起來……算了,潛意識裏既然有印象,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初雲立即出發去那個銀行——他現在並不是要當孤膽英雄,自己查出所有的真相——這個可是相當的危險,他早就見識過了,他隻是想自己不露痕跡、不惹麻煩,悄悄地查個八九不離十,再找警方來善後——這樣既安全又有麵子。他想得挺美,走到地點後卻馬失前蹄——他在中國銀行總行的熟人正出國度假,沒人能幫他走後門查保險櫃了!
初雲的感覺宛如加速時一頭撞到了透明的鋼化玻璃上,異常的憤懣不甘,卻也無可奈何。他像頭狼一樣在銀行門口亂轉,頓時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他那樣子很像是要圖謀不軌。他趕緊朝保安僵硬地笑笑,佯裝離開的往後退,卻因此從眼角發現薄鳴也朝這個銀行走了過來。
什麽,她!?初雲一驚,下意識地躲了起來。她也知道孫亞男在這裏租保險櫃放東西麽?她怎麽知道的?用的什麽方法!?
想到這一點後初雲感到異常的挫敗和不忿:他可是通過記憶之宮,又通過潛意識分析法,繞了好幾道彎,才找出這個銀行的。而且他還曾經和孫亞男是朋友,從她那裏得到過類似的信息,才能找出線索——有源才能有流。而薄鳴之前和孫亞**本不認識,根本不可能得到類似的信息,竟然也能找到這裏來,而且還能和他同時……這女人真這麽神啊!?
這份挫敗和不甘很快就轉化成了憤懣。初雲下意識地躲藏著朝薄鳴接近,想看看她到底能查出些什麽——也許她是碰巧才來到了這裏呢。然而還沒等他挪幾步,薄鳴就冷笑了一聲,朝他藏身處一斜眼,“那位小朋友,我已經看到你了,就不要再藏貓貓了吧。”
初雲一驚,下意識地走出了出來,憤懣地苦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是警察嘛,”薄鳴哈哈一笑,朝他走近,眼神忽然犀利起來,“你到這裏來幹什麽?找什麽東西麽?還是想替孫亞男取什麽東西?”
“不,不是!”初雲聽薄鳴竟隱約有指他“在幫孫亞男藏匿被劫文物”的意思,趕緊否認,一不小心還把實話全部說了出來,“我隻是隱約記起,孫亞男似乎有提起自己在這個銀行存有東西,下意識地來看看而已!”說完之後才發覺自己上當——薄鳴誘供和逼供真有一手!
“哦……”薄鳴故意拖長聲音,朝初雲側了側頭,“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跟警察說?”
“就是因為不確定嘛!”初雲的臉漲得通紅,“我隻是隱約記起,還不知道是不是想當然……如果錯了,你不還得整我啊!?”這倒也的確是他不願意先跟警察通報的原因之一,隻不過之前他自己不願承認——一方麵是他不願對自己的判斷這麽沒信心,二來“怕被薄鳴整”聽起來太窩囊了。
“你把我說的倒像是毒蛇猛獸一樣。”薄鳴嘻嘻一笑,似乎相當開心。她朝周圍看了一眼,引初雲走到僻靜處,壓低聲音問他,“除了這個,孫亞男還對你提過別的什麽麽?”
“沒有……”初雲聳了聳肩——其實他關於“孫亞男藏物”的記憶都是拚湊出來的,忽然想起了剛才的憤懣和不甘,“你是怎麽查到這裏的?”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問了也是白問——她怎麽會對他坦誠以告啊?
“我隻是看到孫亞男有張以這個銀行為背景照相的照片。”沒想到薄鳴還真是坦誠以告,“於是便覺得這個銀行也許有什麽玄機,所以過來看看。”
“哦……”初雲心裏竟然湧過一陣激動:也許這表示薄鳴終於把他當作自己人來看,但也因此有些挫敗和不信,“僅僅是看到一張照片……就會覺得有問題?還是第六感?”
“算是吧……我查案子時,任何一條小線索都會查清楚的,不過,”薄鳴朝那個銀行望了一眼,“我在看到她的照片時,發現她的表情有些緊張,眼珠更是稍微偏向銀行大門的方向,那感覺就像是在銀行裏藏了什麽秘密一樣……人的表情有時候最無法受理性控製。即使一直在心裏告誡自己,一定要佯裝無事,但表情依然還會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透漏蛛絲馬跡。所以我就覺得這個銀行裏肯定有什麽,所以就來看看……不過保險櫃的事情是從你這裏的知道的……”
“哦……”按理說無意中讓薄鳴知道了重要的線索,他應該感到憤懣和不甘才對,他此時卻小小有點喜悅和自豪。“那你這就是要去查保險櫃麽?”
“嗯。”薄鳴應了一聲,接著輕描淡寫地說,“你也一起來吧?”
“呃?”初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讓我一起調查……我可隻是普通市民啊。”
“沒關係。”薄鳴已經開始朝銀行的方向走,語氣依然是輕描淡寫,“我感覺你比他們有用。”
這個“他們”顯然是指她的同事們。初雲悄悄地撇了撇嘴——竟然對同事這麽輕視和刻薄啊,她這脾氣真是……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感到了一種滿足和自豪的感覺,高高興興地跟薄鳴去了。然而與此同時,他還是隱隱地感到了一種不安:雖然薄鳴這樣是因為欣賞他——應該是欣賞他吧,但行事也已經眼中偏離了公安機關辦事的正規,也同樣證明她實在“瘋得可以”。和她在一起調查,好像有點不大好……是吧?
利用薄鳴的身份,他們很快便調出了這個銀行的保險櫃出租記錄——老實說全程隻是薄鳴在索要在查找,初雲隻是在一旁看著,但依然緊張得冒汗。然而卻沒有一個銀行職員“細心”到要看他的警察證。他對此有些小小的沮喪——自己還真沒用,並且暗暗地安慰自己:沒事沒事,誰第一次都會這樣的,以後習慣了就好了——他竟然還想經常這樣啊!?
薄鳴很快就查完了,結果卻令初雲非常的驚愕和茫然——竟然完全沒有孫亞男租借保險櫃的記錄。租借銀行保險櫃和取放東西的時候都需要本人的證件,而且銀行也擁有目前僅次於公安機關的身份證真偽識別能力,因此完全不存在孫亞男用別人的身份租借保險櫃的可能。難道他錯了?“孫亞男在這裏存放東西”的想法真的是他想當然嗎?
對此薄鳴也感到迷惑不解——因為她自己也推斷孫亞男在這裏藏了東西,喃喃地問初雲,“孫亞男是跟你提過她在這裏藏過東西……是麽?”
初雲頓時感到異常的驚慌和窘迫——因為“記憶之宮”、“潛意識”這類東西如果描述不好,極容易被當成胡扯八道。
“她確實跟你提過,對麽?”薄鳴又補了一句。
初雲的臉漲得發紫——他已經窘迫到接近極限,想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說,“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說……這裏不方便……”
薄鳴心領神會。初雲便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忐忑不安地把這件事說了——他非常擔心薄鳴無法理解他的話,然而薄鳴聽過後雖然有所驚詫,但反應比他預想的輕許多,“你是用記憶之宮的方法回憶起來的?”
“呃?”初雲聽她的語氣竟像是也知道記憶之宮似的,頓時又有些挫敗和不忿,“你也知道記憶之宮麽?”
“是啊。”薄鳴的反應竟是不以為然,“利瑪竇傳到中國來的麽。我看過有關的專著。”
“哦……”初雲心裏的挫敗和不忿更濃,同時也有些驚慌,“這麽說你也很精於此道了……比我還精通?嗯?”
“不是。”薄鳴搖了搖頭,“這個技法是西洋人用來記憶事物的,對中國人並不太適合。因為這個理論簡單來說就是在腦中劃分區域,再把各個區域填滿,適合以立體方式進行思維的西方人。而中國人喜歡以線性的方式進行思維,很難成功地劃分出多個區間……而且這種方式是以幻想來輔助記憶,然而幻想很容易造成假性記憶,使人把現實和幻想出來的東西混淆,弄不好還會造成思想崩潰。”
“哦,是麽?”初雲冷笑著說。“那恐怕是因為你的學習方法不大正統吧。其實‘記憶之宮’在中國有很多人用,他們都用得很好啊。”他覺得自己挽回了少許麵子,微微有些興奮,但仔細一想又覺得薄鳴的話很有道理——他不就是在幻想和抽象上失誤了,搞得現在寸步難行了麽?想到這裏頓時感到十分尷尬和沮喪,臉上卻在竭力偽裝,不讓薄鳴看出來。更害怕薄鳴會冷冷一笑,點明他做下的糗事。
然而薄鳴並沒有在意他這句微微帶刺的話,淡淡地說,“也許吧。你把你看到的景象再重說一遍。我們一起來分析,看看哪裏出錯了。”
初雲求之不得,趕緊把自己看到的景象仔細複述了一遍,又找來紙筆,把看到的東西畫了下來。他的素描技術不錯,畫得倒也很是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