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能屈能伸

我一直以為關翰青是個正直,勇敢,不輕易折腰的響當當真漢子。

可是我森森的失望了。

我含著悲憤的雙眼盯著前方,迎風說:“我真痛心。”

蘇予諳很慢吞吞地砸了一句狠話:“大丈夫,才會能屈能伸。”

我迎風默默在心中流淚,不要說了,任何人,任何事,休想動搖我對這世上鐵血真漢子的敬仰!

明明是中午,不到上課時間,蘇予諳硬把我拖去吃麻辣燙。

那麽多飯館他不選,他偏偏選麻辣燙。好吧,我承認麻辣燙的口味確實好些。

我十分無可奈何地被他拉上了桌子,然後自作主張點了一堆東西。

那辣椒水兌的鮮紅欲滴,辣椒的味道還沒吃到嘴裏光聞著就怯了。其實我對麻辣燙這東西,還是比較愛吃的,但看眼前這一鍋辣椒水沸騰,怎麽也想不到原來蘇予諳也這麽重口?!

而等菜端上來,蘇予諳一股腦兒倒進了鍋裏。

雙層鍋底,他往我這邊也添了不少菜。我吃了一口,立刻辣的眼淚鼻涕差點一起流:“怎麽這麽辣?”

蘇予諳慢吞吞夾菜:“不奇怪,這家麻辣燙的辣全城有名。”

……吃了這個我才知道,我以前吃的那些全部不叫麻“辣”燙,因為它們完全都不夠辣!

吃了一口我就快被嗆死了,再也不敢伸第二筷子。

蘇予諳添完菜,才抬頭看我一眼,淡淡問:“怎麽不吃?”

我一手卡著脖子,盯著他認真的表情,忍了忍,又忍了忍,說道:“師兄,是不是我最近表現不好,得罪你了?”

要不幹麽要在飲食方麵,這是變相謀殺啊!

蘇予諳臉黑:“沐白,你再不學著說話,遲早會惹得人夜半三更把你滅了。”

我縮了縮脖子,默默無語憂桑的低下頭。

其實我在外人麵前,形象還挺好的,挺會說話的。就是不知怎麽在蘇予諳麵前,總是管不住嘴。

莫非這真是蘇美人氣場太強,不知不覺我就受影響了?

我發覺這事很邪門。似乎我每次囧事,都跟蘇予諳脫不了關係,隻要我一撞上他,鐵定那天我就要出洋相,規律的比我每天早上喝豆漿還要準。

我覺得至少要挽回點麵子,迅速擋住胸口,道:“平時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狼敲門。”

蘇予諳唇角一翹,也語意森森:“你可以試試看。”

我要不要找找高人測測生辰八字,該不會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生犯衝吧?

我心裏賊兮兮地想,眼角就看見蘇予諳用筷子從火鍋裏夾起一塊滾燙的大白菜,放到了盤子裏。

正當我以為蘇美人要效仿某些深藏不露的高人,麵不改色地吃掉這些辣時,隻見他有條不紊地拿過一旁的小碗,注滿了水之後,把白菜放到裏麵涮了涮。

呃……我惋惜地想,果然美人其實隻是個凡人,不過是裝的比較像高人而已。

“吃。”凡人言簡意賅。

我不怕死地問一句:“幹嘛非要吃這麽辣的。”

這種折磨自己又折磨別人的吃法,實在想不出蘇予諳這種聰明人怎麽會幹。

蘇予諳不動聲色又夾了一串金針菇:“因為這種辣,能辣到人心裏。”

嘖嘖嘖,怎麽這麽文藝了?這麽辣,實在讓人望而卻步。難道就因為吃一次辣非得辣到所謂的心裏?

我又被辣椒油熏下了兩滴眼淚。

我馬上右手抄起桌上擺的白開水,伸向前:“來師兄幹杯,我敬你,感謝師兄這些日子的殷殷栽培!”

我覺得我特有豪氣,蘇予諳看我一眼,慢吞吞地把他的杯子端起來:“不要客氣,我會繼續栽培你的。”

……我一口氣喝幹,端端正正的再次坐直,“實在太謝謝師兄了,今天這頓,我請吧。”

蘇予諳還是說:“不要客氣。”

現在這種氛圍,實在太適合放開肚皮吃了,如果麵前不是一鍋辣椒水。即使它是一鍋辣椒水,我也果斷地伸出筷子夾了幾次。

我說:“師兄,你這個時候出來,學校的課沒關係麽?”

蘇予諳慢慢說;“沒關係,我的課一直不多。”

我表示了一下識大體:“師兄,其實除了晚上,其他時間你不用太管我的,真的,沒有您的督促,我也會好好奮發圖強,我向您保證。”

“比如,沐白,你向我保證過很多次了。”蘇予諳慢慢地用餐巾紙擦著嘴角,“所以,接下來要考試,沐白你應該要怎麽做?”

我一瞬間:“……”

我竭力地支撐住不倒,一臉懇切地說道:“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蘇予諳接著放出了冷箭:“馬上學校要放短假了,你們的課也全要暫停,假期過後第二天,就會考試。“

我忍住不傻眼,隻好奇地問:“放什麽短假?”

“馬上十一要放幾天假,你不知道?”蘇予諳看了我一眼,“對了,你要不要回家?”

心幾乎在談話過程裏驟然一冷,我低下頭,盯著碗裏的章魚丸子發呆。

蘇予諳半晌道:“我是八月後回來的,其他假期……你也沒回去?”

配著火鍋煙霧朧朧,我看著他模糊的臉,眼睛和鼻子俱有些酸澀。真是一同提起了兩把未開的壺,說什麽不好。

我狠狠地夾了兩筷子火腿塞進嘴巴裏,辣的人什麽滋味都忘了。我用筷子撈起鍋底早就燒熟了的菜色,一口接一口的吃。

吃的臉紅脖子粗,辣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沐白……慢點吃。”蘇予諳忙不迭去拽麵巾紙。

我夾起最大的一塊土豆片,在嘴裏用力咀嚼著。辣味衝著舌根直衝胃裏,我眼淚流的越來越凶,視線越來越不清楚。

我終於發飆,半支起身說:“你知不知道,這麻辣燙叫的太辣了!簡直辣的人受不了,辣的……根本沒法吃!”

我瞪著他,蘇予諳手裏拽著麵巾紙,看向我:“那就不吃了,你擦擦臉吧,我帶你去吃甜點緩衝一下。”

我抽了幾下鼻子,嘶哈了幾口氣,狠狠把筷子扔到一邊,拿過麵巾紙在臉上擦了擦。

蘇予諳目光閃爍暗光,馬上叫來服務員,低聲要結賬。

看我走出去那情景,服務小姐心裏估計在又一次為配湯的配料師父感到光榮,並且為自家店裏的絕“辣”記錄再創輝煌而歡欣鼓舞。

我好不容易收拾好,耳朵根辣的都好像在冒煙。蘇予諳把我帶進車子裏,立刻遞給我一塊冷毛巾。

車繼續在二環外行駛,我靠在椅背上用冷毛巾降溫,半道,蘇予諳偶爾通過後視鏡掃了我幾眼,開口問我,有一點遲疑帶著幾分試探:“沐白、好像很少,見你跟家人通電話?”

我發誓再也不吃麻辣燙了,真應了蘇予諳那句話,辣到人心裏。內傷了。

“師兄你十一放假要不要離開?”為避免被動,我還是引開話題的好。

蘇予諳沉默了一下,慢慢把車開往路邊,簡短道:“嗯,要走幾天。”

我也默了。我開始心裏無比思念起我那兩位爹娘來,心裏有一瞬間起了衝動幹脆我不管不顧回去算了。總抵過沒人理睬的悲催日子。

路過一個便利店,蘇予諳開車門下去買東西,幾分鍾之後回來,丟給我一包東西。

我低頭一看,居然是大白兔奶糖!

不是說要請我吃甜點麽?如此打了折扣的甜點!真是讓我無語凝噎。

蘇予諳說:“我怕你辣的受不了。”

抬眼看了看後視鏡,驚異的發現我的眼睛紅的跟核桃一樣,這辣椒,果然太猛烈了。

我剝了一顆糖塞進去,所有奶糖中,好像大白兔是最甜的,當然在如此情境下,它富含甜蜜的奶香味非常給力的拯救了我。

蘇予諳道:“好吃嗎?”

我一連塞了三顆在嘴裏,甜的無比滿足:“好吃。”

“下次多給你買幾包。”他眼角、略帶了稍許溫柔情思,“當你想吃甜的時候,沒有什麽比糖更直接了。”

我嚼著奶糖,總覺得這畫麵太溫情了!溫情的過了火,就要危險了。

蘇予諳突然加了油門,快速說:“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忙不迭把奶糖咽下去,轉頭看看周圍環境,馬上開口道:“不行,我要上班的。”我記得剛才吃麻辣燙就夠久的了,現在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蘇予諳皺眉,坦然道:“你可以請假。”

“請假會扣工錢的。”我低頭道,“況且又沒什麽重要的事……”

蘇予諳咬了咬牙:“我可以幫你請假,保證你不被扣工錢。”

不知為何,我突然為這句話打了個寒顫,更加道:“不要,我不能給領導留下不好的印象。”

蘇予諳冷颼颼地看了我一眼:“你就不怕給我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抿了抿嘴,心裏不得不痛苦地作出衡量好像還是導師和學分更重要,半晌道:“可是你到底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他的神情又柔和起來,“那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的。”

不是吧,這麽一個我方圓百米都會迷路的地方,能有什麽讓我一定會喜歡的?

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再一次地,妥協了。

可是過了這麽安靜的幾分鍾,車裏猛然的響起一陣“娃娃臉”音樂聲:你發的娃娃臉,降落在身邊,可惜我還沒有發現,你畫的娃娃臉拿鐵上圈點,倒一杯愛情的香甜……

我驚疑地差點把自己的奶糖吐出來,看著蘇予諳陡然變得一本正經的臉,這音樂,這音樂、委實太震撼了!

這首歌我曾經一度設置為起床鬧鈴,原因就是特別提神,可是直到蘇予諳把手機從旁邊座位上拿起來,我才敢相信,原來這真是蘇美人的鈴聲!

蘇予諳的車速沒剛才沒那麽快了,發現我在看著他,他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紅暈。隨後接起了電話。

我……想不到蘇予諳如此的,童心未泯啊。

“喂,什麽事。”

……

“這麽快?”

“不是說定好日子了嗎。”

“……好,我知道了。”

電話收線,可是我發現他也把車停在路邊了。

嗯?我問:“怎麽了?”

他頓了好久,才慢慢回過頭遲疑說:“今天……不能帶你去了。”

……我默默無語,本來我也沒想去。

我展開笑容:“師兄你是臨時有事吧,沒關係,不去就不去好了。”

他看著我,淡淡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坐回去,慢慢在路邊把車調頭。

回去他開的更快,簡直都要飛了。雖然我不會懷疑美人的車技,不過這樣的速度還是讓我頭皮一陣陣發緊。

交警啊,要是碰到交警,一定會吃罰單的。

他一路沉默,男人的心思就像那海底針,嗖一下就變了。

這次蘇予諳很厚道地在公司門口把我放了下去,我打開車門,我抬頭看到車上時間,謝天謝地,這次終於不用遲到了。

我一腳踩在地上,忽然就覺得手背上被人覆蓋住。

我身上一麻,膽戰心驚回頭,就看到蘇予諳定定瞧著我。

他抓住我的手,眼睛裏有微光晃動:“下次,下次我一定帶你去。”

其實我真的不在乎、何必這麽執著……

我點頭:“好。”

他才肯慢慢放手,手心暖暖的就在我手背擦過,那種感覺,瞬間讓我心癢癢的。

蘇予諳最後說:“事情有點變化,我今晚就要走,恐怕等不到十一了。”

我眨眼,本來要下車的另一隻腳又收回來,半天才有些回過神,咦咦,這樣說來,今天開始我的課都不用上了?

我不由得扭頭去看他。

他微笑:“你一個人,記得別把課程拉下了。”

就跟會讀心術似的,我自然是點頭如搗蒜,突如其來的自由簡直讓我有些不真實感。

他抿了抿嘴,眼底深深的,忽然道:“如果你需要,我這幾天可以在網上給你進行授課。”

我立馬心虛的笑了笑:“不用了,我不打擾師兄過節。”

蘇予諳終於放開我,“那麽,再見。”他淡淡說。

再見……

盯著他淺意帶笑的臉,我猛地感到心中一陣不是滋味。手上失去他的溫度,竟也不適應的空落。

我有些驚恐現在的心境,勉強笑著說了句“師兄再見。”開門就下車。

人家說長的好看的人天生有一種煽情的本事,目光流轉,顧盼生輝,這長在醜人臉上絕對辦不到。

那一刻我覺得被覆蓋過的手背火燙火燙的,我用另一隻手緊緊握著,很多事很多人,要是注定不能得到,還不如不要接近的好。

工作了的好處就是過年過節發紅利,當我下班拎著大包小包頓感那一紙合同還是有效的。部分同事均是歸心似箭,第一次下班走的那麽快,短短十分鍾內都奔回家去了。

就我,我是孤家寡人。

唯一讓我感到安慰的就是,優優大小姐一如以往關鍵時刻雪中送炭。在這個連師兄都走了的時刻,在這個我倍感孤單倍感落寞的時刻。

電話打來,說她在家煮了滿漢全席,約我去品嚐。

我一瞬間心思雀躍到底。

鬧了半天還是紅顏姐妹最好,同甘共苦,患難與共。寧優優做菜一絕,吃得我直打飽嗝。

我看著寧優優那張臉,倍兒親切。

寧優優用牙簽剔牙,“現在天黑的特別早,沐白你今天別回去了吧?你那房間,我還給你留著呢。”

我猛然想起來,我那出租房還沒找呢。什麽是患難見真情,什麽是真姐妹,寧優優當仁不讓地把這一光榮傳統發揚光大了。

我喜滋滋說道:“好。”

心裏已經存了和她玩鬧一晚上的心思,我主動提議:“來點什麽活動吧。”

寧優優馬上站起來:“我去樓下買糧食!”

她拖了一大包的薯片薯條餅幹,此外一瓶飲料都沒有,隻附帶一瓶紅酒。

我咋舌:“你想幹什麽,我們就兩個人,酒後亂X這種事,可不適合。”

寧優優滿不在乎把袋子放下:“慶祝一下嘛,放心。我倆怎麽整也不會整出事的,沐白你一白兔樣,好歹也趁機會練練酒膽。”

我:“我覺得我一點也不需要練酒膽。”

寧優優越說越來勁,率先把紅酒開了,她陰笑道:“說好了,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一人先幹三杯酒,喝完開始遊戲。”

還沒喝呢,我就先被她的笑容給寒了。她用高腳杯倒了三杯,先豪邁地自己喝光了。

我捏著鼻子,喝藥還艱難地灌了進去。

喝完我就損她:“平心而論,這遊戲太老土了。”

寧優優輕蔑的道:“我說的大冒險,隻是名字像而已。姑娘我玩的,自然不是和別人一樣的。”

我盯著她:“你想玩的怎麽‘不一樣’?”

寧優優嘿嘿樂,直樂得我寒毛全起來,她才說:“等會,你拿我的手機隨意撥通一個人的號碼,我就對他說,‘我愛你我恨你我討厭你’三句話。隻要對方有回應,就算我贏。我贏了,你也要照著做一遍。”

太損了!誰接到電話聽到這些,怎麽也會罵一句神經病吧?難道優優大小姐如此自信,別人一定不敢罵她?

寧優優笑的陰測測:“怎麽,不是怕了吧?”

怕?我不屑地奪過她的手機,掃了一眼,忽然福至心靈,計上心來。

我也陰笑了一下,迅速撥了一個號碼,然後塞到她手裏。

寧優優看也不看,貼著耳朵就道:“我愛你。”

……那頭無人應。

優優大小姐不信邪,繼續道:“我恨你。”

……等了一分鍾,寧優優眼睛瞪圓了。她看了我一眼,我朝她揚揚眉。

寧優優一咬唇邊,發狠道:“我討厭你!”

……

……

她恨恨地掛掉電話,我憋笑憋到內傷,慢慢從懷裏拿出我的手機,忍不住爆發出了一陣大笑。

剛才那電話是打給我的,我當然不可能回應她。

寧優優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她指著我:“不算!沐白你就這些鬼點子行!”

我吐了吐舌頭,笑道:“大小姐也有失算的時候噢!”

寧優優上來奪過我的手機,我緊張地站起來。

她再次陰笑:“改變規則,剛才那一局不算,現在必須閉上眼睛,隨便按一個號碼。這樣,誰也不知道打的是誰,不能耍詐,才算公平。”

我無所謂地揚了揚嘴角,我不像寧優優交遊廣闊,我的手機電話簿上,不是我爸就是我媽,大不了我再對優優大小姐告白一次,有甚大不了的。

寧優優道:“這次不說我恨你我討厭你,台詞改成‘我愛你我想你我喜歡你。’”

越改越老土了,我大手一揮,勝券在握:“成,隨便改。”

我還巴不得對我爸媽說一句我愛你我想你呢……借著這個機會,我甚至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我配合地坐在沙發上不動,寧優優也果然閉上眼睛,隨手按了一個號,然後手機遞給我。

為免緊張,我也沒有看屏幕,直接放到耳朵上。

等了十幾秒,接通的第一時間,我壓低嗓子,低低說:“我愛你。”

……

我也遭遇了沉默對待。那邊隻有呼吸聲響起。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接著放出第二句:“我想你。”

呼吸聲漸漸遲緩,好像有人要開口。

我揉著有點發暈的腦袋,慢慢沐白說出了第三句:“我喜歡你。”

我開始有點怨恨寧優優弄出的這變態遊戲,不管接電話的是我爸還是我媽,這都太肉麻了吧。

就在我各種緊張組織接下來措辭的時候,電話裏終於有低沉的聲音回應我,帶著一絲歎息:“沐白……”

那邊好像也帶著一絲窘迫,他聲音輕如浮雲:“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