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戴立克把他們帶出牢房,穿過一條條一模一樣的金屬通道。博士看得出來,鮑曼變得十分焦慮。他麵如死灰,緊閉的雙唇都發白了,眼窩也深深凹陷。他對即將到來的事情了然於胸。
博士的心髒在胸腔裏怦怦直跳,血液不斷湧入他的大腦。他在嚐試思考,在嚐試想出危急關頭的逃生計劃,或者特別棒的主意,可是他的大腦一片混亂。
他們經過了好幾間實驗室,透過巨大的窗戶,博士能看到在裏麵工作的戴立克。在其中一個房間裏,它們把阿克海恩上的變異體綁在牆上,它的皮膚在刺眼的電燈下散發著光芒。一個戴立克朝變異體開火,另一個則在計算具體需要多大的火力才能消滅這樣的生物。很快,變異體便如同凋零的落葉一般變得焦黑。
博士感到一陣惡心,移開了目光。
他們來到了交叉路口。鮑曼被帶到一扇門邊,博士則被推向另一扇門。
“看來時候到了,”鮑曼說,“是時候讓它們聽一聽我的想法了。”
博士努力想對鮑曼的玩笑擠出微笑,但他隻能感覺到深深的、無助的悲傷。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然後看著鮑曼。
“我很抱歉。”他說。
鮑曼豎起手指碰了碰前額,朝他戲謔地敬了個禮,“祝你好運。”與此同時,大門開始緩緩關閉。
“千萬別放棄!”博士對他喊道,“別放棄!”
然後,大門轟然關閉。
“走!”他旁邊的戴立克命令道。
博士深吸一口氣,跟隨戴立克走進了昏暗的房間。戴立克把他押到金屬牆邊,並強迫他貼著牆站直。這種像當槍靶子的感覺真糟糕。鐵環死死鎖住他的手腕和腳踝,讓他動彈不得。戴立克退了出去,咣當一聲關閉大門,把博士留在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這裏很冷。他不知道房間有多大,也不知道這裏麵還有沒有其他人。他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聽見戴立克機械裝置發出的強烈震響,以及刺耳的電流聲。空氣中充滿了靜電。
某種冰冷的金屬物體裹住他的腦袋,把它牢牢夾住。無數根細針刺入他的頭皮,博士痛苦地喘息起來。“是時候了。”博士心想,他的心跳逐漸加速,“我人生終點的開始。”
最後,黑暗中亮起了光——那是一個藍色的圓盤。博士憑感覺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輪廓——戴立克的目鏡。藍色的目鏡一直對著他打轉。
隨後,一個刺耳尖厲的聲音說:“博——士——”
戴立克每說出一個字,圓頂的燈就緩緩閃爍一下。博士咽了口唾沫,他發現這個戴立克一點兒都不著急。他舔了舔嘴唇,盡可能歡快地回答道:“對,是我。”可他的聲音聽起來比預想的要緊張得多。
“我是戴立克X。”
“不好意思,見到你我並不是很高興。”
“你正連在一台戴立克的大腦探測器上。這台機器已經校準至你的特定腦電波頻率。”
“你從我這兒不會得到任何東西。”博士脫口而出。
“那不是我的計劃,”戴立克X說,“暫時不是。”
由於大腦探測器已把博士的腦袋固定住,他完全轉不了頭。這東西就像老虎鉗一樣夾著他,要是螺絲再擰緊兩下,他的頭蓋骨就該裂了。“那麽……”他最後說,“你想要什麽?如果你想得到我製作麵包黃油布丁的秘方,那還是趕緊放棄吧。我會把這寶貝帶進墳墓。”
“我打算測試你對物理疼痛的耐受程度。”戴立克X說。
“哦。為什麽?”
“因為我想這麽做。”
戴立克X的搋子輕觸大腦探測器,稍微轉動了一下旋鈕。一股猛烈的電流竄了出來,博士的背立刻像弓一樣拱了起來,身體在鐵環的束縛下繃得緊緊的。極度痛苦的號叫在黑暗中回**。
他不知道電流過了多久才停下來。在不斷變化的疼痛中,時間流逝的感覺很抽象,有可能是幾秒鍾、幾分鍾,也可能是幾個小時。這種折磨讓他感到無比疲憊、全身癱軟,汗水把他的頭發都打濕了,他的喉嚨因尖叫而紅腫刺痛。
“別指望任何憐憫。”戴立克X告訴他。
“我又不蠢。”博士一邊啞著嗓子說,一邊感覺自己真的很蠢。一部分原因是他的腦袋疼得暈暈乎乎的,另一部分原因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無能為力,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綁在牆上任由披著戴立克外衣的惡魔百般折磨。鮑曼就是那樣描述它的,而他很難反駁。
“戴立克從不給予憐憫。”戴立克X說。
“對,”博士回答,“我知道。”
“憐憫就是軟弱。”
“真的?你為何不試試呢?來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博士繃緊身體,準備迎接下一輪折磨。他眼角的餘光瞥到戴立克的吸盤臂懸在旋鈕上。從現在開始,他隨時可能再次墜入痛苦的深淵。“不過轉念一想,我可能是在浪費口水。我重新考慮了一下麵包黃油布丁的事,如果你想要秘方就拿去吧。”
“你不像其他人那樣乞求憐憫。”
“什麽其他人?”
“來自奧羅斯的難民。”
博士感覺渾身掠過一絲寒意,“那是你幹的?”
“是我下令消滅那些難民的。”戴立克X承認道,“奧羅斯上的居民逃跑了,還把他們的星球變為廢墟。他們本可以成為奴隸,但他們卻選擇了死亡。”
“不,他們沒有。他們根本沒有選擇。你殘忍地殺了奧羅斯船隊上那麽多人。”
“戴立克從不給予憐憫。”
“就此而言,按常理來說,難道你沒意識到等這次襲擊的消息傳回地球,他們會發起反擊?”博士突然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緒,“啊,我知道了。這就是你的目的,對嗎?”
“正如你所預測的那樣,地球司令部將會作出回應,屆時戴立克會做好準備。人類將遭到鎮壓。”
“聽起來你們有些著急了。莫非那就是真實原因?在跟地球的戰爭中,你們正在走向頹勢,所以想最後賭一把?”
他得到的回答很明確。戴立克X暴怒地轉動旋鈕,博士感覺到一陣陣撕裂神經的疼痛,他的腦袋仿佛要爆炸了。可是,當折磨結束時,博士卻大笑起來。
“我說中了,對嗎?”他呼吸急促、氣若遊絲地說,“你們要輸了!這一整個計劃:屠殺來自奧羅斯的難民,企圖突破阿克海恩之門……這些都是你們想要擺脫頹勢所做的最後掙紮。這不會成功的!”
他抬起頭,大聲喊出最後幾個字。
“你低估了我們的力量。”戴立克X說,“你並沒有意識到阿克海恩之門對我們以及整個宇宙意味著什麽。”
“我在時間旅行這方麵還算個專家,所以我能告訴你,這不會成功的。當你們一開始跟泰爾人 打仗輸掉的時候,我就在現場——在斯卡羅上。而且直到最後一刻,我都在那裏——你猜怎麽著?你們又輸了。”
“在這個宇宙輸了,”戴立克X說,“但在下一個宇宙不會。”
博士又感覺到一絲恐懼,他的大腦在拚命轉動,“要是你們覺得能利用阿克海恩之門改變整個宇宙,那你們就大錯特錯了。”
“我們會改變曆史。”
“但你們需要巨大的能量去突破那道門。那隻是時空中的細小裂縫,是一處絕境——一眨眼就會錯過的地方。你們憑什麽認為你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戴立克X靠上前盯著博士,“我會展示給你看的。”
大腦探測器鬆開了博士的腦袋。等鐵環也解鎖後,博士在地上癱了片刻,但很快他便動作僵硬地站起來,揉著自己的手腕。他有些站立不穩,但努力不表現出來。他把頭發撥成平時的刺蝟頭,又清了清嗓子。“有什麽發現嗎?”他邊問,邊用指關節敲了敲大腦探測器。
“大腦探測器證實你是時間領主‘博士’,但你與我們數據庫中現有的任何外形描述都不相符。”
“哦,真可惜。或許你們的數據還不是最新的。”
戴立克X轉過來盯著他,“最有可能的結論是,你來自未來。”
“什麽?”博士一臉驚恐,“別瞎說!不可能!”
“以前發生過這種事。”
博士抿起嘴唇,“啊,好吧,沒錯,既然你提起了……不過還是算了,我討厭回答一個接一個的問題。你還是跟我說說,你們要拿阿克海恩之門幹什麽吧?這個話題更有意思。”
戴立克X把博士帶出房間,又帶入另一個嵌著一長排大窗戶的狹長房間。裏麵一片漆黑,不過能看到橙色的光芒在窗外閃爍,就好像外麵有個大火爐。博士走到窗邊,發現外麵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穴。蜿蜒曲折的岩漿將深色的岩壁切割開來。戴立克全都懸浮在充滿硫黃的濃煙之中,監視著一百多名人類奴隸在酷熱的條件下勞作。
“這是你的私人地獄景觀?”戴立克X滑過來時,博士問了一句。
“我們身處阿克海恩的核心邊緣。”戴立克X回答。在紅光的照耀下,它黑金色的外殼好像沾滿了鮮血。
“又讓人類來替你們幹髒活,嗯?你們真是一點沒變。當然,我覺得要怪那些搋子。”
“解釋。”
“我的意思是,”博士說,“偷盜行星核心真的能彌補你們沒有手的遺憾嗎?”
“如果戴立克想要完全征服宇宙,名正言順地成為至高無上的存在,那我們就必須掌握時間旅行。”戴立克X說,“時間領主未能達成這一目標,這是他們軟弱與低等的證明。”
“或者,這隻是證明了他們並不想統治宇宙。”
“那他們將屈服於戴立克的力量。”
“別扯了。要是未來戴立克真的掌握了時間旅行,那你早該知道了。這一刻它們肯定會來。事實上,我們這會兒都會坐在老舊的時間旅行機器三型 裏齊聲高喊‘消滅’了。”
“不對。戴立克的時間旅行理論認為,這是一種錯誤的觀點。掌握時間將以毀滅時間領主、控製時間漩渦為開端,並以徹底征服人類種族為終結!”戴立克X越來越興奮,它的聲音頭一次高亢起來,“通過阿克海恩之門,我們將找到進入時間漩渦的方法!”
鮑曼被推進了一間燈火通明的實驗室,裏麵全是戴立克。他氣憤地轉向身後的那個戴立克,“把你那髒兮兮的皮搋子拿遠點兒!”
戴立克猛地推了一下鮑曼,他仰麵朝天倒在地上,喘不過氣來。
“服從戴立克!”那個金屬輪廓居高臨下地對他吼道。
“絕不!”
“站起來!”
“否則呢?”鮑曼躺在地上說,“別忘了,在你把這玩意兒大卸八塊之前,你根本不會消滅我。”他敲了敲腦袋。
戴立克怨恨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鮑曼冷笑一下,緩慢地站了起來,“我之所以站起來,並不是因為你讓我這麽做,而是因為這樣顯得我更高。”他挺起胸膛,低頭凝視著戴立克的眼柄,“記住了,你見到的每一名人類都會居高臨下地看著你。”
戴立克向前滑動,“看掃描儀的屏幕。”
鮑曼看向它指的設備。圓形屏幕上顯示著阿克海恩的星球表麵——一片封凍的廢墟。畫麵放大,一艘滄桑的重型飛船映入眼簾。鮑曼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旅人號’。”他大聲說,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那艘舊飛船讓他的心跳加速。它安靜而耐心地停在幾個小時前著陸的地方,仿佛一直在等他。
“我們找到了你的太空船。”戴立克宣稱。
鮑曼眨了眨眼。難道戴立克在等他說聲“謝謝”?
就在此時,有一道陰影掠過“旅人號”。一艘戴立克飛船進入畫麵,正懸浮在那艘舊飛船的上空。鮑曼一下就認出了機型:侵略者級別的突擊艦——小巧靈活,全副武裝。他眼睜睜地看著導彈從飛船的底部射出,擊中了“旅人號”的船體中部,它瞬間爆炸,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碎片散落在周圍方圓數百米的雪地上。
“目標已摧毀。”戴立克說。
那種感覺就像有人朝他的肚子打了一拳。鮑曼不得不設法克製住任由身體垮下的衝動。他**著深吸一口氣,把身體挺得更直更高大,然後看向戴立克。
“你以為我從沒見過飛船爆炸嗎?!”他怒吼道,“我可是太空軍少校喬恩·鮑曼,我這一輩子都在炸太空船和戴立克。你到底要什麽時候才會明白?我不怕你!”
“走!”戴立克命令道。此時又有兩個戴立克滑行過來,一起把鮑曼押向實驗室的另一頭。
房間內擺了好幾張布置著臨床精密儀器的實驗台,全部由金屬製成,看上去像停屍台一樣。每張實驗台上都躺著一名人類,他們仰麵朝天,頭發剃光,**在周圍的戴立克麵前。有幾個戴立克把搋子和鐵爪換成了外科手術工具。鮑曼感到一陣惡心。
“躺下。”
“你們要在這裏把我的腦袋給切開?”
“躺下!服從!”戴立克用吸盤臂把鮑曼強行按在實驗台上,他笨拙地向後仰,倒在了台麵上。他猛地翻身,抬腳朝戴立克踹了上去,但它卻紋絲不動。另外兩個戴立克也加入進來,一同把拚命掙紮的鮑曼按回了實驗台上,用金屬環卡住他的手腳和脖子。
鮑曼拚命掙紮,卻無濟於事。他突然感覺到從心中湧出的強烈恐懼,他此生從未經曆過這樣的慌亂。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全身也冒出了冷汗。他身下的金屬台麵又硬又冷。
“現在你對戴立克心懷恐懼了!”戴立克得意地說。
“準備開始大腦分離手術。”另一個戴立克說。
一個手術戴立克滑了過來,手柄末端的小型金屬鋸子嗡嗡作響。
“來吧!”鮑曼吼道,“動手吧!你也許也想過過癮,因為不久以前我才對一個戴立克做過同樣的事。”
戴立克沒有理睬他,而是繼續一絲不苟地做著準備工作。
“我不得不像挖牡蠣一樣把它從殼裏挖出來!”鮑曼嘶吼道,“你猜怎麽著?它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也不會!”
卡丁艾吉齜牙咧嘴地直起身體,做了個深呼吸。科拉爾的目光和他相遇,她又對那個女人和女孩點點頭。他們顯然已筋疲力盡,隨時都可能倒下來。
“堅持住。”科拉爾小聲說。
葉妮法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疲憊地看著她,“我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庫莉哭了起來,“媽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噓!”科拉爾說,“你會引起它們注意的。”
葉妮法一臉怒容,“我們堅持不了多久了,沒有誰能行。它們遲早會殺了我們,然後一切就都結束了。”她摟住女兒對她說:“對不起,庫莉。我愛你。我會一直愛你。”庫莉緊緊抱住她的母親。
葉妮法回頭看著卡丁艾吉和科拉爾,她的臉上帶著悲傷的微笑,“謝謝你們幫助我們母女。”
卡丁艾吉咬緊了牙關,“不,是你幫了我。我差點站都站不起來,而你卻一直鼓勵我堅持下去。你們都幫了我。”
“還沒完呢。”科拉爾說。
“已經完了。”卡丁艾吉看向她們身後,兩個戴立克從一團硫黃的濃煙中顯現出來。
“D工作組!”其中一個戴立克尖叫道,它冷冰冰的話音裏充滿了威脅的語氣,“站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