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把我們的詩裝進心裏

他以為這會讓她高興得手舞足蹈。可惜……溫明回頭望了望正站在董敘陽身前,滿臉喜悅地接過禮物的梁筱唯。隨後便將手提袋塞進了雙肩包的底層。

可惜……她的快樂並不是因為他。

1

“撲通”一聲,河水瞬間吞沒了梁筱唯。水流進她的耳朵,鼻子,嘴巴,讓她無法呼吸。她努力憋氣,在水中睜開眼睛,卻隻能看到環繞周身的黑暗。

意識到梁筱唯有危險,董敘陽來不及和受傷的溫明解釋,轉身衝出了倉庫。

夜晚的榆林巷像沒有盡頭一般悠長,小雨纏綿地下著。為了保持理智,董敘**本不敢深想,梁筱唯究竟遇到了什麽事。他在通話的最後疑似聽到了水聲,再打過去,就提示關機了。隻能奔跑,雖然毫無方向,但他不能停下來。筱唯,我來救你了。他在心裏一遍遍默念,念給不知身在何處的梁筱唯,也像是念給因為擔心而渾身顫抖的自己。別怕,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別怕。

“不要害怕,擺動雙臂。”梁筱唯命令自己,她之前跟著爸爸去遊泳館學過遊泳,但她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本身學的就是最基本的遊泳技法,又很少練習,真的付諸實踐時才發現完全不得要領。盡管她拚命自救,也隻能保證自己偶爾透出水麵短暫呼吸,想要遊到岸邊根本不可能。絕望開始在心中無限擴大。她意識到,如果沒有人及時趕來救她,自己可能會死。可是,媽媽怎麽辦?監獄裏的爸爸怎麽辦?董敘陽怎麽辦?溫明怎麽辦?不與他們告別,他們能接受自己的突然離世嗎?

轉出巷子,董敘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左邊的馬路,最近被蔡恒一夥兒逼著倒賣光盤把附近的路走了不知道多少遍,所以,他清楚地記得前麵有座公園,公園裏一定有湖,而且,公園也足夠隱秘,符合把人推下水的邏輯。如果加害梁筱唯的人真的是蔡恒,這是董敘陽唯一能夠想到的,離倉庫最近的水源。這樣想著,董敘陽跟隨大腦發出的指令,再次加快了腳步,除了擔心和驚慌,他感受不到任何情緒。千萬別出事。梁筱唯,千萬別放棄,求你想辦法自救,求你想辦法求救……

“救命!”黑暗的河水裏,梁筱唯時不時掙紮著透出水麵,發出微弱的呼救聲。

她知道雨天有人經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啊。她剛滿十六歲,她還有很多心願未完成,況且,她無法拋下已經失去爸爸的媽媽,也割舍不下舉目無親的溫明和……仍與自己處在冷戰中的董敘陽。

她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求生的念頭上,努力不被疲累和恐懼動搖。

可是漸漸地,梁筱唯感覺自己的力氣用盡了。意識正慢慢消失,河水趁機躥入她的鼻腔,她下意識地張嘴呼吸,水流又灌入她的喉嚨。

巨大的恐懼將她包圍。這個瞬間,梁筱唯的腦海裏突然湧現出很多畫麵。

初雪那天,董敘陽幫她扶正雨傘,說,小心著涼;藍海飯店門口,溫明的媽媽像一隻飛鳥般從十二樓的樓頂砸落在她和溫明中間,血跡將白雪染成觸目驚心的紅色;農曆新年的前一晚,董敘陽在手機上寫下那句“所有最壞的已經發生過,接下來要發生的都會是好事。”然後去了星城;在那個落葉旋舞的秋日,她拖著行李箱站在醫院病房門口,看到秦馨汀身旁,董敘陽笑著跳舞;元旦夜,在醫院走廊裏,她和一年未見的董敘陽重逢……

最後是爸爸媽媽的臉,他們語調溫柔地叫她的名字。是戶外野餐的場景,溫暖明媚的春日,樹林間光影斑駁,她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看棉花糖般的白色雲朵在湛藍色的天空中不斷變換著形狀,巧克力歡樂地繞著她打轉,時不時伸出舌頭舔她的腳腕……

黑暗的河水裏,梁筱唯忘記了恐懼,緩緩露出笑容。她不再掙紮,任由河水湧進身體,而後,急速下沉……

董敘陽三步並作兩步地穿過馬路,跑到公園入口處被門衛大叔攔了下來。大叔和氣地說:“小夥子,公園已經關門了,你明天再來吧。”

“我找人!”董敘陽氣喘籲籲道,“是個跟我年齡相仿的女孩,身高一米六左右,很瘦,長發。您見過她進去嗎?”

門衛大叔思考了幾秒鍾,隨即搖搖頭,“沒有印象……今天下雨,沒什麽人來,如果見過我肯定會有印象的。”

董敘陽不死心,他哀求著,“您就讓我進去看看吧!我轉一圈,馬上就出來,不會給您惹麻煩的。”

大叔搖搖頭,“我保證園區裏肯定沒有,我每天關門之前都會檢查一遍,而且公園裏有監控,真的沒人了。”

董敘陽頹喪地轉身走回馬路邊,抬頭茫然地望著隱在雨霧中的空曠街道,不遠處的高架橋上燈光閃爍,一輛救護車從他麵前呼嘯而過,再往前就是高速公路了。未知的恐懼讓他崩潰。該怎麽辦?該去哪裏找梁筱唯?

“啊!我忽然想起來……”門衛大叔追出來,“我之前是看到有個跟你說的差不多的女孩,她本來是想過馬路的,後來忽然朝前麵的高架橋方向去了。”

董敘陽愣了一下,他怎麽忘了,高架橋下是一條貫穿城市的深河!來不及向門衛大叔致謝,他以衝刺的速度向前狂奔。

“等我,梁筱唯!一定要等我!”

2

溫明趕到醫院時,已是深夜十一點多了,之前董敘陽突然衝出倉庫,並沒有說明原因。他猜測是他心裏不痛快,所以出門發泄情緒,怎麽也沒想到是梁筱唯出了事。所以,渾身疼痛並且睡得迷迷糊糊間接到董敘陽電話時,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是自己在做噩夢。

從電梯裏出來,遠遠地,溫明就看到了坐在醫院走廊裏的董敘陽,他低著頭,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頭發隨著前傾的姿勢垂在臉側,看不清表情。

“怎麽樣了?”溫明側頭望了望梁筱唯所在的病房,看到梁媽媽正坐在病床前抹眼淚。他眉頭皺起,再次問向沒有說話的董敘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董敘陽突然站起來,抓住溫明的衣領,用力將他扯向走廊盡頭的樓梯間。

“你幹什麽啊?”溫明掙脫他,氣急敗壞地喊道,“把話說清楚行不行?”

董敘陽憤恨地盯著他,幾秒鍾後,忽然揮拳打到了溫明臉上。

“都怪你!”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像是在刻意壓抑著巨大的憤怒,“要不是因為你多管閑事,要不是因為你逞英雄不肯報警,蔡恒那幫家夥怎麽會盯上梁筱唯?你知不知道,她被他們逼得從五米高的橋上跳了下去!要不是有幾個夜跑的大學生經過,及時把她救起來,又叫了救護車。她就……”董敘陽一拳捶到溫明左邊臉龐的牆壁上,惡狠狠地說:“她就沒命了!”

溫明扶著被董敘陽打得火辣辣生疼的臉頰,憤怒的情緒瞬間轉變成了難以置信,他想不通,蔡恒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們明明已經全部按照他說的做了。所以,他忍不住脫口問出:“你確定是蔡恒嗎?你調查清楚了?”

董敘陽擰起眉頭,沒好氣地反問他:“筱唯落水的地方是離倉庫最近的那座高架橋,你說,除了他還會有誰?還有,你知不知道,筱唯要出國了,她就要走了!”

所以,梁筱唯來過倉庫?然後被蔡恒發現了?還有,她要出國?為什麽突然要出國?但此時此刻,相較於梁筱唯的安危,溫明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這些盤旋在腦海裏的問題,他隻想知道:“筱唯現在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脫離危險了嗎?”

董敘陽瞟他一眼,嘴邊露出譏諷的笑容,“別裝了,如果你真的關心梁筱唯,當初就該料到會有這一天,你拿自己的命去管別人的閑事也就罷了,怎麽能自私到置朋友們的安危於不顧?”他越說越激動,以至於聲調越來越高,“你以為僅靠自己的那點聰明伎倆就能製伏蔡恒?別做夢了!今天在倉庫被暴打的事再加上梁筱唯落水的事,還不能讓你清醒嗎?蔡恒那渾蛋就是個瘋子,我們根本不可能與他抗衡!等著瞧,到最後我們都會被他折磨死!”

“你是不是怕了?”望著董敘陽因為情緒激動而有些扭曲的五官,溫明再也忍不住,問出了積攢在心中多時的疑問。

“你說什麽?”董敘陽揚揚眉,好像沒有聽清。

溫明搖搖頭,沒再說話。他心裏知道答案,倘若真的追問下去,隻會讓兩個人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他不想再觸怒董敘陽,他知道他自尊心很強,他也知道,他是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從前在學校裏耀武揚威的自信在社會中不過是一戳即破的虛張聲勢。在連續經曆這些意料之外的變故之後,他會害怕在所難免。自己不應該對他心存指責,更不應該讓他以此懷疑自己是個膽小怕事的懦夫。

更何況,董敘陽之所以會怕,是因為他比自己值得珍惜保護留戀的人更多。溫明再一次深深地感到後悔,真的不應該一時衝動將他牽扯進來。

“你還是不肯報警嗎?”董敘陽繞到他身前,語調軟了下來,“溫明,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如果梁筱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難道不後悔嗎?”

“後悔!”溫明抬起臉,毫不猶豫地回答,“會內疚到死。所以,等天亮了,我就去報警。”

“真的?”董敘陽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你真的會去?”

溫明扯出一抹苦笑,“對周叔,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了吧,他的事理應由他負責。我不想以失去自己朋友的代價去換一句毫無意義的謝謝。我去看看筱唯。”說完,他轉身朝著病房走去。

董敘陽大概從沒有見到過溫明那樣的背影,渾身散發著強烈的無可奈何。他知道,對溫明來說,已經走到這一步,再去報警是非常不甘心的事,但是……他暗暗攥緊拳頭,他是真的怕了。沒錯,他聽到了溫明那個問句,卻不敢承認答案。

在接觸蔡恒的這段時間裏,他深切地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和低微。蔡恒隨便動動手指,就可以捏到他的軟肋。他討厭這份挫敗感。討厭一再地被威脅,一再地被提醒,他是個弱到根本不足掛齒的弱者。

他知道,梁筱唯受傷的事是唯一可能改變溫明想法的契機。所以,他故意表現得更憤怒更激動,最終,他如願以償達成目的,可心情卻像窗外黏黏答答淅淅瀝瀝的小雨,讓人覺得滿心不痛快。

3

清晨,陽光透過白色窗紗灑進病房,一夜沒睡的董敘陽自病床邊起身,走到窗前將窗紗拉開,希望刺眼的光線能讓梁筱唯趕快醒來。明明醫生說已經沒有大礙了,可她仍處在昏迷中。

梁媽媽回家做早餐,溫明則按照約定前去警局報警。此時此刻的病房裏,除了梁筱唯,隻剩下他和滿室安靜的陽光。

昨天夜裏,通過和梁筱唯的媽媽的交談,他知道了暑假過後梁筱唯就要去英國讀書的實情。之後,他又悉數告訴了溫明,這才知道,梁筱唯從沒有向溫明透露過半句她要出國的事。溫明並沒有對此表現出任何起伏的情緒,所以董敘陽猜不透,對於梁筱唯的離開,溫明究竟是怎樣的態度。

但其實,連他自己,也比想象中平靜。

董敘陽終於知道,梁筱唯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樣強大,和他一樣,她也需要去到陌生的遠方療傷。他沒有資格挽留或者責怪她。唯一遺憾的是,沒辦法和她讀同一所高中了。沒有人知道,他為他們兩個人的高中生活做了哪些美好的規劃。但現在,全都化成了泡影。

可至少,溫明真的去報警了,與蔡恒之間的糾葛結束之後,暑假還剩下一點兒時間。或許,他可以考慮和梁筱唯、溫明一起去周邊旅行,草原和海邊都會是不錯的選擇。

總之……他樂觀地想:一切都正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立秋了。”董敘陽站在窗邊,仰望一夜之間突然變高的天空,自說自話,“梁筱唯同學,你不是最喜歡秋天了?再睡下去你可要錯過今年秋天的第一天了,哼哼,別怪我沒提醒你。睡那麽久還不醒,肯定是怕我知道了你要去英國讀書的事情,找你算賬吧!”

“吵……死了!”梁筱唯虛弱又不滿地說。

董敘陽連忙轉身,在看到梁筱唯睜開的雙眼後,他欣喜地靠過去,“你終於醒了,嚇死我們了。”

梁筱唯半坐起身,董敘陽幫她將枕頭墊在背後,她環顧四周,問:“你把我送到醫院來的嗎?”

董敘陽搖搖頭,簡要解釋了來龍去脈,雖然他真的很希望救起她的人是自己,但事實是當他趕到高架橋時,梁筱唯已經被抬上了救護車。

“我以為自己會死。”梁筱唯揚揚眉,看向董敘陽,她本意是開個玩笑,沒想到董敘陽卻緊抿嘴唇,一臉凝重地盯著她,弄得她不忍再戲弄他,隻好將目光移向窗外,澄澈高遠的藍色天空,純淨的白色雲朵和蔥鬱的綠樹一起映入眼簾,她忍不住微笑感歎,“雨把秋天帶來了。”

轉回目光時,梁筱唯才發現,董敘陽突然將兩手撐到病床邊,傾身逼近她,他眉頭緊皺,語氣懇切,“以後我保證不再對你有任何隱瞞,我們別再吵架了,好不好?”

梁筱唯愣了幾秒鍾,點了點頭。是啊,餘下共處的時間不多了,應該努力留給彼此美好的回憶,這樣才不會太過遺憾。離別的悲傷氛圍正悄悄醞釀,她靜心思考著自己是否還有什麽想做的事情沒有做。霎時間,她想起在榆林巷那個房間裏聽到的話,忙抬頭問董敘陽:“溫明呢?”

她還是最在乎溫明,董敘陽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他有意岔開了話題:“昨天你究竟遇到了什麽事?為什麽會掉進高架橋下麵的河裏?你媽媽嚇壞了,以為你要輕生,我安撫她好久,她才暫時放心。”

梁筱唯沒有回答董敘陽的問題,轉而問道:“蔡恒和楊虎,你們認識嗎?”

董敘陽當即皺緊眉頭,暗暗握了握拳,果然是他們沒錯。原本也打算等梁筱唯醒來就向她坦白,所以他沒再試圖隱瞞,點點頭,“認識。實際上,我正要告訴你,這些天發生的事。”

“等等!”梁筱唯製止董敘陽,“先給溫明打電話,讓他過來,我有事要告訴你們。”

“可是……”董敘陽煩躁地撓撓後腦勺,“他已經去報警了。”

“不能報警!”梁筱唯突然大聲嚷道,“就算要報警也要聽完我的話,你快讓他回來!”

董敘陽試圖阻止她:“筱唯,你不了解,我們和蔡恒的事情真的很複雜,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再說了,我和溫明已經分析過了,報警是現在最好的解決辦法。”

梁筱唯固執地搖搖頭,根本不打算聽下去,她拿起董敘陽放在床邊矮櫃上的手機,不由分說地遞向他:“快打電話給溫明,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究竟經曆了什麽,但事情絕非你們想象的那麽簡單。你想想,為什麽蔡恒他們要逼我落水?”

董敘陽愣了一下,不自覺地接話:“為什麽?”

梁筱唯壓低聲音,正色道:“因為我偷聽到了他們的秘密。”

4

上樓之前,溫明和董敘陽突然一起回頭,異口同聲地對梁筱唯說:“你真的可以嗎?別逞強。”

“安啦!”梁筱唯擺擺手,“我已經全好了。而且,現在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比什麽都重要。還有,你倆臉上總是時不時有傷,肯定是蔡恒他們幹的吧?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說完她率先朝著位於頂樓的重症監護室走去。

梁筱唯的天生正義感總是無人可擋。董敘陽和溫明對望一眼,無奈地相視苦笑,隻得緊跟上去。

在被董敘陽從警局叫回來的路上,溫明一直在猜測,梁筱唯究竟發現了什麽重要的秘密,竟讓蔡恒他們差點置她於死地。他隻預估了這個秘密的重要性,並沒有想到它還具有危險性,甚至牽扯到一條人命。

溫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在生活中遇到這樣一群名副其實的壞人。他也因此更加後悔,之前毫無調查,僅憑對周叔的滿心同情就不自量力地把梁筱唯和董敘陽一起拉進了水深火熱之中。

實在是太大意了!

他承認,原本對於報警,有一多半的原因來自董敘陽的威脅和對梁筱唯的愧疚,幫助周叔的事情半途而廢其實讓他非常不甘心,甚至,在半路被叫回醫院時他還為可以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小小竊喜了一下。

可是現在,聽完梁筱唯所說的,蔡恒打算把撞人的罪責推到自己和董敘陽身上後,他真的意識到了事情的危險性,一切正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董敘陽說得對,他們沒有能力和蔡恒抗衡。他之前就猜到蔡恒拉他們入夥倒賣盜版光盤既然不是為錢,一定深藏著更可怕的目的。他隻是痛恨自己,怎麽沒有早點查出真相。差點因為一時疏忽害得董敘陽和自己一起背黑鍋,蹲監獄。

所以,這一次,溫明是真的下定決心打算放棄幫助周叔了,他和董敘陽都堅決主張報警,可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的梁筱唯卻說什麽都不肯同意。

他們這才想起,以梁筱唯“黑即黑白即白”的性格,在知道關於蔡恒倒賣盜版光盤以及撞人逃逸的秘密之後,是絕對不可能輕易地將沒查清真相的未解之謎告訴警察的。果然,她振振有詞,將溫明和董敘陽反駁得啞口無言——

“我們根本沒有證據,萬一警察不相信我們怎麽辦?”

“就算你們把蔡恒一夥人私藏盜版光盤的倉庫告訴警察,蔡恒他們損失的也不過是一些錢罷了,說不定還會引火燒身,萬一他們自知瞞不住撞人的秘密,堅稱你們才是罪魁禍首,豈不是有幾張嘴也說不清?”

“如果我們不知道這件事還好,可是我們已經知道了,怎麽可能視而不見?”

“還有周叔,他太可憐了,如果我們報警,真的等於把他送上絕路。可是假如我們先著手調查真相,不但不會打草驚蛇,還可以保住周叔,收集到可信的證據,到時候一鍋端掉蔡恒一夥人,讓他們為自己的罪行買單,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不過我唯一擔心的,我不確定昨晚追我的那個男人有沒有看清我的長相,雖然當時天色很暗,我也極力用雙手護住了臉,但萬一他認出了我,就一定會想到你們,畢竟他們都知道我們三個人是好朋友。我看這樣,你們先去倉庫打探一下,看看他們是否發現了我們知道秘密的事情,如果沒有,我們就可以按兵不動地尋找證據;如果覺得哪裏不對勁,立刻逃出來去報警,保命要緊。”

……

“說了這麽多,你打算怎麽查?”董敘陽忍不住問,“你不要被正義感衝昏頭腦,蔡恒他們有多危險你難道不知道嗎?你昨天晚上差點死掉!”

“董敘陽說得沒錯。”溫明也試圖勸解,希望梁筱唯能夠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太危險了,盡管我也很想幫助周叔,但我絕不能再讓你們拿生命去冒險了。”

梁筱唯沒說話,拿起董敘陽的手機,聯網搜索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拔掉針頭,從**跳起來,“快!跟我來!”

“你能不能不要那麽衝動?你才剛醒過來!”董敘陽追出去。

溫明掃了一眼梁筱唯放在病**的手機,看到搜索引擎裏的關鍵字時,心裏頓時明白了。

五個月前的撞人逃逸事件,是幾乎居住在這座城市裏的每個人都知道的事。

被撞的是個十歲的小男孩。在這次事故中,他失去雙腿,而重度腦損傷使他成了永遠無法醒來的植物人。但因為他的父母都是當地很有威望的商人,所以曾在市新聞台連續幾周播報懸賞抓肇事者的啟事。隻不過,那個出事的路段很少有路人經過,又剛好是監控死角,警察也無可奈何。這件事曾一度被人熱議,但前段時間好像漸漸平息了,溫明以為已經抓到了肇事者,可剛剛看到梁筱唯搜索出來的內容顯示,肇事者並沒有落網。

梁筱唯邊上樓邊為之前住在星城,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的董敘陽解答疑惑。走到醫院頂層,她環顧周圍,確認沒人後才回頭,用手掌遮住嘴巴,悄聲對他們說:“那個受傷的小男孩就住在這裏的重症監護病房。我懷疑,蔡恒他們可能就是撞傷他的肇事者。”

5

安全到學校了嗎?

清晨,董敘陽走到街邊長椅前坐下,一邊擦汗一邊發微信給梁筱唯。

立秋後,天氣依然炎熱。炙烤的陽光伴著嘹亮的蟬鳴繼續霸占人們的視線和耳膜。顯然,新的季節並沒有帶來新的改變。董敘陽轉頭看了看放在長椅上的雙肩包,無奈地搖搖頭,就像他和溫明,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

拗不過梁筱唯的堅持,他和溫明隻能放棄報警的念頭,繼續潛伏在蔡恒他們的團夥中,好在梁筱唯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蔡恒和楊虎對他們的態度與往常並無兩樣,好像並沒有發現之前偷聽到秘密的人就是梁筱唯。所以,他們就按照和梁筱唯商議的,假裝對一切都不知情,表麵按兵不動地販賣盜版光盤,實則不遺餘力收集有關蔡恒一夥人撞人逃逸的證據。

而作為交換條件,梁筱唯也答應溫明和董敘陽,絕不會再擅自行事,讓自己身陷危險。董敘陽還一再強調無論她去哪裏都要隨時向他匯報,他會時時追蹤梁筱唯的位置,所以她的手機必須二十四小時開機,回複消息的時限不能超過十分鍾。

梁筱唯聽後不滿地抗議:“太誇張了吧!你這明明就是監視我!”

董敘陽淡定地點頭,“沒錯,就是監視。我永遠都不想再經曆一次‘雨夜尋人’的恐怖事件了!”他故意把話說得輕鬆,但其實非常擔心。

有件事他和溫明一直沒有告訴梁筱唯。就在梁筱唯出院後的第二天,他們回到倉庫時,剛好聽到倉庫對麵沒有關嚴的小房間裏傳來很大的咒罵聲,是蔡恒在狠狠訓斥楊虎,雖然沒有全部聽清他們的對話,但楊虎所說的幾個關鍵句子非常可疑。

“沒有落水致死的新聞”“沒看清長相”“會繼續尋找”……他怕萬一楊虎想到什麽,認出梁筱唯,會有進一步的動作,所以才不得不采用這種類似監視的辦法確保她的安危。

想到梁筱唯當時滿臉不樂意又不得不服從自己的模樣,董敘陽就忍不住想笑。這大概是和蔡恒一夥人再度糾纏在一起後,唯一收獲的快樂了。

手機依舊沒有收到回複,董敘陽低頭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鍾。梁筱唯一向都會履行約定的。他禁不住緊張起來,不會又出什麽事了吧?

董敘陽焦躁地起身,撥出梁筱唯的電話。幾秒鍾後,傳來她刻意壓低的聲音:“我在上自習呢!什麽事?”

“為什麽不回微信?”董敘陽鬆一口氣的同時,不忘興師問罪起來,“說好的不能超過十分鍾,你又犯規咯!”

梁筱唯無限委屈地接話道:“我根本沒收到呀!不說了不說了,老師來了。”

電話掛斷後,董敘陽輕輕蹙起眉頭,梁筱唯的手機上次掉進高架橋下的河裏了,現在用的是她幾年前淘汰下來的一部舊手機,電量不耐用就罷了,還總是沒有信號。

好想給她買部新手機啊,可是……他已經不是從前一擲千金的闊少了,爸爸癱瘓後他連零花錢都不好意思問媽媽要。

思考了一會兒,董敘陽打開手機瀏覽器,搜索了片刻,而後起身前往目的地——二手市場。

自從知道蔡恒的最終目的並不是要他和溫明賣光盤賺錢還賬之後,董敘陽就更加懈怠了。原本販賣盜版光盤就十分難受,總覺得自己在做壞事,現在不用昧著良心繼續幹下去反而開心了不少。

或者也可以說,隻要不和溫明、梁筱唯鬧別扭,大家達成共識努力去做一件事的感覺其實非常好。最重要的是,總是正能量滿格、正義感爆棚的梁筱唯,給了他打敗蔡恒的信心和決心。不過,這並不稀奇啊,他對她的依賴正源於此。

可惜……董敘陽失落地垂下了眼睛,她不久就要走了。

走進二手市場之前,董敘陽最後一次看了看手中的手表。這是他拿到初中錄取通知書那天,爸爸獎勵他的禮物。是他為過去保留的唯一一件紀念品,現在,突然決定賣掉它,就像要和過去徹底說再見一般,心裏其實是有些不舍的。

但是,這些都不如梁筱唯重要。他希望自己能為她做更多事,多到可以保證,即使去到遙遠的英國,她也能時時想到自己。

“再見啦!老夥計!”董敘陽用力握了握那塊手表,而後邁步走進一家店鋪。

幾乎沒有和店鋪老板糾纏,董敘陽以與手表價值相差懸殊的價格賣了出去。他不貪心,隻要能給梁筱唯買一部新手機的錢就可以。

在附近商場選了一部性價比不錯的粉色薄款國產手機,結完賬他就立即打車前往梁筱唯上課的學校。一路上,董敘陽心裏有著說不出的興奮。原來,單純的付出也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

走下公交車,遠遠地,溫明就看到了等在學校門口正用腳打著節拍哼著歌兒的董敘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溫明下意識地把手提袋藏到書包後麵,有些不自然地上前和他打招呼。

“咦?你怎麽也來了?”董敘陽好奇地問。

“哦……那個……”他握緊手裏的手提袋,吞吞吐吐地解釋道,“我發微信給梁筱唯,她沒回,我怕出事,順道過來看看。”

董敘陽明了地點點頭,“不是她不想回,是她那個舊手機總是沒有信號。這不……”他晃晃手中精致的白色小盒子,笑容滿麵地說,“我把以前買的那塊寶貝手表賣了,給她買了一部新手機。”

溫明愣了幾秒鍾,一時間竟然手足無措起來,根本不知道該回什麽。沉默良久後,他反手指指背後,“那,既然她沒事,我就先走了。”

大概是怕自己打擾他送禮物的溫馨時刻,董敘陽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溫明垂頭苦笑了下,轉身緩步離開。

手裏的手提袋像是突然有了溫度一般燙得他手心發麻。

那裏麵裝的是他動用自己三個月的生活費所買來的一部新手機,白色的,外形小巧精致,他還專門為它配了一枚紫色水晶吊墜。

他以為這會讓她高興得手舞足蹈。可惜……溫明回頭望了望正站在董敘陽身前,滿臉喜悅地接過禮物的梁筱唯。隨後便將手提袋塞進了雙肩包的底層。

可惜……她的快樂並不是因為他。

6

關門聲將溫明驚醒。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剛過早上六點鍾。昨晚下了小雨,氣溫明顯有所下降,難得能睡個涼快的好覺。董敘卻起得這麽早,一定又是去等梁筱唯吃早餐了吧。

在醫院陪夜那晚,溫明聽說了暑假過後梁筱唯就要出國的事。當然,說不失落是假的。畢竟這意味著,暑假過後,這座城市將剩下他獨自麵對之後的生活。但,理智想想,他也由衷地希望梁筱唯可以在遙遠的國外找回真正的快樂。

他知道她其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強大,董敘陽離開的那一年裏,她獨自背負“貪汙犯的女兒”的罪名,努力維持高傲的性格,盡最大限度地拔高自己的成績,不跟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交流,看似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其實不過是用一層紙勉強包住了千瘡百孔的自尊心。

所以,即使不舍,他也支持她走。更何況,他又有什麽資格不舍呢?當年那個站在天台上鏗鏘有力地喊出“一輩子做他的親人”的女孩,已經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所以,他不能再自私地要求她真的履行“一輩子”的諾言。

六點一刻,鬧鍾響了,溫明收回思緒,起身前往洗手間洗漱,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他忽然覺得,年齡這種東西,在根本上改變的並不是一個人的樣貌,而是內心。比如,對比小自己兩歲的董敘陽,他已經獲得以平常心麵對離別的屬於成年人的隱忍。

然後,他想起了周叔。一直輾轉在路上尋找女兒的周叔,在麵對一次次失望的打擊時,一定是強忍淚水,重塑信心繼續上路的吧。

“小雨。”溫明不自覺地喃喃念出周叔女兒的名字。希望能夠模擬出周叔無數次在黑夜裏呼喚這個名字的心情。然而,腦海中忽然有什麽記憶蘇醒過來——他記得,程深雪的媽媽也曾這樣叫過自己。

她解釋說,自己曾經的名字叫夏雨。夏雨和深雪。寓意著他和妹妹分別來到這個世界時的季節和天氣。

對於這個往日時光裏聞所未聞的隸屬自己的嶄新身份,溫明一直覺得可笑無比。可是,在這個孤單的、陰雨連綿的、很餓卻又沒東西吃的初秋早晨,他竟然無比希望有人能夠出現給他一點兒關心。

哪怕是——他一直以來最不歡迎的程深雪。

手機突然在這一刻響起,把溫明嚇了一跳。其實已經很久沒有人給他打過電話了,他擦幹手回到臥室,傾身看到手機屏幕上閃爍著一個陌生號碼。

換做以前,他或許默認為廣告推銷而拒接,但是今天,他有著強烈的想和別人說話的欲望。於是,他接了起來。

“哪位?”溫明語調和氣地問。

“通了通了!”對方是個語調陌生的女孩,她激動地喊著,像是在詢問誰的意見,“你要不要自己說?還是我來說?我擔心他已經不記得我了……”

“喂!”溫明打斷她,並好心提醒道,“請問你找誰?我是溫明,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啊,沒有沒有。”對方忙接話道,“不好意思,我是秦馨汀,程深雪的好朋友。咱們之前在醫院見過一麵的,不知道你還記得嗎?”

秦馨汀?溫明努力回憶了下,啊,想起來了,是去年那個做手術的小女孩的姐姐,時間過去太久了,他對她的印象隻剩下嬌小的個頭和哭紅的大眼睛。實在想不通她為什麽會打電話給自己。“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啊,是這樣。”她語調輕快地解釋道,“深雪的媽媽寄了點吃的給你,早上快遞已經顯示正在配送了。深雪讓我幫忙轉告你一聲,簽收之後記得及時放進冰箱哈,因為天氣太熱,如果耽擱太久怕會壞掉。”

溫明挑挑眉,“她怎麽自己不打電話給我?”

女孩小聲地傳達著,“你哥問你為什麽自己不打電話?”

接著有細弱的聲音送進聽筒,“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害怕他嘛!”

溫明輕輕撇了撇嘴。回想自己此前對程深雪的態度,她怕他也是應該的。

他用禮貌又疏離的語氣說:“我會記得接收的,請你幫我轉達謝意,以後不用再麻煩了。”

“好的好的,沒問題。那我掛了哈!祝你今天過得開心!”

溫明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容,秦馨汀的聲音不同於程深雪的怯懦,也不同於梁筱唯的冷清,透著一種熱情開朗的爽利。聽起來會讓人心情變好。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有通話的機會。

想了想,溫明滑開手機屏幕,將她的號碼添加到了通訊錄。

7

晚上九點,黑暗傾倒整個城市,溫明雙手抄兜,站在榆林巷漆黑的巷口,輕輕地歎了口氣。董敘陽剛剛打電話給他,讓他在這裏等他,一起去倉庫結賬。從和梁筱唯約定一起查明真相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可是事情沒有任何進展,尋找證據並不像想象中那麽簡單。

無從下手是一方麵,另一方麵,蔡恒對他和董敘陽的戒備心太重,根本不可能讓他們抓到什麽把柄。

但即便如此,自從梁筱唯執意加入以來,他和董敘陽兩個人之間的矛盾竟神奇地慢慢消融了。不過這也沒什麽稀奇,原本,梁筱唯就是連接他和董敘陽的紐帶。換句話說,董敘陽更信任梁筱唯,也更心甘情願為她冒險。

“嗨!”董敘陽從昏暗的夜色中跑向他,“今天收入怎麽樣?”

溫明撇撇嘴,“不怎麽樣!恐怕我們倆一輩子都還不上周叔拿走的那筆錢了。”

董敘陽不置可否,“無所謂啦!反正蔡恒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們呢,也就不必太認真了。”說著壓低聲音道,“隻要盡快找到證據就好。”

哪有那麽容易?心裏雖然這麽想,但怕打擊董敘陽的積極性,溫明還是沒有說出來。他轉移了話題,“把梁筱唯安全送回家了?”

走了一段路,溫明突然想起什麽,問董敘陽,“程深雪的生日是什麽時候?”

董敘陽思考了幾秒鍾,說:“我還真記不清了,明天幫你問問秦馨汀。”

秦馨汀嗎?溫明在黑暗中揚揚眉,“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問她。”

董敘陽驀地停下腳步,不可思議地轉過頭望著他,“你認識秦馨汀?哦,不對,你和秦馨汀有聯係?”

已經走到了倉庫門邊,溫明抬手示意董敘陽別出聲,他指了指巷子對麵開著一點兒縫隙的小門,向董敘陽使了個眼色,他立即明了地點頭,率先走進倉庫。

看到楊虎從洗手間出來,他左行一步擋住門外的溫明,笑著迎了上去,“楊哥,我來結賬。”

溫明穿過巷道,走到以往他和董敘陽從沒有機會靠近的屬於蔡恒私人房間的門口,裏麵很安靜,回頭望了望空無一人的巷子,他閃身進了門。

裏麵的布置果然像梁筱唯之前描述的那般富麗堂皇。溫明快速掃了一眼客廳,沒有看到什麽能夠儲存秘密的櫃子。此前他有認真思考過,撞人的事如果是真的,證據最有可能藏在蔡恒所開的那輛車的行車記錄儀裏。當然,他也知道,既然害怕真相公布於世,蔡恒肯定早就把錄像毀屍滅跡了,可他還是想要找一找。他看過的犯罪小說裏,“凶器”一般都不會被丟棄的,總有人會因為想要抓住把柄留存下來,他心裏懷著一線希望。

溫明推開左側的臥室,徑直走向床頭櫃,拉開每一個抽屜查看,除了一些雜誌和各種品牌的香煙,再無其他。他不死心,打開衣櫃,雙手上下翻找每件衣服的口袋,仍舊什麽都沒找到。

董敘陽可以拖延的時間不多,他必須抓緊,溫明放棄臥室,快速走向另一個房間。這是一間書房。房間像是很久沒有被打掃過了,塵土氣息撲麵而來。兩麵書櫃裏擺滿了未拆封的新書。溫明的嘴邊露出譏諷的笑容,蔡恒這個偽君子,還想把自己塑造成文人嗎?

他衝向中間的寫字桌,抽屜全都上了鎖,桌子下麵的櫃子表麵看起來是木質的,實際上是一個密碼保險櫃。溫明拍了拍,他不可能打開。而後他坐到那個舒適的皮質轉椅上,將手伸進桌下探尋,依舊一無所獲。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擔心董敘陽周旋不來,他隻得放棄,向外走去。回到燈光明亮的客廳,他稍一低頭,忽然發現腳下不知何時粘了一個藍紫色的蝴蝶結,像是女孩發圈上的裝飾。避免留下蛛絲馬跡,他彎腰取下來塞進了口袋。

“你小子到底怎麽回事?”楊虎怒氣衝衝地推了董敘陽一把,“今天幹嗎總是纏著我聊天?”

董敘陽攤攤手,“想多跟楊哥聊幾句,被他嫌棄了。”

楊虎探頭看了看門外,焦急地擺手轟他們,“行了行了,你們把錢放下就趕緊走吧。我還得回去繼續給蔡恒當看門狗呢!”說著他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要不是上次眼瞎誤放了一個重要的人質,蔡恒最近也不會處處為難我!”

溫明和董敘陽對視一眼,一起向外走去。

離開倉庫沒幾步遠,董敘陽便急切地問:“楊虎說的那個什麽人質應該是梁筱唯吧?”

溫明點頭:“聽起來應該是的。不過聽起來,他真的沒有看清筱唯的模樣,這樣至少能保證她的安全。”

“那就太好了!”董敘陽舒展眉頭,繼而又想起什麽,“找到有用的東西了嗎?”

溫明失望地搖頭,“什麽也沒找到,不過,蔡恒書房裏有個保險櫃,裏麵不知道裝著什麽東西。”

董敘陽將兩手枕在腦後,沉默地向前走。溫明以為他在思考什麽,片刻後,他卻突然轉頭道:“你猜梁筱唯做的麵條好不好吃?”

溫明無奈地搖搖頭,好似相較梁筱唯,董敘陽對於任何別的事都不會過分在意。哪怕他們已經深陷水深火熱的危險境地。

可是溫明不同,從小到大,窘迫的家境和強大的自尊心教會他對任何人都應保留感情,以防受傷。所以,全身心關注一個人的感覺,他沒有膽量嚐試。

溫明抬頭望向前方披著夜色快步向前、恨不能一步跨到梁筱唯身邊的董敘陽,暗暗扯出一抹苦笑。

隻憑這一點,他就輸了。

輸得無可奈何,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