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雨長街

力量,難以言述的力量,在陳遠山體內沸騰著。

兩世為人,第一次感覺到整個人充滿了力量。

在那兩尊四足方鼎的虛影沒入眉心的瞬間,陳遠山隻覺一幕幕從來沒有見過的畫麵,在腦海中飛快閃過。

一幕幕光怪陸離的畫麵,最終定格在了一處。

身披鎖子黃金甲,頭戴鳳翅紫金冠,足蹬藕絲步雲履,大紅披風肆意飛揚。

在這一刻,陳遠山仿佛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手中倒提金箍棒,衝著雲端之上那好似無窮無盡的天兵天將們,仰頭憤怒咆哮不已。

而這個高大身影的頭頂上方,有一座仿佛能夠鎮壓諸天萬界的山峰,正一點一點將這個身影給壓入地底。

就在那個毛臉雷公嘴的高大身影,在即將被壓入從天而降的山峰之下前一刻,他似乎忽然扭頭朝陳遠山看了一眼。

這一眼,似乎在無聲的向陳遠山傳達著某種情緒……

不甘、憤怒、暴戾、凶殘。

屬於腦海中那高大身影的情緒,契合著陳遠山此時的心情,瞬間衝毀了他的所有克製,所有理智,所有隱忍。

心念如電,瞬息萬變。

盡管陳遠山‘看’到了很多,然而現實中逝去的時間,僅僅隻有一瞬。

而當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再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他變了,再沒有隱忍,再沒有畏縮,再沒有克製與理性。

此時的陳遠山,隻想盡情發泄出十年以來的所有憤怒和屈辱。

丁家的仆人衝了過來,而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率先出手的竟然是陳遠山。

好似一隻真正的大猿猴般舒臂展腰,挾帶著十年的不甘與苦難,當頭一拳打在了第一個衝到他身前的丁家仆人臉上。

完全沒有想到十年以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少年,竟然會有膽子出手,這名家仆的麵門之上瞬間就中了一拳。

一拳打出,猶若下山猛虎,淩空一聲暴響打在那名家仆的臉上,登時令其五官破裂,血流如注,一聲慘叫倒飛數步仰麵撲倒,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

這個世界的人天生體質就要比陳遠山前世的人強出很多,哪怕就是和普通人區別隻在於多了一件本命之物的不入品巫人,一雙拳頭掄起來也能有百來斤的氣力。

隨著每突破一小層境界,就會多出百斤氣力,這同樣也是上蒼的恩賜。

一鼎巫兵,至少一拳能打出二百斤的拳力。

而二鼎巫兵,全力出拳起碼能打出三百斤的拳力。

三百斤的拳頭,自然能把一個大意之下的一鼎巫兵給打得半死。

這一拳,陳遠山打得極為酣暢淋漓,仿佛把十年以來的全部鬱氣,都給盡數發泄出來。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望著腳下散落的一地靈藥,陳遠山猛然出腳,轉瞬間就將地上那一顆顆靈藥給踢飛出去。

本命靈物,這是上蒼對人間的恩賜。

哪怕陳遠山從來沒有過什麽對敵經驗,但既然得到那隻自稱是齊天大聖的本命靈獸,他自然也精通了拳腳。

平日裏一年到頭都未必能撈到一兩樣的靈藥,就這麽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手裏,頓時令丁家那些朝陳遠山衝來的家仆們一陣錯愕。

然而在他們發愣的一瞬間,猶若下山猛虎般的陳遠山,已經衝了上來。

轟隆隆!

不知何時起,天地之間忽然響起了一聲雷鳴。

清涼的風,吹動了地上的塵砂,令這裏聚集著的百多號人心中那團火熱,悄然冷卻了不少。

修為和手段,從來都是兩回事。

有沒有修為和敢不敢打人、殺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充血的雙眼,和地上那幾具不知死活的身體,這些東西無一都不在提醒著此時把陳遠山前後圍起來的這百餘號人,眼前這個小窩囊廢,是真敢下死手殺人的。

不,此時的陳遠山,已經不能再叫他小窩囊廢。因為如今的陳遠山,已經不再窩囊。

之前被眾人追逐著一番長跑,此時的太陽已經徹底下山。

然而太陽雖然已經落下山頭,但月亮卻並沒有出現。

天際一團漆黑如墨的烏雲,將月光給遮擋得嚴嚴實實。

冰涼的雨水,終於自天際落下,打在房頂、打在街上、打在際遠山的身上,同時也打在了周圍百來號人的心裏。

微微的喘息幾口粗氣,借著剛剛如狂風暴雨般,接二連三打倒幾個一鼎巫兵境界丁家仆人的威勢,此時的場中竟然陷入了一陣短暫的平靜。

平靜,這僅僅隻是表麵上的一種錯覺。

陳遠山很清楚,當這種平靜被打破的時候,會迎來一場更為猛烈的暴風雨。

此時雖有憤怒滿腔,但陳遠山卻沒完全傻掉——就算他能打倒五個、打倒十個,但絕對不可能把一百個人全部打倒。

但是,這場架他必須打,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母親,為了死去的父親,為了因他拖累而慘死街頭的小環。

冰冷的雨水落在臉上,令他心頭的怒火悄然降低了一絲溫度。

怒火並沒有消散,但頭腦卻漸漸恢複清明。

他很清楚,隻有冷靜,才會有機會。

僅憑赤手空拳,這自然不行。所以,陳遠山需要一件武器。

此時他全部的力量,都來自於那兩團虛幻的四足方鼎虛影,而這兩隻方鼎虛影,卻是那隻自稱是齊天大聖,而且看起來還有些難看的黃皮小猴所幻化。

齊天大聖的武器是什麽?

此時的環境,雖然沒有金箍棒,但卻有竹竿。

雨勢越來越大,沾了雨水的竹竿,比平時要沉些,也更多了幾分堅韌。

順手將露天酒館的布幡扯下,抄起一根三指粗細、齊眉長短的竹竿,陳遠山一聲輕笑,緩緩將手裏的竹竿抬起。

“所有人,一起來吧。”

這不是狂妄,而是陳遠山明白,車輪戰他隻會倒下的更快。

他唯一的機會,那就是混戰。

沒有默契、互相間也沒有什麽配合的百多號人混戰,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唯一能活下去的機會。

夜雨,長街。

以竹為棍,以一擋百。

“媽的,一個小兔崽子而已。怕個屁?弄死他!”

“一起上,打死他!”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對一個十五歲少年的挑釁無動於衷,因為人活一張臉——哪怕不想、不願,有時候總也會因為麵子,而去做一些他們原本並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而陳遠山的行為,恰好戳中了這些人心中的痛處。

見到人群裏有幾個人走了出來,其中正好有最開始時在小巷子裏碰到的張六,陳遠山頓時無聲的笑了起來。

踩著街麵上的水跡,倒拖竹竿,猛然向前疾奔。

陳遠山並不懂如何用棍這種武器,但是……他不懂沒關係,那隻自稱是齊天大聖的黃皮小猴卻懂,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