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科班和理科班之間,隻隔了一個愛笑的你

“我是覺得,反正你成績也不好,其實選文選理對你來說都一樣,所以,你不如選文,這樣……”

“這樣就能繼續和你一個班?”章揚適時接過話。

呃……周靜芒伸手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腦袋,被噎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1

周靜芒所擔心的校慶晚會出糗而引發的嘲笑議論根本沒有發生,因為,期終考試到了。

這次成績直接關乎能不能過個歡樂的中國年,所以每個人都非常努力地專攻各科模擬試卷,完全沒時間閑談別人的糗事。

再加上,周靜芒聽說,那天晚上,章揚的爸爸因為工作忙沒來觀看晚會,所以自己造成的那個失誤也沒有影響他偉大嚴苛的父親對他的好印象。

因此,她很開心地將這件事翻篇了。

吃過午飯,和秦榛、沈瀠洄馬不停蹄地趕回教室裏刷題,正計算著公式,有人走過來,敲她的桌子,問:“有沒有紙巾?”

周靜芒側過頭,正好看到鼻血自淩晨的鼻子裏“滴滴答答”地滴到了地板上。天!早就猜到他這樣不要命地學習會出事。

“喂喂!你又流鼻血了啊!”

周靜芒根本沒有應答的機會,秦榛就越過他,湊了上去。她掏出紙巾,迅速卷成筒狀,踮起腳尖試圖塞進淩晨的鼻孔裏,卻被他揮開了手臂。

“我自己來。”他後退了一步,秦榛臉上的表情顯出一絲受傷。

周靜芒趕緊插話化解尷尬:“淩晨你是不是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啊?”

他抬起頭,似是思考了幾秒鍾,才說:“上頓飯……是昨晚吃的。”

服了服了,超級學霸的學習態度真不是蓋的。周靜芒拱手表示佩服,看他的鼻血一直止不住,有點兒擔心地推了推沈瀠洄:“你要不要帶他去你媽媽在的醫院看看?總這樣流血好嚇人啊。”

淩晨忽然抬起頭,目光亮得像是能射出光來,他問沈瀠洄:“你媽媽是醫生?”

沈瀠洄用筆帽撥開額前礙眼的劉海,揚起一張素淨清秀的臉,笑著說:“你要去嗎?”

淩晨同學繼續慎重思考,最後點頭:“好啊。那就去看看吧。”

“行!那我們早去早回。”沈瀠洄收起模擬卷,和淩晨一起出了教室。

周靜芒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對勁:“為啥淩晨一聽說沈瀠洄的媽媽是醫生,就激動成那樣?剛剛他的眼睛都發光了,你看到沒?”她用胳膊肘捅了捅坐在旁邊的秦榛。

秦榛白她一眼,憤憤然地說:“不知道!”

看著她氣呼呼的表情,周靜芒不明所以地湊過去:“你怎麽了?為什麽生氣?”

秦榛又白她一眼,“你幹嗎給淩晨和沈瀠洄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她的眼眶都紅了,聲音也低了下來,“本來我就哪兒哪兒都比不上她。”

呀!周靜芒這才頓悟,可是,沈瀠洄和淩晨早就走得沒影了。她舉起雙手,向秦榛討饒:“好秦榛,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想著你家淩晨流了那麽多鼻血,別再吃不消暈過去,你豈不是會很心疼?所以才……”

“我家淩晨?”秦榛挑起眉毛,笑眯眯地望向周靜芒,“再說一次。”

“我真不是有意的。”周靜芒聽話地說。

“不是這句。”秦榛提示她,“下麵那句。”

“哦。”周靜芒故意繞過她最想聽的,“流了那麽多鼻血,別再吃不消暈過去……”

“也不是這句!”秦榛急了,朝她吼道,“是‘我家淩晨’那句!”

吃過飯從食堂回到教室的莊傑,恰好聽到了這聲宣誓,他走到講台,從粉筆盒裏掏出一根粉筆狠狠丟到了秦榛頭上:“大白天做什麽美夢呢你!淩晨那種級別的學霸會是你家的?我是你家的還差不多!秦榛,你怎麽還不醒悟,咱倆才是同一梯隊好不好!”

“死莊傑,你給我過來!”秦榛捂著被粉筆頭打痛的額頭,起身朝著莊傑追了過去。

他們打打鬧鬧地跑出了教室,周靜芒低下頭,繼續把臉埋進麵前的模擬卷裏,忽然,幾塊巧克力被拋到了她桌上。

側過頭,章揚經過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再一次,毫無懸念地趴下睡覺了。

要期終考試了啊大哥,你就這麽毫不克製地睡睡睡,是準備捧幾個鴨蛋當年夜飯嗎?周靜芒回過身,忽然又想到了那個擁抱。

章揚身上的,陽光曬暖檀木的特殊味道,再一次隔著幾排課桌的距離將她籠罩。

要瘋了,她又臉紅了。

2

不行了!作為章揚的同班同學,作為擁有一顆善良的愛心的發光一般的姑娘,作為曾經的少先隊員,現在的團員,周靜芒覺得,自己必須發揚一下團結友愛的光榮傳統,找章揚同學好好談一談,他難道打算睡著度過整個高中生涯嗎?

此前排練舞蹈的衝勁兒哪去了?

這天下午放學後,周靜芒謊稱自己要去洗手間,支開了秦榛和沈瀠洄。在外麵待了幾秒鍾後回來,果然,空****的教室裏隻剩下睡在最後排的章揚同學。

她走過去,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沒反應。她加大力度,還沒戳上,手指就被一把握住了。

“幹嗎?”他睡眼惺忪地望著她。

周靜芒抽回自己的手,拉開椅子,坐到他座位前麵,語重心長地說:“下星期就要期終考試了。”

章揚點頭,仍是那副懶洋洋的表情:“所以呢?”

所以你要學習啊,你要努力啊,你要聽講啊,你沒看老師們都放棄你了嗎?

周靜芒在心裏咆哮了一通,表麵仍努力保持微笑:“別總睡覺了,考得太難看,你不怕你爸媽批你嗎?”

章揚抬了抬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我很困,你說完了就趕緊走。”

嘁!走就走,誰稀罕管你。周靜芒吃了癟,憤憤然地回了座位,實在氣不過,又憤憤然地回頭瞪了幾眼他的腦袋,最後,氣呼呼地走出了教室。

來到食堂,她發現氣氛有點兒不對勁。

秦榛和莊傑坐一桌,而沈瀠洄,竟然跟淩晨坐一桌。

她擠到秦榛旁邊,朝著不遠處的兩位使了個眼色:“什麽情況?”

秦榛揚手給了她一記栗暴:“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周靜芒糊塗了。

秦榛皮笑肉不笑地跟她解釋:“因為你熱心牽線,淩晨為了回報瀠洄的媽媽幫他最快走後門找醫生接診,特意製訂了一套學習計劃,打算幫恩人突擊補習呢!”

啊!怪不得,他們飯桌上攤開的學習資料比飯碗還要多。學霸們學習起來真的好可怕。當然了,嫉妒心膨脹的閨蜜也很可怕。目前看起來,最安全的隻剩下憨頭憨腦吃飯的莊傑了。

“對了!”周靜芒忽然想到了什麽,用自己的筷子夾住莊傑的筷子,阻止他將飯菜送進嘴裏,劈頭蓋臉地問,“章揚為什麽每天都要在課堂上睡覺,他晚上究竟都在幹什麽?”

莊傑揚了揚眉,“這我可不能說,我答應了好兄弟要守口如瓶,必須得做到。”

嗬……周靜芒譏諷地笑了笑。好好好,你們是好兄弟。

“除非……”莊傑話鋒一轉,虎視眈眈地朝著周靜芒餐盤裏的雞腿努了努嘴,“把那個給我。”

“給你給你,都給你。”周靜芒連帶著將秦榛盤子裏的雞腿一起丟到了莊傑碗裏。

然後她得到了那個本來必須要用“在雜誌上發表稿件”才能換得的答案。

章揚的夢想,是跳街舞。

周靜芒沒有看錯,他的確是科班出身,並且,他從五歲起就已經開始練街舞了。他每天晚上都去練舞,他有自己的舞團,還常常被邀請去酒吧表演。

她真的想不到,是怎樣的熱愛,才讓章揚能夠堅持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間斷地練習舞蹈。並且,練習並不像是表演,沒有觀眾,沒人捧場,基本功的動作單調又枯燥。需要怎樣的意誌力才能堅持這麽久?

最誇張的是,莊傑告訴她們:“章揚其實是一個人住的。”

“啊?”周靜芒和秦榛一起張大了嘴巴。

莊傑點頭:“從初一就和他爸媽分開住了。因為他爸是特別傳統的老古板,總覺得街舞不是什麽正經的東西,死活不讓章揚學。章揚媽媽偷偷給了他學費,他瞞著他爸學了好幾年。結果被發現了,他爸一氣之下就把他掃地出門了。章揚那小子又倔得很,說什麽都不肯低頭,就真的搬出來了。”

“哇哦!”秦榛輕輕鼓掌,“章揚真漢子啊,佩服佩服!”

周靜芒心裏亂亂的。

她突然明白,之前章揚說,她和他是同類人是什麽意思了。

不被父母認可的夢想,和偷偷實踐的決心。

周靜芒有些臉紅,是章揚高看她了。與他付出的努力相比,她為寫作所做的一切真的就像小孩子玩過家家一樣兒戲。

怎麽辦?突然有點兒崇拜他了。周靜芒再次用筷子夾住了莊傑的筷子,從他餐盤裏搶回那幾隻雞腿,迅速裝進飯盒,起身離開了。

“喂!周靜芒你耍賴皮!”莊傑氣結。

秦榛也喊她:“靜芒你去幹嗎?”

周靜芒將飯盒揣進懷裏暖著,她笑得如冬日午後的陽光一樣燦爛。

能去幹嗎?當然是給很酷的人加雞腿嘍!

3

周靜芒底子不錯,就算之前排街舞耽誤了一些時間,但經過幾天廢寢忘食的複習,最終期末考試成績非但沒有退步,總分相較於期中考試時還小有進步。

考試成績直接決定假期的滋潤程度。因此,這個寒假,她過得很滋潤。

特別是除夕那天,爸媽還發了個“激勵”紅包給她,讓她明年再接再厲,爭取成績再創新高。

她對進入高中生涯的第一個寒假,其實是非常滿意的。唯有那麽一丁點兒遺憾,就是章揚一次也沒有給她打過電話。

莊傑說他一個人住,不會大過年也沒有回家吧?

她沒有他家的電話,又抹不開臉麵找莊傑打聽,為了讓假期過得快一點兒,周靜芒每天都給自己安排了一大堆事情做。

吃喝玩睡,再加上追劇、看小說、刷漫畫,時間飛逝,立春沒過幾天,就開學了。

周靜芒起了個大早,來到教室的時候,隻有淩晨一個人。一個假期過完,這家夥仍是一副油鹽不進、眼裏隻有書的架勢。

“早啊,班長。”周靜芒露出甜美的笑容,腦袋往他身旁湊了湊,“病曆?”

咦?她還以為他在看書。

淩晨防備地收起那張化驗單,語氣不善地說:“周靜芒,你怎麽這麽沒禮貌?”

這就叫沒禮貌啊?周靜芒尷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要過來看的。”說完她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雖然人坐在位子上,但周靜芒的目光完全留在了窗外。

沈瀠洄和秦榛前後腳進入教室,三個人湊在一起嘰裏呱啦大聊一通。莊傑走過來斥責她們實在太吵了。被秦榛一嗓子吼了回去:“你懂什麽?這才是假期開學後,同學相見的正確打開方式。”

周靜芒在心裏舉雙手讚成,哪像那個冷冰冰的淩晨,一點兒人情味沒有。

又過了一會兒,上課鈴聲響了,章揚踩著點從後門走進教室。周靜芒悄悄回頭,看了他一眼,好像又高了些,因為穿得少,所以看起來很瘦,但神情依舊透出那股獨屬於他的懶洋洋的安適,周靜芒稍稍安了心,猜測他的寒假應該也沒有過得很辛苦。

察覺到周靜芒的目光,章揚抬起頭,與她對視。

這丫頭是假期裏吃了多少肉,臉都圓了。

不過……肉嘟嘟的,還挺可愛的。假期裏本想給她打電話的,但是想到此前因為兩個人之間的那場鬧劇,她父母現在一定對“男生的電話”非常忌憚,為了不給她帶去麻煩。他忍了一個月。

好幾次忍不住跑到她家巷口的那棵銀杏樹下發呆,還以為能碰到她,哪知道那丫頭隻顧著宅在家裏養膘。

一次都沒給他逮到。

章揚憤憤地挑眉,用口型對她說:“豬。”

周靜芒看懂後,不滿地“哼”了一聲,轉回了頭。“章揚這個神經病。”她忍不住咒罵道。

才剛剛進入高一下學期,各科老師上課前,就先針對高考激動地發表了一通演說。不過,雖然高考離得還比較遠,但接下來,有一個嚴峻的問題是很快將要麵臨的,高二的分班。

學文還是學理,在這個學年就應該有所側重。

周靜芒的選擇沒什麽懸念,她喜歡文字,喜歡寫故事,父母也默認女孩子學文輕鬆一些,所以,她理所應當會選擇文科。沈瀠洄比較有主見,她一早就決定學文。

不過,她的決定顯然比周靜芒的有分量多了。

有次化學課,按學號排的實驗小組,剛好將周靜芒、沈瀠洄、淩晨分到一組,三個人悶頭認真做著實驗,突然,淩晨沒頭沒腦地問沈瀠洄:“你打算學文還是學理?”

“學文啊。”沈瀠洄頭也沒抬地回答,“我邏輯能力差,學理就把自己繞坑裏了。”

“那……”淩晨好像猶豫了一下,才說,“那我也學文。”

“為什麽?”周靜芒十分不識抬舉地追問,當然,問完,她就後悔了。

還能為什麽?看著淩晨慢慢變紅的耳朵,她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當我沒問。”她擺擺手,“當我啥都沒說。”

一下課,秦榛就湊了過來,飛快地將周靜芒拽了出去。

“幹嗎?”周靜芒被她扯得胳膊都要斷了,“你輕點兒,輕點兒。”

到了沒什麽人的操場邊,秦榛才吞吞吐吐地說:“剛剛你們做實驗的時候,我看到淩晨臉紅了。發生什麽事了?”

呃……這個……周靜芒的大腦飛速運轉。

不說實話會比較好吧?她正猶豫著,秦榛一巴掌拍到她腦門上:“不許糊弄我,從實招來!”

周靜芒艱難地咧咧嘴,然後將課堂上的那一幕重現了一下。

秦榛沉默了。周靜芒望著她一貫樂嗬嗬的臉上顯出的憂鬱,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那個,阿榛啊!”她挖空心思地尋找著可以安慰別人的詞匯,“事已成定局,你也別太難過。”

秦榛狠狠瞪了她一眼,周靜芒嚇得倒抽一口氣,這句話不是能安慰她嗎?

“沒關係。”秦榛優雅地撩了撩額前的劉海,“他要學文,我陪他學文就好了。”

“是是是!”周靜芒特別狗腿地仰望著秦榛。但她發誓,她的表現絕對沒有一絲恭維,她是真的佩服秦榛。

因為……周靜芒往人群中那個高瘦的身影望去,她就沒有追隨別人的勇氣。

當然,也沒有被別人追隨的能力。

章揚,會學文還是學理呢?

4

春天的到來悄無聲息,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周靜芒忽然發現自己脫掉了厚重的羽絨服,換上了輕薄的風衣外套。再看窗外,早已一片綠意盎然。

周靜芒透過曼妙舞動的垂柳,看到了操場上正在打籃球的一隊人。章揚依舊喜歡運動時紮著朝天辮,灰白色的球場因為他靈動的運球、投球而顯得活力四射。

她用手掌撐著下巴,想,倘若自己年老時回想起青春時光,她要將章揚打球的這一幕,作為回憶的第一頁。這樣,她的青春永遠都是由他開始的。

由他開始。

周靜芒咀嚼著這幾個字,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路過此處的秦榛,彎曲手指敲了敲周靜芒的桌麵:“周小姐,口水要滴在MP3(音樂播放器)裏了。”

周靜芒趕忙抹了把嘴,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捉弄了。她紅著臉去打秦榛的胳膊,對方笑著躲開了。

“你倆消停點兒。”沈瀠洄從前排回過頭,“班裏這麽多同學睡午覺,小心把人家吵醒了,群毆你們。”

秦榛比了個“OK(好)”的手勢,重新回到周靜芒座位旁,她從周靜芒左邊耳朵裏拿出一個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裏。

“啊,五月天。”她說。

周靜芒點頭:“最喜歡他們的歌了。”

“歌詞也寫得好。”秦榛輕聲哼道,“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裏,過得快樂或委屈……”

周靜芒也傾情加入:“突然好想你,突然鋒利的回憶,突然模糊的眼睛……”

雖然有些跑調,但勝在情感動人。

沈瀠洄回頭望了望她們,終於按捺不住,也走了過來。

明媚的春日午後,陽光穿透玻璃窗,曬暖每個角落,三個女孩靠在一起,輕聲合唱著五月天的一首首情歌。

感情是什麽?她們對此依舊懵懵懂懂,但每個人都唱得飽含深情。

到上課前的十分鍾,三個人的演唱會非但沒有結束,反而班裏自覺加入合唱的人越來越多。剛才輕輕的合唱聲,因為越來越多同學加入,而變得洪亮高昂。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能進來為他們拍張合照就好了。

周靜芒想,那位攝影師一定會被每個人臉上洋溢的發自內心的笑容撼動。

“怎麽去擁有一道彩虹,怎麽去擁抱一夏天的風?”

唱這句時,周靜芒偷偷側頭往後麵望去。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總是不能懂不能知道足夠。”

章揚靜靜坐在最後,沉默地回望她,嘴角慢慢揚起了淡淡的笑。

“如果我愛上你的笑容,要怎麽收藏要怎麽擁有。”周靜芒臉頰發燙地轉回身,垂下頭,彎了彎唇角。

“如果你快樂不是為我,會不會放手其實才是擁有。”

不知道是不是周靜芒的錯覺,她覺得自己忽然從這句旋律中聽到了章揚的聲音,但她不敢回頭再看了。

她的心事會不會太明顯了?

“安靜!”板擦“砰”的一聲砸到地上,發出突兀的噪聲。

全班同學一起回過神,正看到級部主任氣鼓鼓地站在講台上,指著全班同學咆哮:“你們成什麽樣子了?啊?上課鈴聲都響了,你們居然還在搞什麽集體合唱?”

“老師,不好意思,我們沒聽到鈴聲。”莊傑嘻嘻哈哈地喊道。

“你給我站起來!”級部主任正愁找不到出頭鳥撒氣,怎麽可能輕易饒了莊傑。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莊傑身邊,狠狠敲著桌子道:“你再給我嬉皮笑臉一下試試?”

好漢莊傑立刻認慫,“老師,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想向您匯報實情。”

“你還敢頂嘴!”

莊傑死死閉上了嘴巴,看到級部主任如此震怒,班裏的同學也大氣不敢出了。就在大家認為安靜地躲一躲,就能化險為夷時,不怕死的章揚突然懶懶地問:“老師,唱歌犯法了嗎?”

再次被挑戰權威,年輕氣盛的級部主任,眉毛擰成了麻繩,他再次咆哮:“犯不犯法我說了算!”

章揚微微笑著搖頭:“我們的政治老師可是告訴我們,法律說了才算。況且,這節課是自習,就算我們耽誤了幾分鍾的上課時間,您也不必動那麽大肝火吧?”

“你說什麽?”可以看出,級部主任的怒火已經升騰到頭頂。他嚴厲地盯著章揚,“你給我站起來。”

章揚一臉無畏地站了起來。

級部主任仍然覺得不夠解氣,他掃視全班:“是誰帶頭唱的?我今天非得狠狠處罰,以儆效尤。”

沒人應聲。

周靜芒絞著手指,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她猛地起身,閉上眼睛喊道:“是我。”

“你?”級部主任愣了,畢竟周靜芒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不是她,是我。”沈瀠洄也站了起來。

“是我。”淩晨又站了起來。

秦榛立刻按捺不住了:“是我。”

級部主任的臉因為多種情緒交織而變成了醬紅色。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嘴巴抿得緊緊的,目光似是能夠射出刀片,片刻後,他高聲道:“不可理喻!你們幾個,放學都不準回家!”他的嘴邊驀地出現一抹陰森的笑容,“把全校的洗手間打掃幹淨。”

級部主任憤然離去,班裏響起一聲響亮的口哨,因為緊張而臉龐泛紅的周靜芒輕輕回頭,看到章揚衝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但那份無奈中,似乎還藏著一種別的情緒。

周靜芒輕輕咬住下唇,是……讚賞嗎?

5

周靜芒一邊拖著洗手間的地板,一邊探頭望向懶洋洋坐在洗手間門口的章揚,人家正叼著嫩綠的小草,怡然自得地沐浴微風,品味春天。

讚賞?周靜芒狠狠往自己腦袋上敲了一記,醒醒吧,章揚怎麽可能會讚賞她。他隻會……

“周靜芒,快點兒拖,有男生朝洗手間走過來了。”

支使她。周靜芒呼出一口氣,轉身朝著章揚的方向大吼:“你快點兒來幫忙啊,明明說好的兩人一組,你一個大男生怎麽還耍賴皮!”

“強出頭的人是你,我為什麽要跟著一起受苦?”他答得理所應當。

大哥,惹怒級部主任的罪魁禍首是你好不好!周靜芒懶得跟他爭辯,化悲憤為力量,三下五除二就拖好了地板。

看起來已經很幹淨了,應該可以交差了吧?她最後朝著男洗手間的那個……呃,奇怪的小便池瞅了一眼。然後……臉紅脖子粗地逃了出去。

“拖個地而已,你臉紅什麽?”章揚打趣她。

“誰說我臉紅了!”周靜芒紅著臉爭辯,她告誡自己,睜眼說瞎話也不能輸掉氣勢。

章揚歪著頭,笑眯眯地看著她,突然說:“你不會是在腦補……”他挑挑眉,沒有說出下麵的話。

但周靜芒聽懂了。她剛剛真的有腦補……天哪!瘋了瘋了,所以說章揚這個渾球為什麽要讓她打掃男廁所?她在春日的夕陽裏橫衝直撞,章揚看著她那副恨不能鑽進地底下卻死活找不到洞的無措模樣,別過頭,笑出了聲。

這個……可愛的丫頭。

和沈瀠洄一起將洗幹淨的拖把放回教室的路上,周靜芒忍了半天,還是憋不住試探地問:“瀠洄,你……有沒有見過男洗手間的奇怪……奇怪構造?”

沈瀠洄挑挑眉:“我在電視上見過。”

“哦……”周靜芒的臉又燙了起來,“剛剛,我被章揚嘲笑了。早知道讓你先提前給我科普一下。”

沈瀠洄禁不住笑起來,而後又突然幽幽地說:“靜芒,你有沒有想過,章揚為什麽總是喜歡捉弄你?”

“他沒有經常捉弄我吧?”周靜芒傻傻地反問。嗯……難道偶爾跟她耍嘴皮子也算捉弄嗎?

沈瀠洄接過周靜芒手裏的拖把,整齊地擺放在教室角落,耳後的長發溫柔地貼著脖頸,柔美的側臉被夕陽寫滿詩意。

這樣完美的沈瀠洄卻對周靜芒說:“靜芒,有時候,我是羨慕你的。”

“羨慕我?”周靜芒失笑起來,“羨慕我吃得比你多嗎?”

沈瀠洄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淩晨!”走廊上傳來秦榛的聲音,“淩晨,我們一起回家好嗎?”

“我們不順路。”淩晨語氣冰冷。

“沒關係啊。”秦榛依舊熱情滿滿地提議,“我可以先把你送回家再……”

“秦榛。”淩晨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一字一頓地說,“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纏著我?會打擾我學習的。”

周靜芒和沈瀠洄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默契地蹲下,藏在了桌子後麵。這個時刻,即便是大大咧咧的秦榛,也不希望被別人撞見吧。

“我不會打擾你的。”秦榛的態度已經卑微到了塵埃裏,“我真的不會打擾你的,我保證。”

“夠了。”

周靜芒微微側頭,看到站在門口的淩晨俯視著秦榛,表情嚴厲地說:“我和你們不一樣,我背負了很多東西,我的時間很珍貴,隻能用來結交有效的朋友。很可惜……”他搖頭,“你不屬於有效的行列。”

周靜芒暗暗將手攥成了拳。太過分了。不忍心看到秦榛被傷害,她剛要起身去幫她,卻被沈瀠洄死死按住了,她衝她搖頭,用口型告訴她:“你現在出現,隻會讓阿榛更傷自尊。”

是這樣嗎?周靜芒看著呆愣在原地,直到淩晨拿著書包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秦榛,心中一片悵然。

“有效的朋友”,她想到淩晨幾次對沈瀠洄的示好。

她迷茫了,有效是指漂亮嗎?

6

春末的時候,周靜芒、沈瀠洄、秦榛三個人一起去網吧查資料,剛好看到五月天要來這座小城開演唱會的消息。

回來的路上,她們激動得不得了。

“我不管,我要去!”秦榛拍著胸脯喊道,“砸鍋賣鐵也要去!”

周靜芒笑她:“得了吧你,你砸哪兒的鍋,賣哪兒的鐵?”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告訴你,就咱們這小城市,靜茹絕對不可能來第二次!”秦榛伸手從路邊摘下一朵野**,“我得去給靜茹獻花!”

沈瀠洄舉起雙手:“我完全同意阿榛的觀點。”繼而又碰碰周靜芒的胳膊,“怎麽?你就不心動?”

周靜芒暗暗呼了口氣,怎麽可能不心動?但是,她沒錢買票呀。不同於沈瀠洄和秦榛的好家境,作為一名平凡家庭出身的女孩,她打小就對物質欲望十分克製。

雖然爸媽也從來沒有在生活上苛待過她,但周靜芒知道,爸媽的收入很一般,又要支出高額房貸、日常開銷、她的學費……她可張不開嘴要買演唱會門票的錢。

“你們去吧。”她佯裝不在意地說,“阿榛家裏不是有DV(數碼攝像機)嗎?到時候幫我錄下來,我也不算錯過呀。”

“你呀!”秦榛無奈地搖搖頭,“真不愧是家長老師眼中的乖乖女。”

周靜芒淡淡地笑了笑,努力掩飾心中的失落。

晚自習結束後,她去車棚取車。氣溫回暖後,她就開始重新騎車上下學了。

打開車鎖,她將自行車往後一挪,忽然傳來一聲驚悚的倒抽氣聲,把她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原來是後車輪壓住了章揚的腳。

“啊,對不起。”她挪開後輪,態度良好地道歉。

“拿來。”章揚朝她伸出手。

“啥?”周靜芒一臉費解。

章大少慢吞吞地吐出幾個字:“分班申請表。”

周靜芒聽話地從書包裏掏出表格,雙手奉上,可是她為什麽要這麽聽話?

章揚迅速掃了一眼,輕輕揚起嘴角:“不錯,是文科班。”

說完將申請表塞給她就轉身走了。什麽情況?周靜芒推著自行車追上去,問他:“你選文還是選理?”

“選……”他回頭斜她一眼,“你管我呢!”

欸?問一問都不行?周靜芒不爽地翻了個白眼:“才懶得管。”

又走了一段路,她忍不住出聲勸導:“你也學文吧,文科比理科簡單。而且……”

“而且,能繼續和你一個班?”章揚替她將下麵的話說完。

“對啊!”周靜芒應完才發覺自己不小心吐露了心事,忙擺手辯解,“不是,不是,我是覺得,反正你成績也不好,其實選文選理對你來說都一樣,所以,你不如選文,這樣……”

“這樣就能繼續和你一個班?”章揚適時接過話。

呃……周靜芒伸手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腦袋,被噎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兩個人沉默著走到校門口。章揚衝她搖搖手。

“哎?你去哪兒?”周靜芒問他,“你不是走這邊嗎?”

章揚轉身,笑得一臉詭異:“我去赴鴻門宴。”

“什麽?”周靜芒表情茫然。

“去談判。”他衝她眨眨眼睛,“放心吧,我會去的。”

放什麽心?去哪兒?果然是章揚,說話依然如此不著調。周靜芒騎上自行車,快速消失在燈火搖曳的夜色裏。

所以,她沒有看懂章揚藏在輕鬆神色下的堅定,以及他打算放棄一切的決心。

【青春不散同學會】

在男生們自動聚到一起,熱火朝天地討論起時下流行的手機遊戲時,周靜芒看了看時間,聚會已經進行了兩個小時。

時間尚早。她起身去洗手間,卻發覺自己搖搖晃晃站不穩,沒喝多少啊……

“看吧看吧!她又喝醉了。”秦榛朝她喊道。

沈瀠洄扶住她:“去洗手間,是吧?我陪你。”

她們牽著手,像高中時代的每一次課間那樣,嘻嘻哈哈地走進洗手間,即便各自走進隔間,也沒有停止閑聊。

“還記得那次,我們在教室聽到秦榛跟淩晨告白嗎?”沈瀠洄問她,“你說,她現在忘記他了嗎?”

周靜芒搖頭:“那不算告白吧?”

沈瀠洄推門從隔間出來,“算不算不重要,重要的是後麵那個問題。”

周靜芒也走出來,站到她身邊,邊洗手邊答:“我也不敢確定,但是,我想,人生已經到了下個階段,感情也必須繼續行進吧。或許,這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而且,當年發生那場意外之後,秦榛好像就沒再單獨見過淩晨了吧?”

沈瀠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抬頭直麵周靜芒:“沒錯。我們都往前邁步了,靜芒,隻有你還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