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天一煞黑,朱翊鈞在乾清宮裏胡亂用了一頓晚膳,放下筷子就對王皇後說:“咱吃飽了悶得慌,且出去隨便走走。”說罷便命孫海、客用兩個貼身內侍隨駕,出了乾清宮後門,穿過坤寧宮進了禦花園。這禦花園本是皇上與後宮佳麗們休閑散心的場所,建有萬春亭、千秋亭、對弈軒、清望閣、金香亭、玉翠亭、樂藝齋、曲流館、四神祠等建築。此時天已盡黑,禦花園裏到處都點亮了燈籠。朱翊鈞站在禦花園進口的天一門下,問孫海:
“現在去哪兒?”
孫海擠了擠眼睛,小聲回道:“曲流館。”
曲流館建在禦花園最大的假山——堆繡山的西側。山館之間有一個大水池。池上架了一座石拱橋,叫澄瑞橋。朱翊鈞走上橋頭,便見曲流館門口跪了兩名宮女,她們是聽說皇上駕到,特意跑出來恭迎的。
朱翊鈞快走幾步到了她們跟前,兩位宮女一起嬌聲說道:“奴婢恭迎萬歲爺駕到。”
她們都低著頭,朱翊鈞借著曲流館門口掛著的四盞宮燈,瞧著她們雲鬢上插著的銀件鬧蛾兒和白膩膩的粉頸,心裏頭頓時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說道:
“你們平身吧。”
兩位宮女謝恩站起,五個人一起進了曲流館。這曲流館三麵環水,當初建它時為的是觀水景看遊魚,格局並不甚大,但極有韻致。飲酒休憩的供張設備一應俱全。朱翊鈞為何要在天黑之後偷偷摸摸跑到這曲流館來,事情還得從六月間那一次紫禁城中的集市說起。
卻說那次集市,朱翊鈞“下旨”讓孫海買下那兩隻宋代銅鏡之後,僻靜無人時,便命孫海偷偷拿出來把玩。那一雙男女**的動作,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有一天夜裏,躺在乾清宮的婚**,他實在按捺不住,便拉起王皇後,要依銅鏡上的“播雨”之法進行試驗。王皇後生性靦腆,平素過分矜持,本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名門閨秀出身,一聽朱翊鈞的要求,頓時羞得滿麵通紅,說死說活也不肯配合。朱翊鈞天大的興頭兒遭此一盆冷水,對王皇後的呆板大為惱火,卻又隱忍不便發作。孫海在朱翊鈞跟前侍候多年,主子的心性他已是摸得一清二楚。有一次,朱翊鈞看過銅鏡後忽然長歎一聲,似有難言之隱。孫海連忙小心試探道:“萬歲爺,要不要讓奴才找兩位宮女,陪萬歲爺喝喝酒解個悶兒?”朱翊鈞眼睛一亮,問:“能找著嗎?”孫海答:“這有何難,紫禁城中的宮女,有誰不想得到萬歲爺的眷顧?”朱翊鈞想了想,吩咐道:“你得找個僻靜地兒。”孫海依旨行事,於是便有了今夜的這次幽會。
一進曲流館,朱翊鈞便在繡榻上落座,孫海、客用與兩名宮女都站在兩側,朱翊鈞讓他們都坐到凳子上。他這時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兩位宮女,她們大約都隻有十五六歲年紀。一個長著瓜子臉,五官生得玲瓏勻稱,低眉抬眼之間盡是媚態;另一個長著鴨蛋臉,不但端莊秀麗,且胸脯挺得高高的,往外散發著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朱翊鈞心裏頭誇讚孫海會辦事,找來這麽兩位可人兒,他問道:
“你們叫什麽名字?在哪裏供差?”
坐在頭裏的瓜子臉起身蹲了個萬福,回道:“奴婢叫巧蓮,在尚衣局供差。”
鴨蛋臉跟著自我介紹:“奴婢叫月珍,在尚儀局供差。”說著臉一紅。
“在尚儀局供何差事?”朱翊鈞問她。
“操習典樂。”
“這麽說,你是通文墨的。”朱翊鈞轉頭又問巧蓮,“你呢,可識得幾個字兒?”
“回萬歲爺,奴婢讀得懂《女誡》。”
“寫得下來嗎?”
巧蓮點點頭。朱翊鈞左瞧瞧右看看,覺得兩個宮女都可愛。當了六年皇帝,今天還是第一次避開太後單獨同宮女說話,他覺得很愜意,又問:“你們都入宮幾年了?”
月珍回答:“咱倆都是萬曆三年入宮的。”
“三年了,宮裏的規矩應該都學會了,”朱翊鈞想輕鬆些,說些調侃的話兒,但多少又有一些緊張,問出的話便顯得枯燥,“你們都是哪裏人?”
“奴婢的老家在大同,”月珍膽大一些,故總是搶先回答。又指著巧蓮說,“她是南京應天府人。”
“一個來自大同,一個來自南京。一南一北,相距有數千裏之遙。”朱翊鈞注視著月珍的明眸皓齒,開始有些意馬心猿心旌搖**了。
“萬歲爺,您可看出這兩個姑娘的差別嗎?”孫海趁機插話問道。
朱翊鈞又把兩位宮女仔細瞧了一遍,瞧得二人都臉色緋紅,勾著頭坐在那裏緊張地捏弄著衣裳角兒。朱翊鈞嘿嘿嘿地笑起來,說道:
“月珍有點大同婆姨的潑辣勁兒,巧蓮低眉落眼的樣子,倒像是南方的小家碧玉。”
“萬歲爺說得對,這就叫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孫海一臉諂媚的樣子,接著又問,“萬歲爺,酒食兒已備下了,要不要現在拿上來?”
“好吧。”
朱翊鈞一點頭,隻見客用閃身出門,一會兒便領了兩名抬著食盒兒的小火者進來,將十幾樣精致的菜肴擺上桌,同時還擺了一大壺酒。
孫海揮手讓兩名小火者退了下去,然後恭請朱翊鈞入席。朱翊鈞麵南坐在首位,要月珍、巧蓮兩位宮女也一同入席陪他喝酒。兩人受寵若驚,便一邊一個打橫坐了。孫海與客用兩個站在旁邊侍候。客用把酒壺提起來,將三隻酒盅斟滿了。
朱翊鈞端起酒盅聞了聞,對兩位宮女介紹說:“這酒叫雁來香,是禦酒坊釀製的,朕曾經品用過,並不太烈,你們盡可放心品飲幾杯。”
“為什麽叫雁來香?”月珍問。
“大概是秋天喝的酒,大雁橫天是為秋也。”朱翊鈞文縐縐說了一句。
“啟稟萬歲爺,奴婢不會飲酒。”巧蓮覥顏奏道。
“大膽,”孫海一旁斥道,“萬歲爺賞臉賜酒你喝,你竟敢說不會!”
巧蓮嚇得渾身一哆嗦,趕忙站起來囁嚅道:“奴婢冒犯萬歲爺,奴婢該死。”
巧蓮這副驚魂失魄的樣子,倒讓朱翊鈞覺得妙不可言,他示意巧蓮坐下,並斥責孫海:
“你給朕閉嘴。”
孫海偷偷地伸了伸舌頭,退到一邊。朱翊鈞這時候忘了自己是九五之尊萬乘之主,竟舉著酒杯,用討好的口吻對兩位宮女說道:
“來,你們陪朕喝下這杯酒。”
月珍爽快,一揚脖兒喝了。巧蓮煞是痛苦,閉著眼睛像吞毒藥似的,一點一點往下抿。朱翊鈞看了哈哈大笑,戲謔道:
“巧蓮,南方姑娘都像你這般扭捏嗎?”
巧蓮漲紅著臉,答道:“奴婢不知道。”
三人剛喝完,客用又把酒依次斟滿。朱翊鈞事先聽了孫海的建議,要和宮女們一起飲酒,一來營造氣氛,二來把膽量喝開。但一杯酒落肚,他就感到寡酒難喝,於是又扭頭喊站在身後的孫海,問他:
“孫海,你不是說喝酒有酒戲麽,你怎麽啞巴了?快說,咱們現在弄個什麽樣的酒戲,讓巧蓮、月珍兩位興奮起來,快樂起來?”
孫海平日裏到處亂竄,搜求一些奇聞逸事,回到乾清宮便講與朱翊鈞聽。長此以往,朱翊鈞便養成一個習慣,大凡找樂子的事情便想到孫海。這會兒又要孫海出主意。孫海抓耳撓腮想了一陣子,言道:
“萬歲爺,您不是喜歡對對子嗎?平日裏拉著奴才對,青山對白雲,大黃狗對小白羊,這些奴才還湊合著對得上來,再難一點,奴才就抓瞎了。聽說月珍巧蓮二位是女中才子。你出對子讓她們對,對上了就放過,對不上就罰一杯酒。這樣喝起酒來,誰也不感到吃虧。”
“這倒是個好辦法。”朱翊鈞便問兩位宮女,“你們覺得如何?”
巧蓮心想對對子總不會每次吃罰酒,仗著自家有幾分詩文底子,答道:
“請萬歲爺出對子,奴婢對著試試看。”
“好。”
朱翊鈞略一思忖,口中便念出了五個字:
二人土上坐
“月珍,快對!”
朱翊鈞話音一落,孫海就在一旁催叫,月珍憨厚潑辣的性格很對他的胃口,因此心裏向著她,想讓她中個頭彩。月珍也覺得這上聯出得容易,便隨口答道:
一鳥天上飛
她話音剛落,朱翊鈞興奮得一敲筷子,嚷道:“瞎對,罰酒一杯!”
“奴婢對上了,為何要罰酒?”月珍不解地問。
“你這是亂對。”朱翊鈞說,“二人土上坐是什麽?你用心想想,兩個人字加一個土字,連起來就是‘坐’字,這叫合字對,你說一鳥天上飛,豈不是瞎對!?”
月珍一聽,咕噥一句:“萬歲爺這是故意不說清楚。”說著拿起酒盅一口喝盡了。
“萬歲爺,奴婢想了個下聯。”
巧蓮說著便念了一句:
一月日邊明
朱翊鈞蘸著酒水在桌子上一邊畫著一邊說道:“日邊之月,正好是‘明’字,唔,這下聯對得好,巧蓮不會喝酒,倒會對對子,好,看朕再給你出一個上聯。”
朱翊鈞又念出了兩句十個字:
半夜生孩 子亥二時難定
巧蓮並沒有多想,就隨口念了出來:
兩家擇配 己酉兩命相當
朱翊鈞一想,這個下聯也對得十分工整,便一心想把巧蓮比下去,故想了一個刁鑽的上聯,念道:
禾女委鬼 魏
這是文字遊戲,卻有一定難度。禾女委鬼組成一個魏字,下聯也必須是四字組成一字。巧蓮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說道:
束文敕正 整
“咦,朕還難不著你了。”朱翊鈞也不等人勸,自己喝了一杯,問巧蓮道,“你還有什麽好對子,說給朕聽聽。”
巧蓮咯咯咯地笑起來,回道:“萬歲爺,你不出上聯,奴婢如何對呀?”
“這倒是,朕再給你出一個難的。”
朱翊鈞蹙著眉頭苦想,一時竟沒了詞兒。打從進門就成了悶嘴葫蘆的客用,這時插進來言道:
“萬歲爺,奴才想了一句,想讓巧蓮對。”
“很好,”朱翊鈞隻當是解了圍,忙吩咐客用:“你且道來。”
客用拖腔拖調念了一句:
和尚進洞 吐痰即出
這是形容男女性事的大葷話,朱翊鈞早已新婚燕爾,所以心領神會,一聽就樂不可支地大笑起來,指著巧蓮催道:“客用的這個上聯好,你快對。”
巧蓮豆蔻年華尚未談婚論嫁,哪裏懂得這話中的實際含義,便道:
“這上聯太俗,又無甚意義。”
孫海插話道:“你怎麽知道沒意義,你不肯對,立刻就罰酒一杯。”
巧蓮怕喝酒,隻得勉強對道:
毒蛇入穴 食氣而眠
朱翊鈞一聽,立忙拍手叫好,笑嘻嘻言道:“對得好對得好,朕還以為你什麽都不懂,原來你什麽都明白。”
“奴婢明白什麽呀?”巧蓮一臉茫然。
“你對得很好嘛!和尚進洞對毒蛇入穴,既工整又貼切。”朱翊鈞不住口地誇讚。
這時隻聽得譙樓上報時的鍾聲響起,已是交了亥時。偌大一座紫禁城一片靜謐。禦花園內也是燈火朦朧夜色沉沉。唯獨這曲流館內的遊宴氣氛,已是達到**。巧蓮文思敏捷,深得朱翊鈞賞識,倒是月珍受到了冷落,待在一邊插不上嘴,孫海有意讓她表現才藝,便道:
“萬歲爺,對了這大半個時辰的對子,巧蓮的文詞兒也差不多謅完了。現在,讓月珍唱幾支曲子如何?”
“好哇。”今晚的這場娛樂,原是孫海一手安排的。朱翊鈞便順著他的話問月珍,“你會唱什麽曲兒?”
“奴婢來宮中學了不少典樂……”
不待月珍說完,孫海便打斷她的話言道:“典樂雖好,萬歲爺早聽膩了,今夜裏,你得唱個能讓萬歲爺開心的。”
“奴婢不知道萬歲爺喜歡聽什麽曲子?”
“這還用問?”孫海點撥道,“良辰美景,萬歲爺召你們來,為的是什麽?”
月珍隱約預感到會發生什麽,但女孩兒的矜持讓她有所顧忌,她正思慮著該唱什麽,聽得朱翊鈞又對孫海說:
“孫海,你上次溜出大內,學了一支曲兒,何不在這裏唱唱,讓月珍領悟領悟。”
“萬歲爺的意思,是讓奴才拋磚引玉。好,那奴才現在就獻醜了。”
孫海說罷,一提嗓子就尖聲尖氣唱起來:
你今番出來遲
必有些緣故
臉兒紅,氣兒籲
竟為的什麽?
看看你羅衫不整露出花花褲
布扣兒都鬆了雲髻似老鴉窠
你做了何等的醜事兒
不用遮,不用掩
且讓咱伸手
去你的襠下摸一摸
孫海才隻唱到一半,兩位宮女便有些坐不住了。巧蓮雙手掩麵不敢抬頭看人。月珍雖然大方一些,卻也做出了粉麵含羞的樣子。這也難怪,打從隆慶皇帝死後,這大內紫禁城裏就沒一個真正的男人。加之李太後管束極嚴,原來隆慶皇帝在世時的宮女,凡被她認為有失檢點的,都盡行撤換。此後選征進宮的女孩兒,對於男女間打情罵俏的風流韻事,不要說是見識,連聽一聽都是莫大的罪過。所以,眼下她們的表現也是理所當然。
孫海一唱完,朱翊鈞已被撩撥得臉色燥赤欲火難挨,他對兩位宮女說:
“你們就選孫海這種詞曲兒,一人給朕唱一首,唱得好的,朕有賞。”
月珍知道躲不過,便唱了一首:
明知道那人兒
做下虧心的勾當
到晚來故意不進奴家的房
惱得我吹滅了燈把門兒閂上
畢竟我婦人家心腸兒軟
又怕他衣衫單薄身上涼
且放他進了房來也
睡了和他講
因是勉強唱的,月珍的十分唱功大約隻使出了六分,即便這樣,朱翊鈞也聽得骨軟筋麻,正所謂是曲不醉人人自醉。他將月珍讚揚了幾句,又點名要巧蓮也唱一曲。巧蓮紅著臉先賠了不是,然後說自己不會唱。
“你咋不會唱?”朱翊鈞有些不高興地問。
“奴婢沒學過這種曲子。”巧蓮囁嚅著。
“月珍唱了,偏你說沒學,”朱翊鈞覺得巧蓮掃了他的興頭,便惱下臉來,“你到底唱不唱?”
巧蓮急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左思右想,才幹巴巴地唱了一支曲子:
姐兒上穿青下穿青
腳底下三寸弓鞋也是青
小阿奴上青下青青到底
見了郎君俏麗一時渾
巧蓮是用家鄉方言唱的,朱翊鈞聽不懂吳依軟語,便認為巧蓮這是故意應付他,心下甚不愉快。隻見他嗞兒又幹了一盅酒,垮著臉問:
“你唱的是啥?什麽清呀渾的,聽了倒是讓人起了瞌睡。”
巧蓮小心答道:“這支曲子原是小時候奶娘教奴婢唱的。萬歲爺一定要聽那種曲子,奴婢實在沒有。”
方才對對子時,孫海覺得巧蓮風頭太過,出言吐氣對他又不甚尊重,心下早就生了嫉恨,這時趁機插話:
“說來說去,你還是在糊弄萬歲爺。”
“不是……”
“什麽不是,萬歲爺要聽葷曲兒,你卻咿咿呀呀唱兒歌,誰讓你唱兒歌來著?”
孫海陰風一煽,朱翊鈞這才記起自己是一言九鼎的皇上,臉上立刻就起了威顏,他指著巧蓮斥道:
“你一個小小的宮女,竟敢抗旨?”
巧蓮連忙離席跪到地上,顫聲回道:“萬歲爺,奴婢不敢,奴婢……”
“休得多言,”朱翊鈞此時已有了幾分醉意,一跺腳問孫海,“你說,有人抗旨怎麽辦?”
“回萬歲爺,抗旨就得懲處。”孫海回答。
“是得懲處。客用,將這小賤人拉出去斬了。”
一聽到“斬”字兒,月珍連忙跪到地上哀求:“萬歲爺,請饒巧蓮一命。”
孫海也怕鬧出人命來不好收拾,撲通跪下奏道:“萬歲爺,這巧蓮罪該萬死,但念她還有幾分才情,望萬歲爺準了月珍所求,饒巧蓮不死。”
“那……”朱翊鈞還在猶豫,咕噥道,“聖旨既下,哪有收回的道理。”
孫海揣摩朱翊鈞的心思,便幫著他找台階:
“萬歲爺,您既下旨斬了巧蓮,這聖旨不能收回,奴才倒有一個主意。”
“講。”
“讓客用尋把剪刀,把巧蓮的一頭長發鉸了,這也就算是斬首了。”
“好,客用,照此辦理。”
客用也不吭聲,隻把哭哭啼啼的巧蓮帶了出去。屋子裏,隻剩下了三個人。孫海覷了覷萬歲爺的臉色,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對仍跪在地上的月珍說:
“你快起來,繼續陪萬歲爺喝酒。”
經過這場變故,月珍再也不敢怠慢,連忙起身向朱翊鈞蹲了萬福,重新入座。
朱翊鈞又讓月珍陪他喝了一盅酒,然後問孫海:“那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
孫海說著從懷裏掏出了那方鑄有男女**的宋代銅鏡。朱翊鈞接過來,盡管看過多次,他仍覺得新鮮,此時用手仔細摩挲了一遍,然後遞給月珍,**邪地笑道:
“你看看。”
月珍接過去,一看那幅畫麵,頓時就閉了眼睛,拿銅鏡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怎麽閉眼睛?”朱翊鈞問。
月珍緩緩睜開眼睛,但偏過頭去不對著銅鏡,小聲言道:“萬歲爺,奴婢怕。”
“怕什麽?”
“怕這銅鏡。”
朱翊鈞哈哈大笑,揶揄道:“銅鏡又沒長嘴巴咬你,你怕它什麽?”
“奴婢怕上麵的畫兒。”
“朕今晚上召你來,就是為了讓你看這個圖畫。”朱翊鈞說著,竟起身走到月珍的背後,伸手托著她的下巴頦兒,讓她麵對銅鏡,說道,“朕要你好好兒看著這幅畫。”
月珍哪敢違拗,隻得把一雙撲閃閃的杏眼移到銅鏡上,她感到皇上托著她下巴頦兒的手,像火炭一樣發燙。
“好看嗎?”朱翊鈞噴著酒氣問。
“好……看。”月珍渾身在顫抖。
“你在說假話。”
“萬歲爺,奴婢不敢說假話。”
“你方才說的就是假話,”朱翊鈞的手開始撫摸起月珍的臉蛋,“這銅鏡上的女人,哪有什麽好看的。月珍,你若是脫光了,比她好看得多。”
“萬歲爺……”
“月珍,把衣服脫了。”
月珍身子一震,抬眼一看,孫海不知啥時候溜走了,屋子裏隻有她和皇上。
“萬歲爺!”
“嗯?”
“奴婢……遵旨。”
“這才是好奴婢。”朱翊鈞說著,便拉著月珍的手,走到窗前的一隻春凳旁邊。
月珍到了這個地步,盡管仍在害羞,但更多的是激動和忐忑不安,她一邊脫衣服,一邊嬌聲問道:
“萬歲爺,就這隻凳兒?”
“你還要什麽?”朱翊鈞也在脫衣服。
“它躺不下呀。”
“幹嗎要躺著?”
“不躺怎麽能……”
“你不是看了銅鏡嗎?”
“奴婢不明白。”
“學銅鏡上的那兩個男女。”
“那多丟人呀!”
“朕不怕丟人,你一個奴婢還怕什麽?”
說話間,兩人已是脫得一絲不掛。朱翊鈞看到月珍美麗的胴體,猶如饑餓的獅子看到瑟縮的羊羔。他正要抖擻精神,仿效銅鏡上描繪的**大法行雲雨之樂,忽聽得大門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來不及詢問,卻見兩個人已急匆匆跨進門來,打頭的是他的母親李太後,緊跟著李太後的,是他的大伴馮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