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莊揚猛回頭,身後的玻璃上已經沒了白實吾的笑臉,莊揚踩在馬桶蓋上,雙臂用力,不到半米寬的小玻璃窗剛被推開,他的半個身體已經撐在了玻璃窗外。

“呃……”向羽走的時候並沒有告訴莊揚他的病房位於縣住院大樓的第十二層,莊揚半個身體懸空在直挺挺的高樓外壁上,還沒從腦震**裏完全恢複過來的腦子一時頭暈目眩,他掙紮著縮回衛生間,對著洗手池哇地嘔吐出來。

莊揚吐了一肚子酸水,等他稍加恢複過來,正要繼續往外觀察的時候,外頭病房裏已經響起屈曉文的聲音了。

莊揚抹著嘴走出衛生間,屈曉文見他臉色不對忙上前扶著他,她探頭朝衛生間裏一望,頓時明了,忙吩咐唐筠雲去倒杯熱水。

站在門邊的段權見到莊揚弱不禁風的模樣,短暫地嗤了一聲後,讓唐筠雲坐到凳子上,自己去倒水。

莊揚躺回**,段權卻還在找杯子,明明杯子就在床頭桌上,他卻冒冒失失地一回身,手肘碰到杯子,那杯子裏還有向羽走前留下的半杯水,此刻係數倒在莊揚的褲腿上。

“哎呀!”莊揚被潑濕了一條腿,半秒後才反應過來,拎著濕漉漉的褲腿急道:“有褲子可以換嗎?”

屈曉文跑出去找護士要褲子,段權站在病床邊上,道歉道:“不好意思啊莊揚。”

莊揚拎著褲腿,無辜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段權笑道:“我還以為你扶得住呢,看你救筠雲的時候反應特別快嘛。”

莊揚瞥了段權一眼,暗忖他這句話是否含有深意,可他還沒有做出回應,段權自己已經笑了,“哈哈哈,我忘記你腦震**了。”

莊揚也笑,哈哈哈。

好像腦震**是一件多麽光榮的事。

唐筠雲靠近莊揚,囁嚅說道:“叔叔,謝謝你救了我。”

莊揚摸摸唐筠雲的腦袋,笑道:“下回自己小心點就行啦,不是每回你有危險的時候,我或者段叔叔都恰好在你身邊的。”

唐筠雲的臉色有些白,顯然也是心有餘悸,向羽說她被吸了迷0 0藥,從幼兒園被帶走到在街上被他們救回,這段過程她都記不清楚,就連那個神不知鬼不覺接近她的紅衣男人,她也沒有一點印象。

段權恐嚇地瞪了眼莊揚,這邊又溫柔地抱起唐筠雲,安慰道:“不怕,哥哥會保護你的。”

莊揚不服氣道:“為什麽她管你們喊哥哥姐姐,喊我卻是叔叔?我看著也沒比你們大多少啊。”

外頭屈曉文正好回來,住院部的病號服都是統一發放的,她要不到新的褲子,打算出去買條新的給莊揚,莊揚笑著拒絕了,並讓屈曉文帶唐筠雲早點回家。

唐筠雲年紀還小,今天也受了驚,確實不適合在醫院呆太晚,屈曉文萬分愧疚地帶她回家,她們母女倆一走,段權更坐不久,也提出要回家了。

等到病房裏真正安靜下來,已經是當天夜裏十點半了,莊揚對剛剛出現在這裏的白實吾耿耿於懷,賈樂那邊又一反常態至今沒有消息,他覺得不對勁,腦子裏想起自己剛剛給賈樂發信息的時候白實吾就躲在玻璃窗外偷看,乙組那些人雖然各個年輕,但都不是省油的燈,一想到這,莊揚從**坐起,直接撥打賈樂的電話。

可是他的號碼還沒有輸入,那邊,賈樂的電話已經直接打過來了,莊揚驚訝地接通電話,剛剛喂了一聲,那邊就響起一長串哈哈哈的笑聲。

莊揚迅速從**翻起,悄無聲息溜出病房,躲到樓梯間的暗處,壓低聲問道:“你是誰?賈樂呢?”

“莊組長。”電話那邊的男人哈哈笑道:“賈樂被迫睡著了。”

莊揚沉下聲音,隱隱發怒道:“白實吾呢?”

“誒?我們組長?”那男人又哈哈笑了兩聲,說道:“他好像說要去執行任務,順路拜訪一下你。”

莊揚冷冷問道:“白實吾從笑老板那接了什麽任務?”

男人笑道:“莊組長你不是讓賈樂來查了嗎?等會兒賈樂醒了,你直接問他嘛。”

“你到底是誰?”莊揚問道:“乙組隻剩下五個人,除去白實吾,你是剩下的誰?”

“四分之一的幾率,你猜?”男人似乎被自己逗笑了,哈哈笑個不停。

莊揚和白實吾各為甲乙兩組的組長,但是因為兩組接受的任務並不相同,各自的生活與訓練也從來沒有沾邊,莊揚對乙組的人,隻要沒必要,從來不多做了解。

電話那頭的男人似乎笑夠了,他對莊揚說道:“隔壁組組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大概再等二十分鍾,賈樂就醒了。”說完話,也不等莊揚回話,這個聽起來很愛笑的男人已經自己掛斷了手機。

莊揚站在寂靜無人的樓道裏,眉頭深皺。

白實吾先是對文興巷最小的唐筠雲下手,緊接著又讓自己的人跑去襲擊賈樂,如果他的目標真的是文興巷,那麽賈樂那邊能查到的東西,應該隻有他這兩天讓他調查的那些材料。

從那些材料裏能聯係出來的人,隻有文興巷的向羽一個人。

白實吾是殺手,能讓他去執行任務的人,除了被殺,還有什麽出路?

莊揚快速跑回自己的病房,換回自己的衣服,然後貓著腰躲過護士台值班的護士,乘坐電梯,溜出住院大院。

莊揚回到文興巷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二點多了,巷子口的路燈高高亮著,偶爾還有一兩輛車從狀元街後頭駛出來,文興巷的幾棟樓裏隻有零星幾個窗口還亮著燈,莊揚沿著牆角悄悄走回向羽的小炒店門口,店門已經上鎖,莊揚拐進井台,靜靜地聽了一會兒。

這棟兩層樓的小房子裏靜悄悄毫無聲響,莊揚有些不放心,他靜待片刻,確定對麵的樓裏沒有視線朝他這處張望後,便幾步蹬上石牆,借力躍到二樓的石欄外,抓著石欄翻身上去。

二樓的平台上黑漆漆靜悄悄,莊揚憑著記憶避開地麵上亂七八糟的物件,朝向羽房間走去,他貼在向羽門外聽了一會兒,臥室裏頭向羽已經睡著了,她的呼吸很穩,似乎一切正常。

莊揚放下心來,往後退開一步,正想溜進自己臥室,他的背忽然繃得筆直,全身上下的毛孔都緊張起來。

一道熟悉的視線正緊緊盯在他身上。

莊揚轉過身,看向平台上的黑影,他揚揚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白實吾依然穿著白天的那套衣服,隻是脖子上多了個頭戴式的紅色耳機,他坐在石欄上,翹著二郎腿,腳尖打著節拍似的一點一點,若不是他出現的時間與地點不對,他這個人,完全與一般少年無異。

莊揚與白實吾有過數麵之緣,畢竟他們倆同為笑老板手下兩大組長,即使不是同事,也算點頭之交。

因為莊揚就站在向羽門外,這樣寂靜的深夜,任何一點聲響都能驚醒覺淺的人,莊揚沒有說話,連呼吸都收得極淺,他抬起手,飛快地打起手語,“你為什麽來這裏?”

石欄上的白實吾笑彎了眼睛,他配合地打著手語,回答道:“來執行任務啊。”

莊揚冷凝著一張臉,用手語問道:“殺誰?”

白實吾歪歪腦袋,臉上是真誠的困惑,“我也不知道啊。”

莊揚心裏一涼,幾乎已經猜到了答案,但他還是確認地問道:“笑老板沒有告訴你,這個任務我已經接了嗎?”

白實吾搖搖頭,笑著回複道:“不一樣的委托人,不一樣的任務內容,從原則上來說,這根本就是兩個任務,以上是笑老板的原話,他讓我轉述給你。”

莊揚按捺著心底裏的怒氣,繼續問道:“你的任務是什麽?”

白實吾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殺人,殺了那個你正在尋找的繼承人,因為我的雇主是高奇嘯。”

莊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握緊拳頭,臉上寒的像塊堅冰。

高順業會通過笑老板來找自己執行任務並不稀奇,因為他的小組確實是國內數一數二的保鏢小組,更何況他與高順業有過合作基礎,高順業清楚莊揚的能耐,莊揚要保護的人,從來沒有被人傷害的道理。

如果不是高順業委托自己在先,其實客觀來說,高奇嘯會委托白實吾來暗殺繼承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就像莊揚的小組是最優秀的保護者一樣,白實吾的小組,從來也都是最優秀的暗殺者,他們這兩個小組,本身就是笑老板手下的矛和盾。

不管高奇嘯對莊揚的任務是否知情,白實吾已經插手進來,比起眼前這個燙手山芋,那個成天到晚躲在雜貨鋪的櫃台後頭算計著別人性命的笑老板,似乎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笑老板,到底在打著怎麽樣的一副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