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怪的鄰居

現實總是在你的美好幻想達到頂峰時,露出揚揚得意的笑臉,告訴你,你有多渺小,多幼稚,多不堪一擊。

1

醒來時,時間已經接近第二天中午,溫明坐起來,揉揉太陽穴,沒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這麽久。

臥室外麵靜悄悄的,難道董敘陽還在睡覺?他關掉風扇,輕輕走出去,客廳的窗簾仍是閉合的,地板上用被子臨時鋪成的鋪位也沒有收,但四處都不見董敘陽的影子。

溫明挑眉,董敘陽不會是一大早跑回星城了吧?轉而他又想起,他的行李還在臥室衣櫃裏。

巧克力跑到腳邊打轉,他蹲下來撫摸它柔軟的絨毛,心中盤算著倘若自己晚上出了什麽事,是不是應該提前把巧克力交回給梁筱唯?

不行,這樣一定會被她發現端倪。不如寫封信?

他走到書桌前,從擺放在上麵的一排書中間抽出一個筆記本,撕下一頁空白頁,鋪到桌子上。

筱唯:

寫下這兩個字之後,溫明停了一下,他想,沒有必要長篇大論,隻需要簡要解釋自己的去向,安排後麵的事情即可。

假如,你因為找不到我而來到這裏,發現了這封信。那麽……

首先,請你幫我把這間房子退租,我沒有什麽貴重物品,你隻需要幫我把我爸媽的遺像保管好就好,假如我能回來,我會找你取回。

其次,不要向任何人探問我的消息,包括董敘陽。他並不知道我的去向,你知道的,我向來都是獨自做決定。無論我發生什麽事,不要責怪他,因為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最後,我把巧克力重新交回給你。對我們倆來說,巧克力是陪我們度過人生最艱難的階段的重要夥伴。你會照顧好它的對吧?

希望你和董敘陽一直好好的,永遠都好好的。無論我在哪裏,你們都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請尊重我的選擇,不要再找我。

溫明深呼一口氣,他將信疊起來放進抽屜,回想自己的人生,竟然真的匱乏到短短一頁紙就可以交代清楚。

目光觸及抽屜裏那些從未拆閱過的程深雪的來信,他開始猶豫自己是否也應該在信中由梁筱唯幫忙轉告她些什麽。但他還未來得及重新將信展開補上這段話,門就被推開了。

董敘陽回來了。

看到溫明臉上閃過的緊張神色,他下意識地問道:“你在做什麽?”

溫明快速將剛剛寫好的信混進程深雪寄來的信中,關上抽屜,佯裝平靜地說:“沒什麽。”

董敘陽沒再追問,他徑自走進廚房,將從超市買回的幾種涼菜分別裝進盤子裏,招呼溫明過去吃飯。

沉默像夏天午後的風,無聲地吹拂在兩個人中間,讓人燥熱難耐。終於,董敘陽放下筷子,直視著溫明的眼睛,用異常嚴肅的口氣問:“你打算怎麽辦?”

為了不讓董敘陽感受到自己的緊張,溫明故作雲淡風輕地答:“幫周叔承擔責任。”

“怎麽承擔?”董敘陽的聲調提高了,“你哪來的錢承擔?我原本是打算去找薑河借錢的,但想一想,即便他家有錢,他一個中學生也籌不出能裝滿那個提包的數目。況且,這件事我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即便昨晚爭吵過,即便不認同自己對周叔的包庇,可董敘陽上午竟還是去幫他借錢了?溫明心中閃過一絲感動,但越是這樣,他越不想連累董敘陽,“你不用管了,晚上我自己去找蔡恒,就算沒有錢還,至少我還有命還吧!再說了,提包本來就是我提著的,他們也不能把你怎麽樣,你回星城吧。”

“夠了溫明!”董敘陽猛地起身,將胸脯拍得砰砰響,“你把我董敘陽當什麽人了?我們是朋友,我怎麽可能放著你不管。你非要擔這件事是吧?好!我董敘陽和你一起擔!”

溫明愣了愣,攥緊了拳頭,努力不表露出感動,他擔心自己的感動會加深董敘陽幫助自己的決心,“你不用……不用這樣的。我和你不一樣,我出了事不會有人難過,但是你還有父母,朋友……”

董敘陽突然傾身揪住了溫明的衣領,滿臉憤怒地吼道:“你出了事,我和梁筱唯會難過,程深雪和她媽媽會難過,欣賞你的老師同學會難過!倘若有一天知道真相的周叔一定也會難過!你以為你在這世上隻剩自己了?溫明,我告訴你,你休想自私地孤注一擲。”

2

為了避免和梁筱唯所讀的美術班放學時間撞上,溫明和董敘陽早早就出發前往與蔡恒他們約定的地點。對方大概也著急把錢拿回去,等他們拐進巷子的時候,竟看到蔡恒一夥人已經在等了。

“行啊!沒逃跑!”蔡恒起身迎上來,“算你們倆識相!”他左右打量了董敘陽和溫明一番,臉色突然冷下來,“錢呢?”

“說實話,被人偷走了。”董敘陽正視著蔡恒,來的路上他和溫明都做了心理準備,蔡恒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與其兜圈子,不如言簡意賅地告知結果。

蔡恒的眼睛裏頓時湧起了怒火,“你們兩個小兔崽子,耍我呢?找打是不是?”

溫明走上前,擋住董敘陽,“蔡恒,我有個提議,與其浪費力氣打我們,不如想別的辦法讓我們補償!因為即使你打死我們,我們也沒有錢還你。現在正是暑假,我們不用上課,時間很充裕,可以打工賺錢還你。”

“說什麽鬼話呢!”蔡恒紅著眼睛推了溫明一把,“你們大費周章把我的錢掉包了,現在居然打算用一句‘被人偷走了’打發我?你們以為那些錢是你們想什麽時候還就什麽時候還的?我告訴你們,不還錢,今天就把命留下!把他們拖到旁邊的死胡同裏去!”

拳腳落到身上的那一刻,溫明蹲在牆邊用雙臂圈住頭,目光下意識地尋找董敘陽,他被逼到角落,痛苦地彎腰捂住腹部,臉上已經掛了彩。

對方人手實在太多了,而且都是比他們年長的青年,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

很後悔,為了周叔連累董敘陽受傷,溫明心裏非常後悔。所以,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他突然站起身,在周圍人的拳腳相加中奮力邁步走向董敘陽。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麵鼓,鼓槌雨點般地敲打在他身上,相較於疼痛,身體被用力擊中的腫脹感仿佛更加難以承受。但溫明依舊沒有停下腳步,他走到董敘陽身邊,轉過身,反手死死地扒住牆壁,擋在了他麵前。

不知過了多久,從耳邊嗡嗡的聲響裏,溫明分辨出了蔡恒的聲音:“夠了!”

人群四散開的一刹那,溫明像被丟棄的沙袋般跌倒在地。

董敘陽扶起癱倒一旁的溫明,看著他烏青的眼睛和不斷湧出的鼻血,鼻子驀地一酸,這家夥,誰需要他逞英雄了!他抬頭狠狠瞪著蔡恒,說:“有種你就打死我們,反正我們真的沒錢給你們!”

“好啊!那我就成全你們!”蔡恒揚起手,喊道,“給我繼續……”

“老大!”有人上前製止了他,繼而說,“我查過了,這個叫溫明的父母都去世了,另外一個,根本不是本地人。我覺得他們不敢蒙咱們,或許錢真的被別人偷走了。”

“那怎麽辦?”怒急之下,蔡恒的整個眼珠子都突了出來,表情更顯猙獰,“難道我們的錢就這麽打水漂了?那是我們多辛苦才賺來的錢!”

“當然不能!”那人瞟了瞟董敘陽和溫明,隨即靠近蔡恒說,“我有個主意,不如讓他跟著我們一起做生意。正好咱們現在缺人手,讓他們賺錢抵債,老大你就隻當是廢物利用,不然打死他們也撈不到一點兒好處,沒準還會惹上警察。”

蔡恒的表情有了緩和之色,他走到溫明和董敘陽身前,蹲下來,望著他們,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就這麽定了。明天早上八點,到榆林巷的七號倉庫找我們。敢不來的話……”他左右壓了壓脖子,漫不經心地問:“你們好像有個好朋友叫梁筱唯吧?就是那天和你們在一起的那個女生沒錯吧?嗯!長得還挺漂亮的……”

“你要是敢動她一根頭發,我會和你拚命!”董敘陽的聲音沉下來,透出幾分誓死不休的堅定。

大概是被董敘陽突然散發的氣勢震懾到了,蔡恒愣了一下,才應聲:“這取決於你們倆的決定。記住!不要報警,明天見!”

蔡恒一夥人離開後,這條無人經過的死胡同再次恢複了寂靜。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灑進來,灰白的牆壁被染成了暖暖的黃色,狹窄髒亂的巷子一覽無餘地呈現——垃圾的氣味,飛舞的蚊蟲,丟棄的雜物……將城市隱藏起來的醜陋的一麵曝光在了眼前。

血和汗水混流在一起,疼痛和酸麻交織,對未知的未來所產生的恐懼啃食著殘存的理智。董敘陽和溫明一起癱坐在地上,把剩下的所有力氣都用在了沉重緩慢的呼吸上。

背著畫夾走到巷口,梁筱唯突然聞到了一股腥鹹的血的味道。她擰起眉頭,四處查看,旁邊有條狹窄的小巷,像是從那裏傳過來的。

她悄悄靠近,試圖一探究竟,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是媽媽打來的電話,她無奈地停下腳步,接起來,“媽,怎麽了?”

“家裏燃氣用完了,今晚出去吃吧,我在小區門口等你呢,你到哪兒了?”

梁筱唯望著那個小巷猶豫了幾秒鍾,終是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頭,轉身離開了,“我正往家走呢,馬上就到了。”

3

夏天的清晨伴著嘹亮的蟬鳴來臨。

骨骼酸痛,眼睛腫脹,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董敘陽幾乎一夜沒睡,窗外的陽光非常奪目,夜晚消退的熱浪再度席卷而來。

他本以為,這個暑假應當是他和溫明、梁筱唯三個人一起抱著西瓜、吹著風扇坐在地上,坦然地回憶過去,微笑著憧憬未來……他甚至還期望,將這段悠閑純淨的假期命名為生命中最好的時光。

可現實總是在你的美好幻想達到頂峰時,露出揚揚得意的笑臉,告訴你,你有多渺小,多幼稚,多不堪一擊。

六點多了,還有不到兩個小時,迎接他和溫明的會是什麽?他不知道。但他明白,這一次,無論遭遇什麽,都必須迎頭而上。

臥室房門被推開了,溫明腳步緩慢地走了出來。他比自己傷得更嚴重,說出的第一句話竟還是:“你怎麽樣?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董敘陽坐在地鋪上,斜他一眼嘲笑道:“你先管好自己吧!”

“家裏好像有紅花油,我去找找。”溫明像個老年人一般步履蹣跚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像是故意避開他,不敢麵對他一般。

“董敘陽,溫明,我知道你們在裏麵!”門外突然傳來梁筱唯氣急敗壞的聲音,“昨天就不給我開門,你們倆到底在搞什麽鬼名堂?”

董敘陽和溫明默契地對望一眼,頓時停下了所有動作,大氣都不敢出。

梁筱唯“砰”的一腳踹在門上,董敘陽揚揚眉,這家夥還是這麽暴力!

“你們不開門是吧?”梁筱唯大聲叫嚷著,“待會兒我就把窗戶砸了!”

董敘陽和溫明苦笑著對看一眼,忽然覺得,梁筱唯的無所畏懼仿佛也給了他們不少勇氣。被驚醒的巧克力驀地站起身子,警惕地望著門板,發出了輕聲嗚鳴。門外卻恍然安靜了下來。

兩個人對視著聳聳肩,這麽快就放棄,不太像梁筱唯的作風。

緊接著,“砰”的一聲,石子和碎玻璃一起朝著客廳湧來,董敘陽拽起溫明,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臥室,這裏是視線死角,可以保證蹲在窗外的梁筱唯看不到他們。

梁筱唯伸手挑開窗簾,探頭查看房內,董敘陽鋪在客廳的床鋪都沒有收,房門還是反鎖的狀態,這兩個人明顯是在躲避自己。還有之前溫明拿在手上的那兩個奇怪的本子,一定隱藏著什麽秘密。

“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總得給我個理由吧?”或許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巧克力從角落走到窗邊,抬頭衝著梁筱唯吠叫起來。

梁筱唯下達指令:“老蜜最乖了,幫我把董敘陽和溫明揪出來!”

像是聽懂了主人的指示,巧克力一溜煙跑進了臥室,咬住董敘陽的拖鞋拚命往外拖,無論他們怎樣拉扯就是不肯放開,無奈之下,董敘陽隻好將拖鞋脫了下來,眼睜睜看著巧克力叼出了臥室。

董敘陽咂咂嘴,完了,這下徹底暴露了。

看到那隻拖鞋,梁筱唯覺得自己已經氣不起來了,她語氣無奈地問道:“為什麽要躲著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啊?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真的不出來是吧?那你們永遠也別出來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董敘陽和溫明一起長舒了口氣。

時間已經接近七點鍾了,榆林巷離這裏還有段距離,但慶幸的是,這段路與梁筱唯美術班所在的學校方向相反。絕不能讓她摻和進來,以免陷入危險。這是董敘陽和溫明唯一還能把控的事。

兩個人各自對著鏡子將臉上、身上的瘀傷塗了紅花油,身上濃重的藥味令他們不自覺地自嘲地笑了出來。

出門之前,董敘陽終於忍不住說:“你不用自責,無論遇到什麽,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溫明怔了一下,“謝謝”兩個字在嘴邊打了打轉又被他咽了下去。

他想起,媽媽去世的那天,他絕望地坐在天台邊緣,凜冽的寒風似乎隨時都能把他吹下樓去,是梁筱唯死死拽住了他,並且許下了那個溫暖的誓言:一輩子做他的朋友,做他的親人。

這一刻,溫明突然覺得,董敘陽對自己而言,也不再是需要謹慎道謝的那一類人了。

他是他的兄弟,是無條件支持他的親人。無論發生什麽事,自己都會竭盡全力保護他。

“走吧!”他換上明朗的語氣,率先踏出房門。

七月的陽光如鑽石般閃耀,溫明和董敘陽都相信,他們絕不會在如此燦爛明媚的季節裏被別人摧毀。

一定,一定還會出現轉機。

4

仿佛有拍照聲在耳邊掠過,梁筱唯抬起頭下意識地望向四周,這是她暑假去上課的必經之路,鬱鬱蔥蔥的銀杏樹點綴著太陽的光芒,清晨的街道上,有老人拎著早餐經過,有明顯還沒睡醒的孩童揉著眼睛趴在媽媽肩上打哈欠,有身穿球服將自行車騎得飛快的少年,還有……她有些疑惑地望了過去。

前方不遠處的街邊樹下,幾個穿著打扮看起來十分紮眼的年輕人正笑眯眯地盯著她上下打量,這些目光給她的感覺非常不好。沒來由地,梁筱唯又想到了之前被跟蹤的事,可是她從沒有見過這些人啊……他們為什麽會盯上自己?奇怪!

盡管心裏有些不舒服,梁筱唯還是保持不緊不慢的步伐向前走去,她不想被這些人看出自己的緊張,不記得是從哪本書上看到過,說有些人的心理很奇怪,你越是表現出害怕,他們越會產生成就感。

忽然有人從旁邊撞了上來,強大的衝擊力讓梁筱唯當即跌坐在地,高大魁梧的年輕男人彎腰嬉笑著問她:“小妹妹,不好意思啊,摔疼了沒有?要不要哥哥幫你吹吹?”

“流氓!”梁筱唯狠狠說完,抓起地上的畫夾,起身跑走了。

身後傳來一片哄笑聲。她惱怒地跺跺腳,恨自己不夠強大,無法狠狠給這幫小混混一個過肩摔,要是董敘陽和溫明在的話,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被欺負的。可是想到最近三個人間奇怪的分界線,她隻能沮喪地垂下頭,深深歎了口氣。她真的想不通,董敘陽和溫明,到底隱瞞了自己什麽事呢?

盡管已經做了很多心理準備,也深知蔡恒一夥人所指的“生意”一定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可當董敘陽和溫明走進倉庫的一刹那,還是嚇得愣住了。

陽光透過倉庫的小窗照射進來,幾乎和滿地耀眼的四方物品融為一體。

是光盤,或者確切地說,是盜版DVD光盤。種類繁多,數量巨大,幾乎包含時下所有叫得上名字的電影。

“哈哈!老大,看這倆小子,完全嚇傻了。”站在旁邊的平頭青年說。

“倒賣盜版光盤是違法的!”董敘陽回過神來,望著坐在門口舊沙發上的蔡恒道,“這是犯罪行為!”

蔡恒起身,重新調整了下坐姿,目光上下打量著董敘陽和溫明,而後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沒錯,你們馬上也要成為犯罪分子了!”說著和那個平頭青年一起放肆大笑起來。

“你就不怕我們舉報你們嗎?”溫明口氣冷厲地問。

蔡恒收起笑容,目光銳利地掃到溫明臉上,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沙發扶手,“去啊!去舉報啊!你可能不知道吧,倒賣盜版光盤,判不了死刑的,隻要我活著出來,你!”他伸手指指溫明,轉而又指向董敘陽,“還有你!”最後,他改變角度,掏出手機,指了指屏幕,“對了,還有她。你們都會死得很慘。”

董敘陽覺得一股熱流湧進胸腔,蔡恒手機屏幕上是梁筱唯的照片,她正低著頭走在去美術班上課的路上。看樣子是今天早上拍攝的。一想到這幫人竟然找到了梁筱唯,竟然離她那麽近,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燒,“蔡恒,我警告你,你要是膽敢……”

“夠了夠了!”蔡恒揮揮手,“我昨天已經強調過了,我們會怎樣對那個女孩,這取決於你倆的表現。”

“你到底想怎樣?”董敘陽努力壓製著怒氣,咬牙切齒地問。

“很簡單啊!賣光盤。”蔡恒朝著平頭青年努努嘴,“以後你倆就跟著他,什麽時候賣夠了那些提包裏的錢,我就什麽時候放過你們。所以,想早點離開,就加倍努力吧!”

5

蔡恒離開後,平頭青年分別給了董敘陽和溫明每人一個黑色塑料袋,交代他們每人拿五十張光盤裝進去,然後再放進事先準備好的黑色雙肩包。帶他們走出倉庫後,他囑咐他們,每次交貨的時候,書包拉鏈不能全部拉開,抽出光盤的速度要快,表情應當放鬆,不能東張西望,表現出很緊張的模樣,這樣最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運氣不好,可能還會招來警察。

溫明忍不住問:“就算我們每人一天賣出五十張光盤,這倉庫裏的存貨少說有上萬張吧,什麽時候才能賣完?”

平頭青年斜了溫明一眼,得意揚揚地說:“你傻呀!隻有像你們這種剛來的新人才會走街串巷地一張一張賣好不好,我們其他人都有專門的對接人,一次幾百張不成問題。”

溫明思考了一下,沒有理會董敘陽不爽的眼神,換上討好的笑容,湊近平頭青年,問:“大哥,您這麽有能力,能不能也介紹兩個有來頭的客戶給我們兄弟倆?我們都是學生,暑假總共就兩個月,一張一張地賣得賣到什麽時候去?您就當做做好事,幫幫我們?”

大概是被這一句“大哥”叫得開心了,平頭青年擺擺手,說:“不是我不想幫你們,客戶源都是蔡恒分配的,你們慢慢幹,幹得好了自然會分給你們的。還有啊!看你們年紀小,又叫我一聲大哥,我才提醒你們的,千萬不要招惹蔡恒,那家夥狠起來……”他突然壓低聲音:“真的敢要人命的!總之,進了我們這個地方,就別想著出去了。”

平頭青年將他們帶到一個全是用複合板搭建成簡易房屋的地方,交代他們,不管賣出多少,晚上十點之前都得回到倉庫交錢,有人專門清賬。“對了,我叫楊虎,以後你倆就叫我楊哥吧。”

待楊虎走遠後,董敘陽轉身對著溫明露出嘲諷的笑容,“你行啊溫明,真沒想到,你那麽上道,大哥大哥叫得那麽順口,都不覺得反胃嗎?”

溫明沒理他,徑自向前走去。董敘陽惱了,上前一步扳過他的肩膀,厲聲質問:“你是不是一點兒都不在意梁筱唯?蔡恒那個渾蛋拿著她的照片威脅我們的時候,你竟然能做到麵不改色?”

“像你一樣亂發脾氣有用嗎?”他正在腦海裏回想從蔡恒和楊虎那裏套來的話,董敘陽非但不理解自己還莫名責怪他,讓他也很惱火。

“好!我沒用!”董敘陽氣急敗壞地將雙肩包撂到地上,“我不幹了!你有用你自己幹!反正我看你這意思,完全是要把我和梁筱唯賣了自保嘛!”

溫明愣了一下,眼下的情形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昨天他還感動於董敘陽的舍身加入,暗暗發誓要竭盡全力保他周全。但此刻,別說將自己的想法解釋給他聽,他甚至連話都不願和他講了,因為,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危難或許可以真的促成一段令人津津樂道的友誼,但那大多數是電視劇裏的橋段。

當真正陷入困境時,恐懼、忐忑、猶疑、猜忌……一切負麵情緒會累積在胸腔裏,一點點發酵成“自私”。但他們根本沒有辦法阻止。因為,被扔進水深火熱的環境後,人的潛意識、所有的腦細胞都隻能發出“自救”的信號。

所以,盡管憑著一腔義氣高聲宣稱和他一起承擔這件事,但實際上,董敘陽並不信任他。他甚至因為害怕自己和梁筱唯會受傷害,而懷疑溫明想要叛變自保?

太荒唐了!溫明攥緊拳頭,狠狠撂下一句:“隨你便!”就背起雙肩包大步離開了。

6

直到夜裏十一點半,董敘陽和溫明才回到家。

夜晚的寂靜和白天的混亂形成強烈的對比,第一天並不順利。

進到那片簡易房屋後,溫明才知道,那是一處建築工人的宿舍,努力克服著內心的忐忑和愧疚,他也隻賣出了十張光盤。董敘陽更不理想,五張。

回到倉庫後,蔡恒那夥人恥笑了他們半天,蔡恒還囂張地下結論,說他們沒準要一輩子跟著他賣盜版光盤還債了。

麵對窗外漆黑的夜色,溫明開始懷疑自己幫助周叔承擔這一切是否值得。

他們畢竟是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溫明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堅決地做出了如今的選擇。平心而論,除了同情周叔的遭遇之外,更多的,大概還源於他潛藏在心底的不甘。

他不甘於屈從命運,哪怕看起來好像是坦然接受了一切挫折。但其實,他是在做抗爭。

那是一種“我知道你要打敗我,但我偏偏不讓你如願,甚至我還要多救一個人”的狂妄。是他被殘酷的現實幾經擺弄後,多次搖擺掙紮卻始終沒能放棄的自尊心。

隻是,他真的不該同意董敘陽的加入,他本以為這次的共患難會讓他們之間的友誼橋梁更加牢固,但顯然他錯了。

溫明長歎一口氣,不管怎樣,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唯一的後路——報警,除了會威脅到周叔以外還會給梁筱唯帶來危險,這已經不是明智之舉。在想到更好的辦法之前,他和董敘陽隻能按兵不動,見機行事。

不過,董敘陽現在正處在後悔跟他一起蹚這譚渾水的幽怨情緒裏,大概很難聽從他的意見。但他不能慌亂,他比董敘陽年齡大一些,理應更有擔當,時刻保持理智。

他要攻破蔡恒,奪取主動權,雖然很難,但不試試又怎能知道是否可以成功。與其忐忑後悔,不如承擔因自己的選擇而造成的惡果。解決它,戰勝它。

這樣想著,溫明自書列中抽出一個筆記本,拿起筆邊回憶邊記錄今天發生的所有事。

全部寫完之後,他又從頭檢查了一遍,確保事無巨細,沒有遺漏。而後,他開始高速運轉大腦,對一些事提出質疑,設想答案。

1.第一次見到蔡恒時,他明明表現得很怕他們報警,可是為什麽今天自己特意說出要舉報他倒賣盜版光盤時,他忽然變得一臉坦然?

從這一點可以肯定,蔡恒懼怕警察的原因與倒賣光盤無關,他一定還隱藏著更大、更可怕的秘密。

溫明在“秘密”二字下麵狠狠畫了幾道橫線。繼續寫道——

2.楊虎說達到一定目標後就會得到蔡恒分配的客源,蔡恒看起來至多二十五歲,他究竟是從哪裏獲得這些客源的?

或許,他和董敘陽可以先想辦法取得蔡恒的信任,借此查出他們的底細。

3.楊虎那句“進了我們這個地方就別想著出去了”到底是什麽意思?是說從一開始,蔡恒就不準備放他和董敘陽離開嗎?

溫明用筆尖敲擊著筆記本沉思。

其實一開始他就不太明白,蔡恒為什麽要冒著被舉報的危險拉他們入夥?就像楊虎說的,他擁有穩定的客源,其實並不把他們零售光盤的這幾個錢看在眼裏。所以,錢並不是第一位的,這其中一定還隱藏著什麽別的目的。甚至這個目的大到讓蔡恒能甘心舍棄那一個提包裏的錢。

控製或者利用?

寫完這行字,溫明合上筆記本,回到**。

門外很安靜,想必董敘陽已經睡了。他從床頭櫃裏拿出一部黑色舊手機,開機,打開信箱,便再次看到了梁筱唯發給董敘陽的短信。

這是他曾經偷偷啟用的董敘陽停掉的那個手機號碼。

自與董敘陽重逢之後,短信鈴聲再也沒有響起過。或許梁筱唯不需要再這樣傾訴心事了吧。溫明想著,剛要按下關機鍵,手機上卻突然進來一條新短信。

我知道這個號碼董敘陽早就不用了。我也知道接收這條短信的你一定覺得莫名其妙。但這是我最後一次發短信過來,以後不會再打擾你了。

我快要走了。董敘陽,你是個大笨蛋!宇宙無敵超級大笨蛋。

希望你好好的。

走?溫明擰起眉頭,梁筱唯要去哪兒?

因為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無法判斷短信實際的發送時間。所以也許隻是她某天因為情緒失控所說的氣話。而且她不是正在學美術為了中考做準備嗎?算了,等過了這陣子他再想辦法探探她的口風吧。

7

敲了五分鍾房門都無人應答後,梁筱唯確定了房間裏沒有人。

這已經是第七天了。溫明和董敘陽一直在故意躲避她。原本她是打算生氣不理他們的,可是……一想到離別在即,下次見麵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就覺得非常惋惜。

而且,不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也不是她梁筱唯的風格。

這樣想著,她掏出好不容易從家裏找出來的之前溫明給她的備用鑰匙,打開了門。今天補習班的老師臨時有事,調整了課程,所以她才有機會前來一探究竟。

房間裏亂糟糟的,窗簾都沒有拉開,半地下室的光線本來就不好,此刻更顯得陰暗,悶熱的空氣中夾雜著食物腐爛的味道。這裏哪還像是有潔癖的溫明住的地方!更奇怪的是,她剛剛那麽用力敲門,巧克力竟然也沒有應聲。

還不到八點鍾,他們都已經出門了嗎?難道真的像董敘陽說的忙著打工賺錢嗎?可這也不至於避她不見吧?

梁筱唯一邊呼喚巧克力的名字一邊繼續往房間裏走,一聲虛弱的嗚鳴從臥室裏輕輕傳出來,她循著聲音找過去,遠遠就看到巧克力蜷縮在牆角,不過幾天沒見,圓潤的泰迪小狗幾乎瘦成了一副骨架。

“老蜜!”梁筱唯震驚地喊了一聲,立刻跑了過去,她蹲下來,心疼地撫摸巧克力髒亂的絨毛,內心湧起難以壓製的憤怒,“溫明和董敘陽這倆渾蛋,到底多久沒給你吃東西了。”

她掏出手機分別撥通了溫明和董敘陽的電話,和之前一樣,提示不方便接聽。不知道是被掛斷了還是設置了來電阻止。

梁筱唯氣憤地站起身,心想,今天她哪都不去,就坐在這裏等他們,就不相信他們不回來!

趁著等待的空當,梁筱唯回家取了之前剩的狗糧喂飽巧克力,又花了很長時間仔細幫它洗了澡,吹幹了絨毛,接著,整理起了眼下看起來比狗窩還不如的房間。

把廚房裏的泡麵桶、速食包裝袋扔進垃圾箱,收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雜物,擦拭桌椅,開窗通風,順便將自己之前一氣之下用石子打爛的窗戶用膠帶粘上了。等她大汗淋漓地忙完,時間已經過了上午十二點。

梁筱唯累癱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巧克力酣睡在一旁,看起來已經恢複了精神,幸好它沒事,不然溫明和董敘陽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想起他們,梁筱唯氣憤地朝著書桌狠狠踹了一腳,哪知道,膝蓋抬起時剛好撞上了凸出來的抽屜拉手,疼得她禁不住彎下了腰。

等到疼痛感減輕,她再次抬起頭時,剛好看到了被碰開的抽屜裏散落著很多沒有拆開的信。她隨手扒了扒,全是從星城寄過來的,應該是程深雪寫的吧,可是溫明竟然連拆都沒有拆開過。

其實也不稀奇,他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應該很難坦然接受自己此前度過的十幾年人生都是假的這件事吧。

突然,一封寫著“梁筱唯收”的信映入眼簾,是溫明的字跡,他為什麽要寫信給自己?

猶豫了幾秒鍾後,梁筱唯懷著滿腹疑惑拿起了那封信。

8

風扇呼啦呼啦地轉動,夏日的蟬鳴聲震動耳膜,陽光在房間裏肆意跳躍。梁筱唯拿著那封信呆坐在書桌前,久久無法回過神。

這……這是什麽?

雖然不過是輕描淡寫地交代了幾件事情,但為什麽她的感覺這麽不好?像是……梁筱唯咬緊嘴唇,像是遺書……

溫明為什麽要寫這種東西給她?他在信中說的“自己的決定與董敘陽無關”又是什麽意思?他們倆最近到底怎麽了?

這些問題一股腦地衝進梁筱唯的大腦,讓她驚慌失措地意識到一件事:出事了,董敘陽和溫明一定出事了!

不行,不能再坐著等了,她要出去找他們。

梁筱唯手忙腳亂地將信塞進抽屜,發短信告訴媽媽午飯不回去吃了,而後“噌”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她甚至連風扇都忘了關。

可她剛剛走出門就撞上了一個人。扶著額頭抬起臉時,她竟看到了周叔。他依舊穿著黑色的夾克外套,臉色晦暗,整個人看起來與窗外明亮的夏日景色十分格格不入。

“不好意思啊!”他謹慎地笑笑,“我找住在這裏的那個小夥子。”

幾天沒見,周叔看起來好像黑了很多,像是經曆了長時間的戶外暴曬一樣。梁筱唯壓下心裏的疑惑,邊鎖門邊說:“溫明他不在,我正要出去找他,周叔您是有什麽事嗎?”

“哦,也沒有什麽大事。”他像是猶豫了一下,繼而張口問道,“我不在的這幾天,有人進過我家嗎?”

梁筱唯搖搖頭,“這我不太清楚,說實話這幾天我沒怎麽過來。您丟了什麽東西嗎?”

周叔擰起眉頭,歎了口氣,明明一副像是丟了非常貴重的東西的表情,卻突然又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道:“沒有,沒什麽。對了……”他掏出兩把鑰匙遞給梁筱唯:“這是這個房子的鑰匙,我要走了,房東今天有事沒辦法過來辦理退房手續,麻煩小溫幫我轉交給房東吧,我已經跟房東溝通好了,房屋也打掃過了。”

梁筱唯接過來,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周叔突然說了一句非常莫名其妙的話。

他說:“晚上不要亂跑,早點回家。你們都是好孩子,希望你們都能健康安全地長大。”

梁筱唯實在很著急要出去尋找溫明和董敘陽,所以沒再和周叔寒暄,就匆匆忙忙離開了。

整整一個下午,她轉遍了三個人曾經一起去過的所有小店,以及附近的籃球場,都沒有見到溫明和董敘陽的影子。電話依舊是不方便接聽的狀態。

又累又熱又餓,梁筱唯癱坐在街邊樹下的長椅上,無助地看著人來人往。到底去哪了?她擦掉額角的汗珠,心裏既忐忑又焦躁。她感覺自己快要中暑虛脫了。側頭看到街角有家便利店,她起身,打算走過去買瓶冰水降溫解暑。

行至便利店門口,旁邊的窄巷裏突然走出一個高個子的少年,他背對著梁筱唯,斜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步伐緩慢沉重,灰色T恤衫幾乎全被汗水打濕了。

這個背影……梁筱唯蹙起眉頭,好像董敘陽。她試探地叫了一聲,那個背影明顯遲疑了一下,隨即突然加快了腳步。

五分鍾後,她被董敘陽甩掉了。梁筱唯氣喘籲籲地站在一個十字路口,身體已經完全吃不消了。她氣憤地拍打自己的腿,怪自己沒能跑得再快一些。

平複情緒後,她轉進街角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水,結完賬就順勢坐在旁邊提供的凳子上一口氣喝光了。等到視線再度回到玻璃窗外時,那個熟悉的背影再度出現了。

原來董敘陽剛剛躲進了街對麵的電影院。梁筱唯快速走出便利店,這一次她沒有叫他,而是謹慎小心地偷偷跟在了他身後。

穿過幾條狹窄的小巷,她跟著董敘陽走進了一處用複合板臨時搭建的工棚。

前麵沒有任何遮擋物,不能再跟了,梁筱唯躲到牆邊,探頭查看董敘陽的動靜。

他走到不遠處的一位工人身邊,和他交談了幾句,而後警惕地四處張望了一下,隨即從包裏拿出三張光盤遞了上去。

夕陽下,董敘陽好看的側臉顯得那樣不真實,梁筱唯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原來,他們躲著自己,是在兜售盜版光盤?

9

深夜,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住處,溫明剛打開門,還沒來得及去按電燈開關,燈光就亮了起來,梁筱唯正站在客廳中央氣衝衝地望著他們。

躲不掉了。溫明和董敘陽互看一眼,溫明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怎麽來了?”

“你應該說幸好我來了!”梁筱唯指指趴在一旁的巧克力,“我要是晚來一天,巧克力恐怕就餓死了!”

溫明突然想起,這幾天他都在忙著售賣光盤,每次回到家又急於分析從蔡恒和楊虎那裏獲得的消息,完全忘記了給巧克力喂食,一個星期前記在備忘錄裏的要給巧克力買狗糧的事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對不起!”溫明走到巧克力身邊蹲下來,“對不起啊,巧克力,這個星期實在太忙……”

“忙著賣盜版光盤?”梁筱唯截斷他的話,露出譏諷的笑容,“你們到底是有多想要錢,才會幹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董敘陽低下頭歎了口氣,心想:果然剛剛還是被她看到了。

溫明了然地望了董敘陽一眼,回來的路上他曾說起傍晚被梁筱唯追的事兒,他說甩掉了她的時候自己還懷疑過,以梁筱唯的性子,絕不可能輕易放棄的。現在看來,真是沒有猜錯啊。

看兩個人都低著頭沉默,一副無法辯駁甘心認罪的模樣,梁筱唯更加來氣了,她從桌上拿起那封溫明寫給她的信,敲敲紙頁,問:“這些話究竟什麽意思?”

溫明難以置信,“你偷翻了我的抽屜?”

“回答我,這信上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梁筱唯更大聲地質問,“你們遇到了什麽事?到底怎麽了?”

而溫明身旁的董敘陽則死死攥著拳頭,極力忍住想要對梁筱唯坦承一切的衝動。他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這是最正確的選擇。

沉默像漲潮的海水,漸漸將梁筱唯淹沒,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像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深河般來麵對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朋友。也或者說……眼淚驀地湧進眼眶,她喃喃道:“你們,是不是根本從沒有把我當成朋友?”

依舊沒有等來回答,“太渾蛋了!”梁筱唯站起身,將信和周叔給自己的鑰匙拍到桌上,忍住眼淚,佯裝冷漠地說,“周叔中午來找過你,他走了,讓你幫忙退房。巧克力我要帶走,反正你們誰都不在乎它的死活。以後……”她咬咬嘴唇,撂下狠話,“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了,你們好自為之。”

直到門被“砰”的一聲甩上,溫明還沒有緩過神來。

董敘陽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鑰匙,反問溫明:“筱唯剛剛是說,周叔回來過?”

溫明眼神渙散地望了望那兩把鑰匙,心裏原本一直燃著的微光徹底熄滅了。

依梁筱唯所說,周叔中午就走了,那麽,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多個小時,即使去追也來不及了。況且,他對周叔幾乎一無所知,根本無處可尋。他狠狠踢了一腳凳子,絕望地抱頭蹲到了地上。

最後一次了解真相的機會錯過了,最後一次有可能改變當下現狀的機會錯過了。這意味著,他和董敘陽,甚至梁筱唯,都難逃蔡恒那幫人的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