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們想用它做什麽?”亞茲生氣地問,“你們不能就這樣把別人的時光機偷走!”

那一小隊抵抗軍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她。

“那是……那是我們的。”亞茲怯生生地補充道。

普雷一臉狡黠地看著她,“我覺得你應該解釋一下了。”

“啊!我覺得你才應該解釋一下。”亞茲反駁道,“你們為什麽要偷這個東西?”

普雷笑了起來,他看向正在把塔迪斯放下來的年輕洛巴人,“說吧。”

“我們……我們覺得這是聖殿裝備的新型武器。”

“我覺得我們應該拆了它。”另一個洛巴人說。他們在山洞裏待得太久了,身上都髒兮兮的,滿是灰塵和煤煙。

“那祝你們好運吧。”亞茲說,盡管她不想檢測塔迪斯是否如博士聲稱的那樣堅不可摧,“它不是武器,而是艘飛船。它不會傷害你們的。”

當亞茲和普雷陷入僵持的時候,瑪利亞插嘴說:“坐下來歇歇腳吧。”然後,她攙著亞茲走到行軍床邊。緊張的氣氛似乎得到了緩解。

“那你呢?”普雷衝她吼道,“你的真實身份又是誰?”

亞茲的膝蓋現在隱隱作痛,她聳聳肩,“老實說,我是時間旅行者。”有時候,不管聽上去有多荒唐,唯一的辦法就是說真話,“我和我的朋友們在時空中旅行,我們曾來過這兒,我想應該是在你們的過去……一切都和現在不太一樣。”

“怎麽不一樣?”佳雅問。

從何說起?“首先,洛巴人沒有戴著那些頸圈,也沒有嚇人的飄浮圓球隨時準備把你擊昏,更沒聽說過什麽掌權的聖殿。”

普雷和瑪利亞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聖殿統治灰狼星差不多有六百年了。”

亞茲試著伸出腿,感覺還是很疼。“那我猜我們上次來灰狼星是六百年前。聽著,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的朋友……博士……很可能知道。”

“博士?”佳雅問。

“你之前也提過。”普雷說。

佳雅看起來很迷惑,“美好博士?”

“什麽?”現在輪到亞茲糊塗了。

“據說是美好博士,”佳雅解釋道,“六百年前來到灰狼星。聖殿以他為核心構建了我們的整個社會。他是神。”

亞茲眨眨眼,“他?肯定是哪兒翻譯出差錯了。”

隧道又開始晃動,亞茲腳下的地麵也在抖動,她抓牢佳雅來保持平衡。有些腳手架鬆動了,砸在地上哐當作響。岩石碎屑如雨點般落下,撒了他們一身。

“不開玩笑,我們在這兒安全嗎?”

普雷和瑪利亞再次暗中交換的眼神否認了這一點。他們究竟為什麽要到這下麵來?離聖殿越遠不是越明智嗎?

“這些礦井還在開采嗎?”

“不,這裏已經荒廢很久了。”瑪利亞說。她憂慮地看著洞頂。

“你的膝蓋怎麽樣了?”普雷問,“佳雅,你給她包紮一下,再找幾件幹淨衣服。她渾身臭烘烘的。”

“謝謝。”亞茲說,“你還指望我怎麽樣?我剛爬過——”

普雷沒理她,“我們得從這地方離開。所有人打點行裝,我們十分鍾之後離開,除非你們想被活埋在這兒。”

大家立刻行動起來,開始打包營地的爐子、行軍床、擱板桌和各種工具。“到醫療點來。”佳雅幫她站起來,“我們來看看你的膝蓋。”

亞茲看看頭頂的鍾乳石。當它們全砸下來的時候,她可不想待在下麵。

大地又開始抖動,如同要蘇醒過來一般。

“美好博士,”某位年老的僧侶問,“世上最重的罪孽是什麽?”

“美好博士,”另一名問,“哪些罪孽能得到救贖?”

“美好博士,”第三名僧侶又問,“隻是想一想也會和行為一樣犯罪嗎?”

“好了!”格蘭姆站起身,“美好博士現在想喝杯茶,除了奶,再加兩塊糖。然後我想和美好護士單獨談談,謝謝。就現在。”

博士站在窗台邊看熱鬧,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的腿前後擺動著。她一點兒也不介意給自己放個假,不用做管事兒的。

麥卡都斯站起來,猛地拍了幾下手,“你們聽見他的話了。全部馬上離開,馬上!你,那個女仆,給美好博士拿他想要的東西。”伊阿娜鞠了個躬,急忙跑了出去。

“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也出去吧,麥卡都斯。”格蘭姆一分鍾也裝不下去了,他就要炸了。

“當然,我的至上之光,一切如您所願。您是否願意到我的私人閱讀室小憩一下?”

“謝了,夥計。”

麥卡都斯領著格蘭姆和博士走上狹窄的螺旋式樓梯,又走過點著蠟燭的長走廊,終於到了一間更舒適的房間。在格蘭姆看來,這裏像是圖書館和辦公室的混合體。布滿灰塵的舊書擺在一排接一排的書架上,桌子上還有摞得高高的卷宗。麥卡都斯鞠躬後離開了,留他們在房間裏單獨待著。

格蘭姆一屁股坐進一把浮誇的扶手椅,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我跟你說,當這個至上之光實在是太難了。”

“格蘭姆,你做得真的很棒。”博士一邊說一邊把頭伸出門外,檢查走廊裏是否沒人了。她看起來很滿意,他們終於能自由地說話了。“他們給你君王般的禮遇,我們不僅什麽麻煩都沒有,而且當你說‘跳’的時候,他們隻會問你‘要跳多高’!”

“拜托,我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我理解。不過,盡量撐到我們把亞茲找回來行嗎?然後……”

“然後什麽?”

博士坐在腳凳上。“格蘭姆,”她歎了口氣,“我不喜歡我在這兒看到的景象,你呢?”

格蘭姆搖搖頭,“這……真瘋狂!我們曾經隻在這兒待了幾個小時,現在卻變成了他們的全部信仰還是什麽的!”

“而且,如果你是女人或者洛巴人的話,這可不是什麽令人開心的信仰。”她氣憤地舉起雙臂,“幾個世紀前這裏爆發了某種疾病,聖殿正巧把它歸咎於女人和洛巴人。而奇怪的就是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對吧?”她跳下腳凳。格蘭姆注意到她每次坐下來都沒超過兩分鍾,她的精力堪比蜂鳥一般。“我甚至不能怪麥卡都斯,盡管關於他的爭議懸而未決。看看這些發黴的舊書,它們都是幾百年前的了,竟然沒有人質疑它們,一切變得順理成章。還有傳統,為了所謂的傳統。全世界我最討厭的東西之一就是傳統,比橄欖還討厭。”

“橄欖又怎麽得罪你了?”

“我們現在可沒時間討論橄欖的罪過,格蘭姆。我們已經在這兒待了很長時間了,希望萊恩能找到亞茲的下落。”

“什麽?萊恩在哪兒?他們兩個,老實說,就像放養的小貓一樣,你剛剛找到一隻,另一隻就開始往別的地方亂跑。”

“他去執行秘密任務了,但他很安全,我保證。好吧,是我希望。等我們找回亞茲,我就要……修正這裏的問題。”她繞著閱讀室踱步,最後停在一隻又高又窄的柚木櫃子前。櫃門上掛著鎖,她把銅鎖放在掌心,把它翻了過來。“嗯……不知道裏麵有什麽,也許藏著那些人嚴重的厭女症和強烈的種族歧視?”

“這不是你的錯。”

一向不正經的博士突然嚴肅起來。她放下鎖,讓它哐當一聲撞在櫃子上,“是嗎?”

格蘭姆抬頭看見天花板上深綠色的玻璃燈開始擺來擺去,緊接著整間屋子都晃動起來了。博士緊緊抓住書架,而格蘭姆隻能握緊椅子的扶手。幾本書嘩啦啦地掉在地上。震動來得快,去得也快。

“剛才發生了什麽?”格蘭姆問,他的心怦怦直跳,“地震?”

博士皺起眉,“我不知道,而我討厭什麽都不知道。”

“比橄欖還討厭?”

“別犯傻了,格蘭姆。橄欖要糟糕得多。”

酒館在這六百年間幾乎沒什麽變化,還是又小又擠,但令人舒適。果醬罐做的燈懸掛在天花板。客人中有人類也有洛巴人,他們高舉著搖晃的酒杯,吵鬧地唱著歌。酒客們吸著裝有煙草的長煙管,吐出的煙霧彌漫在空氣中。

在酒館壁龕裏的小台子上,銀灰色毛發的老洛巴人在演奏看起來有點類似手風琴的樂器。萊恩沒聽出來是什麽歌,但感覺像他從前在學校唱的水手號子,像是《我們如何處置喝醉的水手?》之類的歌曲:

我寧願,做出海的人,

沉淪我的後半輩子。

我寧願,沒入五十英尺深,

也強過家裏的老婆孩子!

酒館裏滿是看起來和聞起來都像是水手、漁夫和碼頭工人的客人,他們扯著嗓子舉杯歡呼。萊恩覺得自己將來還挺想結婚生子的,不過此刻也跟著大家一起鼓掌大笑。

“別引起別人的注意。”忒皮卡低聲說。他們在外麵脫掉了長袍,沒戴兜帽的忒皮卡看起來就像一名和萊恩同齡的普通男孩。“酒館是魚龍混雜的地方,如果他們知道我們是聖殿的人,隻怕我倆在這裏會非常‘受歡迎’。我是說,我的天哪,想象一下要是他們知道萊斯明神就走在他們中間,那會引起騷亂的。”

“夥計,冷靜點!沒事的!”萊恩拿出他混進謝菲爾德學生會酒吧的那種“我就是這兒的人”的範兒,“我們要找的人是誰?”

“在那邊。動作別太明顯,萊斯明神!在角落裏。”

萊恩轉過身,差點把一整桶酒都撞倒了。“抱歉!”他說,像他這麽高的運動障礙症患者沒辦法完全做到小心謹慎。他看見一個孤零零的身影躲在角落隔間的陰影之中,那人一邊喝酒,一邊專心而匆忙地在似乎是某種日誌本的東西上寫著什麽。

“我得給他買杯酒。”忒皮卡在擠滿了人的吧台前排隊,然後買了三杯溢滿泡沫的果香麥芽酒。萊恩喝過這種酒,在六百年前,但也是同一天。天哪,他現在隨時都可能要倒個時差。

忒皮卡用托盤端著酒走過去。萊恩躊躇不前,不想嚇跑線人。在微弱的燭光中,萊恩看到那個間諜用暗綠色的圍巾裹住了頭,隻剩一雙敏銳的藍眼睛透過昏暗的光線仔細地注視著他。從毛茸茸的大爪子和鋒利的指甲來看,他是洛巴人。

“這人是誰?”洛巴人低吼道。

“誰也不是。”忒皮卡坐進隔間,萊恩擠在他身邊,“朋友而已。”

“你相信他嗎?”

“用我的生命保證。”忒皮卡堅定地點點頭。

“這就夠了。現在,把我的酒和金幣給我,光屁股猴子。”

忒皮卡把酒杯和裝有金幣的叮當作響的小袋子遞給他,“給你。現在告訴我們,抵抗軍在哪裏?”

“有人類女孩跟他們在一起嗎?”萊恩急切地補了一句。

“抵抗軍還在挖掘山裏的洞穴,但那塊地越來越不穩定了。普雷正在讓整個隊伍搬到舊鎮東邊的舊錫礦井去。”

“地震就是那個原因造成的?”萊恩問。在他們去酒館的路上,有一會兒震得挺厲害的。

“是的。”

“真是愚蠢。”忒皮卡說,“一不小心他們會把整座舊鎮都毀了。”他轉向萊恩,“現在已經出現塌方了。巨大的裂縫把房子拆成了兩半。”

“全是為了摧毀聖殿。”陌生的洛巴人低聲說。

“那我的朋友呢?”萊恩問。

“她和抵抗軍在一起。”

“太好了!”萊恩感覺肩膀終於放鬆下來,盡管他還是想知道,亞茲是不是自願和抵抗軍在一起的。“她和抵抗軍在什麽地方?她安全嗎?”

“我不能保證她是安全的,這個時候他們應該是在東礦井。”

“所有人?”忒皮卡問,“你確定?”

“所有人都在,還有他們的武器和鑽頭。”

忒皮卡笑了,“這就行了。我們可以讓這一切做個了結,再也沒有攻擊和暴力。今晚一切都該結束了。沒有普雷,他們什麽也不是。”

“什麽?”萊恩說。

“快!我們必須通知麥卡都斯!”忒皮卡趕緊站了起來。在他走之前,那個陌生的老洛巴人從日誌本上撕了一頁給他,忒皮卡把它塞進褲腰裏。

“等等!”萊恩說,“那亞茲怎麽辦?”

“平定叛亂的時候會找到她的!我們知道他們的動向了!快走!我們得返回聖殿。”

萊恩回頭看了一眼蒙著臉的洛巴人,他發誓在那人狡黠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笑意。他懷著不太好的預感,笨拙地跟在忒皮卡身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