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阿克海恩的恒星係邊緣,一支戴立克艦隊從超空間中出現,飛速朝破碎的行星飛來。在遙遠的恒星照耀下,行星像一顆小鑽石一樣閃爍著。
至高戴立克手下的審訊官擁有一艘巨大的“消滅者號”戰艦,六艘護衛艦在它的前方飛行。這是一艘頂級飛船,最大程度展現了戴立克力量。十組巨型反重力推進式發動機推動飛船前進,能量如此之大,以至於留下了一長串時間扭曲尾流。飛船中心的中子反應堆為一大批粒子束武器、導彈和防護力場供應巨大的能量。飛船上載著滿員的標準機組,包括五百個戴立克、十位指揮官,以及最高級別的審訊官——戴立克X。
這支艦隊從斯卡羅指揮戰艦中脫離出來,它的目標隻有一個護送審訊官率領的第一情報小組前往阿克海恩。它的任務是:審訊並毀滅戴立克的終極敵人——以“博士”之名為人所知的叛逆時間領主。
艦隊俯衝進入環繞星球的軌道,穿過僅剩的上層大氣開出一條路。昔日美麗的城市的殘骸上空充斥著一連串音爆的巨響。“消滅者號”進入同步軌道,與巨型岩洞齊平。由於“消滅者號”過於龐大,無法停靠在岩洞裏或是幹船塢內,飛船隻能懸浮在空中。發動機巨大的反推動力將岩洞邊鬆散的石塊震落下來。飛船邊上的艙門滑開,一個戴立克方陣整齊地從裏麵擁出,朝著陸台飛了過來。
基地的各個樓層都聚集了按等級列隊的戴立克,位於最前方的是閃著古銅色光芒的戴立克指揮官。
“消滅者號”上的戴立克懸浮在空中,一支小隊從隊伍中分離出來,降到了接待區。最先落地的是兩名戴立克精銳護衛,它們的黑色圓頂不斷左右轉動,兩組槍杆高高揚起。然後是四名戴立克強襲護衛,它們裝的是激光切割爪而不是搋子。
最後,戴立克X降到了地麵。
它的外殼不是戴立克常見的古銅色,而是青銅黑色,鑲嵌的圓球和厚厚的束條則是金色的。它傲慢地落在著陸台上,徑直滑過戴立克指揮官身邊,甚至沒有瞥它一眼。
戴立克指揮官慌忙跟了上去。
“匯報!”戴立克X吼道。
戴立克指揮官稍微靠近了一些,一刻不停地向監獄區移動,戴立克精銳護衛和強襲護衛跟在它們兩旁。“磁核分離任務正在按要求進行——但因為博士的到來,進度有所落後!”
“還需要多久才能突破阿克海恩之門?”
“時間研究小組預測,距離打開阿克海恩之門還有兩個恒星日。粒子加速轟炸會立即跟進!”
它們來到監獄區的通道裏,戴立克X轉過身來,第一次將冷冰冰的目光落在戴立克指揮官身上。“進度落後不可接受。”它說,“傳喚負責磁核分離的戴立克。”
“我服從!”
戴立克X領著小隊移動到監獄控製中心,戴立克精銳護衛停在它的身後兩側。很快,三個戴立克監工前來報到。它們古銅色的外殼上布滿了泥灰和行星熔岩飛濺出的岩漿。
戴立克X圓頂的燈充滿威脅地閃爍起來,“解釋磁核分離進度落後的原因!”
其中一個戴立克滑到前方,緊張地說:“由於博士的到來,礦洞工作區的人力遭到調離,所以進度中斷。人類奴隸不夠強壯,無法承受增加的工作量。”
“進度落後不可接受。”戴立克X毫不留情地說,“你不配為戴立克!失敗不能容忍!消滅!”
它兩側的戴立克精銳護衛馬上開火,將兩道中子能量束射向戴立克監工,把裏麵的生物活活燒死。能量束刺耳而尖厲的聲音蓋過了瀕死的尖叫。片刻之後,那個戴立克就隻剩下一副焦黑的外殼,油煙從頸部格柵裏冒了出來,還伴隨著一陣輕微的滋滋聲。
“回收外殼。”戴立克X命令道,然後轉向剩下的監工,“分離任務繼續進行,強迫人類加快進度,並加強工作力度。每隔一小時選出一名最虛弱的人類,當著所有奴隸的麵把他消滅,他們將會加倍努力。繼續工作!”
“我們服從!”戴立克大聲回應後,轉身匆匆離開了。
博士把聽診頭貼在牢房的門上,小心翼翼地將它順著金屬門框移動,仔細聽著外麵的響動。然後,他揚起了眉毛。
“外麵很嘈雜。”他喃喃道,“有什麽東西把它們給刺激到了。”
“跟你說了,”鮑曼說,“那是戴立克X。”
博士直起身體,收好聽診器,“我們得離開這裏。”
“我怎麽就沒想到這個主意呢?”鮑曼諷刺地感歎道。他坐在長椅上,看見博士焦慮地撓著頭。
“不可能每個人都是天才。”博士說道,但他的臉上沒有笑意。他開始翻找自己的口袋。
“這裏是戴立克最高級的關押及審訊中心,沒人能活著出去。”
“你又開始悲觀了。”
“我說了,這不可能!”鮑曼低吼道。他已經失去了耐心。
“我就喜歡不可能!”
卡丁艾吉又絆了一跤,猛地跪倒在地,險些把科拉爾也拽倒了。
她踉蹌了幾步,迅速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來。
“你要是再倒一次,我們就都沒命了!”她在他耳邊小聲說。
卡丁艾吉把她的手甩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低頭看著雙腿,迷彩服褲腿已經滲出了血跡。他感覺不到出血的疼痛,因為他的雙腿依舊充斥著神經的刺痛。他不得不使勁集中注意力才不讓它們顫抖。俯身搬起石塊的動作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求求你們,別吵了。”葉妮法隔著科拉爾朝卡丁艾吉看過去,“這樣做隻會招來不必要的關注。”
“不搬石塊才會招來不必要的關注。”卡丁艾吉憤恨地說。
“那我們換個位置吧。”葉妮法提議道。她把一縷浸滿汗水的頭發別到耳後,她的手指疼得厲害,還滲出了血,可她從不抱怨。庫莉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瞪大的雙眼裏滿是恐懼。
卡丁艾吉不禁為自己感到羞恥。
“我站到前頭去,”葉妮法飛快地解釋道,“你過來站在後麵。這樣你就不用經常彎腰了。”
“我又不是個廢人。”卡丁艾吉說。
“戴立克可能不同意你的說法。”科拉爾說。
“小心點!”葉妮法突然壓低聲音說,“它們回來了。”
兩個戴立克監工懸浮在熾熱的岩漿之上,用眼柄掃視著人類奴隸。
“注意!目前的工作速度不可接受!你們要馬上提高效率!馬上!”
“我們沒法再提高效率了。”一位老婦人大膽地爭辯道。她站直身體,正對著其中一個戴立克。她的灰發像電線一樣在腦袋上凸顯出來,但她的臉上卻流露出反抗的激烈神色。“你們太過分了。”
“不準與戴立克爭辯!”戴立克監工吼道。它伸長吸盤臂,用搋子抓住了她的臉。
由於無法呼吸,她很快就被迫跪了下來。搋子鬆開後,老婦人癱倒在地,氣喘籲籲。她的組員都圍過來,盡可能快地把她扶了起來。每個人都知道,一旦她表現出虛弱的跡象,整組人就會沒命。
“從這一刻起,我們將每隔一小時挑選出最虛弱的工作組。”戴立克繼續對整個礦洞的人說,它那刺耳的金屬嗓音回**在石筍之間,“被選中的工作組將遭到消滅。”
“後續不會再發出警告了!”第二個戴立克補充道。
人群驚恐地議論紛紛——但沒有人敢大聲爭論。
“它們的心情很不好啊,”卡丁艾吉小聲說,“比平時還糟糕。它們到底怎麽了?”
“出於恐懼。”科拉爾說。
戴立克穿過人群,它們的圓頂不停地轉動,“現在選出第一個會遭到消滅的工作組。”
奴隸們暗自恐慌地四處走動起來,每個人都想要比旁邊的人顯得更強壯、更高大、更健康。卡丁艾吉的雙腿開始顫抖,他咬緊牙關,汗如雨下,汗水把衣服都粘在了皮膚上。他知道自己看起來一定很糟糕,周圍的每個人似乎都比他更健康,身體也更挺拔,就連剛才被搋子吸過的老婦人看上去都比他更有活力。
戴立克攔住了礦洞邊緣的一個工作組。從卡丁艾吉和科拉爾站的地方看不到那組奴隸。那些人很老嗎?很虛弱嗎?是不是受傷了?他們全然不清楚這些情況,隻聽到一聲凶狠的“消滅!”,緊接著是中子能量束擊中目標發出的炫目藍光。
然後是一片死寂。
“繼續工作!”戴立克命令道。
剩下的奴隸急迫地工作起來,每個小組都在跟旁邊的小組競爭,仿佛這是一場死亡競賽。
卡丁艾吉快速搬起石塊,把它往後麵傳。庫莉把石塊扔進廢料桶,每次扔完都會喘一小口氣。整個過程不斷重複,越來越快。卡丁艾吉顫抖起來,他的雙腿火辣辣的,他的眼裏含著痛苦的淚水。不論他們是誰——戴立克剛剛殺掉的那些人——他們肯定不會比他虛弱多少。恐懼和內疚讓他感到一陣惡心。戴立克還有多久會找上他?
在監獄控製中心裏,戴立克指揮官正在仔細觀察著顯示屏。圓形屏幕上投射出礦洞、行星核心、研究室和監獄區的畫麵,其中一塊大屏幕上顯示著位於901層的博士的牢房。博士和鮑曼正在麵對麵坐著交談。
戴立克X滑了過來,認真地注視著屏幕,問:“哪一個是博士?”
戴立克指揮官指出了博士。那個細瘦的身形讓古銅色外殼裏的生物局促不安,但戴立克X似乎不為所動。它仔細研究著屏幕上的時間領主,目鏡裏的藍光越來越亮。古怪的事發生了,博士竟抬起頭直視著監控攝像頭。那雙睜得大大的外星眼睛仿佛穿過了屏幕,注視著正在觀察他的戴立克。
“博士知道我們在觀察他!”戴立克指揮官說。
“這不重要。博士的智力高於類人生物的平均值,某類反應可以預測。”
戴立克指揮官輕觸控製鍵,一連串圖像飛快地閃過屏幕,上麵出現了不同的男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不同的麵孔快速切換,令人眼花繚亂。“此人與戴立克數據庫中任何已識別的博士版本都不匹配。”
“他會不斷改變自己的外貌和身形以躲避偵查。”戴立克X解釋道,它的目鏡一直盯著屏幕上的博士,“他曾幹涉過大量的戴立克計劃,但他今後將無法再繼續那種行為了。”
“他很機智,也很狡猾。”戴立克指揮官提醒道。
“僥幸罷了,他的傲慢將成為毀滅他的元凶。”戴立克X轉過身去,“帶他到審訊室去!”
博士和鮑曼把口袋都掏空了,想看看他們能湊出什麽東西。這是博士的主意,鮑曼之所以照辦,是因為他實在懶得和獄友爭論。
在牢房中央的地上擺著一小堆雜物:博士的音速起子、一張通靈紙片、一副眼鏡、一把塔迪斯的鑰匙、一支鉛筆、一把奇奇怪怪的硬幣、幾根細繩,還有兩根橡皮筋。博士叼著聽診器的耳塞,仔細研究這堆零碎。
“沒有槍。”鮑曼說。
“槍不是唯一的武器,”博士尖刻地回答,“資源才是關鍵——要動我們的大腦。或者說,我的大腦。”
“你打算用一支鉛筆幹掉戴立克?”
博士在零碎裏挑揀起來。音速起子沒有用,因為所有的門都是死鎖,起子連一道劃痕都弄不出來。他拿起塔迪斯的鑰匙,傷心地看著它。他緊緊握住鑰匙,“博士,加油啊,想辦法!”
鮑曼歎了口氣,往後坐了坐。
“你一定還有別的什麽東西。”博士堅持道,“快點兒,什麽都行。你確定你把所有口袋都翻遍了?沒人會這樣輕裝出行。”
“我會。”
“你試都不試一下。你已經放棄了!”
鮑曼揚起一邊眉毛,“我想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放棄了。”
博士從他的語氣裏察覺到了什麽。他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鮑曼,說:“你是說,從你第一次逃亡的時候開始?我認為卡丁艾吉並不會相信你的話,他非常崇拜你。”
“卡丁艾吉隻是個孩子。”鮑曼抬起大手揉了揉眼睛,“不,我早在那之前就放棄了。”
他把手伸進側兜,掏出一張小卡片,把它扔到了博士麵前。這是一張有些皺巴巴的舊照片,邊緣都折角了。博士曾在“旅人號”上鮑曼的艙室裏看過這張照片,上麵是臉蛋光滑、格外年輕的喬恩·鮑曼,還有他驕傲的雙親。
“給,”鮑曼低聲說,“這就是我身上的所有東西。沒別的了。”
博士拾起照片,仔細研究了一會兒。照片上那個來自過去的鮑曼正在微笑,對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博士不禁想,要是年輕的他知道自己的前路如何,還會不會露出如此燦爛的笑容?如今的他變得衰老而強硬,無依無靠,心灰意冷,正坐在戴立克監獄牢房的地上。
“自從我們來到這裏……”鮑曼聲音沙啞地說,“自從我遇見了你……我就感覺時候到了——窮途末路。當我看著躺在醫療艙裏的斯黛拉時,我就知道——我就感覺到了有什麽東西即將到來。”他拿回照片,目不轉睛地看著它,“窮途末路。”
“還沒到時候呢。”博士說,“你永遠不能放棄。機會永遠存在。”
他並不信服地咕噥一聲。
“你的父母還健在嗎?”
鮑曼聳聳肩,“也許吧。我有很久很久沒見到他們了,我甚至懷疑他們還會不會想起我。為什麽要呢?我隻是一段糟糕的回憶。當我逃亡的時候,軍隊一定已經找到他們,並把消息告訴了他們。”鮑曼慢慢緊閉雙唇,盯著照片上的雙親笑盈盈的眼睛。他知道他們並不是在對照片外的自己微笑。
“現在還為時不晚……”博士開口道。
牢房的大門突然打開,兩個戴立克現出身來。
“窮途末路,博士。”鮑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