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淩河之戰

自從那日一戰之後,女真騎兵多次前往大淩河城,進行騷擾,燒殺搶掠,雖然沒有進行大規模作戰,但是這樣的小規模襲擾也讓老百姓苦不堪言,不少無辜百姓死於女真騎兵之手,祖大壽見此情景,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隻得企望朝廷加派人手,一舉掃平女真。

一個月後,按照當初約定的日期,豪格已經監督民夫們修建好城池,相應的防禦工事也已經安裝完畢,他用木鳶將大淩河城的圖紙傳給了自己的親信,打算等大軍一到,就趕緊離開這裏。

如今皇太極欲進入山海關,他知道,必須要打掉大淩河城,不能給孫承宗這個老家夥任何機會,讓他慢慢蠶食自己的底盤。

他立即征調八旗大軍,包括蒙古兵在內,於崇禎四年農曆七月二十七日,從盛京出發,數日便渡過遼河,大淩河之戰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每次大戰打響之前,皇太極都要強調軍紀,這次當然也不例外。皇太極乘著一匹高頭大馬,身著金色棉甲,右手端著馬鞭,走在三軍前麵,對將士們喊道:“各位將士,朕知道,你們都是勇士,都是英雄,從前你們過的不是人的日子,所以在戰場上,你們燒殺搶掠,幹的也不是人的事!可如今,你們站起來了,過上人的日子了,那還能去幹不是人幹的事嗎?朕今日在此,親自作為表率,絕不違反軍紀,朕願三軍將士,亦能恪盡職責,不要圖一時之歡,去做那齷齪之事!違令者,殺無赦!”

三軍聽聞此言,都大聲呼喊著,皇太極見此情景不禁露出一抹陰狠的笑。軍紀嚴明是一支軍隊強大戰鬥力的保障,一支鋼鐵之師在戰場上就是自己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強力工具。

大淩河城中,豪格見女真大軍已至,如今城中詳情已然知曉,於是便想脫身離開,他便徑直前往祖將軍的將軍府,主動請纓道:“祖將軍,而今建奴已經兵臨城下,他們燒殺搶掠無所不為,百姓慘遭其苦,我實在不能容忍建奴的囂張氣焰,在下願意率領五百騎兵,前往掠陣!”

祖將軍如今已經顧不得懷疑豪格的身份,經過手下的“探查”,以及上次楊公子在戰場上奮勇殺敵之舉,他已經逐漸打消了對這位公子身份的懷疑,如今敵人兵臨城下,正是用人之際,他不想讓楊公子率性出戰,應該做好周全的準備,再下令出戰。“楊公子俠肝義膽,一身正氣,讓我十分敬佩,隻是如今大軍來襲,應該先商議禦敵之策,切不可貿然出擊,你且等待我的命令,待到時機成熟時我自然會讓你上陣殺敵!”

“祖將軍放心,我先率軍探一探敵軍的實力,也為你們增添對敵人的了解。我斷不會全力出擊,待短暫交鋒後我就會收兵回城。”豪格態度很堅定,他需要用這種堅定換來祖將軍的應允。

“那好吧!不過我為你挑選最精銳的戰士,保護你的安全,切記不可戀戰!”

城外,遠處緩緩而來的大軍之中,一個麵色英俊的青年,身著白色盔甲,他身邊的將軍士兵也都是相同的著裝,一身雪白,這正是女真軍中上四旗之一的正白旗,統領正白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女真皇帝皇太極的弟弟多爾袞,此刻,他正奉皇太極之命擔任進攻的前軍指揮。

這次皇太極領大軍五萬南下大淩河城,兵分兩路,由貝勒德格類、嶽托、阿濟格率兵兩萬,經義州駐紮於錦州和大淩河之間,目的是切斷錦州與大淩河的聯係。皇太極親自率大軍經黑山、廣寧從正麵壓向大淩河城。而他多爾袞就是皇太極這三萬大軍的先鋒指揮。

“貝勒爺,祖大壽派人出來迎戰了。請允許我出戰!”這個時候,一個身著鑲黃盔甲的漢子闖入大軍之中,他正是鼇拜。多爾袞見他麵目,便知他是個忠貞的勇士,也起了愛才之心,便同意他的請求。

“德格類、嶽托、阿濟格他們到什麽地方了?可有消息傳來?”多爾袞望著鼇拜問道。

“回貝勒爺的話,三位貝勒爺已經切斷了錦州和大淩河的聯係。”鼇拜對多爾袞恭恭敬敬道。

在外人看來,皇太極對他這個弟弟是十分寵信的,

在外,每次出征都會帶著他,這次出征更是讓他做了大軍的前軍指揮。在內,前不久女真立了六部,皇太極親自下詔,讓多爾袞掌管了吏部,成為朝中重臣。

再加上他的正白旗主的身份,在女真幾個貝勒之中,已經算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了。

多爾袞雖然年輕,但在女真軍中多年,打了不少勝仗,是很有威望的。軍中曾傳聞當年老汗努爾哈赤在殯天的時候,實際上是已經下詔傳位給多爾袞的,隻是多爾袞畢竟年幼,又被皇太極等人所設計,這汗位才沒有落到多爾袞頭上。

也正因為如此,皇太極自然對多爾袞是一邊任用,一邊提防。而且近些日子,由於豪格在軍中威望日益增大,皇太極便開始將多爾袞的手下予以剔除,轉而重用豪格的手下,想方設法的削弱多爾袞的實力。還比如前不久,以多爾袞軍功顯赫和阿濟格無能為名,讓多爾袞掌管原本屬於阿濟格的正白旗。阿濟格對此非常怨恨多爾袞,表麵上多爾袞是得利了,可是,正白旗的力量畢竟有限,而且多爾袞在正白旗威望甚小,實際上是削弱了多爾袞的力量。

而這次出征,皇太極更是放著戰功顯赫、深諳用兵之道的多爾袞不用,而是讓德格類、嶽托、阿濟格帶領另外一隊人馬的兩萬大軍,作為進攻主力。德格類、嶽托等人固然不錯,但是若論用兵之道,卻是不如多爾袞的。

多爾袞自然都明白皇太極的險惡用心,但是畢竟此時自己能力有限,如果與皇太極翻臉,恐怕勝算太小,而且一旦大明乘機進攻,到時自己也難以抵擋。

自己無可奈何之下,隻能忍一忍。

多爾袞久經沙場,一眼就看出了豪格等人不過五百人而已。

“哈哈!有人來叫陣,那自然是好的。”多爾袞點了點頭,望著遠處飛來的煙塵,笑道,“什麽時候大明的人膽子這麽大了,居然派了五百騎兵前來掠陣?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勇士們,給他們送終!”

紫禁城之外,兵荒馬亂,危機初現。然而紫禁城的書房中,晚飯擺在桌子邊上,宮人們掌著燈,崇禎端坐在龍椅之上,盯著奏折看,雙眼已經布滿血絲,此時西北的數十股流寇一直侵擾著附近各鎮,一個軍士前來報信,他向一旁侍立的曹化淳耳語了幾句。曹化淳聽罷張大了嘴,心驚不已,連忙示意書房裏的宮人先下去。崇禎斜眼看了一眼曹化淳,問道:“你這奴才,這是為何?”

曹化淳連忙拜伏在地,驚呼道:“皇上,大事不好,皇太極又率軍來了!他這一次大舉出動,號稱率兵十萬,自盛京出發,兵分兩路,現在已經包圍了大淩河城,一旦大淩河失守,他們就會向紫禁城方向殺來!”

“什麽!”崇禎猛然一下從龍椅上站起,手掌逐漸收緊,隻聽“啪”的一聲,手上的翡翠雲紋杯被握得粉碎,鮮血一滴一滴從手心滲出。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次?”崇禎緩緩轉過頭來。

“皇太極,他又打大淩河城了!祖大壽將軍此刻固守城池,正帶兵和他周旋!”

崇禎將手背了過去,麵色中的憤怒之色,漸漸消失,沉吟良久。他深知皇太極少時便跟隨父親征戰,久經沙場,沉穩老練,對這位對手,他一直都很熟悉。

如今,他不得不感到三分畏懼,因為他感覺他的對手已經將手中的刀慢慢地放到了他的脖頸邊上。

崇禎冷靜半刻,厲聲道:“曹化淳,傳我命令,紫禁城中禁衛軍即刻集結,隨時準備出城迎敵!並且通知祖大壽,務必堅守住城池,若能守住,朕封他做太子太保!”

這個時候的大淩河城下,何可綱等人也是爭分奪秒,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分不清楚,敵人到底有多少。他見豪格帶去的五百騎兵,至今未歸,便知他定是中了埋伏,他不禁為其扼腕歎息。不過大敵當前,他隻得振作精神,指揮迎敵。

他發現,此刻的大淩河城下全部是女真的騎兵,四麵八方盡是煙塵衝霄而起,就算那個地方沒有大隊騎兵,但是可以斷定,絕對是有女真騎兵出沒的,就說眼前,就有一隊騎兵朝自己等人衝來,不過所幸的是,眼前的這隊騎兵騎的是蒙古馬,比較矮小,這種馬雖然耐性不錯,可惜的是,衝擊能力不夠,而且頭上戴著皮帽,身上穿著皮甲,也不是金錢鼠尾,一看就知道不是女真士兵,而是八旗中的蒙古軍隊。

“建奴大軍圍城,何將軍,這個時候還是應該回大淩河城才是。”身後的副將何峰再次叫了起來,他聲音之中充斥著一絲恐懼。

任何一個人麵對如此數量的大軍衝鋒,也會膽戰心驚。

“住嘴。”何可綱憤怒道。

不曾想到眼前一抹寒光一閃而沒,就見何峰的身子從馬上跌了下來,卻是在他前麵的蒙古騎兵將領射出的箭。何可綱眼含淚光,大吼道:“各位兄弟,但教剩下一口,也絕不讓建奴進入大淩河城!”

此時的戰鬥完全是地獄般的肉搏戰,雙方在大淩河附近方圓二十裏之內的平原上,展開了殊死搏鬥。

一直持續到夜晚,漫天的火海映紅了整個夜空,祖大壽站在城牆之上向下看,四麵八方都是敵人,見到一個又一個英勇的關寧鐵騎倒在了地上,鮮血落下,染紅了大淩河城外每一寸土地。麵對著遍地的鮮血,祖大壽也漠然了,雙眼不禁落下淚水。他雖說比不上袁崇煥那般忠貞,可看到這麽多年輕的鮮活的士兵,變成了眼前這些冰冷的殘缺的屍體,他的內心也開始動搖了。

他看到陣中有一個小旗,他上身鎧甲破爛,看樣子已經受了不少傷,由於四周的大火,他熱得難受,就索性拖去鎧甲,袒著上身而戰,他手握一柄長刀,麵對四個女真士兵的包圍,他擦了擦刀鋒上的血,怒吼一聲:“殺!”

一個女真士兵一刀劈下,這個小旗抓住刀背,一刀沒入他的胸口。女真將士死死地扣住小旗的手腕,往他眼中吐了一口鮮血。小旗的眼睛侵入鮮血,一時睜不開,剩下三個女真士兵,一個砍下他的左臂,一個刺入他的小腹,一個砍斷他的右腿,這個小旗最終跪倒在地。

女真士兵怒斥他道:“你個蠻子,給老子去死吧!”言畢,三人挺刀刺進小旗的胸膛……

又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穿著與他身體不協調的鎧甲,被十幾個八旗騎兵團團圍住,這個少年擦了擦臉上的鮮血,怒吼著,似乎是在怒斥他們的凶殘。

十幾個八旗騎兵挺著長槍去刺,少年雙臂抬起夾住長槍,想要把對方拽下馬,結果他畢竟力量弱小,反而被對方舉了起來,擲向空中。他落下之際,十幾柄長槍舉起,齊齊穿透了他的身體,鮮血霎那間猶如泉湧。

他臨死之際,露出那不甘的眼神,仿佛在詮釋著自己對和平追求的向往,隻可惜他的死,隻換來敵人不斷地嘲笑:“又殺了一個明軍,賞錢到手了!回去喝酒去!”

這樣慘烈的景象一個又一個,無數熱血男兒就這樣埋骨他鄉。

祖大壽扶著城牆,不禁感歎戰爭的殘酷,自己雖然久經沙場,終究是厭惡戰爭的。可是,他作為鎮守一方的統帥,時刻麵臨著這樣的抉擇,是戰?是和?可這些自己能決定嗎?此時此刻,數萬八旗騎兵來犯,他隻能率領自己麾下的軍隊誓死防守,他無法忘記袁督師對自己的教誨,托付自己要帶好關寧鐵騎,他也在不斷追問自己,到底要不要聽從袁督師的話,繼續抗敵,保衛大明?

“快,我們必須衝過去。”何可綱見不少明軍相繼戰死沙場,他強忍心中的悲痛,乍看之下,他的麵色依舊平淡。他望著遠方殺來的蒙古騎兵,隱隱可見對方正在張弓搭箭,又掃了周圍一眼,心中陡然一驚,雖然自己麾下還剩數千騎兵,可漫山遍野的八旗騎兵不斷湧入戰場,他意識到自己已然被包圍了。

“射箭。”何可綱也不敢怠慢,將長槍插在地上,從背後取了長弓搭上長箭,猛然一聲大吼,就見一隻長箭飛出,雖然何可綱的準頭不行,但是勝在他力大,長弓在他手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力量可言,加上對麵的女真騎兵眾多,這種情況下,就算是閉上眼睛,隻要看準方向,也能射中一人。

在他身後的騎兵們也紛紛張弓搭箭,一隻隻利箭破空而出,瞬間就見遠處有十餘人落馬。何可綱大吼一聲:“弟兄們,跟我衝出去!”

遠處的山峰之中,豪格已經按照約定的時間率領五百騎兵抵達了。他見四下無人,對身後騎兵笑道:“此處地形險要,我且向前察看一番。你們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

豪格走後沒多久,數百發火銃齊齊發射,那群騎兵還未拿出三眼火銃,便已經落地身亡。豪格換好了滿人的服飾走了出來,原來,他之前已經和女真騎兵商議好,自己會扮作漢人臥底,不過並未告訴他們他化名楊雲清。他見身後騎兵盡亡,對湧出來的八旗騎兵道:“快去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活口!一個不能留!”

“嘿嘿,這大明騎兵也不過如此而已,還什麽大明的銅牆鐵壁,簡直是紙糊的一樣。”八旗騎兵頭領看見這五百騎兵的屍體後,大聲地嘲笑著。他和他身後騎兵發出一陣陣驚呼聲,所有八旗騎兵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豪格嗬斥他們道:“你們少在這裏自以為是,大明的騎兵絕非孬種,若不是我引他們到此處,隻怕你們未必是他們對手!記住,永遠要尊重你的對手!否則,他們的今日,就是你們的明日!”

大淩河城的東門戰場,鼇拜率領五千騎兵和明軍戰成一團,雙方擺開陣勢,開始衝鋒!鼇拜挺著大刀,準備迎敵,他心中合計著,楊雲清怎麽沒來?

對麵的明軍騎兵是越來越近了,鼇拜等人都能看見他們臉上凶狠猙獰之色,他身後這些女真騎兵大聲地咆哮著,手中的彎刀在戰火的映照之下,看上去極為鋒利,戰馬呼嘯而來。

“衝!”等了片刻,鼇拜猛然一夾雙腿,**的紅色戰馬一聲長嘶,馱著鼇拜如閃電般衝了出去,在他身後,其餘將領早就做好了準備,也拔出彎刀,發出怒吼聲,緊隨其後,刀鋒所向,沒有任何的遲疑。

“大明的廢物們,讓你們見識一下我們女真勇士的厲害。”鼇拜手起刀落,已經劈死兩個明軍騎兵,他雙目中寒光閃閃,緊緊地盯著縱馬馳騁過來的每一個人影,尋找著楊雲清的蹤跡。他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鼇拜雖然年輕氣盛,輸於楊雲清之手,很是憤怒,但是卻不自大。一見鼇拜衝來,有一個偏將石紋早就命令身邊四五個親兵衛士迎了上去。這些人雖然不如鼇拜勇猛,但是若是聯合起來,石紋相信絕對不是鼇拜可以抵擋的。

可惜的是,他很快就失望了,鼇拜麵色平淡,眼神之中似乎毫無波瀾,望著眼前的一切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變化,隻見他手中的長槍現出朵朵梨花,一下子就將衝上來的幾人籠罩在其中,一陣陣金鐵交鳴之聲,就見四五個衛士高大的身影從馬上跌落下來,麵前頓時露出一道縫隙來。

“殺!”鼇拜一眼就看出了副將石紋的衣著與其他人不同,知道對方必定是這支隊伍的首腦。鼇拜身形一動,就衝了進去,他身後的其餘騎兵更是機靈之輩,一見鼇拜殺出的缺口,哪裏不明白自己該怎麽做,當下以鼇拜為箭頭,整個部隊形成一個巨大的三角鋒矢撞入明軍騎兵之中。他們手起刀落,一番廝殺之後,沒有絲毫遲疑,一下子就將明軍精銳的騎兵殺散成兩半,分割成兩個戰場。

由於隊伍被分割,石紋登時慌亂了手腳,竟然嚇得尿了褲子,他坐在馬鞍上,尿液順著馬鞍流到地上,所幸身邊有幾個忠誠的衛士,攙扶著他,將他帶至城門處,算是暫時逃過一劫!

其餘明軍騎兵也是久經沙場之徒,麵對此時此刻的頹勢,他們絲毫沒有畏懼,反而是憑借城頭上的旗語,反複穿插,開始包圍湧入陣中的女真騎兵,一時之間,雙方互有搏殺,但明軍騎兵在人數上和氣勢上,明顯處於下風!

這時一隊鑲藍旗的八旗騎兵,為奪頭功,率先衝向東門出,頓時數發紅衣大炮發射,砸向這隊騎兵。“啊!”一個身著鑲黃色盔甲的女真將領隻感覺後背一陣劇痛,原來他是被大炮炸飛,頓時倒撞馬下,很快就被後麵湧上來的騎兵踩成肉泥。

正當女真騎兵準備一擁而上,衝向城門之時,後方卻響起鳴金收兵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