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假意投誠

皇太極的營帳之內,祖大壽是第一次來,但是卻不是如同今日一樣。此刻的多爾袞將整個營帳布置的金碧輝煌,不得不承認。戰亂停息後的大淩河城又開始了往日的生活,各種奢侈的戰利品被拿了進來,一些侍衛開始裝點皇太極的營帳。

“祖將軍,請上座。還有這位少將軍,請坐。”皇太極掃了一邊的祖大壽之子祖澤潤一眼,見他身材高大,極為雄壯,麵色凶猛,心中一驚,也指著另一邊的一個座位道。

祖澤潤環視營帳之內,多爾袞、多鐸、範文程等文臣武將,盡皆於此。

“今晚我乃是家父的護衛,當不得座位。”祖澤潤環視四周,不知是否埋伏刀斧手在內,想也不想就拒絕道,“我還是在護衛父親吧!”說完就站在祖大壽身後。

“如此也可以。嗬嗬,真是忠義之士。”皇太極幹笑了一聲,本待反對的,但是一想,人家是父子情深,倘若是自己和豪格前往祖大壽的將軍府,隻怕豪格也會如此。皇太極心念豪格,想到今日如此功勞,也與他密不可分,便急忙召見豪格。

祖大壽這時給祖澤潤使了一個眼色,祖澤潤從行囊中取出一個酒壺,這個酒壺乃是雙層設計,一側是正常的酒,一側是毒酒。倒酒之時隻需旋轉壺蓋,便可從另一側流出毒酒,因此祖大壽與祖澤潤定下此計,希望在這次會麵時,誆騙皇太極飲下毒酒,即便父子二人一起被殺,也是為天下興亡,盡了自己一片赤子之心。

皇太極坐於主位之上,坐北朝南,祖大壽距離他的位置不過幾步之遙,而祖澤潤卻是沒有坐著,而是在一邊端著酒壺,顯然是給人倒酒的。從表麵上看上去,是對祖大壽的尊敬,隻是祖大壽知道,毒殺皇太極這種事情,如果自己去,隻怕惹人懷疑,恐怕隻有讓祖澤潤自己做起來才妥當,才沒有風險。

此時豪格進入營帳之內,身著女真棉甲,祖大壽與祖澤潤望著他,一時怔住了。豪格也瞥見祖大壽了,問他道:“祖將軍,可還記得在下?”

祖大壽冷笑一聲:“哼,原來是你,恕我眼拙,不知我該如何稱呼你?”

豪格坐在皇太極一旁,答道:“我是父汗長子,豪格。”

這時祖澤潤斟滿酒,遞給皇太極道:“今日我等聚集一堂,能在此暢飲,也是遼東百姓之福,這裏有百姓釀造的美酒,父親教我特地獻給聖上,請聖上親飲此杯!”

“這一杯酒,朕倒是認為不能自己喝。”皇太極擔心祖大壽詐降,所以知道今夜是不可能喝酒的,當下站起身來,對祖大壽道,“朕之所以能擊敗你們,全是依靠朕這些謀臣,與諸位將士的奮不顧身,朕以為這壺酒應該是感謝三軍將士及在座的文臣武將才是,祖將軍,你說是不是啊?”

皇太極笑著掃了營帳內的其餘人,絲毫不理會祖大壽那恐懼的麵容。

豪格趕緊起身來,大聲道:“父汗所言極是,如今我們女真的一切功勞,乃是將士們奮力搏殺所成,兒臣建議,既然祖將軍歸順我們,這一戰雙方折損太多的人,這杯酒是應該祭奠陣亡的將士,父汗意下如何?”

皇太極心想:這下正好可以彰顯對陣亡將士的關心。於是對豪格道:“你所言正合朕意,那你去為朕祭奠陣亡將士。”

祖大壽乘機附和道:“豪格貝勒真是仁愛之人啊,是我所想不周,甚是慚愧,潤澤,你也為我向這一戰陣亡的將士祭奠一杯!”

祖潤澤與豪格二人走出營帳,走向轅門,二人舉起酒杯,對著月亮,向地上灑下杯中的酒,酒水落地,匯成一道,向外流去。

營帳內,皇太極端起杯子,裏麵盛滿的是水,他向祖大壽敬了一杯,勸道:“朕在這裏,向祖將軍敬一杯,久聞祖將軍威名,今日能一睹真容,也是萬分有幸,請!”

祖大壽嗬嗬一笑,卻是雙手遮麵,將酒杯一飲而盡,答道:“多謝大汗。”

皇太極見祖大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大聲說了一聲:“好。”言畢,他也將杯中的水喝了下去,整個營帳內頓時熱鬧起來。

祖大壽吃了一口桌上的菜肴,大多是肉菜,他許久未吃過如此豐盛的飯菜,隻是想到何可綱的慘死,他心中不免悲痛,嘴上勉強擠出一笑,對身邊的祖澤潤道:“澤潤,你要多向豪格貝勒學一學,去,給豪格貝勒滿上。”

祖澤潤低著頭道:“孩兒遵命。”眼神不斷閃爍,雙手握著酒杯,不自覺地晃動了一下。

“多謝祖將軍。”豪格嘴上稱謝,心中卻是懷疑,他畢竟深諳權謀,他見祖澤潤斟酒之時,眼神閃爍,便知他心中必有奸謀,他神色未變,眼睛緊緊朝祖澤潤點了點頭,雙目不經意間掃過酒壺,果然見祖澤潤將酒壺的壺蓋輕輕地動了動,豪格便知道這酒壺中的酒,必然有問題。

“豪格貝勒,這杯酒你說什麽也要喝下去了。”祖大壽熱情地勸道,嘴角頓時生出一絲神秘的笑容來。

“是啊,這杯酒,嗬嗬,這杯酒應該敬我們這一戰,為國盡忠、殺敵報國的將士們,若不是他們,你和我豈會有機會在這裏喝酒呢?祖少將軍,在下以為這杯酒,應該敬給帳外那些弟兄們喝。”豪格結過酒杯,站起身來,知道明著不好拒絕,就準備以此為由將杯中酒倒下。

祖大壽臉上頓時一絲焦急來,卻見身後祖澤潤大聲阻止豪格道:“豪格貝勒,且慢。”

豪格見他神色慌張,嘴角露出一絲得意之色來,笑道:“怎麽,祖少將軍,莫非我說的這句話說錯了?還是,你非要我飲這杯酒?”

祖大壽與豪格在大淩河城時,便十分熟悉,他深知豪格此人城府極深,聞言心中暗自叫苦,知道豪格已然生疑,他暗忖道:不該如此心急,等將來再算計也不遲,萬一這一杯酒倒在地上,必定會被豪格發現的,到時候計策未成身先死,該如何是好?他抬起手,摸了摸白皙的額頭,上麵隱隱有了一絲汗珠。

祖澤潤麵對豪格緊緊盯著自己的眼神,站在那裏不知道如何去。他畢竟還是心虛,臉上浮現一絲慌亂,雖說是一閃而逝,但到底令豪格起疑,他擔心自己的計策被發現,趕緊解釋道:“豪格貝勒,這,那自然不是,我隻是祝願豪格貝勒而已。再說,剛才你和聖上剛剛說過,第一杯酒是敬死去將士們的,這第二杯酒豈能再敬將士們?”

豪格心想:這個祖澤潤還算比較機智,如此情形,還能這麽信誓旦旦的,並且很快就找到自己的理由,還是有些膽色,隻是不知道這杯酒到底藏著什麽玄機,不如找一隻狗試試?豪格假意答應,笑道:“這杯酒,我喝了!”

祖大壽見自家兒子如此扭捏,已然露出破綻,豪格深諳權謀,遠高於祖澤潤。隻怕豪格如何知道這杯酒中有劇毒,如此不過是想試探一下而已。祖大壽起身道:“豪格貝勒,且慢。這杯酒你若是不想喝,就罷了,犬子言語失當,還請貝勒恕罪!”他當下搶過祖潤澤手中的酒杯潑向帳外,然後又斟了一杯酒,敬向豪格道:“我久在行伍,不諳事務,對於喝酒從沒有講究。這杯酒我祖大壽喝了,若是看不起我祖某人,這杯酒,可以不用喝。”

皇太極見祖大壽飲了杯中酒,對豪格道:“祖將軍,既然投誠,這杯酒,你且喝了吧!”

“我豪格自然是會喝的。”豪格笑道,“不過喝了這杯酒,我還要敬一個人。”

祖大壽問道:“你還要敬誰?”

豪格冷笑道:“便是何可綱將軍,他當初對我一片坦誠,若不是各為其主,我與他定能成為朋友,隻可惜當初一別,不想後會無期。”

祖大壽將酒壺端起,憑空揮灑,將殘酒置於地上,對豪格道:“剩下的酒,都敬給他吧。”

酒宴之後,祖大壽帶著兒子祖澤潤,一同返回到錦州,十日之後,祖大壽方給皇太極回信道:“多謝大汗款待,隻是臣是漢人,朝廷未亡,臣決計不降!”

皇太極看罷,當即扯碎書信,氣得臉色發白,大罵道:“這個祖大壽竟然如此欺朕,朕他日定當讓他付出代價!”

此時軍營外傳來一聲:“大汗,不好了!”

皇太極急忙讓外邊的侍衛進來,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如此驚慌?”

侍衛急急忙忙進入營帳,跪下道:“登萊方向,有兩隻援軍抵達了錦州,大約有數萬人馬,還有大量火器。”

皇太極腦門處,冒出豆大的汗珠,剛剛勸降的祖大壽叛逃了,而錦州又增援了大量士兵,雖然占據了大淩河城,但是如今錦州的援軍已到,自己當真是騎虎難下。皇太極顫顫巍巍地問道:“各位,可有良策退敵?不妨直言!”

多爾袞拍著胸膛道:“我願率軍,先掃平這些援軍,再一舉拿下錦州城,活捉祖大壽那廝,一雪前恥!”

等到第二日早上辰時,飽食了一餐的五千餘名八旗將士才在各自軍官的帶領下集結隊伍向援軍軍營發動了進攻。

援軍軍營駐紮在山上,上山的那條小道坡度很高,此時又下了雪,道路極其濕滑。援軍統帥毛承祿已經讓人在山寨前築了一道半人高的矮牆,上麵布滿鐵刺。守著這道矮牆的有三千多名明軍,牛錄石溫明信心滿滿的向多爾袞請命,願率所部八旗將士為先鋒,攻破這道矮牆,殺進明軍的營寨裏。

多爾袞點頭答應了,作為這支隊伍的最高指揮官,他知道必須派人試探一下,方知裏麵虛實,所以即便是派出的人全軍覆沒,也得派。

得到批準後石溫明帶著二百八旗將士沿著上山的那條小路小心翼翼地衝了上去,一時間殺聲震天。

明軍們多在矮牆後麵不停用勁弓強弩射向衝上來的八旗將士,雖然石溫明命排在前麵的八旗將士用盾牌抵擋,但當他們衝到矮牆前麵時還是損失了三十餘人。看到八旗將士衝上來後,在矮牆後麵的明軍殺氣升起,他們知道若是讓這些八旗將士衝進來,他們也難幸免。

於是他們立即把準備好的熱油不斷地拋了下來,燙得八旗將士嗷嗷亂叫,隨即一些端著鐵鉤的明軍,從牆上向下,一頓亂戳,登時八旗將士折損大半。

又驚又怒的石溫明也組織後麵的八旗將士用弓箭反擊,但由於明軍站在高處,又可以躲在牆後,射出的箭飛至矮牆前時,紛紛下墜,沒有絲毫的殺傷力,氣得石溫明破口大罵。

明軍又開始新一輪反擊,無數碩大的滾木礌石紛紛下落,殘餘的八旗將士在四處躲避之時,還要躲開弓箭和鐵鉤的襲擊,許多八旗將士首尾難顧,被滾木礌石砸死砸傷,一時間整個山穀中,混亂不堪,響起陣陣慘叫之聲,剩下幾個八旗將士慘叫著滾下了山坡,就連石溫明也被一塊滾石砸在左臂上,砸得血肉模糊。

石溫明知道此行已敗,大喊道:“快撤!”

原本信心十足的石溫明不得不帶著剩下的幾個人,屁滾尿流地逃回山下向多爾袞請罪:“旗主,末將無能,未能攻下明軍答應,請求降罪。

此時的石溫明渾身是血,一身的棉甲破爛不堪,頭上的頂盔沒了,手中的刀也不知到哪裏去了,左臂吊著,也被砸斷,整個人勉強撐著回來了。

多爾袞心中一陣愕然,沒想到適才還信心滿滿的石溫明一眨眼就成了這個樣子,但為了不影響軍中士氣他也不好對石溫明太過苛責,隻好強忍心中不快,好言安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石將軍不必在意。煩請回到軍營,好好養傷!”

待石溫明被抬走後,多爾袞隨即抬頭問道:“還有哪位勇士願前往攻下明軍營寨?”

一幹將領都看到了石溫明的慘樣,心知此去九死一生,哪還敢上前自找沒趣,一個個都抬頭向天不予理睬。

多爾袞看到其餘將領的模樣心生一陣大怒,本來就因為此前攻打大淩河之事憤懣不已,如今由於挫折,正要怒斥一番,卻見一人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叔叔,侄兒奉父汗之命前來增援,願率軍打下明軍營寨,為叔叔分憂!”

正欲發怒的多爾袞看到豪格站出來後不禁由怒轉喜,大笑道:“好,侄兒既有此赤子之心,我怎會阻攔?那我便在此靜候佳音了,放心,我會在此接應的。”

多爾袞嘴上雖是這麽說,可心裏卻是希望豪格就此回不來。

豪格轉身下了山丘,召集了從盛京秘密前來的“血滴子”殺手,大聲道:“兄弟們,明軍猖獗,已經殺了我們不少兄弟,此戰有進無退,必要攻入營寨,殺光他們,為方才陣亡的兄弟們報仇!”

所有人齊聲高呼:“殺光他們!為弟兄們報仇!”

“血滴子”的殺手在盛京一直苦苦訓練了數月,早就等著建功立業的這麽一天了,況且方才見到好多兄弟陣亡,他們士氣十分高昂,聽了豪格的話後都舉起兵器大聲喊了起來。

豪格全身披掛,內穿一套棉甲,外麵還套著一身鎖子甲,拔出長劍,帶著高猛和三十名火銃手向山頂逼去,還有三十人尾隨其後。

眾人剛走到半山腰,一陣箭雨襲來,此地距離那道矮牆不到百步,矮牆後的明軍早早開始扔下礌石滾木,海碗粗的木頭和碩大的石塊發出隆隆的聲音沿著山坡滾了下來。豪格帶著血滴子殺手左閃右避,避免被砸傷。可惜上坡的道路陡峭,躲避的空間不大,有三人猝不及防被石頭砸中受了傷。

豪格大怒之下立即名火銃手上前,壓製膽敢露頭的明軍。

“碰!碰!碰!”

一陣白煙升起,矮牆後想起一片慘叫,明軍們沒有想到八旗將士的火銃竟然可以打這麽遠,嚇得趕緊縮回了腦袋,豪格趁著這個機會帶著血滴子殺手又往前逼近了五十步。

到了這個時候,殺手們距離矮牆已經不足三十步了,豪格見狀趕緊命令火銃手止步,分成三排采用三疊浪的方式壓製明軍,密集的鉛彈打在矮牆上發出“啪啪”的聲響。三十步的距離距離矮牆已經很近了,在近六十名火銃手的火力壓製下,矮牆後的明軍們苦不堪言,隻要誰敢稍微露頭,就會被密集的鉛彈打成篩子。有十幾個不怕死的明軍起身試圖射箭反擊,結果一陣鉛彈射出,他們躺在地上變成了死屍,剩下明軍嚇得隻能躲在矮牆後。

豪格知道明軍已經怕了,喊道:“兄弟們,跟著我殺進去!”

看到明軍已被壓製住,豪格把手一揮,帶著剩下的人就衝了過去,高猛一馬當先跑在了最前麵,手中的長槍不斷翻飛,挑起一個明軍小旗,狠狠地扔在一邊。

由於身上穿著一身厚重的鎖子甲,豪格行動相較其他人滿了一些,反而落在了後麵,當他跑到矮牆後麵時,發現高猛和數十名殺手已經被黑壓壓的明軍圍了起來,已經有數名殺手受傷倒在地上,被同伴們護在了後麵。

看到此景的豪格登時眼睛冒出怒火,大聲喝罵道:“你們趕緊結陣!拿出血滴子給他們瞧瞧!”

正陷入苦戰的眾殺手們一聽到耳中傳來熟悉的口令後,機械般地紛紛擺脫對手,像平日訓練般迅速結成了十人一排的陣型,前排的殺手迅速抬起手腕,平舉至額頭,眼睛盯著明軍的項上人頭,和明軍對峙起來。

就如往日訓練般,豪格大聲喝道:“殺!”

“殺!”

“殺!”

“殺!”

聽著豪格的號令,殺手們一個個如同往日訓練般抬起手腕,扣動手腕上的機關,數道鐵鏈飛了過去,上麵的刀刃打開,鎖住他們的脖頸。

在這一刻,他們絲毫沒有理會對麵的明軍有多少人,也不管他們的鎧甲有多麽的厚重,隻知道刀刃鎖住對方的脖子,上麵的腦袋,就得掉下來。

隨著殺手們扣動機擴,慘叫聲不斷傳來,“噗哧、噗哧!”鮮血噴張的聲音令人膽寒,這些平日殺人不眨眼的明軍對上這些訓練過的“血滴子”殺手們,唯一結果就是個個腦袋搬了家,一個個躺倒在地上,雙腿不斷抽搐著,不到半刻,地上多出上百具無頭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