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異界

杜曉雋看到他們倆的時候先是愣了兩秒,困惑四望,然後很快明白了過來。

“根本就沒有那家夥給我送的花兒,對吧?”見姑娘眼裏悅動的神光漸滅,隻剩落寞,雲杉心中倒有些不忍,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年紀,深知其中滋味。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趕緊問吧。問完了我還要回實驗室幹活。” 杜曉雋說。

“你見過這東西嗎?”郭遠小心地從證物袋裏把徽章拿出來遞過去,語氣很溫柔。她拿在手裏看了看,搖頭,“不認識。這是什麽?”

“你在實驗室裏沒見過這樣子的徽章嗎?莊琦宇包上有一個,就掛在拉鏈上。”郭遠提醒。

杜曉雋回想了一會兒,“可能見過吧,我不太在意這種東西。能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嗎?”

郭遠簡略地提了幾句,隻說這徽章可能與恐怖組織有關,所以莊琦宇攜帶徽章自然也有嫌疑。更複雜的細節自然是沒有,隻要她明白自己師弟有多大麻煩就可以了。八台通信車已經架起環繞整個學校的通信天幕,他們不用擔心走漏風聲——對方的一切通信都被天幕的過濾係統接管,如果真有人走漏風聲,反而會幫助行動組更快地鎖定目標。隻是郭遠反常的耐心讓雲杉有些不解,她覺得這女博士並不知道什麽有用的情報,在這裏糾纏隻是浪費時間。事情如此緊急,找她問這些,還不如找莊琦宇的室友呢。

“你這位師弟,你有察覺到他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嗎?他跟你關係還是比較不錯的吧?”

“這……我想想……” 杜曉雋回憶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什麽算值得注意的地方。小莊不像是有什麽極端思想的人,雖然有時候是會偏激一點……”

“什麽意思?”

“怎麽說呢?技術狂熱吧?不知道怎麽給你們解釋。就是覺得世界上一切問題都可以通過技術的發展來解決,如果解決不了,那就是科學還不夠發達。然後世界上所有問題都是科技造成的,不需要政府和社會來添亂。科技無政府主義?但他就是說說而已,應該不是……你們覺得……” 杜曉雋都覺得自己是越描越黑。

郭遠接著問道:“那他最近有沒有跟什麽特別的人有過接觸?”

“這我真不知道了……我們高能物理是很基礎的研究,一般除了同行,沒人對我們感興趣。我們也給外人說不明白,所以說……嗯……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們造不出核武器,是這個意思吧?”郭遠心裏變得愈發煩躁,這姑娘的表達能力真的堪憂。見對方點頭,他接著問:“我看你們這麽忙,是有什麽發現吧?這是在莊琦宇失聯之前發現的,還是今天剛剛發現的?”

“好些天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女博士突然一愣,咦了一聲。這立刻引起郭遠的注意,“怎麽?想起什麽了?”

“四天前,第一次出結果的時候,我是先找小莊一起看的。嗯……因為基礎數據不正常,我當時以為是設備有問題,老板也抱怨說肯定是設備出什麽毛病了。但是……當時小莊沒有說話,而且臉色好像很難看。我當時以為他不太舒服什麽的,後來光顧著跟老板研究設備的問題,商量要不要停機檢修,就也沒太在意了。”

“你能給我大概介紹一下你們發現的到底是什麽嗎?”郭遠瞥了雲杉一眼,“不需要說得太複雜,如果可以的話。”

雲杉頗感奇怪,杜曉雋不是一個擅於跟人溝通的人,但脾氣乖張的郭遠在她麵前卻顯得格外耐心和溫柔。這隻是郭遠的偽裝嗎?不過“實驗室有什麽發現”這種事情,怎麽也不該跟自己的案子扯上關係,問了又有什麽用呢?她雖然頗為不解,但心裏反而起了看熱鬧的念頭。她倒要看看這郭遠能打聽出什麽來。

“嗯……”杜博士又思考了一分鍾,努力組織外行能聽懂的語言,“高能物理其實就是研究微觀粒子物理的,這個你們知道吧?”

“現在知道了。”郭遠點頭。

“那你們知道光速不變原理嗎?”

“大概知道。”

“光速不變作為一個第一性原理……”

“等一下!”郭遠打斷了她,“什麽叫第一性原理?”

杜博士愣住,痛苦地伸手抓了抓頭,“第一性原理……就是……算了,我換一個說法。光速在真空中是不變的,並且是自然界物質速度的上限,這個你們明白吧?”

“相對論。”

“嗯,然後……你們知道光速是多少嗎?”

“每秒三十萬千米。”雲杉在一旁答道。

“嗯,準確地說,是299,792,458米每秒。這是自然界物質速度的上限。但五天前,我們在加速器裏獲得了一個比這個速度高十萬分之四的中微子束。這個數據太離奇,所以我們自己做了一次空腔共振測速……嗯,就是一種測量光速的辦法。測量出來的結果……”杜博士無比莊重地看著兩人,一字一句地說:“是每秒299,807,446米。”

兩人麵麵相覷,完全沒有任何預想中的反應。杜曉雋急道:“比我們知道的正常光速高了很多!”

郭遠困惑地望向雲杉求助,出於禮貌,雲杉努力回憶之前的數據,想要心算個結果:“所以說,光速……嗯……”

“光速變快了!” 杜曉雋焦急地叫道,“你們不明白嗎?光速快了十萬分之五!”

郭遠不知道自己該對這個“重大發現”做何反應,隻好問道:“然後呢?這是什麽意思?”

杜曉雋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就是給外行講解最麻煩的地方。這些專業人士覺得顛倒乾坤的可怕發現,外行人總覺得平常無奇,反倒是一些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常識能把外行人嚇得失魂落魄。

“光速不變,是第一性原理,它代表我們這個宇宙的一些核心構成特征。這個世界的構成直接與光速的大小相關。比如說,質能轉換你們知道吧?E=mc2,這個你們肯定很熟悉了吧?核聚變的能量就來自質能轉換,氫彈爆炸的時候,大約有不到百分之一的物質湮滅轉化成了能量。”

等到兩個人都點頭表示明白,她才敢繼續往下說。

“那麽想象一下,公式中的c,也就是光速,提高了十萬分之五,那聚變釋放的能量就會提高萬分之一,對吧?”

兩個人隻能靜靜地聽著,杜博士開始進入了狀態,說話越來越快,但聲音也越來越顫抖,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後來他們才明白,這顫抖和激動是麵對深淵的恐懼。

“恒星的能量都來自核聚變,對吧?如果包括太陽在內的所有恒星釋放的能量增大了萬分之一,這是什麽概念?整個宇宙的能量構成都會發生變化!

“這還隻是光速變大的影響裏比較微不足道的方麵。整個宇宙的引力構成,驅動星係運轉的引力,銀河旋轉依賴的黑洞引力,全宇宙的基本邏輯都基於這個基本參數。如果真空光速真的不一樣了,”她有些抓狂地抓著自己的頭發,“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但給了杜博士半分鍾時間之後,她還是想到了。

“如果太陽係是一個孤立係統,那麽萬分之一的太陽能量增加會直接讓地球升溫到生物全部滅絕,更強大的太陽風會把地球大氣層吹走,地球會像金星一樣變得寸草不生。我們再放大一點,銀河係的引力潮汐都會因此發生巨變,大多數我們已知的星係都會被撕裂變形;靠近銀河中心的星體有的會被扯進黑洞,有的會分崩離析,有的會幾個聚成更大的星體,大量本來穩定的大恒星會在引力下塌縮,然後發生超新星爆發。我們知道的整個宇宙都會崩解。”

小杜不自覺地抬頭看了看夜空。成都早春的空氣並不通透,隻能看到少得可憐的幾顆零等星 。這反而更讓人恐懼,似乎星空已經被撕裂吞於無形了。

“所以你們發現宇宙規則發生了變化,”郭遠道,“之後你那位師弟就失去了聯絡。”

“這兩件事情沒有關係吧?”杜曉雋說。

“也許有,也許沒有。”郭遠說著收起手上的記錄儀,“光速這個事情,對你們來說是個大發現吧?”

杜曉雋意識到自己雖然已經解釋了很多,但郭遠和雲杉並沒有真正理解這其中的嚴重性。她張了張嘴,最後隻是說:“是的。現在老板正催著我們驗證結果,確定光速是不是真的發生了變化。如果是真的,這絕對是影響整個物理學的發現。”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莊琦宇不見了。所以你們導師才這麽著急上火。”郭遠點點頭。光速改變的事情聽著玄妙,但畢竟離他們太遠,他和雲杉都沒有那麽上心。“好吧。如果有了莊琦宇的消息,還請你立刻通知我們,配合我們的工作……”

郭遠話未說完,雲杉腰間的通信器突然震動起來。為了避免在工作中暴露,通信器都設在無聲狀態,但此時周圍一片死寂,震動就分外顯眼。雲杉掏出通信器點亮,屏幕上現出刺眼的紅字警示。她隻掃了一眼就撥到投影外放。

端木匯的微光影像懸在半空,“成都電力樞紐中心監控發現疑似莊琦宇的身影,和他一起的還有另外兩人。改變作戰計劃,馬上前往電力樞紐中心!”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邊的杜曉雋發出一聲微微的驚歎。郭遠立刻問道:“咋了?”

“嗯……我記得……好像……成電樞紐中心的研究所跟小莊有過合作項目。”博士猶猶豫豫地說。此言一出,雲杉和郭遠立刻對視一眼。事情線索終於連上了,成都電力樞紐中心必是對方密謀的關鍵所在。不到半分鍾,校園的靜謐就被疾馳而來的呼嘯打破,校區原本禁行一切車輛,這個為精密實驗室保留的角落更是連車道都沒有,行動組的電力轎車卻完全無視規定,徑直闖過人行小徑,衝到兩人麵前才一個甩尾停下。

“國家安全部特別行動組執行公務!”駕駛員對衝上前來的保衛人員晃了下證件。郭張二人跳上車,車輛立刻絕塵而去,在草地上留下一堆爛泥胎痕。

雖然沒有從杜曉雋口中問出什麽跟案子實際有關的情報,但她講的那個怪異的發現卻在雲杉心裏留下一大塊陰影。而且她也意識到,郭遠確實不簡單,至少不是一個單純的“精神病”那麽簡單。

“發揮想象力”,確實,這案子必須發揮想象力才有可能找到答案。

車駛出校門,郭遠調出詳細情報來仔細查閱了一番。從莊琦宇斷開手機網絡信號作為時間節點,以四川大學作為位置起點,技術部調用監控視頻進行了人臉比對。顯然,莊琦宇早有行動預案,也受過良好的反偵查訓練,係統一直沒有找到匹配。直到十分鍾前天網係統才有了反應,此時搜索範圍已經擴大到了全市。通過更複雜的行走姿態模型配合麵孔綜合對照,係統在往南十公裏左右,位於高新區的成都電力樞紐中心外的兩組監控探頭裏找到了莊琦宇的蹤跡。

“莊琦宇跟那邊的研究中心有合作,他們合作的項目是什麽?”郭遠通過車載內線問坐鎮指揮中心的端木匯,“我需要這個項目的詳細資料。”

“稍等。”在端木匯的指示下,情報部門用了一分鍾時間給出了結果。“你確定他們有合作?我這邊沒有找到你說的合作項目。”

“是莊琦宇實驗室的師姐杜曉雋說的,不會有錯。再查一下。”雲杉在一旁補充。

“試試高能物理實驗室,不一定掛在莊琦宇名下。”郭遠說。這種事情很常見,項目可能隻掛導師名字,實際工作人員反而在記錄裏找不到。

又等了兩分鍾,“沒有查到跟電力中心有關的研究項目。”端木匯通知了他們,自己略一沉吟,轉身對情報部門的工作人員說:“等一下,你們把高能物理所的所有項目全部調出來給我。”

端木匯雖不出外勤,但對情報是非常敏感的。雲杉說莊琦宇有項目合作,那就應該是有,但為何查不到?其中莫非有什麽蹊蹺?端木匯快速篩了一遍高能物理實驗室的資料,又過了一遍電力樞紐中心附屬研究所的資料,這才注意到研究所的項目有三條“未公開”的條目。

“稍等。”他向內線係統提請這三條條目的詳情。係統應聲彈出保密等級申請框,端木匯麻利地輸入自己的賬號和授權碼,頁麵上隨即彈出一行字:

授權等級不足,禁止訪問。

端木匯一愣,心中大驚。以他的權限,不應該在這種“常規”密級的單位遇到授權等級不足的情況,就算是絕密級軍用和外事情報,自己也有不經審批的安全級別,怎麽會被這個既不是機密軍用單位,更不可能涉及外事的民用單位拒絕呢?

事有不妙。這不是他今天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情報工作沒有什麽比未知更可怕,但今天連眼皮下麵都籠罩著迷霧。

“查到了沒有?”內線傳來郭遠的問詢。

“沒有查到具體的項目資料。”端木匯說,“研究所有幾個條目我這邊拿不到,可能是你們說的那個。川大高能物理實驗室那邊也沒有相關的情報。”

他隱去了自己密級不夠的事情。如果那邊是雲杉一個人,他會直說,但現在是郭遠負責,他擔心會引發別的問題。好在郭遠並沒有追問,端木匯立刻指揮老秋派人再去找杜曉雋了解情況,看能挖到什麽更多的有用情報。

郭遠一行穿過天府大道,拐入小路,從四川大學出發到抵達目標附近不過短短十幾分鍾。雖然純電動力的車行駛沒有發動機噪音,但疾馳產生的胎噪和風噪依然可能暴露他們的行蹤。三輛車在靠近電力樞紐中心五公裏的地方就開始減速,然後正常行駛到距離一公裏左右處停了下來。

下車前雲杉掏出一串補劑,一袋電解質,兩袋能量。“這玩意兒國家給報銷嗎?”郭遠笑道,“多少錢一袋?”雲杉白了他一眼,自顧自灌進喉嚨。隻回了兩個字:“有用。”

郭遠、雲杉攜兩個五人特攻組步行進入目標區域。

郭遠和雲杉帶的是手槍,上了膛,特攻組的突擊步槍也開了保險。電力樞紐中心本來是一個超高壓變電站,地處成都高新區西麵,正好在一個四麵都是待修荒郊的位置。隨著這些年可控核聚變技術快速成熟,原本的超高壓變電站改建成了電力樞紐中心。雖說名字和規模都發生了變化,但基本功能沒變,還是承擔著電力係統的輸電降壓配電工作,成都和附近一百公裏的區域都經由這個樞紐中心提供大部分電力。

且不提這群行事詭異的恐怖分子要幹什麽,哪怕隻是讓樞紐中心停工,成都市電網都至少會出現一半以上的電力缺口,附近幾個城市也都會出現嚴重的功能停擺。

遠看樞紐中心似乎並沒有什麽異常,變電站早就高度自動化,雖然身負重任,但隻有二十多個工作人員職守,其職責也主要是監控異常和常規巡檢。樞紐占地巨大,卻也隻有零星的一點燈光從建築裏透出。外麵巨大的變電設施寂靜無聲,在夜色裏,陶瓷絕緣體像是古怪的天線向四方支棱著,有些瘮人。

郭遠倒是很熟悉這類東西,他是四川老三線軍工廠子弟出身,廠子就是做電力設備的。從小他就見慣了這種大得可怕的粗笨機器,此刻有種回到兒時的奇妙感覺。這時,耳機裏傳來端木匯的聲音:“根據無人機回報,聯網報警係統已經被機械阻塞。聯網監控的視頻電纜上發現有偽裝信號阻塞裝置。現在還沒有樞紐中心內部的監控信號。我們想派遣無人機進入室內,但室外兩百米有飛行控製信號幹擾,偵查取消,室內情況不明。”

端木匯的聲音冷靜得聽不出波瀾,但通報的情況卻一件比一件驚心。電力樞紐中心雖不是什麽嚴防死守的絕密單位,但也關係到一個城市的正常運轉,所以安防級別也不低,防控設備達到了準軍用級。對方就這麽輕鬆寫意地阻止了報警係統和監控的正常工作,這說明他們不僅準備充分,而且投入巨大。

巨大投資是需要更大回報的,所有人都一樣,恐怖分子更是如此。

沒了無人機前方偵查,戰鬥小隊如同瞎了一隻眼睛。對方至少也有十多個人,而且十有八九已經掌控樞紐監控,此行變成了敵暗我明,凶險異常。

特攻甲組先行,從正門闖入,謹慎地確認了沒有埋伏之後,郭遠他們才魚貫而入。樞紐中心隻有地麵一層,雖然占地巨大,但實際建築麵積不算太誇張,進門繞過中央過道沒幾步,就看到一名身穿製服的工作人員軟倒在牆角。

地上沒有血跡,雲杉兩步縱身向前,發現工作人員胸口插著兩支麻醉鏢。她小心張望了一下四周,俯身下去探這人的鼻息:呼吸遲緩,但並無生命危險。她這才招呼隊員和郭遠上前,自己也鬆了一口氣,“沒事兒,是麻醉劑。”

郭遠跟上前去,反複仔細查看這兩支麻醉鏢,一股控製不住的寒意爬上他的脊柱,一瞬間手都有點發抖。

不對,不對,完全不對。

這應該是一群準備充分、行事冷靜的恐怖分子。郭遠已經準備好要麵對各種窮凶極惡的場麵。就在剛才,他還在腦內預演過,如果是自己組織襲擊樞紐,這裏的工作人員必然不能放著不管,除開掌握核心密碼的負責人可能需要留下,二十多名員工都應該直接殺死。如有特殊必要,可以留下兩三名好控製的女性作為人質,以待後手。像這樣留下活口不僅風險劇增,事後還會有目擊證言。對方之前費了那麽大功夫來隱蔽他們的行蹤和身份,部裏費盡全力也一無所獲,為什麽還會留下目擊者?

就算出於某種他不了解的原因,也絕不應該使用麻醉槍。一方麵,這東西有效射程低得太離譜;另一方麵即使近距命中,目標也有很長的行動時間,會帶來極大麻煩。比如為了製住這一個人就連射了兩槍才解決問題——這是何苦?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正是這種不合理讓郭遠害怕起來。他感覺事情哪裏都不對勁。這不是正常的行為邏輯。

順著走廊過去幾十米,又有兩個工作人員倒在地上,一樣是被麻醉的。雲杉著急衝在前麵,郭遠一把拉住她,沉聲說:“事情不對勁,別往前衝。這中間肯定有蹊蹺。”

來不及解釋怎麽個不對法,隊伍謹慎地拉開距離。一路前行到中央控製區的鐵門外,鐵門從裏麵緊鎖。郭遠抬手示意強攻,隊員結成攻擊方陣,一人上前在隔離鎖上貼上複合熱溶劑。兩秒鍾不到,悶燃就產生了驚人的局部熱能,幾厘米的鎖扣連門一起融出亮藍的大洞。不等融煙散去,戰士一腳踹開門,扳機半壓,準備迎擊。

沒有反應。門內無人?

中央控製區不太大,隊伍魚貫而入。放眼望去並無敵人的蹤影,隻看見好些個工作人員,有的倒在操作台,有的癱在地上。依舊隻是麻醉。場麵並不混亂,考慮到對方使用的是麻醉槍,當時必然是以雷霆之勢強攻,在這群人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之前就把他們放倒了。

郭遠快速探看了幾個樞紐控製台,上麵沒有異常的操作痕跡。對方的目的似乎並不是要對電力樞紐進行什麽破壞。

不是為了破壞電力樞紐,不下死手,那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這讓郭遠更感費解。雲杉也察覺到不對,趕忙循著地上的蹤跡去找入侵者的下落。這已經是主控室,莊琦宇他們幾個入侵者還要去哪裏?

地上的足跡清晰,雜亂的腳步穿過主控製室,繞到一旁的邊門,消失在門的盡頭。雲杉的動作比郭遠快得多,門很薄,她聽見門外並無人聲,就毫不猶豫地推門循跡而出。她動作敏捷無聲,像一隻貓,刹那間就隻留下了一個小小的背影。

郭遠雖知道新人類的本事,但從未想過她本領如此驚人,自己連捕捉她的動作都困難,隻得一麵緊跟其後,一麵心中暗想:確實有用。

根據事先調取的建築設計圖上的信息,這是通往休息室和衛生間的過道。還沒走到岔口,就聞到一股殘留的子彈火藥的味道。

郭遠心知不妙,快轉到拐彎處,果然發現一位身穿製服的精幹男子倒在血泊中,眉心、胸口三處中槍,下手的人顯然務求一次斃命不留活口。雲杉警惕地持槍戒備著,以防潛在的襲擊。在她的保護下,郭遠蹲下身仔細查驗,發現屍體的手探在腰間,順手摸下去,竟從屍體的腰間掏出一隻軍用製式手槍。

郭遠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麽。“螢火”還是會殺人的,死者是一名軍人,沒有穿軍裝,而是普通製服,顯然是在樞紐中心工作的衛兵。樞紐中心不應該有軍人,但這裏卻守著一名便衣衛兵,說明這裏有什麽本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高能物理實驗室莊琦宇參與的那個查不到的研究項目。

郭遠掏出手持通信器,再次調出樞紐中心的建築設計圖。這邊盡頭正如眼前所見,是封死的,但牆後卻有一個五米多長的空缺,裏麵什麽也沒有。

他用手輕叩地板,地上鋪著環氧樹脂。沿牆一寸寸摸索,隻覺快到牆邊的時候,觸覺和聲音突然脆了起來。後麵不是混凝土,是金屬。

國家的電力樞紐中心,為什麽會修出一個密室來?

指揮中心的端木匯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他沒有問,隻顧著順邊往上叩下去,果然很快就在屍體背後的牆上發現一塊飾板。用力一按一推,飾板被抬了上去,後麵露出巴掌見方的一道密鎖。那鎖看樣子是瞳孔聲紋加密,但這時候已從中間被打碎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接在了麵板後的控製電路上,開鎖按鈕也被拽了出來,閃著斷續的光。

牆後的鎖露出來時,就聽見雲杉一聲驚呼:“為什麽會有這東西?!”聽她的語氣,郭遠知道她不是在作假,是真不知情。他按下了按鈕,隻見邊上的牆無聲無息地快速升了上去,裏麵露出一部巨大的電梯。

“這……”雲杉見狀馬上也明白了大半,“等一下,如果這涉及機密,我們需要申請……你幹什麽?”

郭遠一把拉過這姑娘,把她推進電梯,緊跟著自己也擠了進去。這時候哪容得再打什麽申請?且不說等申請下來黃花菜都涼了,這密室的情況沒有事先通知自己,建築圖上也沒有,說不定連端木匯都被瞞在鼓裏。十有八九根本就不會允許自己下去。

“槍拿好!”他沉聲說,猛地按下電梯的按鈕。

電梯門應聲關閉,這電梯連正常的緩衝時間都沒有,唰的一聲閉門,快速地降了下去。

郭遠緊貼電梯壁,聽見自己的心髒急促地咚咚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