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回到聖殿以後，有一名僧侶小心地在格蘭姆的臉上貼好創可貼。當人群從競技場裏蜂擁而出的時候，他摔倒了，他的左眼邊上劃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閣下，”醫療官對麥卡都斯說，“請讓我給您檢查一下。”
“我什麽問題也沒有！”麥卡都斯厲聲說。盡管格蘭姆發現自從他倆一起跌倒以後，他走路明顯有點跛。
“感覺好點兒了嗎？”年輕僧侶問。
格蘭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好多了，謝了夥計。”當奧內德神父走進他們所在的小醫療室時，這名年輕僧侶便退了出去。這是一間很小的病房，六張病床對稱地擺在左右兩邊。房間內有一股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
地麵又傳來一陣震動，架子上一些裝有藥劑和洗液的瓶瓶罐罐晃得乒乓作響。
奧內德靠在門框上穩住身體。麥卡都斯像禿鷲一樣朝他撲了過去，“匯報！外麵怎麽樣了？”
奧內德謹慎地說：“貝倫市長要求召開緊急會議。他帶他的小女兒去了競技場，現在他不高興了，非常不高興。”
格蘭姆聽到醫療室外麵傳來關門聲和沉重的腳步聲，“發生了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
“麥卡都斯大祭司，”奧內德挺直身體，“有人說美好博士對我們震怒不已，這是懲戒我們對新來者的所作所為。”他指了指格蘭姆，然後接著說，“有一些家庭打包行李準備逃離舊鎮，跑到山裏或是沿岸的地方去。”
“這是瘋了嗎？真是大驚小怪！”麥卡都斯憤怒地說。
“是這樣嗎？飛眼無法確定抵抗軍的位置，找不到那個女人和萊斯明，也沒抓到那頭怪物特羅莫斯！一片混亂！我們腳下的大地還活了過來！他們說……”
“他們說什麽，奧內德神父？快講！”
奧內德的麵色死一般蒼白，“他們說這就是《真理之書》上預言的那一天。”
麥卡都斯對格蘭姆發難，用瘦削的手指捏住格蘭姆的下巴，“這就是你？世界末日的征兆？”
格蘭姆搖搖頭，“不，夥計。我隻是退休的公交車司機。”
麥卡都斯鬆開手指，“我一直想知道末日最終到來的那一天會是什麽樣子。但我從未想過會這麽……無聊。但我想這就像狼群蒙混過關那樣吧，隻需披上羊皮。”
“這不是結束，麥卡都斯。”格蘭姆緊張地說。博士和格蕾絲總是比他更擅長發表激動人心的重要演講。“隻要你願意，每一次結束都是新的開始。”
“沒錯，書裏就是這麽寫的。”麥卡都斯轉身盯著窗外，俯視著舊鎮，“塵世紀元的太陽將會落下，屬於靈魂的嶄新黎明將會永遠長存。”
“那意味著什麽？”格蘭姆問。他開始後悔自己在小時候從主日學校逃課去釣魚了。
地麵又抖動起來，這一次更加嚴重。一些瓶子從架子上掉下來，在堅硬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我必須為此禱告！”麥卡都斯宣布，他的長袍在空中掀動，“我要去大禮拜堂。”他看著門口的守衛，“從現在起，把他關在這兒。”
麥卡都斯和奧內德莊嚴地走了出去。格蘭姆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應該看一下《真理之書》，看看裏麵是不是一句真理也沒有。更重要的是，看看在末日最終來臨之時，書裏有沒有任何關於所發生之事的詳盡細節。
萊恩眨了眨眼，然後睜開眼睛。瑰麗無比的粉橘色落日照得他眼花，黑色的小鳥滑過天空。他現在可能在海灘上，可能在熱烘烘的日光浴躺椅上，在找到他的爺……在找到博士之前。
他想起博士。
萊恩坐直身體，準備好逃跑或者戰鬥。他有點頭暈，想起自己之前無法呼吸……特羅莫斯把他抱得太緊了，特別緊，後來他眼前的一切陷入了黑暗。
萊恩又眨了眨眼，坐在滿是塵土的碎瓷磚地上。當他的視力恢複清晰以後，他發現自己在廢棄的購物中心裏。他坐在可能曾是噴泉的地方，如今水池早已幹涸。
天花板上的所有玻璃都破碎了，鳥兒在購物中心的骨架中飛進飛出。店鋪招牌懸在電纜上，老舊的扶梯上到處散落著塑料模特的碎片。“什麽情況？！”他揉了揉自己的頭。
“疼……”一聲低沉沙啞的咆哮傳來。
那是特羅莫斯的聲音。
萊恩一躍而起，四處尋找那個把他捉來的家夥，但哪兒都看不到他。“特羅莫斯？”
“疼死了。”
萊恩小心翼翼地爬出水池，循著特羅莫斯的聲音找過去，看到一個巨大的、毛發蓬亂的洛巴人蜷縮在舊熱狗攤的下麵。他這是在開玩笑還是什麽？“你還好嗎，夥計？”
特羅莫斯扯著脖子上的頸圈，上麵的紅燈閃爍著。“請……讓疼痛……停下來……”
“你剛才差點殺死我！”
特羅莫斯抬起頭，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你是誰？”
“啥？”
“僧侶？”
“不是。”
“抵抗軍？”
“也不是。”
“那你是誰？”
萊恩攤手，“我不知道，夥計，可能就像……遊客之類的。”
特羅莫斯繼續拉扯頸圈，“把這個弄下來！”他的爪子攢成拳頭砸向地麵，把瓷磚都劈裂了。
“住手！”萊恩大著膽子走近幾步，“你會傷到你自己的。”
“幫幫我……”這麽大的家夥竟發出這麽小聲的低語。
“慢著。如果我把那東西拿下來，我怎麽知道你不會把我的頭扯下來？”
特羅莫斯的肩膀上有一道紅色的傷口，但看起來對他並沒有什麽影響。他眯起眼睛，“我向你保證。”
“能不能來點更具體的？”
“我從不食言。”特羅莫斯用爪子戳著自己**的胸膛，“我是最後的洛巴人戰士。我為灰狼星而戰。”
萊恩想起小時候奶奶給他講的《獅子和老鼠》寓言故事。講的什麽來著？獅子要吃老鼠，但老鼠告訴獅子吃了它一點也不光榮。於是，獅子把老鼠放走了，但自己隨後被獵人捉住了。老鼠記得獅子的恩德，便把網咬破救了獅子。
萊恩不確定他現在是獅子還是老鼠。更重要的是，他不記得故事的結局了。獅子最後吃了老鼠，還是殺了獵人？
“如果我試著幫你，你會幫我嗎？我得找到我的朋友們，我還得救我的爺……格蘭姆。”萊恩覺得，有特羅莫斯這樣的朋友，他的勝算應該不會低。但這個大家夥的瞳孔已經縮成了小點，而且他還流著口水，可能是曾大量服藥的緣故。萊恩無從得知。
“我向你保證。”
“我叫萊恩。”
“我欠你份人情，萊恩。”
萊恩走來走去，“我一定是瘋了。”他在特羅莫斯身旁跪下，“讓我看看，行嗎？”
特羅莫斯把脖子伸了出來。
“別亂動，否則就得你自己來，懂嗎？”
特羅莫斯吼了一聲表示同意。萊恩檢查了一下頸圈，發現它從背後上了鎖，是某種像自行車鎖一樣的編織鏈。他的手一碰到鎖鏈就縮了回來，“哎喲！”鎖鏈還帶著電，電流急促而強烈。
“疼死了……”
“對，我懂。”萊恩歎了口氣，然後站起身，“好吧，我猜我們現在是在購物中心。你在這兒等著。我們需要非常非常大的斷線鉗，你的肩膀也需要包紮一下。”
特羅莫斯抬起頭。萊恩直視他的眼睛，隻關注他的表情。“謝謝你。”特羅莫斯呢喃道，“你是……”
“我是什麽？”
“你是對特羅莫斯表達善意的第一名人類。”
萊恩忍住五味雜陳的情感，“好吧。那麽，你就叫我老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