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注定幸福有的人注定漂泊

1:注定漂泊

方蘭做好麵條便來喊她一塊吃點,心情已經平複的海小漁沒有拒絕。

方蘭做的麵很好吃,海小漁吃了兩口後想起桑警官說的,父親的肺癌已經很長時間了,再看向方蘭時,竟覺得心疼:“這些年照顧我爸,很辛苦吧!”

方蘭夾著麵的手頓在了半空中,看著海小漁險些忍不住落淚:“你父親救過我,而且,他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人,我覺得我做什麽都是應該做的。”

邊吃著麵條,方蘭邊說起她和周漢的故事。在周漢之前,方蘭有一任丈夫,但是那時候母親的病就是一個無底洞,男人迫於壓力,和方蘭離了婚。方蘭為了湊出母親的醫藥費,一天做三份工,等到下班都已經是夜晚十一點了。方蘭舍不得打車,常常走夜路,偏偏那天遇上了搶劫的,正是周漢的出現,才救了方蘭。後來,了解到方蘭的情況,周漢又出了錢幫助方蘭度過難關,雖然母親最後還是不治身亡,但是周漢對自己的付出,方蘭卻銘記在心。

再後來,方蘭也常常探望周漢,見他孤身一人,便幫忙做做飯洗洗衣服。一來二去,漸漸就走到了一起,直到現在,方蘭都覺得周漢是世界上對自己最好的男人,提起他,眼睛裏依然有光。

一碗麵的時間,海小漁卻感受到了方蘭與父親之間的所有溫情,沒有轟轟烈烈。也沒有纏綿曲折,僅是一些平凡瑣事,就足夠動人。

臨走前,海小漁對方蘭說:“方姨,你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人的,別太難過!”

方蘭驚訝地看著海小漁,隨即又笑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著路燈和星光,海小漁的腦子一片空白。父親的死亡對她來說是個打擊,蘇蔚藍的不辭而別也是個打擊。海小漁突然覺得自己身旁的人,都離開了自己,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若說以前還會信誓旦旦地說大不了重新開始,而現在,海小漁卻像隻漏了氣的氣球,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為了承載悲傷的。在這一瞬間,她對未來和生活都失去了信心,以致於她不想去追尋蘇蔚藍突然離開的原因,也不想去弄明白父親至死都不願說的過往,心灰意冷,大抵就是如此了。

海小漁想著,等安葬好父親,就去廈城,提前安置自己開學後的生活,也算完成父親的遺願,徹底脫離蘇家。

可是,就在海小漁正和方蘭一塊準備父親的後事時,卻接到了桑警官的電話,電話裏桑警官解釋父親是一起“黑工買賣”案的重要證人,所以警方要對父親的遺體進行屍檢,並且明確說明需要解剖。

“黑工買賣?”海小漁睜大了眼睛,這四個字她可是聞所未聞。

“是的,希望家屬配合警方調查真相!”

“你能說明白點嗎?”海小漁依然疑惑。

“我們懷疑你父親失蹤的那些年,就是被賣去做了黑工。不過一切都還在調查當中,很多問題我們還是沒法說通。”桑警官向海小漁披露了一些自己調查到的內容,試圖說服她接受警官屍檢的要求。

“黑工……是做什麽?”

桑警官在電話那頭歎了一口氣:“沒有戶籍,沒有國籍,沒有人權,被囚禁在一個不能與外界聯絡的地方,每天按要求完成工作。我們覺得你父親之所以會得肺癌,也和之前的經曆有關。”

海小漁隻覺得自己遭受了晴天霹靂:“這種事怎麽可能發生在我父親身上,他失蹤那年身體很健康,怎麽可能說被囚禁就被囚禁?讓他怎麽做就怎麽做?就算他真的遭遇了那些,他是怎麽回來的?為什麽又不肯說?”

“這也是我們正在調查的,但是目前我們的偵查遇到了一些困局,能確定的是,你父親確實是被買賣的黑工之一。”

海小漁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桑警官透露的消息實在太可怕了,她幾乎無法想象,如果桑警官說的是真的,那父親失蹤的那些年又怎麽過來的?

“對不起,我晚點回複你。”說著,海小漁掛上電話,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海小漁不相信父親經曆了那麽可怕的事,但還是將這件事和方蘭進行商量。方蘭沉默許久後對她說道:“小漁,阿漢是你的父親,我尊重你的想法。”

海小漁沒有想到有一天她需要做這樣的決定,可是桑警官所說的“黑工買賣”實在太過嚴重:“方姨,如果對警方有幫助就讓他們查吧,就算不讓他們屍檢,我們還是要將父親火化,將他的骨灰分成兩份不是嗎?”

方蘭平靜地點了點頭:“剛認識你父親的時候,他的身體就不太好,好像曾經受過很嚴重的傷,但是他從來不提。”方蘭重重地歎了口氣:“就讓他們查吧。”

父親的屍體被接走那天,海小漁和方蘭都在,桑警官向她們承諾,等屍檢完,會盡快為她們安排火化及安葬事宜。

方蘭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海小漁在警官離開時又交代了一句:“如果查出什麽,也告訴我一聲吧?”

桑警官點了點頭,關上車門。

因為一時不能安排父親的後事,海小漁決定先到廈城。她需要在開學前先租個自己的小窩,適應那裏的氣候,然後看看大學生兼職信息,確定自己能夠邊打工邊供養自己上完大學。海小漁不知道為什麽父親一定要自己離開蘇家,可她終究是這樣做了。

坐在去往廈城的列車上,海小漁知道,這一次,她是真的要離開蘇家了。而對於蘇蔚藍,曾經所有的信任和期望,在他不辭而別的那一刻,全部化成了灰燼。

也是在那一天,海小漁意識到,經曆過太多悲傷的人,再麵對悲傷的時候,會連歇斯底裏的力氣都沒有。唯一能做的,隻有平靜地去接受。因為那些已經發生的事她都無法改變,就像媽媽和弟弟不會複活,父親不會痊愈,蘇蔚藍不會回來。

看著窗外的電線杆,海小漁感慨,得到幸福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自己好像從來沒有過家,注定要一站一站地漂泊。好在廈城和海岸一樣是個有海的城市,當覺得內心的悲愴無法負荷的時候,去到海邊還有海浪為自己撫平。

海小漁在學校旁的小區裏租了一個一居室,房子很簡陋,可因為這是海小漁第一次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小窩,所以她依舊歡喜。

她按自己的喜好風格將房子重新裝扮了一番,粉了牆,貼了地板,又采購了白色的窗簾,擺上了一些花花草草和精致的擺件,還在窗台位置放置了一個單人沙發。原來簡陋甚至有些破舊的小屋瞬間改頭換麵,煥然一新。

就這樣,海小漁安心地在廈城住了下來。

初來廈城,日子過得還算安逸,裝修房子就用了近一周的時間,每天都過得很充實。海小漁會睡到自然醒,在陽光中醒來,走出家門,采購自己的生活所需,自己做飯,也會留意一下招工信息,隻是到了夜晚,低落的情緒就會像陰霾一樣籠罩在她的心裏。

此前,海小漁幻想過無數次她和蘇蔚藍一起到廈城後的全新生活,想過無數次他們要堅定不移地和蘇盛威的反對做抗爭,卻唯獨沒有想過蘇蔚藍會突然接受蘇盛威的安排,和自己不辭而別。那天收到蘇蔚藍的消息,海小漁本來有很多問題想問,可直至現在,她都沒有再和蘇蔚藍聯絡,蘇蔚藍也沒對自己有更多解釋,於是那些疑問和不滿,也終於爛在了心裏。

到廈城的第十天,海小漁終於點開了蘇蔚藍的微信聊天窗口,給他發了一條消息:“蘇蔚藍,我們所有的虧欠和美好,都一筆勾銷了吧。”

海小漁盯著聊天窗口許久,沒有等到蘇蔚藍的回應。她放下手機,看向窗外,除了月亮孤獨地掛在空中,隻有一片漆黑,眼淚開始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

蘇蔚藍,我們就這樣了吧。

2:無聲的葬禮

為了熟悉廈城,海小漁一個人走遍了廈城最熱鬧的廣場,最大的沙灘,最擁擠的夜市,最繁華的小吃街。她發覺廈城和隱都沒有什麽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廈城有海,但是廈城的海畢竟不像海岸那麽默默無聞,現在又是炎炎夏日,所以廈城的沙灘幾乎無法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清淨角落。

海小漁決定明日去一趟廈城最出名的寺廟,那麽她對廈城的熟悉也可以告一段落了。那是一個名叫“萬香寺”的寺廟,座落在廈城西邊的一個山頂上,之所以出名,是因為據說寺廟的簽非常準,儼然也成為了廈城的另一個金名片。

海小漁按照攻略,坐上了5路公交車,或許是因為今天不是初一或十五,所以公交車上沒有幾個人。

公交車的終點站在山腰上,司機阿伯說:“拜佛要誠心,沒有人是能靠著公交車見到佛主的,所以你得爬上這一千零八級台階,到山頂去見佛主。”

“謝謝!”因為海小漁在網上做過攻略,所以知道萬香寺的規矩,和司機道過謝後就邁上了通往山頂的階梯。

或許是因為平時缺乏鍛煉,行程還未過半,海小漁已經氣喘籲籲,腳也開始發抖。她努力調整呼吸,一步一步往上走。

八月,烈日不遜色於盛夏,汗水幾乎已經將海小漁浸透。行程過半時,她終於看到萬香寺的簷角,也聽到了鍾聲。海小漁坐在石階上,拿出包裏帶的礦泉水,喝了一半。

山上忽然吹來一陣涼風,她將礦泉水放好,又朝著山頂走。越是靠近,就越能看到寺廟的全貌,海小漁並不是有非要上香拜佛的理由,或許隻是因為給自己定了這樣一個目標,所以不顧一切都要完成。

寺廟很大,似乎剛被修整過,一位香客從廟堂裏走出來,好像剛剛祈完願,要離開了。

海小漁放慢了腳步,慢慢靠近廟堂,隻見廟中一個穿著灰色大褂的和尚在打掃,而左側的解簽台上坐著一個老和尚,時不時捋一捋花白的胡子。廟堂中央,供奉著的是佛主的銅像。

海小漁走到佛像前,在軟墊上跪下,拿起簽筒開始搖簽。不一會,一隻竹簽就掉在了地上,海小漁拾起,隻看到簽文上寫著“下下簽”,她拿著竹簽走向解簽台。

老和尚接過竹簽,讓海小漁坐下:“施主求什麽?”

海小漁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搖簽的時候腦子裏什麽都沒有想,更是不知道自己可以求什麽。

“親情?愛情?財運?仕途?你既已走上著一千零八級台階,總有所求。”老方丈提點道。

海小漁為難地看著老方丈,仍然無法回答,在海小漁看來,她的親情、愛情已經注定涼薄,而財運和仕途,亦不知從何求起。

老方丈將簽文放在桌上,看著海小漁一臉為難的樣子,還是耐心地為她解釋:“施主,是否近日有諸多不順?簽文所示,無論你求的是什麽,都無法輕易得到,但也不是沒有化解之法。因果循環,天意難違,心意更難違,一切隨心,總會明了。”

海小漁對老方丈表達感謝,又在功德箱裏放進一張紙幣,隨後走出了廟堂。

往下走的時候,海小漁才發覺,上山已是不易,下山卻是更難。

其實,就如老方丈說的,既然已經走完這一千零八級石階,又怎會無所求。海小漁希望自己得到幸福,希望得到命運的眷顧,得到更多的愛,希望自己前程似錦,希望自己自強自立,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她還希望每一位朋友都能實現自己的心願,即便是辜負了自己的蘇蔚藍,海小漁還是希望他能平安,他能快樂!

海小漁所求很多,可是她怕了,她怕自己太過貪心反而會被命運懲罰,她怕自己期望的更多,就會變得更不幸福。

下山的路和上山時一樣孤獨,可因為腳軟腿抖,海小漁走得比來時緩慢,好在趕上了公車。

坐在公車上,可以看到一整個廈城的夜景。海小漁開著窗,夜晚的風撩起她濕了又幹的劉海,海小漁突然意識到,來廈城之後的生活才是真正的自由,不用去想蘇盛威對自己的要求,自己做了什麽也不需要向家中匯報,即便晚歸,也無需和任何人交代。

或許是太累了,這一夜,海小漁睡得十分安然。

第二日,海小漁就接到了桑警官的電話。桑警官說屍檢已經完畢,海小漁可以將她父親的遺體接回娶安排安葬事宜,於是海小漁馬不停蹄地回了隱都。

“結果怎麽樣?”海小漁見到桑警官就急切地詢問。

桑警官將一張屍檢報告遞給海小漁:“肺癌晚期死亡,和醫院診斷的沒有出入。但是我們查到,你父親的肺癌是因為環境因素造成的,由肺炎慢慢轉為肺癌。此外,我們還了解到,你父親的頭部有一個十公分的老傷口,以前腦部應該受過不小的傷害,醫生診斷這個程度的腦部損傷會影響他的記憶功能,可能以前有失憶的症狀。所以我們猜測,正是因為這個腦部損傷,他才會被人賣去做了黑工。”

“失憶?”海小漁驚訝地看著桑警官:“那還有更多線索嗎?被賣去了哪裏?做什麽?”

“非洲的一個荒島上,主要是下礦井,采石油,所以我們對你父親的屍體進行了屍檢,屍檢結果也證實了我們的猜測,他的肺炎,就是因為長期在封閉的礦井內作業造成的。”桑警官小心翼翼地說著,生怕海小漁情緒波動太大。

“非洲?”海小漁幾乎站不住。

“對,你之前說你父親出了海,然後就沒回來。所以我們猜測他可能就是在海上遇到了危險,腦部的損傷造成了失憶。也因為他的記憶是空白的,所以容易被控製。當然,目前一切都隻是我們的猜測,接下去,我們就是要收集證據證實我們的猜測,也可能是我們判斷錯誤也說不定。”

“是誰控製了我父親?”海小漁強忍住憤怒問。

“我們還在調查,包括今天跟你透露的這些,你最好不要再對外說。”

走出警局,海小漁隻覺得自己手腳冰涼,她無法想象桑警官所說的事。她以為,這樣的事,隻會存在在那些無聊的小說或電視劇裏。

父親的後事,海小漁是在方蘭的協助下一起完成的。遵照海景深的意思,由方蘭出麵買下了緊挨著母親墓地旁的那塊地。

出殯那天,海岸的天空陰沉,沒有哀樂、沒有送葬隊伍、沒有花圈、沒有追悼會,就如同數年前媽媽和弟弟的葬禮一樣。海小漁和方蘭一起將父親一半的骨灰送到了母親身旁。

“媽媽,爸爸我給你找回來了,不知道你是不是會開心一些。雖然我們都不確定離開的那些年,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真相的。”海小漁哭著,在心裏默默地說著。

方蘭站在她旁邊,沉默地看著照片,眼中含淚,一言未發。

一場沒有動靜的葬禮在舉行,一切都在悄無聲息當中進行著。也因為如此,海小漁連海青帆都沒有通知,給父母上了香後,她就和方蘭一起離開了海岸。

“小漁,桑警官那邊我會繼續接洽著,如果有新的進展,我一定會立刻通知你的。你回廈城後好好念書,不用太擔心。”坐在回程的動車上,方蘭對海小漁寬慰道。

“方姨,你相信嗎?”

“你父親的頭上確實有個很大的疤,之前我也問過他,但他從來沒和我說過,怕是不願意再提那些黑暗的日子吧。”方蘭歎了一口氣。

“我想知道他為什麽不願說,我想知道他到底都經曆了什麽,是不是真的像桑警官說的那樣……”說著,海小漁忍不住哭了起來。

方蘭抹了抹眼淚:“我知道,我們都應該相信桑警官,相信他會把所有真相查出來,給阿漢一個公道。到時候,方姨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如果你在廈城遇到了困難,也記得給阿姨打電話。”

從第一眼的憎惡到如今互相支持,海小漁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和方蘭會變得如此依靠對方。

3:舊時光

接到快遞電話時,海小漁正跟著實驗課老師在解剖一條黃鰭鯛,她讓快遞將郵件放收發室,等到下課後才匆忙去取。

郵件來自海岸,寄件人是海青帆。海小漁有些疑惑,在廈城帶了近一年時間,和海青帆的聯係並不多,就在前不久海青帆問自己要了地址,也再沒多餘的聯絡了。

海小漁帶著困惑打開郵件,驚喜地發現,這份郵件竟是海青帆和海雨晴的結婚請柬。婚禮定在一個月後,而隨著請柬一起寄來的,還有一張照片。照片裏是海青帆和海雨晴,他們躺在沙灘上,親吻著對方,背景正是海岸的沙灘。

海小漁盯著照片,嘴角不自覺上揚,從心底覺得甜蜜。海青帆和海雨晴,終於是堅持到了這一步,可回過神來,海小漁才感慨道時間真是快,不知不覺,父親離開已經一年,自己來到廈城也一年了。

這一年時間裏,海小漁和以往一樣忙著上課,忙著打工,認識了不少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在學校裏也交到了新的朋友。海小漁總是很忙,越是忙碌時間就走得越快,越是忙碌,就越會讓讓人忘記憂傷。

暑假將至,海小漁想,是時候該回海岸看看了。

她先回了隱都看望方蘭。方蘭依舊住在那個老四合院裏,正值盛夏,四合院裏的花草開得茂盛,但屋子裏並沒有方蘭的身影。海小漁將給方蘭買的廈城特產海鮮放在桌上,正打算給她打電話,就看到方蘭從外頭走了進來。

“小漁,你回來啦?”方蘭看到海小漁,欣喜難掩。

“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呢。”海小漁收起手機,笑著說道。

“我剛去了趟警局,這事一拖就是一年,到現在還沒個結果,誒……”

海小漁看著憂心的方蘭,忙安慰道:“總會有結果的,我們也不用太著急。”方蘭無奈地點點頭,然後又回過神來忙去做飯:“你先坐會啊,馬上就好!”

雖然海小漁說不用著急,可是她的內心卻是同樣的無奈。自從父親死後,能從桑警官那得到的信息就越來越少,這一年來,桑警官隻透露過從中交易的聯絡人有一個代號叫“大老板”,但是這個人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將自己的身份隱藏得很好,並且也已經銷聲匿跡了許多年,所以想要查出他到底是誰,如同是大海撈針。

除此之外,一切毫無進展。

海小漁走進方蘭的房間,才看到方蘭的床頭,還擺放著她和父親的合照。照片中她穿著墨綠色旗袍,知性而優雅,倚靠著海景深,滿臉幸福地笑。海景深站在她身後,一隻手攬著她,或許是因為不太拍照,所以表情有些僵硬,看著有些滑稽。

海小漁拿起照片盯著看了許久,似乎能夠明白父親當初為什麽會選擇和她在一起,不論其他,方蘭全心全意的愛意就足以讓很多男人為之動容。她就是那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存在得剛剛好的女人。

海小漁將相框放回原來的位置,又環視一周,方蘭的房間很簡單,除了窗台上的那一盆幹花,再沒有其他裝飾物。不過房間很幹淨,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得井井有條。

“小漁,吃飯啦!”

“好,來啦!”

方蘭依舊煮了麵條,依然是那個味道,是海小漁喜歡的味道。

“小漁,我等會把客房收拾一下,這個暑假你沒什麽特別安排的話,就安心在這住。”方蘭關切地對海小漁說,儼然一副將她當作自己女兒照顧的樣子,讓海小漁心裏一陣暖。

“不用了蘭姨,我還得回海岸一趟,可能會做別的安排。”

“這樣啊?那行,不過我這房子空著,你想住隨時都可以過來住。”方蘭又說。

海小漁點點頭,沒有說話,卻無比感動。

海小漁吃完飯,就和方蘭告別,離開了四合院。她想著要早些到海岸,就能早些去看望爸爸媽媽和弟弟。

車站裏的人熙熙攘攘,廣播裏在播報著誰的身份證丟了,海小漁坐在候車室裏有些無聊,幹脆走到書攤上挑了本海洋雜誌,想著等會坐車上也能打發打發時間。正要付錢,一抬頭卻看到書攤裏坐著正低頭理錢的林冬娜,她沒有化妝,頭發一把紮在腦後,臉圓潤了不少,穿著大大的孕婦裝,目測已有五個月身孕的樣子。

時間仿佛被定格,海小漁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冬娜姐。”海小漁遲疑地喊她的名字。

林冬娜好奇地抬起頭,先是一愣,隨後驚訝地開口:“小漁,好巧啊!”

海小漁回想起最後一次見她時她狼狽的樣子,她哭著衝自己喊,海小漁,不要心存幻想了,他連我都騙,連我都賣,這世界上沒有他不可以利用的人時的樣子,卻不想再見會是這樣。

“娜娜,我來了,你趕緊回家休息吧!”一個男人急匆匆地走進書刊亭對林冬娜說道,神情裏全是寵溺。

林冬娜對他溫柔地笑:“嗯,我等下就回去。”

此時,男人才看到站在攤位前的海小漁,疑惑地看著林冬娜:“認識啊?”

林冬娜點點頭,然後走出書報亭,陪著海小漁一起往車站裏走。

“他是?”海小漁遲疑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

“我老公。”或許是因為即將為人母,林冬娜整個人變得柔和了許多,說這句話時嘴角微微上揚著。

“你們,後來……”

海小漁有些尷尬,自從那次在警局見了之後,她再沒關注過林冬娜和趙墨,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最後警方又做了什麽樣的處理。

林冬娜依舊溫和,自嘲地笑了笑:“趙墨總算還是有點良心,歸案之後交代了所有的事,也交代了是如何利用我對他的感情騙了我,所以我很快就出來了,也沒吃什麽苦。”

林冬娜習慣性地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又開口道:“以前,我一直以為,離開趙墨我的人生就沒有意義了。直到一年前我遇到現在的老公,我才知道,我的人生可以有另外一種可能,以前把趙墨看得那麽重,其實想想還是挺蠢的。”

海小漁轉身看向報亭,那男人正在整理剛才被自己翻亂的期刊雜誌,他不帥氣,卻讓人莫名的覺得踏實。

“他和趙墨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他不會說情話,卻會實實在在地關心我、對我好。對我來說,這就夠了,至少現在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

海小漁從林冬娜的表情中看到了滿足感,不禁感慨:“這樣真好!”

林冬娜笑了:“所以你看,人生除了愛情,還是可以有很多事值得追求的。你呢?應該還在上學吧?有沒有遇到喜歡的男生。”

海小漁本來笑著的,聽到林冬娜的提問後,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點頭道:“嗯,還在上學,馬上大二了。”海小漁看向車站檢票口:“冬娜姐,開始檢票了,我先進去。”

“嗯,好!”林冬娜點點頭,目送海小漁走進車站。

海小漁慶幸檢票時間剛剛好,讓自己可以避免回答一個讓她尷尬的問題,林冬娜或許隻是寒暄,可她的提問卻刺痛了海小漁。海小漁的腦子裏一下就出現了還在大洋彼岸的蘇蔚藍的影子。

4:小漁家

海小漁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電線杆,林冬娜最後的提問始終在腦子裏糾纏,讓她又無可救藥地想起了蘇蔚藍。這一年來,海小漁和蘇蔚藍沒有任何聯係,關於離開的原因,海小漁沒有質問,蘇蔚藍也沒有解釋,兩個人都互相消失在了對方的世界裏。

這一年來,身邊也出現過試圖靠近海小漁的男生,可海小漁始終不敢正視,內心裏不知是抵觸還是抗拒。就如同玩信任遊戲,海小漁曾經放開所有顧忌背對著蘇蔚藍倒向他,以為他會接住自己,結果沒想到他閃開了,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地。海小漁怕了,不敢輕易嚐試,也經不起再一次的絕望。

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海小漁拿出手機開始隨機放音樂,一首NineMillionBicycles毫無征兆地傳進耳朵。海小漁記得這首歌,從海岸回隱都的途中,蘇蔚藍也聽的這首歌。

海小漁靠著車窗,有一種近乎認命的心情。這一年來,海小漁總是讓自己很忙碌,忙著學習,忙著了解瀕危海洋生物,忙著打工賺錢,不過是強迫自己不去想蘇蔚藍而已。可是現在,她不想抵抗了,她承認,她想見蘇蔚藍,想知道他離開的原因,想問他是不是有什麽迫不得已的理由,想知道他會不會想起自己,還有很多很多的問題,她都想問。她承認,想起蘇蔚藍,心依然疼。

海小漁將音樂播放器換成了單曲循環模式,就這樣一路聽到了海岸。

一下車,就看到海青帆和海雨晴已經在那等候,海青帆比之前更黑了,海雨晴倒是白了許多,漂亮了不少。

“恭喜啊!我的準新郎準新娘。”海小漁笑著對他們說。

“謝謝謝謝!”海青帆和往常一樣接過海小漁的行李對她說:“走吧!”

“你們先把我行李帶回去,我等會就來。”海小漁說。

“好。”海青帆明白海小漁一定是想先去墓地,於是沒有多問,拎著海小漁的行李和海雨晴一塊回了村子。

海小漁走到墓地,看到兩塊墓碑前居然都放著一束鮮花。海小漁疑惑著靠近,思考了許久都想不到會有誰來看他們,最後想了想,或許是蘭姨呢?又或者是青帆?這樣想著,海小漁也不再多想,看著兩塊墓碑,任由夏日狂妄的海風將頭發撥亂:“爸、媽、鬆子,我回來看你們了。”

海小漁本來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被海岸的海風一吹,又覺得釋然了許多,最後隻說了一些自己在大學裏遇到的趣事,並告訴他們自己過得很好。

從墓地回到海岸村,海小漁看到海岸的入口處居然還擺放著自己當初設計的倡議牌,不禁打心裏歡喜,沒想到海岸真的采納了自己的建議。

海岸村變化不大,依然是一幅世外桃源的樣子,沙灘上人很多,但是比起廈城,這裏又清淨了不少。

“青帆,我住幾號房間?”海小漁走進海青帆家,詢問道。夏日的太陽實在毒辣,海小漁又是一路奔波,現在隻想盡快回到房間盡快洗個澡。

“你跟我來。”海青帆拿出一把鑰匙對她說道。

海小漁剛想上樓,隻見海青帆卻走出了門。

海小漁驚愕地看著海雨晴,隻見海雨晴也神秘地笑著走向自己,手中還拿著一個眼罩:“什麽都不要問,跟我們走就對了。”

海小漁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帶上眼罩,並被海雨晴攙扶著走出了海青帆的家。而接下去往哪走,被蒙著眼睛的海小漁早已沒了方向,隻是一遍遍不安地問著:“要去哪?”

可海雨晴自始至終神秘地笑著,沒有回答。

海小漁感覺太陽就在自己的身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

“鐺鐺鐺……”海雨晴興奮地自帶音效為海小漁取下了眼罩,突然而來的亮光讓海小漁恍了眼,但是很快又適應了。

海小漁看到,眼前是一棟有著落地玻璃窗、裝修精致的房子,門牌上赫然寫著“小漁家”的字樣。海小漁不解,看了周邊才反應過來,這位置正是自己曾經的家,可此時海小漁還是沒弄懂海青帆和海雨晴的意圖。

海青帆帶著海小漁走進房子,衝著吧台裏的帥氣管家打了聲招呼:“阿康,跟你隆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小漁家的真正主人。”

阿康抬頭看了一眼站在海青帆身旁的海小漁,先是驚愕,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連忙從吧台裏走出來,笑臉相迎:“您好,老板,您的房間已經安排妥當,行李也已經送達房間,有什麽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

海小漁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海青帆將鑰匙遞到她的手心,海小漁不解地看著海青帆。

“小漁,以後你不用住我家了,這就是你的家。”海青帆笑著說。

“到底怎麽回事?”

“之前你們離開海岸的時候,蘇蔚藍就找人開始辦手續了。後來又讓我幫忙監工,房子是按客棧的規格建的,除了一樓外,樓上有八個房間,還有一個大平台。房子蓋了半年,裝修好之後,蘇蔚藍拖我招了人運營這家客棧。過去就一直由阿康在打理,我和雨晴有空就會過來幫忙。蘇蔚藍說等你什麽時候回海岸了,再讓我把房子交給你!”海青帆一五一十地解釋。

居然是蘇蔚藍,海小漁有些不敢相信。

“你再跟我來。”說著,海青帆又將海小漁帶至“小漁家”旁的一個房門前。

海小漁看到,門牌上赫然掛著“守鯊工作室”的字樣。

海青帆又為海小漁介紹道:“還有這個,蘇蔚藍特地隔出了一個房間,說是作為你的工作室使用,名字是蘇蔚藍取的。他說這是你的夢想,你還別說,你這工作室在我們海岸可是小有名氣呢。”

“有人在運營?”海小漁疑惑道。

“嗯,進景區的時候,你看到你當初設計的那個倡議牌了嗎?下方有你們工作室出品的字樣啊,因此也吸引了不少誌願者,現在有不少人自發地加入到了海洋保護的隊伍裏來,以你工作室的名義在做著不少海洋救援和海洋環保行動。”

“一年前?”海小漁不確定地詢問。

“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年半以前,蘇蔚藍就開始做這件事了。但是他說讓我先不用告訴你。”海青帆實誠地回答。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海小漁抬頭看著魚型吊燈問道。

“他什麽都沒說。”

海小漁不再說話,既說不出是開心還是難過,又或者是不解,心情第一次這麽混亂。

“老板,既然您來了,那這些東西就交給您保管吧。”阿康從吧台的抽屜裏拿出一遝的證件和執照交給海小漁。

海小漁疑惑地接過,隻見是房產證、營業執照和工作室執照,上麵全都寫著自己的名字。海小漁如同挨了一記猛拳,被打得沒了方向,她怎麽也想不通,既然一年前蘇蔚藍選擇了不辭而別,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對了,這是我接手客棧後這半年來的運營賬目,也麻煩您過目。”阿康將一本賬目本遞到海小漁麵前,又解釋道:“目前,我們客棧是整個海岸訂房率最高的客棧,除了蘇總給您留的那個房間,其餘七個房間在旺季訂房率幾乎是百分之百,不過因為才開半年,並且收入的一部分按照蘇總的意思,用於守鯊工作室的專項款,所以還未盈利。”

“蘇總?你和他有聯係?”海小漁無心看賬目,她也看不懂,她隻關心消失了整整一年的蘇蔚藍是否出現。

“也不算聯係,隻是一個指定的郵箱,每個月我們的賬目營收會準時匯報,他會回複客棧與工作室如何分配。”

海小漁坐著,看著大廳裏或發呆或進食的三兩客人。

“老板,您不參觀一下嗎?我可以給您介紹。”

海小漁遲疑了許久,最後才慢慢從位置上站起來,跟隨著阿康,走遍這棟房子的每個角落。

“這裏就是露台。如果您有什麽不滿意的,都可以提出來,我們隨時可以根據您的要求調整。”海小漁跟隨著阿康來到了露台。露台臨海,能看到沙灘上嬉戲玩水的人們。

最後,阿康將海小漁帶到她的專屬房間門前:“這間房間是八個房間裏最大的,也是蘇總特意為您留的。臨海麵有大飄窗,房間的格局和裝修也都是蘇總親自設計的,蘇總交代,不管訂房率有多好,這個房間隻有你能住,另外,你的行李已經放在櫃子裏。”

海小漁接過阿康遞過來的門卡,打開了房門。阿康很是識趣,沒有跟進來,房間裏的一切,隻有海小漁一個人慢慢體會。

大大的落地玻璃窗,燈是海豚的形狀,地板是水藍色的,一張兩米寬的矮床,床邊的地板上鋪著一個圓形的地毯,角落裏放著一隻小圓桌和一個單人沙發,正如阿康所說,臨海麵有個大的飄窗,窗台上鋪著白色的毯子,放著一個水枕頭。打開窗,海風輕輕撩動著白色的窗紗,仿佛走進了夢境。

阿康在門口等了十多分鍾,海小漁才從房間裏出來,阿康又開口道:“老板,那差不多可以安排晚飯了,您對晚飯有什麽要求嗎?”

阿康始終一幅恭恭敬敬的樣子,倒讓海小漁渾身不自在。

“你覺得我像老板嗎?”

“什麽?”阿康不解。

海小漁想了想,又覺得還是直白些好:“你一直叫我老板,我不習慣,你還是叫我小漁吧。”

阿康笑著點了點頭:“好。”

夜幕降臨,阿康打開了房子裏所有的燈,頓時,這座有著落地玻璃窗的房子成了海岸最亮眼的一家客棧。

簡單地吃過晚飯後,海小漁坐在了大廳的角落位置翻看著阿康轉交給自己的各種證件,內心始終沒有平靜下來。原本提早過來隻不過是想為海青帆的婚禮籌備幫上點忙,沒想到一過來就被打亂了陣腳。

“小漁,這是守鯊工作室這個月的一個簡單計劃,剛好明天有一撥誌願者要出海,大概七八個人左右,他們知道你回來了,想邀請你一起去。”阿康走到海小漁身旁,並送來一杯奶茶。

“我?”海小漁驚訝道。

“嗯,守鯊工作室的人都對你很崇拜,很好奇呢。”阿康笑著坐下。

“好奇什麽?”

“因為你之前做的那張海報,好多人都發現了自己和你有一樣的心情和目的,所以自願加入到了守鯊誌願者的隊伍裏來。不過這麽久了,對於你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當然好奇啦。別說他們,以前我也對你很好奇呢。”

或許是因為海小漁自始至終沒有擺出老板的樣子,所以阿康對海小漁的態度也不再那麽正襟危坐,放鬆了許多。

“那現在呢?”

“挺驚訝的,我以為你是很幹練的那種女老板,今天見到,沒想到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頭而已。”阿康靦腆地笑著說。

海小漁嘴角微微上揚,心裏暗暗想著,自己從來就不是個幹練的人,隻是想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的而已。

“你和蘇總隻是通過郵箱聯係嗎?有沒有其他的聯係方式?”海小漁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此時此刻,她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蘇蔚藍來解答。

“隻有郵箱,你看。”阿康拿出手機,打開信箱,遞到海小漁麵前。

海小漁接過翻看,沒想到連自己都不知道蘇蔚藍的這個郵箱賬號,苦澀地笑了笑,將手機遞還給阿康。

“小漁,明天出海你去嗎?他們還等著回複呢。”阿康拿著手機示意。

“好的,我去。”

阿康的笑容依然靦腆:“那好,我告訴他們,他們肯定會很高興的。”

海小漁禮貌地笑了笑:“我先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