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半截舌頭

手裏那根堅韌的竹竿,衝著十幾個人裏第一個衝到身前的人影高高舉起,那姿勢動作,就仿佛舉著一枝火把,準備引燃整片夜空。

沾著雨水的竹竿,在虛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竹竿的末端直接戳在了這名壯漢的咽喉上,令他以比前衝更快的速度反方向摔倒在地。

這一棍,陳遠山戳得極狠,甚至他隱隱聽到對方喉骨處傳來‘喀嚓’一聲脆響。

不是他天性暴戾,隻是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這個人是誰,曾經辱罵過過世十年的父親,曾經如何當眾調戲過自己的母親。

若是羞辱他陳遠山,這種言辭上的羞辱或許他不會下手這麽狠。但是侮辱過世的父親,還對母親意圖不軌。這種人在他看來,死有餘辜。

籍著瞬間戳倒一人的棍勢,轉身長棍橫掃,棍梢亂顫,專打膝下脛骨,一時片刻間又是幾人哀嚎倒地。

對於人體的各種要害,陳遠山無比熟悉。因為在上輩子,他是個從醫學院畢業的廚子。

雖然在上學時沒學會什麽看病救人的本事,但對於人身種種要害部分,卻盡數了然於胸。

而此時被他抓在手中的竹竿,更是令他生出仿佛自己曾經舞動過千萬次的錯覺,好似隻要他一出手,立時就能打到想打之處。

眼到心到,手到棍到。

望著越來越多的人參與了進來,陳遠山心中猛然升起一種難言的豪邁之情。

巫,上一頂天,下一立地,中統人與人。

而真正的巫,從來都不懼怕戰鬥。因為戰鬥,這是屬於巫的宿命。

仰天一聲狂吼,意態癲狂,狀似瘋魔,手中長棍一抖,腳下步伐沒有半點淩亂,再次朝著敵人迎了上去。

“中直八剛十二柔,上剔下滾分左右。打殺高低左右接,手動足進參互就。”

棍影揮舞間,種種陳遠山從來沒聽過的棍術,似流水般在他心頭悄然一閃而過。

“陰陽要轉,兩手要直。前腳要曲,後腳要直。一打一揭,遍身著力。步步進前,天下無敵。”

盡管心底恨極了這些人,然而陳遠山畢竟不是殺人狂魔。在最初的憤怒被發泄出之後,雖然出手仍然很重,但卻傷人不傷命。

眉間雙眼、唇上人中、穿腮耳門、肋下髒腑、背後骨縫、膝下脛骨、下腹要害……,這些地方,全部都是陳遠山的攻擊之處。

刺、點、掃、撥、掄、撞、搗……

種種用棍的技巧,在陳遠山手下如行雲流水般,發揮得幾可謂淋漓盡致。

然而,隻要還是人,那就終有力盡時。

重重一棍落在張六的頭上,這一棍陳遠山發力極狠,同時也是他在今天所用出的最後一棍。

竹竿前半截炸碎,張六捂著血流如注的腦袋軟倒在地。

而陳遠山,他也隻能用半截竹竿強撐著身體,令自己不會倒下。

“終究,還是太自大了啊。”

苦笑一聲,緩緩吐出最後一口長氣,任由天上落下的雨水灑在臉上。

哪怕就算是拚盡全力,也僅僅隻不過打倒了三十多人。就這個數字,還是要托這東靈鎮比較太平,大多數人都沒有多少與人對戰的經驗所賜。

打倒三十多個沒有什麽戰鬥經驗的人,此時的陳遠山甚至感覺到自己全身上,竟然處處酸疼難忍,就連想抬起胳膊把落進眼睛裏的雨水抹去,都沒有那份力氣。

“難道……就隻能這樣任人宰割了嗎?還真是——不甘心啊!”

騎在馬上靜靜的看完了這場鬧劇,盡管對於陳遠山能做到這種程度而感到震驚,但丁劍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不算太大,但笑聲中卻充滿了嘲諷。

“真是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這份本事。看來,整個東靈鎮上所有人都小看了你,恐怕平時背地裏沒少偷著練棍法吧。既然能有這份本事,那今天就不能再留著你的命。對我丁家不懷好意的,全部都得死。”

翻身下馬,手中火色長劍抬起,直指陳遠山。

一步步朝前走去,丁劍嘴角那一抹嘲諷的笑意越來越濃:“雖然我還是個巫人,但見識卻比你要多。現在的你,還有力氣嗎?”

倒在地上的三十來個人中,除了兩個是沒什麽戰鬥經驗的二鼎巫兵以外,其他人大多都是一鼎巫兵,甚至還有幾個因本命靈物被廢,連一鼎巫兵的層次都有所不如的家夥。

而此時在這裏站著的,至少還有八個二鼎巫兵。在這八個人裏,有四個是屬於丁家的。

所以,在丁劍看來,陳遠山根本沒有半點機會。

事實上,似乎也的確如此。

“一個巫兵而已,又不是巫將。隻要拿人一撲,也就是那麽回事。”

手裏火色長劍舉起,在幾名二鼎巫兵的護持下走到陳遠山身前,用劍脊拍了拍對方的臉,丁劍臉上帶著濃濃的惡意笑了起來。

“我已經派人去抓你娘了,我還真不明白,為什麽我爹他總不讓我弄死你,陳虎那短命鬼都死了十年,他還有什麽可怕的?”

輕笑一聲之後,收回了手裏的火色長劍,丁劍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你放心,我丁少爺說到做到,說了要當著你的麵給你當一回爹,我就一定會做到。還真別說,你娘雖然年紀比我大了不少,但長的還真不錯。算本少爺這回吃點虧,把我丁家的子孫後代,多送一點給你娘。”

“呸!”

一口唾沫混雜著雨水,落在了丁劍的臉上。

就著天空中不斷落下的雨水,洗去了麵上那口唾沫,丁劍的臉色霎時變得極為陰沉。

抬起一腳,將此時連站著都有些費力的陳遠山踹倒在地。

“哼,二鼎巫兵?還真把自己給當個人物了,就衝你吐我這口唾沫,本少爺改了主意,現在不隻我丁家所有仆人都會給你當一次爹,整個東靈鎮所有帶把的,都會當著你的麵,給你當一次爹。”

眼珠一轉,丁劍忽然將那火色長劍插在地上,對身邊四名二鼎巫兵吩咐道:“你們四個把給按住,嘴掰開。正好本少爺有點內急,既然有個現成的人肉夜壺,不用白不用,哈哈哈哈……”

“狗畜生,你不得好死!”

然而,就在那四個二鼎巫兵伸手朝雙眼赤紅的陳遠山身上抓去時,在這一片狼藉的露天前所有站著的人,耳中同時都聽到了一聲輕歎。

“唉!”

一聲輕歎,仿佛載滿了無數哀愁。

陳遠山在聽到這一聲輕歎之後,整個人的身體猛然一震,因為他認得這個聲音。

一縷耀眼的白線,突然斬破這聲連綿不絕的雨幕,自陳遠山身前那四個二鼎巫兵身上掠過,隨後沒入此時正仰天大笑的丁劍口中。

血花,悄然綻放。

“啊!”

隨著一聲聲長短不一的慘叫,還有從丁劍口中掉出來的一截東西,雖然那物事血肉模糊,但陳遠山卻認得那是什麽。

丁劍的舌頭,半截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