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立誓結盟

北京城內神機門的秘密據點。

榮輕諾大笑著從燕堯光手中接過機關秘籍,狹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將秘籍展開,仔細研究後,確定了這本秘籍是絕對的真品。

“堯光啊,你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榮輕諾搭著燕堯光的肩膀,理所應當的對其許下了更大的承諾,“事成之後,這神機門副掌門的位子,可就是你的嘍。”

燕堯光笑道:“榮兄說得哪裏話,你我本就是舊友,幫你取回這本秘籍,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更何況,我為你效勞也並非全然出於你我的交情。我認可你的眼光,神機門現在不過是一盤散沙,而朝廷對咱們早就已經不信任了,繼續對他們抱有幻想等同於坐以待斃,還不如把籌碼押在皇太極身上。比起咱們自毀長城的崇禎皇帝,那些女真人的勝券似乎更大一些。”

榮輕諾聞言大喜:“堯光果然懂得審時度勢,有你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接下來,這皇太極大營,可還得勞煩兄弟你陪我走一遭啊。”

“這是自然。”

“果然爽快!那咱們抓緊準備一下,待天一亮就出發吧。”

二人正說話間,忽然聽到廳外傳來一陣爭吵聲。榮輕諾一看,原來是杜薄雲和劉景等人一瘸一拐地走進來了。

“姓杜的,你分明就是對那娘們兒心軟,下不了手。你要是不那麽墨跡,陸九淵的小命早就成咱們的了!”

“劉景,你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如果當時就取他們性命,我們去哪裏知道秘籍的所在?”

“放屁,秘籍到手和你杜薄雲有什麽關係?要不是你心存婦人之仁,咱們怎麽可能被那半路殺出的姓楊的壞了好事?”

“混賬!大半夜的在街頭用火銃殺人,你是見咱們神機門沒有被朝廷一鍋端心裏難受嗎?”

“把你們的臭嘴閉上,沒人拿你們當啞巴!”榮輕諾厲聲喝道,“交給你們的任務辦成這副德行,還有臉在這大呼小叫?”

杜薄雲看了一眼榮輕諾,對方震怒的麵容讓他暗地裏有些發怵。杜薄雲垂下頭,拱手認錯:“榮先生,實在抱歉,這次的任務被我搞砸了。薄雲甘受懲罰。”

“罷了罷了,反正秘籍已經在我手中了,懲罰你又有何意義?”榮輕諾瞄了一眼杜薄雲身上的傷口,又瞅了瞅劉景等人的狼狽模樣,問道:“遇到多管閑事的了?陸九淵那小子應該沒這麽大本事。”

“榮先生,你是不知道啊,本來陸九淵和阿朱已經被我們製服了,突然殺出來個叫楊雲清的,把這兩人都給救了!這姓楊的武功好生了得,我們四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楊雲清?”聽了劉景的敘述,榮輕諾捋了捋胡須,瘦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我闖**江湖半生,卻從未聽說過此人。莫不是與本門結怨的其他幫派成員?”

燕堯光道:“榮兄,那楊雲清既然敢毫不避諱的自報姓名,恐怕來頭不一般啊。”

榮輕諾微微點頭:“他救走了叛徒陸九淵和阿朱,便是與我神機門為敵。不過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出城,前往皇太極的大營。薄雲,劉景,你們兩個回去把傷口包紮一下,天一亮,就隨我扮作客商出城。此次行動人數不宜過多,免得受人懷疑。除了我們幾個,再帶上沈浮、蔣環、何遂、魯珂四人同行。皇太極大營距北京少說有十日路程,這次行動,我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

“遵命!”

杜薄雲問道:“榮先生,陸九淵阿朱被楊雲清所救,我們就這樣放過他們了嗎?”

“薄雲,你還是需要曆練啊。”榮輕諾輕蔑的笑容在昏暗的燭光下更顯得陰險非常,“他們的命會自己送到我手上的。”

鴻福客棧內,目若朗星的少年正在向自己剛結交的朋友介紹機關術的奧秘。他神采奕奕,仿佛自己描述的並非尋常的機關利器,而是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血滴子的外表雖然形似手鐲,但上邊卻連通著尖刺發射器。隻要鎖定目標的脖子,發射尖刺,尖刺尾部便可彈出鋼索套住目標的脖頸。同時,隱藏在鋼索中的利刃也會迅速彈出,瞬間切下目標的首級。敵人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

“妙啊!”豪格忍不住拍手稱讚,“陸兄弟如此熟知血滴子的原理,卻為何無法將其重現於世?”

“楊兄有所不知,血滴子的設計概念極其精妙,環環相扣,單單紙上談兵是不夠的。血滴子隻適合暗殺,難以用於正麵進攻,若想發揮其應有的威力,必須經過大量的練習,體力和操作的精準度都缺一不可。若不能一擊必殺,就等同於將自己的位置暴露給敵人。否則,即使有血滴子在手,也不過是破銅爛鐵罷了。”

“原來如此。”豪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此等神物,斷不可落入女真人之手。”

陸九淵笑道:“看來,楊兄對於機關術興致頗高啊。”

“這也正是我對陸兄弟和阿朱姑娘感興趣的原因。”豪格深邃的眼中閃爍著期冀的光芒,“機關術的神奇,楊某從未親眼目睹過。今日有幸結識二位,實乃楊某之榮幸。”

“楊兄於我們兄妹二人有救命之恩,能結識楊兄這等英雄豪傑,才是我們兄妹的榮幸啊。”

“不知二位接下來有何打算?”

陸九淵看了一眼身旁的阿朱,原本輕鬆的神情登時變得嚴肅起來:“現在秘籍落入榮輕諾一夥手中,他們一定會大清早便離開京城,去投奔皇太極。我和阿朱一定要想辦法,在他們抵達皇太極大營之前,奪回秘籍。”

“就隻憑你們兩個人嗎?榮輕諾去向皇太極投誠,即便為了掩人耳目,不傾巢而出,他身邊也勢必會有高手保護。我擔心,你們貿然行動,會正中他們的圈套。”

陸九淵攥緊了拳頭,心中並無萬全之策的他麵露迷惘:“楊兄,我也想過,榮輕諾為了防止我們搶奪秘籍,勢必會早有準備。但哪怕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為了神機門的未來,也為了大明。”

“陸大哥,如果再遇到危險,希望你不要再打算獨自承擔了。”阿朱凝視著陸九淵,目光溫柔而堅定,“你我既是兄妹,再苦再難我都會和你一起扛。我不會拖你的後腿的。”

“阿朱……”陸九淵卻是一個感性之人,阿朱的話讓其深受感動。他的嘴唇微微顫抖,眼睛裏閃爍著晶瑩的光亮:“咱們一言為定。”

“二位如果信得過楊某,我希望能助你們一臂之力。”豪格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卻讓麵前的兩人震驚不已。

陸九淵幾乎是在豪格的話音剛落下的一刻便站了起來:“楊兄,此事萬萬不可啊。你對我和阿朱的恩情,九淵沒齒難忘。但這次秘籍的爭奪,是神機門內部的矛盾,凶險非常,楊兄沒必要趟這灘渾水啊。”

阿朱也是極力反對:“楊大哥,我們真的不能再麻煩你了。天亮之後,我們就會離開。你也千萬要小心,杜薄雲那幫人絕非善輩,他們一定會伺機報複你的。”

“二位果然還是未拿楊某當朋友啊。”豪格苦笑道,“這也難怪,畢竟我們才認識不到兩個時辰。”

“楊兄,我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啊。”陸九淵更加心急了,“九淵是真心把你當做朋友的,但既然這樣,我就更不能讓你為我們而犯險啊。”

“雖然聽起來有些冠冕堂皇,但我決定幫助你們,並非全然出自於朋友的情誼。誠如陸兄弟所言,秘籍中的機關利器一旦為皇太極所用,後果不堪設想。當今皇上昏庸無能,朝中佞臣當道,國將不國。我大明萬裏河山豈可落入女真人之手?我不過是一介武夫,空有一腔熱血,卻報國無門。若是能助陸兄弟奪回秘籍,也算是為我大明盡了一份心力。”

“楊兄,這……”見豪格慷慨陳詞,陸九淵內心亦有所觸動。

就在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很輕的敲門聲。豪格抬手示意陸九淵和阿朱坐好不動,自己去看個究竟。當豪格打開房門時,出現在麵前的是店小二恭敬的笑臉。

“什麽事?”豪格若無其事地問道。

“客官,您和您的朋友想必都餓著肚子呢吧?小的給你們準備了點飯菜,現在還沒正式開夥,客官請先將就一下吧。”店小二手中的碟子上放著三碗米粥和一盤小菜,他回頭看了一眼幽暗的走廊,確保沒有異狀,“客官放心,您吩咐過我的,小的一定照做。”

“有勞了。”豪格接過碟子,又在店小二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阿朱悄悄問陸九淵:“真的要帶他一起趕路嗎?”

陸九淵並未回答她。他看出了阿朱的疑慮,此時他心裏也同樣糾結不已,雖然他與阿朱擔心的事情並不一致。

豪格將房門重新關好,他將飯菜放在桌子上,對陸九淵和阿朱招呼道:“趁熱吃了吧,肚子填飽了才有力氣趕路。”

見到熱氣騰騰的米粥,兩人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口水,拚勁全力地逃命早已讓體力接近透支。

“別客氣,快吃吧。”豪格微笑著端起一碗粥,如同飲酒一般地喝了一大口。

阿朱和陸九淵見豪格這副吃相,忍俊不禁,也紛紛端起碗筷,將眼前的食物一掃而空。

“雖是尋常的米粥和小菜,但在此刻無異於雪中送炭啊,遠勝那些山珍海味。”阿朱擦掉粘在嘴角的米粒,笑容溫婉動人。

“阿朱姑娘笑起來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豪格的聲音平靜如水,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一個和你一樣氣若幽蘭的女子。”

“有緣的話,真想和她見一麵。”

豪格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終究生生噎了回去。徐徐歎了口氣,豪格道:“我們該計劃一下接下來的打算了吧。”

陸九淵眉頭微蹙:“楊兄,你當真要與我們一同犯險嗎?”

豪格點頭答道:“多一個人,總歸多一成勝算。”

正當陸九淵為難之際,房門再次被敲響了。這回,豪格又從店小二手中接過了一堆東西,陸九淵和阿朱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大一小的兩個箱子。

豪格將小箱子打開,從裏麵取出一瓶治療跌打的藥酒以及包紮用的紗布:“二位都有傷在身,還是調治一下為好。”

“楊大哥,那你手上的傷……”

豪格瞥了眼自己的傷口,雖然血早就已經止住了,但是綻開的皮肉依舊不時帶來撕裂般的疼痛。豪格感受到阿朱關切的眼神,微笑道:“大丈夫行走江湖,這點小傷何足掛齒?”

阿朱扯過豪格的衣袖,仔細檢查了他的傷口:“這可不是小傷呢,楊大哥,我這就幫你包紮一下。”說罷,便不由分說地從箱子裏取了藥,將豪格的傷口清理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用麻布包好。

“這樣就沒問題了。”阿朱抬頭望向豪格,她輕鬆的神情就如同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任務。

她的笑容是如此溫柔而恬靜,最初的那種清冷的距離感已經逐漸褪去。那一瞬間,豪格的內心竟有一絲波動。盡管之前,他從未認真看過阿朱的臉,所謂的“與故人相似的笑容”,不過是自己為了消除阿朱心中的戒備而編造的說辭。但在此刻,這個為他細心包紮的少女,卻真的讓豪格想起了她。

那個在生命最後時刻都惦記著他,卻仍得不到他一絲男女之情的烏那希。

豪格向來覺得自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對於自己紅顏薄命的青梅竹馬,他有心疼,有憐憫,但從來不曾有過愧疚。畢竟,又不是他愛新覺羅·豪格拿刀逼著烏那希癡戀自己。烏那希的早逝對於她和豪格都是一種解脫,與其日後成為他身邊的累贅,不如就這樣如花朵一般凋零。起碼,以後豪格回憶起她時,不會摻雜任何負麵的情感。

豪格確實認為這就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多謝阿朱姑娘。”豪格及時收回了自己的思緒,微笑著向麵前的姑娘致以謝意。

“楊兄,另一個箱子裏裝的是什麽啊?”陸九淵問道。

豪格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陸九淵不知豪格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心中困惑,但他相信這位一見如故的朋友是絕對不會害自己的。陸九淵打開箱子,臉上瞬間泛起欣喜之色。

箱子裏裝著楔子、鉚釘、榔頭等各種製作機關必不可少的道具和材料,還有一條長長的鋼索,以及數枚鋒利的刀片。

“先將木鴛翼修好吧。”豪格笑道,“這店小二倒還真有本事,讓他找的東西居然這麽快就準備好了。你們該上藥的上藥,該休息的休息,這天一亮,咱們可就該上路了。”

陸九淵見豪格將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妥當,也不再執拗。他衝豪格伸出右拳:“楊兄,既然如此,我若再猶豫不決,便是辜負了你的一片好意。從現在開始,咱們就相當於結成同盟,不奪回秘籍,誓不罷休。”

“為了大明。”豪格與陸九淵拳拳相碰。

“為了神機門。”

阿朱看著眼前熱血沸騰的兩個人,清瘦的手緩緩握成了拳頭,與他們觸碰在一起。

“為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