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懷冷月,空有情

(1)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曆代文人都喜歡明月,而這首《靜夜思》算是古今寫明月寄托思念故鄉最經典的詩吧,以至於郭德綱也侵犯了李白的著作權。

記得張潮在《幽夢影》裏留下了一句“鄉月大於城”,我認為這也可以成為望月思鄉的一個代表,詩人沒有繼續寫下去,可能是寫到一半被**貓工作時發出的哭爹喊娘聲打斷了思緒吧,但是我想這句就夠了,無需多言,感謝那對找不到的貓。

“我將癡心對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明月可思鄉亦可思意中人,不過在中國古典詩句中,“明月”的思念多是“多情隻有靜庭月,猶伴離人照落花”的憂鬱色彩,並不是說中國文人失戀多於相戀,何況他們往往是一個茶壺配一套杯子,這些隻是中華文化“憂傷”筆調的一個寫照罷了。

天才詩人李白的“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則算是思友人的典型吧,初中的時候,我曾一度懷疑李白有同性戀傾向,因為這詩句寫得真的很真切、柔腸百結,同學們都喜歡把它當情詩用,隻能怪李白送錯對象了。

而明月相思的意象在張若虛筆下:“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這片明月多了份人生哲理的思考,也許詩人想多了,但往往好詩總讓人想入非非。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王維心中的明月或許注入的是對禪的思念,也許他的思念情節達到了一種“空”的境界,也許蘇軾不應該說王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因為他心中是空,詩中也是空的,畫中也是空的……

清代第一詞人納蘭性德有句“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蘇子也有句:“明月夜,短鬆岡。”或許他們心中的月是一片曆經滄海桑田、生死相隔,世人常說蘇子的《江城子》空前絕後,我想也是,因為每次讀完總會偷偷拭淚,但納蘭的《蝶戀花》似乎也跟《江城子》有的一拚,總覺得兩者半斤八兩,輸的恐怕是朝代吧,恨納蘭生晚了。

“欲上青天攬明月”這些仗劍長安的仕途夢,李白同誌一直都是大喇叭喊著“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我想他招牌最多隻是口號、高音喇叭吧,我們這可憐的天才詩人。

我想古代文人的明月情節都脫不了“思念”的情節吧!

國風有句詩:“月亮升得再高/也高不過天/你走得多麽遙遠/也走不出我的思念”,毫無疑問,這是現代詩歌裏寫“月”和“思念”寫得最好的。

餘光中的:“去年是圓月的光輝一床/共看嬋娟今夕在兩岸/料我像晝會漸漸地消瘦/你像夜會漸漸豐滿”,真的不要以為餘光中隻有《鄉愁》,有時候他會說:“諾,小情人。”

“擊鼓之後,我們把黑暗中跳動的心髒叫月亮”海子心中的明月或許隻有詩人才明白這份思念情節,我無從猜測,也不想去猜測,等我讀懂的時候我已經快要死了,這就好比“萬裏無雲如同我永恒的悲傷”……

雜談了那麽多“明月”,或許應該給自己留下一點自由的空間,我的明月比較簡單,也比較自私,這片明月裝滿了思念你的句子,在有你陪伴的日子裏。而夢醒後的水月前夕,我才真正明白:“一懷冷月,空有情”……

葉希的一顰一笑仿佛寂夜裏的燈塔,一明一滅地閃現在我眼前,明的時候給我希望的驚喜,滅的時候卻還我整個大海的空寂。這些海潮般的波動,隻會折磨我的心,我真的希望一切平淡如初,誰也不認識誰……

“多情哪堪憔悴損,無情還似月空魂。”我隻是重複吟詠那些日記本上的詩句。

我轉過身,比賽開始的哨聲響在我背影裏,體育館漏進的幾縷陽光交織著那些說不出的心事,我靜靜地走出去,一個人。

走到門口的時候,有支白皙的手拉住了我,我並沒有馬上回頭,我早已漠然於這些不經意的驚喜。

“楓,你去哪?球還沒打完。”她說道。

從她關切的聲音中我可以判斷出她是毓秋,我轉過頭,可目光卻停留在不遠處的葉希身上,我看見了她殷情而滿是期盼的眼神,可我知道這些終歸我自作多情,紙醉金迷的幻象充斥著我的風景,我早已疲倦……

“我累了,我先走了。”我支開毓秋的手,靜靜地走出這壓抑的空間。

我發現整個校園沒有一處地方可以隱藏自己,靜靜地走到辦公室……我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登入了搜狐ChinaRen校園頻道,上麵的欄目分別是:“原創文學、影音天地……”

“這些欄目需要的稿件不正和我們書友社交織在一起嗎?”我忖著,淡淡地笑了笑。

我正想著如何去構建兩者之間的切合點時,此時傳來一陣敲門聲。

“進來吧!”我轉過頭說。

那曾經依稀的麵龐借著門縫裏衝進的光倒映在我的窗前,現在卻是如水般清晰。

“你……你在這啊……”葉希低著頭,她隻是打開門並沒有進來。

“我好累,真的,我隻是想努力實現我的夢想,你不再來擾亂我破碎的心,不要再來傷害我行嗎?”我搖了搖頭,喉嚨似乎開始哽咽。

葉希已經開始流淚了,像一朵風雨交織下的百合花,我又怎麽忍心去摧殘這瘦弱的生靈,其實我真的很想說出那句埋藏已久的話:親愛的,隻要你回到我懷抱,我會珍惜這份感情的。可我越想嗬護這份感情就越恨,我不知該如何表達這種愛恨交織的複雜心情:是走過去緊緊摟住滿臉淚水的她還是痛下心來斬斷一切雜念?此時我的腦海裏突然閃現一絲無法泯滅的光芒。

我輕聲歎道:“綿,要你在我身旁該多好啊,我就不會那麽寂寞、那麽痛苦……”

“楓,其實我……”葉希抬起頭,用她那懇求的淚水說。

一切堅固的心在淚水麵前也將融化,就算石人也會在這朵哭泣的百合麵前心軟,但我還是轉回身子,坐在椅子上,我不知道這個舉動是狠下心腸還是無法承載這種潮濕而心碎的場景。

“你走吧,我無心去揣度你的華麗。”我說,但此時我的眼眶早已滾動著滾燙的淚水。

“對不起、對不起……”她的聲音已經沙啞了,話顯得很急促、模糊。

我的心像是蒙上了一層透明的膠帶,每一次跳動都牽動那片疼痛的思緒。一切本是如此明了,但我又是將它包裝得如此嚴密。

“不用說什麽對不起,你想說你不是在欺騙我的感情,你是說你隻不過是利用我來慰藉你寂寞的心,你敢說你跟郭猛江沒幹係……”我起初隻是想問清楚一切,我希望她解釋,然後我們彼此明白彼此是真心的,可我無法克製內心的憤怒,而且,這也是針對山丘,但最後我還是痛心地指責了葉希。

“你是說給他擦汗,你誤會了……”葉希的眼神應該是充滿委屈與懇求的,雖然我沒有看見,而這些背對著、坐與站、嚴厲與懇求的細節無時不顯示出我是如此的無情與可惡,我想以後會有人對我說:“楓,你好狠心,這麽好的女孩不好好珍惜就別摧殘了。”

她還是說出了我最希望聽到的話,我寧願相信她會是我一直等待的人,可此時毓秋的話:“她已經有男朋友了。”這話不斷在我腦中回**,我迫切希望所有問題都能馬上解決。“你敢否認他不是你男朋友嗎?”我的話像碎石般一顆顆打在我的心上,我想我太過於急切了,這樣的逼問她不知道能不能承受……

葉希什麽也沒回答,像一條漂泊在茫茫大海裏的漁船,每時每刻都在抵禦風雨的襲擊,又要忍受黑暗的寂寞。我多麽希望葉希能解釋,哪怕隻有一句,但是她隻是抽涕著,我不敢正視她的麵龐。

“嗯……沒錯……”葉希的聲音早已模糊,模糊得我沒法判斷到底是不是她說的,我情願相信她能用一個美麗的謊言來維持這份感情,可她還是捅破這層透明的膠帶。

“死了這條心啊,楓,一切繁華的情感最終還不是歸於死寂的廢墟,你還不夠累嗎?”我忖道,狹窄的房屋留下的僅是白色的恐慌,像麵前的白牆一樣,白色的表麵,而陰暗的感覺向我撲來。

(2)

“楓,你怎麽如此狠心,就算她有男朋友又怎麽了?哪有那麽完美、聖潔的愛情,難道你忍心讓一個弱小的女子獨自承受所有的痛苦,你會後悔一輩子的……”我又忖著,是啊,她是如此坦然地表明一切,在感情麵前她又是如此勇敢地追逐,這些難道不夠嗎?白牆外的芒果樹永遠是如此綠油,像是風雨後的心事一樣,清新而自然,我擦幹淚水,起身正準備接受葉希……此時一陣零亂的腳步聲像灰塵一樣,抹在綠色的葉子上,葉希跑開了,像是來不及麵對陽光來臨的生機,而她的離開放佛是離別的火車一樣,我再怎麽追也追不上,隻剩下空洞的笛鳴以及雜亂的轟隆聲。

我咬緊雙唇,重新坐在椅子上,頭靠在椅背上,任明亮的淚水如泉湧般零亂我蠟燭般的麵龐……

“你沒事吧!”毓秋的手搭在我肩上,像鐵軌一樣連接了兩個陌生的城市……

我轉過頭緊緊抱住毓秋,頭輕輕貼在她柔波似水的胸前,不斷地流淚、流淚,而毓秋也緊緊抱著我,此時的淚水在我的麵龐和她的衣服上畫滿溝壑,像是我傷痛的日記。

我想她的懷抱也像是潔白的棉花一樣,吸幹我的淚水,撫平我的創傷……

毓秋打開了CD機……“哦,算了吧,忘了吧,丟開微笑吧,愛你像芹菜,就算苦苦的,澀澀的,甜甜的,酸酸的,滋味卻不算壞,咬一口回憶,把你存心底,失去了感情,還有感激。哦,算了吧,忘了吧,丟開微笑吧,愛你像芹菜,就算苦苦的,澀澀的,甜甜的,酸酸的,愛要健康自然,勇氣像海綿,吸幹我的淚,我不怕孤單,因為曾經相愛……”

我想葉希此時也在聽林誌穎的《芹菜》,是的,我一直這樣相信。

“毓秋,謝謝你。”我抬頭看著她。

“傻孩子……”毓秋右手梳理著我零亂的頭發,然後拿起麵巾紙輕輕擦拭我的麵龐。

我也笑了笑,這回我沒法反駁她說我傻,隻是站起身來整理下衣服。“毓秋,你幫我個忙行嗎?”我說。

毓秋遲疑了會兒,微微一笑:“用得了那麽客氣嗎?我們認識那麽久了,怎麽突然那麽見外。”

我看了看毓秋,深吸了口氣:“幫我去看下葉希好嗎?”

毓秋搖了搖頭,冷笑道:“顧楓,你真是個混蛋。”

我沒回答什麽,也冷冷地笑了笑:“嗯,我也那麽認為。”

我發現毓秋流下了眼淚,她沙啞地說:“淚水流太多是會心寒的。”

“對不起……”我轉過身閉上雙眼,眼前白色的牆壁漠然消失。

毓秋突然緊緊抱住我,永不放棄的心靈烙在我後背,就好像她那未成熟的胸部一樣,在我身上留下起伏、柔軟的感覺。

我扒開毓秋纖細的雙手,轉過身輕輕擦去毓秋臉上的淚水。

“毓秋。經曆了那麽多,我們都累了,這條路太長、太苦,我們還有各自的選擇,別這樣折磨了,既然我們無法慰藉空虛的心,就攤開傷口,痛快哭一回吧!”

毓秋的眼淚還是沒法停止,她不斷哽咽著,但她還是使勁點頭。

一陣風刮過操場,綠油油的芒果樹葉落下來一層無法看清的灰塵。

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家人都在餐廳裏等我。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啊,菜都涼了。”母親邊說邊端來青菜。

“哦,在學校忙點事。”我淡淡地回應著。

父親這回沒指責我什麽,像是認同我長大了似的,我吃得很快,早已忘記肉和菜的味道。

“餓壞肚子吧!吃慢點,學校的事能放就放,別累壞自己。”母親關切地說,說完又幫我夾了塊瘦肉。

其實我倒不是非常餓,隻是看到父親今天吃得非常慢,怕他又詢問我學校的事。我與父親的話本來就稀少得可憐,何況話題又老是定位在學習上,所以我仍是習慣性地回避父親。

“一學期又過去了,是不是該總結下呢?”父親終究開口,其實我不怕父親問我學校的事,又沒什麽不光彩的事,積極進取、覺悟頗高、沒有早戀,隻是成績略遜色而已,不過這也是最致命的。

雖然是害怕,但我從沒有回避父親的話題,以前我都是厭煩地說:“能有什麽好總結的,就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反正不是每天家裏、學校,學校、家裏,那麽乖的孩子哪找啊!”然後我們難免吵了一架,可這次我不會那麽說了,那晚父親醉後,在他的後背上我似乎長大了,似乎也勇敢地麵對父親。

“活動積極,成績穩中有升,存在嚴重的偏科現象,生活上最可憐的不是沒有女朋友,而是沒人追我……”

父親倒也沒生氣,反倒說了句:“革命尚未成功,同誌還需努力。”

“你這是誤導楓兒找女朋友……”母親打岔說。

“他要是找個市長的女兒我也不反對。”父親笑著說,隨即又補上:“前提是你別嫁出去。”

父親平常很少和我說話,而“開玩笑”更是稀有動物,我發覺能看見父親的笑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一直都是如此。

“怎麽可能,你兒子那麽孝順……要嫁也得把你們全帶過去啊。”我也笑著說。

“快吃飯,越扯越遠了。”母親敲了敲碗說,隨即對父親說:“‘教子有方囝成材,教子無方囝浪**(long dong不務正業閑逛)’,結婚的時候你怎麽沒把爸媽帶到我家啊。”

父親和我都笑了,“媽,你又不是市長的女兒。”我夾起芹菜笑著說。

母親笑著瞪我一眼,“我做不了市長的女兒,那我等著座市長的媽媽行嗎?”

“那得等你兒子以後娶了省長的女兒。”我笑著應對著。

“吃飯。”父親敲了敲盤子,我和母親不約而同地笑了。

(3)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這個故事就發生在你們周圍。”父親認真地說。

從父親的表情上看,我排除了父親給我講他艱苦的童年。

“前段時間,南光有一名高中女生懷孕被學校勒令退學。”父親對著我說,放佛那個女生的肚子變大跟我有關係似的,但我不明白的是父親今天為什麽給我講這個故事。

“活該,這樣不知廉恥的女生就應該讓她退學。”母親一旁指責著。

“我也聽說了這事,聽說這個女生差點自殺。”我說完趕緊夾菜吃飯。

“那你們簡單談談你們的觀點吧。”父親笑著說。

“有什麽好說的,這種女孩不是合格的學生,退學……”母親好像要說出更狠的話,父親連忙給母親夾了一塊肉,笑著說:“別老吃菜,來塊肉補下身子。”

母親用筷子反敲下父親的手,“好了,養豬也不是這種養法。”父親和我都笑了,但是父親還是盯著我……

“我覺得嗎,學校明智的做法就是讓女生盡快打胎,繼續完成學業,還要細心開導她,千萬別讓她有太多悲觀的情緒……”母親登了我一眼,我隻好悻悻地停止了演說。

“觀點不夠前衛,學校還應該加大‘性教育’的普及力度,其實應該說新增性教育方麵的課程。”父親鄭重地說。

我和母親都嚇呆了,我的雙耳似乎在發熱,我納悶:“父親今天怎麽那麽開化了,之前不是堅決封殺早戀嗎?”

母親故意咳了幾聲,父親笑了笑又說:“你們知道嗎?武漢某大學大三在校生嫁給一個……”

這回母親拍了拍桌子,略是生氣地說:“‘教囝沒好害伊一世人’,你是吃飽撐著啊。”

“是不是學校又要強製她退學啊?”我笑著問父親。

“你不想吃飯拉,‘細漢(小時候)偷割瓠,大漢(長大後)偷牽牛’你給我好好學習,什麽念頭也別想動,當心我……”母親轉頭嚴厲地對我說。

“媽,快吃飯,菜都涼了。”

之後我們便停息了這場史前的對話,但我仍覺得菜還沒涼,因為這是母親特地炒的。

其實關於這次話題的討論並沒有結束,父親在某一天晚上看電視的時候又和我聊了起來。

“你是怎麽看待這事的。”父親放下手中的報紙說。

“我覺得隻要到法定年齡,兩個相愛的人有權結婚。”

父親放下報紙笑著說:“那學校勒令他們退學怎麽辦?”

“那麽他們可以先訂婚不結婚,或者秘密結婚,學校總不能閑著沒事幹吧……”

“學校就是屬於愛管閑事型的,不好好搞教育……”

我蠕了蠕了嘴:“這……”

“你怎麽不懂維護自己正當的權利啊,法律有規定到法定年齡,隻要雙方願意便可以結婚,沒有規定結婚雙方不可以是學生啊,這明顯是不平等的啊。”父親振振有詞地說。

我也是當頭一棒,似乎明白了什麽,但我一直想不通的是父親平時不怎麽和我探討東西,一來就是如此有爭議的話題。

那天,風吹不進屋子,屋內還是蠻熱的,我打開了電風扇,父親也泡了壺茶,那天父親給我斟了杯茶,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喝父親倒的茶。

多年後的今天,我在吃同學訂婚喜糖的時候,突然回想起父親的一席話,我發了條短信問父親原因。他回過來的短信是這樣說的:“那一刻,我不把你當小孩子看了,你已經長大了。”

我是在不斷成長,包括我父親都模糊了“早戀”的概念,我本身無法定義“早戀”,隻記得高中快畢業的時候有一位剛和女友分手的朋友無悔地跟我說:“戀愛讓他明白了責任。”

倫敦的街燈很是明亮,像是燒痛的木棉花一樣,浸透著沉澱已久的心事。

電話筒發著“嘟…嘟…”的聲音,我生怕這個陌生的號碼是空號,同時也期望電話那頭是一個美好的希望。此時電話筒像麻雀一樣握在我手中,我抓得是如此緊,怕它飛去,又擔心太緊而傷害了它。

“喂,你好,請問是哪位?”

聽到聲音我真的很是激動,像是進球的那種感覺。“你好,請問是搜狐ChinaRen校園頻道編輯宋倩倩嗎?”我緩慢而緊張地問。

“嗯,是的,你是哪位?”

“太感動了。”我不由自主地說,“我是市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兩代人書友社執行社長顧楓。”我又說道。

“哦,你好,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我係統看過校園頻道,我們社的兩個部分和你們頻道的影音及原創文字剛好能結合在一起,形成供需關係,真心希望宋大姐能指導下。”

“叫我倩倩吧,嗯,我朋友也給我介紹了你們的社團,你們辦得挺不錯的,關於合作你有什麽策劃嗎?”

“謝謝倩倩姐,策劃我寫好了,是發你郵箱還是?”我興奮地問,其實手中的汗早已爬滿了電話筒。

“你先說說你的想法吧!”

“嗯,第一個是影音欄目,我們社可以策劃一檔節目,定期向你們供稿,你們隻要在右邊欄目做簡短的文字及圖片介紹、連接即可;第二是原創文字,如果方便的話希望能給開個專欄;第三是希望能連接我們社的簡介和活動。”我甚至激動地說。

電話那頭輕微地笑了笑,“記住,不要急,你上網嗎?能把你的音頻和文字傳給我看看嗎?”

突然發現自己太過急躁、急於求成,這是大忌,之後我們互報了QQ號碼和郵箱……

“抱歉,倩倩姐,我剛才太著急了。”

對方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沒事啦,我先看下你們的文字,還有能聽下你們的音頻嗎?”

我打包了些優秀的文章,也把我們掛在信息港網站上的音頻地址發了過去。

“我先看下,等會再聯係你。”

這漫長的幾分鍾充滿了疑慮,似乎全是多餘的焦慮,但我會永遠記住這份感覺的,這些沒有底氣的氣息像蠕蟲一樣,在我身上爬動,我頭一次這樣懷疑自己,正要打開音樂的時候,QQ響了。

“你們做得確實挺不錯的,合作是可以,不過我有些要求,你看看哦。”

我鬆了口氣……

一、你們現在做的是網絡音頻,所以我希望你們策劃出一檔校園娛樂音頻,還有就是不可以掛到其他網絡上,內容不可以談及其他頻道,如果是你們市的廣播台,前麵還得加上ChinaRen校園頻道;

二、你說的鏈接社團簡介和圖片,可以放在音頻播放的網頁上,跟在你們節目後麵;

三、你們社的文章確實挺好的,我們主打的是青春校園,所以以後你投過來的文章最好符合這個類型的;

四、“寫手專欄”是我們現在主打的校園小編專欄,“立足校園、麵向社會”……你詳細看看,可以考慮弄下……

窗外的鳥鳴讓我誤以為那隻鳥是從我手中飛出去的麻雀,我不知道它的叫聲是慶祝我的勝利還是歡喜它的逃脫,反正這些歡樂的笑聲在寂靜的午睡時間裏總顯得有些聒噪,像是我滿是疑惑而未了的心事。

(4)

下午到學校的時候已是放假前的最後一堂課了,聽說是講英語試卷。我反複告誡自己,最後一堂課,再怎麽說也得讓老師看我一眼,要不她真的會忘記我長什麽樣的。我本身是不讚同逃課的,即使再無聊的英語課或是理科課,我一般選擇的是看小說,不過自從被生物老師扒走《三國演義》後,我一如既往地選擇在課堂上勾畫自己心靈的文學,創造逃課的最高境界。

一進教室就看到毓秋和淩靜在桌子旁晃著,她們似乎在談論著什麽,又總覺得她們的表情會讓我雙耳發熱。

“等你好久了,你都快遲到了。”淩靜說。

我愣了下,回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鍾:“1點30分。”

我疑惑地說:“不是啊,我來得挺早的。”

“今天小菲來我們學校,應該在辦公室了,去不去見她。”毓秋說,我這時才仔細看了看毓秋,發覺她的泡麵發型早已成為曆史的歎息,淺黃色的發夾像是一朵花蕾隱約在烏黑的頭發裏,她總是給我帶來新鮮的感覺,我發覺我永遠不能失去這位朋友。

“見,幹嗎不見。”我說。

“那不上課了嗎?就算是講英語試卷也要認真對待。”毓秋笑著說,從她的笑聲可以看出她早忘記了那塊傷痛的胎記,但從她那憂鬱的眼神可以察覺出她仍舊是用外表的快樂來掩蓋內心的空虛。

“可以請假啊,說毓秋生病了,我們送她去……”

“倒,你以為毓秋懷孕啊,需要那麽多人照顧嗎?”淩靜打趣地說。

毓秋在淩靜後背輕輕地拍了下,罵道:“死丫頭,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淩靜雙手護著求饒,隨後又轉頭對我說:“早就寫好了請假條,老師不會管太嚴啦。”

“太好了。”我笑著說。

“是很好,反正老師對我們放心,對你也麻木了。”毓秋歪著腦袋對我說。

教室十分安靜,除了時鍾滴滴答答的聲音和毓秋勝利的笑聲,它們都在轉動、不斷流逝,這些細微的聲音不過是朵寂寞的花朵,一切終將凋謝,但我還是希望它的短暫開放能給她帶來微笑,這些永恒的希翼我們習慣把它叫做反方向的鍾。

走到辦公室,小菲和蘇鵬早在那聊天了,我們快步迎上去。

“分贓嗎,那麽開心啊!”我笑著問。

“哦,顧楓你來啦,很高興又見到你。”小菲起身離開椅子,熱情地伸出了右手。

我們握了握手,突然覺得小菲像天使一般,她的眼神似乎無法辨別人間的悲喜、苦樂。“哎,你憔悴啦,怎麽沒照片可愛啊?看來是原材料不好後期包裝的。”我開玩笑道。

她也故意仔細地看了看我,笑著說:“啊,你以前的照片都是P的嗎?怎麽現實是這樣啊。”

“不會吧,我已經長得很對得起觀眾了。”

大家都笑了,青春的話語總是洋溢著歡快的顏色,就像這次見麵一樣,因為夢想而碰撞的美麗。隻不過小菲的笑容證明了她還是人間的花朵。

“剛蘇鵬大體上給我講了書友社的狀況,你們做得太棒了。”小菲伸出了拇指。

我找了把椅子坐下,“小菲同學誇獎啦,不過今天能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是啊,英語老師都麻木了。”毓秋開玩笑地說。

“不是吧,你們還沒放假嗎?”蘇鵬抬起頭說。

“啊,我這不是……”小菲驚訝說,我打岔道:“沒事,是講期末試卷,沒大礙,反正我的英語成績一直很穩定,痛苦的過去我們一般把它忘卻。”

“你們學校真的很奇怪,這種課不逃浪費感情。”蘇鵬一旁責道。

“哪有南光先進啊,說逃課就逃課的。”淩靜突然冒出這句話,而且說得一本正經的,也不知道是無心的還是……

小菲把眼神投向了淩靜,我正要開口緩和氣氛時,“被你猜到了,我就是屬於逃課不寫請假條的。”蘇鵬笑著說,這使得緊張的氣氛變成幽默的空氣。

我也在這個空隙中笑著說:“幸好我們今天請假了。”

毓秋蠕著嘴,小心翼翼地說:“楓,這次我們請假的理由是……你腳扭傷了,我們幾個送你去……”還沒說完她就躲到淩靜後麵,像受驚嚇的兔子躲到草叢中一樣。

“毓秋,我不怪你,快過來,我給你糖吃。”

小菲一旁大笑起來,像一個快樂的布娃娃:“你們真有意思,你們的團隊太幸福了……”

我站了起來,“小菲,你這就說錯了,是我們,大家,而不是你們,別偷換名詞哦。”

小菲笑了笑,說:“一直都是你們,哦……”我們都盯著她,小菲捂了下嘴,隨即又說:“我都沒做什麽,這回放假過來就坐享其成了。”

淩靜輕輕敲了下桌子說:“小菲小妹,你這樣說就見外了,而且是犯了嚴重的階級性錯誤……且不說書友社的‘電視台’路線一直是你一個人挑著,包括書友社的歌詞,還有那麽多詩歌,之前組織的活動,還有介紹那麽多人,難道這些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是啊,都是天上掉下來的。”我說。八隻冒著燈光的眼睛頓時把我照成了焦點,“就像天上掉下來的林妹妹一樣,小菲也是如此。”

大夥都笑了,小菲也轉頭笑了笑:“我服了你了。”

“沒事,反正今天楓請客,由他瞎掰去。”毓秋晃了晃頭笑著說。

“不是吧,還沒談正事就先談吃飯,這也太官腔了吧。”我無奈地說。

蘇鵬一旁幸災樂禍地說:“我不管,我不是地主,何況今天小菲大老遠的跑過來。”

我正要開口時,淩靜搶在前頭說:“社長啊,帶頭作用啊,總不能下麵的巴結領導搞腐敗吧。”

淩靜伶牙俐齒的,平時跟毓秋雙劍合璧已經是沒得說了,今天又突然與蘇鵬“化幹戈為玉帛”來個神雕俠侶,我豈有不服輸的道理,不過說實話,我輸得心甘情願,這就是我們的團隊。

(5)

小菲樂滋滋地看著我。“聽說學校對麵的拉麵……”我剛說到一半蘇鵬就打岔道:“小菲這次千裏迢迢,曆盡千辛萬苦,跋山涉水……”

毓秋直接打斷:“永和豆漿、永和豆漿……”

“好熟悉的名字啊,那是幹嗎的?”我笑著說。

一旁的小菲也按捺不住,不過她似乎沒有同情弱者的意識,竟也加入到“敵方”。

“要不我請客吧。”小菲笑著對我說。

“別、別、別……”我說。

淩靜一邊點了點頭,笑著說:“認命吧!”

蘇鵬“落井下石”道:“‘長相問題’和‘人品問題’你二選一。”

“行,我請客,你掏錢。”我笑著對蘇鵬說,不過我的笑聲是如此短暫,以至於他們都沒感覺到。

“好啊,掏淩靜口袋的錢。”蘇鵬說。

“我口袋裝的是毓秋的錢包。”淩靜說。

“我錢包裏裝的錢是向小菲借的。”毓秋交叉著雙手笑著說。

“好啊,我認輸了。”全場一片掌聲,雖然此次是由我請客告終,但我堅信,他們是為我的勝利而喝彩。

“好啦,話題終於拍板了,小菲也難得過來,我們一起討論下暑假及下一學期的計劃。”我說。

“嗯。”他們都停止了嘻哈的表情,像是一幅油畫。

“雜誌上,準備下一學期開始出版一本作品集,這個是書友社的靈魂,隻有出雜誌才能更貼近校園,對社員才有個交代,這事還是交給淩靜和毓秋策劃。”

淩靜和毓秋都點了點頭,此時她們顯得格外安靜,像是一對靜臥在陽光下的貓兒。

“文章問題淩靜你再辛苦下,對了,毓秋,你美編沒問題吧,加緊下。”我又吩咐道。

“沒大礙,最近都在跟報社的老師學排版,高一的也有個女生PHOTOSHOP挺棒的。”

“第二個是‘節目部’,蘇鵬你策劃那麽強,這回校園劇可以敲定了吧!”

“放心,社長。”

“嗯,加油主席……”

毓秋和淩靜的都笑了,小菲似乎有些迷茫,隨後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也加入到笑聲的隊伍中。

“今天告訴大家兩個好消息,由小菲介紹的信息港網站,我們的主頁已經掛上去了,大家記得上去支持下哦。”

又是一片掌聲,在這寂靜而又狹窄的辦公室裏回**,像是一個號角,所有懷疑和漠然的眼睛都將驚醒。

“第二個就是……我已經和搜狐ChinaRen校園達成協議,與他們合作‘原創文字’、‘影音天地’版塊。”

陽光透過窗子,一塊一塊擺在桌上、地板、牆上,像是把窗外所有新鮮的氣息都帶進屋內,我依然忘記掌聲的形狀,年少癡狂的一切,我們都在努力,永不放棄。

“‘原創文字’方麵當然是我們的曾淩靜小朋友負責了,記住文章的風格要有青春味道,積極向上色彩,精短點,不要搞那些糟老頭的胡須,又臭又長的;‘影音天地’上蘇鵬和毓秋就得再辛苦下,關於設備問題,我再申請下,這次蘇鵬你得再策劃出一檔時尚點的節目……”

“嗯,好的。”蘇鵬點頭說。

“最後一個就是電視台路線了,今天小菲在這,我們掌聲歡迎她總結下並談談計劃好嗎?”

“好啊。”他們三個喝彩著。

“其實今天過來也是跟大家商量下這事……這短暫一個多小時的聊天,我感觸真的很深,這更加堅定了我暑假不回家留在這跟你們一起努力、奮鬥的決心。”小菲興奮地說。

“好啊。”我們都相當興奮,像是初開的蓮花。

“今天真的很開心,不過有件事我還是要跟大家說說。”

陽光靜靜地鋪在桌沿,像是此刻所有人的目光,我不知道綠葉的搖晃是莫名的預示還是在述說艱難的過去。

“省電視台的欄目這周停止不做了。”未滿十五個字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了結了一個才女的辛酸與付出,我無法猜測每個字的重量,就好像我無法了解小菲此時內心的痛苦,也無法讀懂小菲剛才強掩的苦楚與強加的笑容,一切放佛就是順時針轉動的時鍾,滴答滴答的,所有聲響都是踩在心上的呻吟……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我覺得小菲像天使,因為天使的笑容平淡如煙,或許她根本沒在笑,因為她不知道什麽才是“笑容”……

我們都哭了,一切空如江中的水月,我們太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