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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要見你。”那東西在博士的耳邊竊竊私語,與博士想象的猛獸形象截然不同。

他皺起眉,“你說什麽?”

“我說,船長要見你。”坐在他胸口上的外星人重複道。

他躺在地上,大腦裏想不出合適的應答。

“什麽?”他又問了一遍。

她從博士身上蹦了下來。等冷卻泵冒出的蒸汽散開後,博士看見一隻目光炯炯的黃褐色類人生物。他爬起來,扯了扯西裝外套,想要挽回一點兒尊嚴,隨後再次瞥了一眼那張怪異的母獅子一樣的臉。

“你見到每一位客人都要襲擊一下嗎?”

“看情況。”她的聲音依舊如同耳語。

“看什麽情況?”

“看我是不是喜歡他。”

“我懂了。”博士揉著脖子說,幾秒鍾以前,他還以為這家夥要用尖牙撕開他的喉嚨呢,“那我猜你不太喜歡我。”

“如果我真的不喜歡你,這會兒你已經死了。”

她轉過身穿過通道,消失在了陰影裏。

“有道理,”博士說,“顯而易見。”

鮑曼正坐在桌邊擦拭著巨大的自動衝擊槍。直到艙門徹底關閉,他才抬起頭看向博士。

“博士。”鮑曼總算開口說話了,他的語氣並不太友好。

“船長。”

“我已經很久沒有任何正式頭銜了。”他說,“在這裏我之所以叫船長,是因為‘旅人號’是我的飛船,他們是我的船員。官方上來講,我們根本不存在。”

“你們是雇傭兵。”

“我們是賞金獵人。”鮑曼往椅背一靠,交叉雙臂。他的皮膚被曬得黝黑,全身的肌肉線條十分清晰。他的前臂上有許多舊傷,還有一道可怕的白色傷疤。“雇傭兵隻為出錢最多的人幹活,我們則獵殺戴立克,領地球司令部的賞金。兩者不一樣。”

“你說是就是吧。”

“正是。我們隻為地球司令部工作。”

“我聽說過他們,時刻都戰戰兢兢的。戴立克在每條前線與他們交戰,不斷把地球空域的邊境線往後推。現在,地球準備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戴立克前進——甚至動用了雇傭兵,或賞金獵人。”

“你覺得這是件壞事?”

“矛盾逐漸加劇。邊境地區不斷遭受報複性襲擊,但沒人真的在意。可一旦整顆星球消失了,消息又突然人盡皆知了。不過,僅靠前線的一群刺客來阻擋戴立克並沒有用。地球將不得不派出軍隊——上千支部隊,起碼有一半的士兵還是孩子,他們參軍隻因為他們認為這是正當的。”

“你認為不是嗎?”

“我不願看到無辜的人遭到屠殺。”

“戴立克想征服我們所有的星係。我們不得不反抗它們。”

“當然得反抗,可問題就出在你們反抗的方法上。它們想把你們拖入一場漫長而持久的戰爭中去,因為它們喜歡這樣。破壞、殘殺、屠戮,甚至消滅……這些全是它們會做的事,而你們的行為正中它們下懷。你們太容易受騙了。”

“你好像很了解它們。”

“了解得相當多。如果你們不夠小心,最終戴立克會把所有人都拖入戰爭中。每一個人類都逃不掉。這就是它們想要的結果。”

鮑曼仔細打量著博士,仿佛在掂量他說的話,同時在考慮是繼續追問,還是就地槍決。船長冷漠的眼神難以捉摸,博士猜兩者皆有可能。不過就在此時,“旅人號”發動機的震動出現明顯的變化,飛船的航向改變了。鮑曼桌上的呼叫器發出嗶的一聲,史克魯姆的聲音傳了出來:“船長,我們進入奧羅斯的恒星係了。”

“好,”鮑曼回答,“進入軌道後向我報告。”他轉向博士,“坐吧。”

鮑曼的書桌前放了把椅子,博士便坐了上去。他抬起雙腳,隨意地搭在書桌邊上。他很快注意到桌上的全息照片,伸手把它拿了起來,“哇,這是你爸媽?太甜蜜了!你的眼睛像你媽媽,不過看這張照片,她好像沒有你這麽愛皺眉。我猜她根本不知道你靠什麽謀生。賞金獵人,嗯?”

“把它放下!”鮑曼低吼道。

博士把全息照片扔過去,鮑曼猛地一把抓住照片。“好了——你找我來幹什麽?那個迷人的生物又是誰?你的保鏢、打手,還是船寵?老實說,我覺得你看上去不需要以上任何一類。”

“我是不需要,不過科拉爾很特別。她速度快,力量強大,而且非常忠誠。她還有能夠刺穿金屬薄板的利爪。”

“真的?我從沒見過她那樣的種族。”

“戴立克把她的母星毀滅了——她是那個種族最後的幸存者。”

“我能理解她的感受。”

“我救了她,”鮑曼毫不掩飾地說,“她奄奄一息,在母星上快被硝煙嗆死了。我把她帶到‘旅人號’上悉心照顧。現在科拉爾覺得自己欠我一條命——從字麵意思上來說,她發誓要保護我。”

“老一套,”博士評論道,“但我還是認為你不需要保護。”他朝鮑曼桌上的衝擊槍點點頭。

“沒錯,可她還能做什麽呢?跟著我,科拉爾能得到自己渴望的東西——摧毀戴立克的機會。順便提一句,我見過她徒手殺人。上次我們遇上星際海盜時,有一名船員在爭鬥中受了輕傷。科拉爾立刻撲向開槍的海盜,一爪就把對方的腦袋給削下來了。她的忠誠擴大到了所有船員。”

博士吹了聲口哨,“那別的船員呢……他們有什麽特長?”

“史克魯姆是天才電腦專家,同時也是理論科學家——他好像是這樣告訴我的,他也是地球空域的通緝犯,所以我很難證實他的說法。但鑒於我們大多數的抗擊戴立克武器和防禦係統都是他發明的,我願意相信他。”

“卡丁艾吉呢?”

“他曾經是太空海軍裏最優秀的成員。隻可惜他無法遵守軍隊紀律,最後落得個開除軍籍的下場——好像是因為他謀殺了自己的長官。”

“那斯黛拉呢?”博士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他必須得問這個,“她跟你們這群人——罪犯、殺手,以及手撕金屬薄板的人有點格格不入。”

鮑曼盯著博士,“斯黛拉是個好孩子,你隻需要知道這一點。”

博士點點頭,“我喜歡她。”

“你一點兒也不了解她。”

“我看人很準。”

“是嗎?”

“是的,所以你聽我說,我並不想再在這裏逗留,也知道你不希望我待在這裏。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忘了這場閑聊並分道揚鑣呢?不用勞煩你把我扔出去,隻需在奧羅斯把我放下,我們就扯平了。”

鮑曼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繼續擦拭他的衝擊槍,看都不看就把零件組裝在一起。

最後,他開口道:“別著急,博士。”

博士看著鮑曼把槍組裝完畢。

“是這樣的,”鮑曼說,“博士,我一直在考慮你的事。自從我們離開胡若拉以來,這件事就使我內心不安。那顆星球隻是被人遺忘在太空邊境的一粒微塵,你到底在上麵幹什麽?更重要的是,戴立克到底在上麵幹什麽?它們不會毫無理由地做任何事情,或者到任何地方去。”

“我不知道。”博士回答道,“我本來也不應該出現在那裏。至於戴立克,我無法替它們回答這個問題。”

“是嗎?”鮑曼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懷疑,“別鬧了,博士。我知道你是間諜。”

“間諜?”

“地球特工,或者說軍情人員。否則你為何會在戴立克出現的節骨眼上困在胡若拉上?你甚至拿不出像樣的身份證明。你全身上下都寫著‘秘密’。‘旅人號’著陸時,周圍根本沒有任何太空船。我猜,要是我直接問你怎麽去到胡若拉的,你也回答不出來吧?”

“這很難解釋,真的。”

鮑曼勾起嘴角,“讓我猜猜看——如果你告訴我,就得把我殺了? ”

“我可能得先不讓你哈哈大笑。”

“要不要打個賭?”鮑曼漫不經心地拿起衝擊槍指著博士的腦袋,“坦白說,我不喜歡間諜,也不喜歡你。不管怎樣,我都要弄清楚你在胡若拉上幹了什麽,還有戴立克為何也在那裏。”

鮑曼桌上的呼叫器又發出嗶的一聲,一陣雜音傳了出來。史克魯姆說:“船長!我們剛剛進入奧羅斯的軌道……”

鮑曼和博士都從他的語氣裏察覺到一絲異常和焦慮。“怎麽了?”鮑曼問。

“出事了,”史克魯姆的聲音在顫抖,“出大事了。船長,你最好過來看看。奧羅斯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