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災

THE FLYING GUILLOTINE.

海漄

Hai Ya

相傳雍正死時無頭,

代以金頭下葬……

一段宮廷秘史,

竟牽扯出數百年後的離奇命案。

作者海漄,資深磁鐵和怪談愛好者的奇妙混合體,曾混跡於《今古傳奇·故事版》《故事世界》《科學二十四小時》 、蝌蚪五線譜網等平台,心中有夢的撲街科幻寫手。

康熙四十六年春,雲南茂密的原始森林中,一隊人馬正披荊斬棘,緩緩前行。

阿仲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雖然隻有十六歲,但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下,他已經是當地小有名氣的獵手,原不該如此緊張。隻是,這次捕獵處處透著詭異,獵物時不時留下一些痕跡,眼看就要追上,又突然消失無蹤,整整三天三夜,不停地在高山密林中兜圈子。阿仲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追逐獵物的獵手,還是被引入陷阱的獵物?在阿仲前方約一丈處,他的父親手持弓箭,悄無聲息地躡足前行,像一頭緊繃身體、蓄勢待發的豹子。在父子倆身後,數十名兵丁或持鋼叉,或持獵網,呈半月形散開,他們是巡撫大人派來的官兵。

事情還要從去年說起。新任雲南巡撫郭瑮剛一到任,治下就出了一樁大案。先是一農婦報官,稱其丈夫進山采藥數日未歸,當地山高水遠,以往此類案件時有發生,多半是迷途被困。官府便遣了幾個鄉民與那農婦一同進山尋找,結果在山中發現一具屍體,脖頸不知被何所斷,頭顱不翼而飛,看死者衣著,正是失蹤的農夫。自此以後,不足一年,便有數十人遇害,死狀皆與那農夫一般。初時官府為防止恐慌將消息封鎖,但不久昆明富商胡氏之子外出打獵,胡公子一時興起,不顧侍從勸阻,騎馬隨一隻野鹿鑽入林中,不多時馬兒折返,帶回的卻是無頭的胡公子!胡氏一族在昆明城中世代經商,雖富不仁,於是告到官府,一口咬定是仇家所為,要求官府緝拿凶手,鬧得人盡皆知。百姓在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有說厲鬼索命的,有說白蓮教妖人作祟的,一時間昆明城內人心惶惶。

雲南地處邊陲,交通閉塞,各族混居,曆來不服教化。自二十餘年前平定三藩之亂,朝廷對雲南的安定日益重視,稍有風吹草動便如臨大敵。因此,雲南巡撫品階雖高,卻曆來被視為苦差。郭瑮聽得百姓傳言,深恐此案與白蓮教有關,那幫妖人以各種身份潛於民間,暗中積蓄力量,實乃朝廷心腹大患,若任其發展,隻怕要釀成大禍。遙想朱國治 當年下場,郭瑮夜不能寐,忙命人徹查。

誰知這一查,卻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所有凶案的發生地均在深山老林之中,死者之間並無關聯,除頭顱失蹤外,隨身物品俱在。查案巡捕猜測,這或許是白蓮教某種邪術祭祀儀式,但仵作檢查完屍體後卻說死者傷口不似利刃所為,倒像野獸撕咬造成的。果不其然,仔細勘查現場後,巡捕順著血跡發現了野獸的足跡,正是它叼走了被害者的頭顱。巡捕本懷疑是野獸被血腥味吸引,前來啃食屍體,但請來老獵戶一看,所有凶案現場出現的野獸足跡,無論爪印大小和爪距,都如出一轍,出現在凶案現場的顯然是同一隻野獸,絕不可能是偶然前來的食腐動物。根據其爪印形狀,老獵戶推測這是一隻成年猛虎,其體型遠大於尋常同類。但這隻食人虎為何專食人頭,卻將屍體其他部分棄之不顧?老獵戶也答不上來。

得知連番凶案與白蓮教無關,郭瑮鬆了一口氣,民間傳得再邪乎,不過是一隻畜生,尋幾個獵戶料理了便是,自己的烏紗帽可算是保住了。

雲南土地大多貧瘠,不宜耕種,但各類野物卻生長興旺,當地百姓素來有捕獵之風,更何況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通告貼出沒幾天,便有數名矯健的獵戶揭榜應征。誰知那些獵戶一去不返,被人發現時已是無頭殘屍。饒是如此,仍有膽大者心有不甘,數人結伴前去,互為照應,但最後竟無一生還。那食人虎橫行無忌,活動範圍已漸漸逼至昆明郊外,而此時附近獵戶早已風聲鶴唳,再無人敢應征。官府百般無奈之下,隻得強征了名氣最大的獵戶阿仲父子,同時派出官兵協助。

阿仲正思索著,前方的父親突然停下了腳步,伏低身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獵物終於出現了!阿仲按捺住興奮,將信號傳給身後的官兵,早已嚴陣以待的官兵們留下幾人斷後,其餘人則從兩側包抄。在炎熱又崎嶇的山林中折騰了三天三夜,所有人都憋著一口氣,定要捕獲那畜生,為民除害!阿仲緩緩靠近父親,終於看到了這隻神出鬼沒的食人虎,它的身前是一處斷崖,見此時已無路可逃,食人虎並不慌亂,緩緩轉過身來。

那食人虎果然身具異象,環視了一眼包圍自己的人類,咧嘴用鮮紅多刺的舌頭舔了舔牙,那樣子仿佛是在發笑。阿仲的父親距離食人虎最近,但尚在其撲擊範圍之外,他將阿仲掩在身後,彎弓搭箭。

阿仲的視線被父親挺拔的背影擋住了,心中卻無比踏實,下一刻,急促的弓弦聲就會響起,他們會把這隻食人虎拉到昆明城中,享受百姓的歡呼。然而,期待的聲音並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驚恐的嗚咽。

“爹!”形勢瞬間逆轉,阿仲拚命抱住父親抖如篩糠的身體,但為時已晚,在一股股噴湧的鮮血中,他看到父親的頭顱飛快地離頸而去。

“還我爹命來!”眼見父親慘死,阿仲發瘋一般舉起獵網向食人虎衝去,被阿仲激起了血勇的官兵也緊隨其後,將食人虎團團圍住。而此時的食人虎卻好似一頭餓了許久的饕餮之徒,興奮地微微顫抖,宛如人一般露出貪婪又陶醉的神色……

“飯菜做好放鍋裏了,熱下就可以吃,保溫桶裏還有湯。老胡約我喝酒,可能要晚點回來。愛你。”

看著周寧留下的便條,安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這男朋友什麽都好,就是總喜歡和他那死黨老胡混在一起。老胡叫胡炎,他的父母和周寧的父母是同一家國營工廠的職工,兩家住在一個大院裏,兩人是從小玩兒到大的兄弟,直到上大學才分開。周寧進了刑警學院,胡炎去了北方一所大學讀曆史專業。幾年後,從刑警學院畢業的周寧如願穿上了警服,幾經輾轉居然分配到了那座北方城市;而胡炎則在讀完博士後留校實習,希望能求得一份教職。兩人本來沿著各自的生活軌跡相安無事,但胡炎實習期間並不安分,經常發表與主流曆史學術圈大相徑庭的觀點,這些觀點多半源自他四處搜集的野史傳說,不僅毫無實證,還非常聳人聽聞。曆史是一門講究實證的嚴謹學科,胡炎的言行在校內引起了軒然大波,校領導找他談了好幾次,他卻依然我行我素。見胡炎不聽勸,校領導擔心影響學校學術風氣,開會商議後,做出了不予留用胡炎的決定。變成無業遊民的胡炎,除了整天將自己關在逼仄的出租屋裏繼續研究那些亂七八糟的野史資料,就是找周寧喝酒訴苦。

第二天一早,安然在沙發上見到了醉醺醺的周寧。這家夥,對兄弟總是那麽仗義,安然心疼地想。好在今天周寧輪休,可以讓他在家好好睡會兒。安然給周寧擦了把臉,幫他脫掉鞋襪,輕輕關上門出發上班了。作為一名腫瘤外科大夫,安然的工作雖然不像周寧那樣不分晝夜,卻更加忙碌。

安然提前十五分鍾來到了診室,剛換好白大褂,就接診了第一個病人。病人是一個瘦小黝黑的中年男人,眼睛眯著,像是沒睡醒,又似乎有點兒畏光。

“你哪裏不舒服?”安然問道。

“我好好的!沒哪裏不舒服!”男人突然激動起來,“都說了我沒病,來醫院做什麽?!”男人的聲音又尖又細,眼神閃爍,活像一隻老鼠,而和他一同進來的婦女則膀大腰圓,中氣十足,她一把摁住男人的肩膀,吼道:“你閉嘴,給我好好坐著!

“大夫,對不住,我家這口子不太配合,我來講。”婦女喝住男人,對安然說道。

通過婦女的講述,安然大致了解了男人的病情。婦女叫李娟,男人叫孫偉,家在本市遠郊,平時以務農為生。李娟說,別看孫偉幹瘦,身體卻一直很好,連感冒都沒怎麽得過。但幾年前的一天晚上孫偉出了趟門,回來就發高燒,整晚都在說“怪物”“鬼上身”之類的胡話。李娟被嚇得不輕,生怕他燒壞了腦子,連忙把他拉到村衛生院,掛了退燒藥。幾天後,孫偉的燒漸漸退了,食量卻突然變大,而且隻能吃肉食,稍稍吃些麵條蔬菜便嘔吐不止,李娟以為孫偉病剛剛好,身體虛弱才這樣挑食,也沒放在心上。但幾個月過去了,孫偉的症狀不但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愈發嚴重。

一次偶然,李娟竟然撞見孫偉在家偷吃生肉!這下李娟急眼了,劈手奪過被吃了大半的生肉扔出家門,誰知平時膽小懦弱的孫偉竟然勃然大怒,一把掐住了李娟的脖子,將她摁倒在地。這時的孫偉,嘴角還殘留著血絲和碎肉,雙眼通紅,李娟拚命掙紮,他的雙手卻如同鐵鉗一般,紋絲不動。李娟沒想到孫偉力氣居然這麽大,又驚又氣,暈了過去。過了一陣,李娟悠悠轉醒,發現自己躺在**,孫偉站在床邊,正準備幫她蓋上被子。想起剛剛的情形,李娟不禁後怕,慌忙躲開,邊哭邊罵:“你個死沒良心的,你想把我掐死……”誰知孫偉一臉茫然,任李娟如何哭鬧,都不承認自己對她動過手,好像完全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一切,看他神情,倒也不像是裝的。

李娟無可奈何,隻得作罷,但此後便開始留心孫偉的一舉一動。時間一長,李娟愈發感覺不對,除了仍然嗜食肉類外,孫偉的精神狀態也十分古怪,時而萎靡時而亢奮,上一秒還目光呆滯、昏昏欲睡,下一刻就突然神采奕奕。與此同時,他變得越來越暴躁和富有攻擊性,一年前,孫偉和村裏幾個年輕人起了衝突,他居然一人將四五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撂倒。要不是李娟及時趕到,抱住孫偉號啕大哭,他恐怕還不會停手。李娟永遠忘不了孫偉當時如同野獸一般的眼神,凶狠得就像要把人撕碎一樣。眼看著丈夫仿佛變了個人,李娟心中的不安漸漸化為恐懼,卻始終沒想通這一切的源頭是什麽。村民們議論紛紛,說孫偉得了精神病。李娟和家人在鄰居的指指點點下抬不起頭,又怕孫偉再去傷人,隻得趁他不備時將他鎖在了後院,不讓他與外人接觸。

最近幾個月,孫偉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李娟看著蓬頭垢麵的丈夫,心中不禁發酸,取來剪刀毛巾,替他洗頭理發。隨著油膩糾纏的長發一縷縷掉落,孫偉的後腦勺慢慢露了出來。

“啊!”李娟驚叫了一聲,在孫偉的顱後,有一片明顯的隆起,顏色比膚色略淡,幾乎占據了整個後腦勺。或許是被頭發遮蓋,也可能最初時麵積很小,李娟之前並沒有注意到它。難道它就是孫偉一切怪異行為的罪魁禍首?和家人商量後,不顧孫偉的反對,李娟將孫偉帶到了醫院。

“轉過來,背對著我,把頭埋下。”安然說道,同時戴上塑膠手套,輕輕地在孫偉後腦上的隆起處按壓了一下。

“啊——”雖然安然隻用了很小的力,但孫偉卻發出一聲慘叫,觸電般跳了起來,隨即一拳砸在安然的辦公桌上,惡狠狠地說道:“你要幹什麽?!”

安然被孫偉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平複了下情緒,對李娟說:“按壓有劇烈痛感,不排除是惡性腫瘤,有可能已經壓迫到神經了,我建議你們留院做進一步檢查。”

“好的大夫,我這就去辦住院手續。”李娟憂心忡忡地答道,拉著孫偉出去了。

晚上回到家,好不容易輪休的周寧已經將飯菜準備好。平時各自忙於工作的兩人,難得能一起共進晚餐。

“喲,醉貓醒啦?還挺勤快,是不是怕我怪你又去和胡炎鬼混呀?”看著周寧宿醉後還沒完全消退的黑眼圈,安然打趣道。

“哪有?知道你最善解人意了,不會真生我的氣。來來,嚐嚐我的手藝。”想到每次和老胡喝得酩酊大醉,都是安然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周寧連忙給安然夾了一塊魚。

“嗯,味道不錯,就原諒你這次吧!”周寧窘迫又內疚的樣子把安然給逗樂了。但周寧平時工作辛苦,安然實在心疼他陪著胡炎喝醉,便說道:“你們兄弟感情好,我理解,但為什麽每次都非得喝那麽多?你也得多注意下自己的身體。”

“其實也不能怪老胡,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種自暴自棄的人,隻是現在過得確實太壓抑了。”周寧若有所思地答道。

“你說他實習得好好的,幹嗎非跟學校過不去?再說,離開了學校,他搗鼓那套東西應該更自由才是,怎麽會壓抑呢?”安然不解地問道。

“這你就不懂了。”周寧無奈地笑笑, “老胡是個做學問的,骨子裏有那麽一股執拗的勁兒,絕不會為了自己的前途虛與委蛇。但他們這一行,看重學術背景,老胡現在連個正式的教職都沒有,他的研究成果根本就沒有發表的可能。再說沒有研究經費和資源,他幾乎不可能找到能支持自己觀點的實證,收集民間野史和傳說,整理後互相佐證,盡量去偽存真,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了,這一點兒倒是和我們平時破案的手法類似。但在他們圈裏人看來,老胡隻不過是一個想出名想瘋了的民科。”

“這麽說來,胡炎也挺可憐的。”聽了周寧的話,安然對胡炎的印象總算有了些許改觀。

“是啊,希望今後他的研究能有轉機吧。說起來,這次老胡找我喝酒,倒不是為了抱怨,而是慶祝。他把自己的一些觀點發到了網上,認識了一個網友,那人手上有幾樣祖傳的老物件,很可能就是老胡苦苦尋找的證據,說是和清朝雍正時期的幾樁大案有關……”

“好啦,我才不管胡炎研究的是什麽,我隻要你好好的就行。下次少喝點,身體要緊。今天有一個病人,後腦上長了個腫瘤,我以前都沒見過那樣的。最近幾年,新型腫瘤越來越多,多半就跟不良的生活習慣有關。”見周寧的關注點不在自己的身體健康上,安然打斷他的話頭,握著他的手說道。

“嗯,我會注意的。”感受到女友對自己的關心,周寧點點頭,答應了。

看著檢查報告,安然皺起了眉頭。住院後,孫偉的病情持續惡化,腦後的隆起逐漸變大,已經開始出現聽覺障礙、咽喉麻痹等症狀。從發病位置和臨床表現來看,孫偉腦後的隆起很像顱後窩腫瘤,但安然從沒遇到過生長如此迅速的情況。進一步的顱內CT顯示,這個“腫瘤”的形態還在不斷發生變化,已經開始沿脊椎發育轉移。人體顱內缺乏腫瘤細胞賴以轉移的淋巴管道,因此顱內腫瘤通常很難發生顱外轉移。安然甚至開始懷疑,它到底是不是一個腫瘤?

病理檢測結果更讓安然大吃一驚,在顯微鏡下,冷凍切片樣本居然沒觀察到任何顱內膠質瘤細胞!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類似於黏菌的真核微生物細胞。顱後窩膠質瘤的診斷被徹底推翻了,孫偉腦後的隆起,絕不是什麽原發性腫瘤,倒像是一種未知的外來寄生物!形勢已經刻不容緩,孫偉一係列症狀顯然是它導致的,李娟之前說孫偉最近的精神狀態有所好轉,隻怕是那東西正在積蓄養分。初期它在顱內緩慢生長,現在已經蔓延到了脊椎,不管它到底是什麽,當務之急是盡快手術,將它切除,一旦它發育完全,後果將不堪設想。安然當即將孫偉的最新病情通報給醫院,同時安排李娟將孫偉轉入重症病房,開始進行術前準備工作。

當晚,安然正和院裏幾位專家一起討論手術方案,突然接到住院部打來的緊急電話,負責重症病房的護士長帶著哭腔說道:“安醫生,你快過來看看,你的病人跑了,還打傷了人!”

“什麽?!”安然掛掉電話,飛快地衝向住院部。剛跑到住院大樓,就發現住院樓的玻璃大門已經被徹底破壞了,玻璃碎得滿地都是,鋁合金門框整個被扯了下來,如同一堆扭曲的麻花被扔在一旁。走進大樓,隻見李娟呆呆地坐在地上,眼角帶著淚痕,顯然已經被嚇蒙了。護士長扶著一個臉色蒼白、疼得直冒冷汗的保安,正在給他固定手臂。

看到安然趕到,護士長結結巴巴地講起了事情的經過:過了零點,她巡視完病房,回到護士站值班,發現實時監測病人生理數據的機器發出了警報,不久前各項指標還一切正常的孫偉,心跳和血壓突然急劇升高,很快便超出了人體能承受的極限。護士長連忙讓其他值班護士通知醫生搶救,自己先趕去病房。到了病房,隻見孫偉渾身抽搐,正發瘋似的要將身上的針頭拔掉。護士長努力想要穩住他,但孫偉猛地跳起,猝不及防,一下就衝出了病房。護士長緊跟著追出病房,可孫偉的速度實在太快,兩人距離越來越遠。勉強追到一樓,迎麵遇上了李娟和保安小張,小張見情況不對,連忙去攔孫偉,誰知一米八幾的小張,才一個照麵就被矮小的孫偉折斷了手臂。接著,孫偉打碎了玻璃門,從住院樓後麵的圍牆翻了出去。

“這家夥哪像個病人?”受傷的小張咬著牙直吸冷氣,對安然嘀咕道。

“怎麽會這樣?”安然也蒙了,心中隱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安然所在醫院的圍牆後是一條蜿蜒的小巷,除了巷口有一盞破舊的路燈外,小巷大部分都隱藏在黑暗中。多年前,一位家長將身患先天性疾病的嬰兒遺棄在巷尾,一場大雪後那個可憐的孩子被活活凍死。遺棄他的家長很快被抓,成為當年轟動一時的社會新聞。此後,附近居民很少在這裏走動,小巷越發陰森荒僻,漸漸成了流浪者的樂園。

遠處,一個流浪漢拖著破舊的編織袋,搖晃著走來。他今天運氣不錯,在垃圾堆裏翻出了幾件半新的衣服,其中一件的口袋裏居然還有幾百元現金。他高興極了,去便利店買了兩瓶劣質白酒,心滿意足地向小巷走去。他和一個同伴最近就在小巷裏歇腳,今晚兩人可以好好開心一下了。走到巷口路燈下時,一個男人與他擦肩而過,雖然那人低著頭,將臉藏在陰影下,但流浪漢還是忍不住多瞟了一眼——這地方,一般人怎麽會過來?

流浪漢走進巷子,沒聽到同伴以往震天響的呼嚕聲。他喊了兩聲,沒人應,便躺在巷角,自顧自喝了起來。小巷裏發臭的垃圾和劣質酒精的味道掩蓋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兒,他很快便倒頭昏睡過去。

直到第二天中午,流浪漢才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爬起來,卻被某個東西絆了一下。他罵罵咧咧地往腳下一看,驚恐頓時猶如冰錐刺入大腦,瞬間驅走了困意。片刻之後,流浪漢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原來,同伴昨晚從未離開過,就在自己身邊。

警察很快趕到現場,在巷口拉上了警戒線。周寧和同事將圍觀的人群驅散後一起走入巷內,現場法醫的初步勘察已經完成。周寧負責刑事案件已經有好幾年了,饒是如此,見到死者時,他仍然忍不住一陣反胃。死者是一名男性,仰臥在地,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看不出年齡,頸部血肉模糊,頭顱卻不知所蹤。現場極其慘烈,在屍體周圍,四處都是飛濺的血滴,幾乎無處落腳。尤其是屍體倒下時頸部正對的牆麵,噴湧的鮮血已經凝結成塊狀,緩慢地流淌成一幅殘酷而驚悚的壁畫。死者四肢扭曲,顯然死亡前經受了極大的痛苦。看著呈放射狀噴灑的血跡,周寧不禁握緊了拳頭,這是一個怎樣殘忍的變態殺手?法醫現場勘查的結果證實了周寧的猜測,死者的頭是被活活砍下或割掉的。

“作案凶器是什麽?”周寧敏銳地察覺到了法醫話裏的遲疑。

“目前還不確定,現場沒有發現凶器,從死者的傷口來看,不像是普通的砍刀或斧頭造成的,肯定也不是鋸子,倒有點兒像那種帶刃口的鋼索勒出來的。”法醫邊比畫邊說道。剛說完,他又搖搖頭道:“也不對,使用鋼索這種凶器,就算凶手力氣再大,也不至於把人的脖子整個兒勒斷啊。”

將現場縝密地搜查一遍後,周寧確信凶手帶走了凶器和死者的頭顱。這時,死者的身份也得到了確認,是最近居住在這兒的一個拾荒者,而他的同伴則是這起命案現場的第一目擊者。這個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流浪漢哆哆嗦嗦地告訴警方,昨晚他喝醉了,直到中午醒來才發現死者。誰會對一個身無分文的拾荒者痛下殺手呢?看著目擊者身上沾染的血跡,周寧將他帶回局裏調查。直覺告訴周寧,這起命案很不簡單。

很快,流浪漢的嫌疑就被排除了,雖然他身上沾了不少血跡,但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根據法醫檢驗的結果,死者的死亡時間大概是在淩晨一點,而這個時候,流浪漢正好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下了兩瓶白酒,淩晨顧客很少,對方又是一個流浪漢,因此給店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店內的監控也證實了店員的說法,而且在監控畫麵中還能清晰地看到,流浪漢離開便利店時穿的衣服和後來沾上鮮血的衣服是同一件,但當時他的衣服上還沒有任何血跡。在死者被殺死的時候,流浪漢並不在現場。

讓周寧鬱悶的是,發生凶案的小巷是這個被高科技日益滲透的城市裏少見的盲區,從巷口一直到凶案現場,這段步行大約需要十分鍾的小路,居然沒有安裝一隻監控頭!周寧沒有灰心,再次來到現場仔細勘驗。他發現,這條小巷雖然蜿蜒曲折,卻沒有岔路,盡頭是一個死胡同,也就是說,凶手隻能在巷口這個唯一的通道中進出。結合流浪漢離開便利店的時間,推算路程,周寧猛地驚覺,連忙通知局裏的同事將流浪漢留下。他不僅是目擊現場的第一人,還很有可能曾與凶手擦肩而過。

果然,流浪漢慢慢回憶起來,昨夜在巷口,他確實遇到過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長什麽樣,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周寧問道。

“個子不高,人也不壯,穿那種帶條紋的衣服,很普通的樣子。不過他的頭發倒有點奇怪……哎,那時我已經喝了不少,也許是我看花眼了。”流浪漢答道。

“他的頭發哪裏奇怪?沒關係,你盡管說。”周寧繼續問道。

“嗯,我也沒看得很清楚,不過那時路燈模模糊糊照出了個影子,他的頭發就像現在街邊電視裏放的那種,就是皇帝那種辮子。”流浪漢想了想,說道。

“你說的是清朝那種辮子?”流浪漢的回答有些出乎周寧的意料,何況這是從一個醉鬼嘴裏說出來的東西,周寧便將這個疑點暫時擱置了。

周寧在勘查現場時已經注意到,小巷一側是一家醫院的圍牆,巧的是,正是安然工作的那家。他沉思了一會兒,很快找到了一個突破口,讓同事從那家醫院借來了一套病號服,向流浪漢問道:“你說那個男人穿的條紋衣褲,是不是這種?”這次,流浪漢肯定地點了點頭。

發現新線索的周寧和同事一起拿著根據流浪漢的描述繪製的嫌疑人畫像來到醫院,在電梯裏正好碰到了值完夜班準備回家的安然。

“周寧,你來這兒幹什麽?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安然非常了解男友的工作性質,周寧的出現,更加重了她心中不祥的預感。

“我們過來查一個案子,可能和你們醫院的病人有關。對了,昨晚你值班,先別走了吧,一會兒我們得把你們醫生挨個排查一遍。”周寧感覺女友今天似乎有些反常,便安慰道:“別緊張,安然,隻是例行問話而已,順便讓醫生們瞧瞧嫌疑人畫像,看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說著便從檔案袋裏掏出了一張圖紙。

安然睜大了眼睛,畫像上的人,不就是孫偉嗎?!

周寧沒想到在醫院的排查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安然一眼就認出了嫌疑人孫偉,孫偉從醫院逃離的時間也跟被害人遇害的時間大致吻合,而他逃出醫院前的行為更證明了他是一個極富攻擊性的危險分子。種種證據表明,孫偉就是小巷中那起殘忍殺人案的凶手。讓周寧疑惑的是:孫偉犯罪的動機是什麽?他為何要將被害者的頭顱帶走,他又是通過什麽凶器作案的?鑒於孫偉的危險性,警局當天便在全市範圍內發布了通緝令,而周寧則驅車前往孫偉居住的村子,設法厘清案件的疑點,進一步完善證據鏈。

駛入村裏沒多久,周寧就找到了孫偉的家,是一棟氣派的三層洋房,房子四周還用鐵柵欄圍出了一個不小的院子。看來,孫偉家的經濟條件在村裏是非常不錯的。

周寧敲了敲院子的鐵門,從房子裏走出一個黑胖的婦女,狐疑地打量著周寧。她應該就是孫偉的妻子吧?周寧想著,掏出警官證,說道:“你好,我是警察,有些情況想跟你了解一下。”

自從孫偉住院後,李娟整天都擔驚受怕。一開始,醫生說孫偉長了惡性腫瘤,但後來又說不是。她隻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醫生關於病情的診斷她聽不大懂,唯一清楚的是,如果再不手術,自己丈夫的命就保不住了。昨夜,她在家中收拾了幾件衣物後就趕到醫院值夜,照看孫偉,卻正好遇見他像個瘋子一樣衝出醫院。今天,又一個噩耗傳來,說孫偉離開醫院後殺了人。連番變故讓李娟的情緒幾乎崩潰,一見來的人是警察,連忙將周寧迎進院子,帶著哭腔說道:“警察同誌,我老公是個病人啊,馬上就要動手術了,他怎麽可能殺人呢?”

“大姐,你別激動,不管你丈夫是不是凶手,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他。醫院那邊我們已經了解過了,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很不樂觀,多在外麵待一天就多一天危險。所以如果你知道什麽情況,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周寧說道。

“好,警察同誌,我一定積極配合,有什麽你盡管問。”李娟擦幹眼淚,眼前這個沉穩的警察,讓她看到了希望。

“聽說住院前,你丈夫的精神已經出了點兒問題?”周寧問道。

“是,已經有好幾年了,剛開始隻是發燒,漸漸整個人都變了。以前他走路都低著頭,從不惹事;後來他看誰都是陰沉沉的表情,別說村裏人了,連我都被他盯得犯怵。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腦子裏長了東西,他才變成這樣的。”李娟答道。

“嗯,醫院的病曆我看過了,你丈夫那些反常行為,很可能就是他腦子裏的不明寄生物導致的。你是什麽時候發現他後腦上的腫塊的?”周寧繼續問道。

“這倒是最近的事了,之前我和家裏人一直以為他是精神方麵出了問題,把他鎖在後院。他整天瘋瘋癲癲的,根本沒法給他洗臉理發。再加上那東西長在頭發裏,剛開始時不明顯。不過,我估計病根就是那天晚上出去後發燒落下的。”李娟想了想,回憶道。

“晚上出去?你知道他是去幹什麽嗎?”李娟的回答讓周寧感到可疑。

“這個……警察同誌,不瞞你說,他應該是幫人炸礦去了。”李娟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

見周寧露出不解的神色,李娟接著說道:“以前這兒附近有不少小煤窯,我老公有一門埋炸藥爆破的手藝,礦上的老板經常讓他過去幫忙。後來這些小礦陸陸續續被關停了,他的活兒就少了。但偶爾還是有人在夜裏偷采,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他是帶著炸藥雷管出門的。”

“如果是采礦,應該不止他一個人,你們村裏還有人和他一起做這事兒嗎?”周寧又問道。如果能找到孫偉當晚的同伴,也許就能找到孫偉這一切變化的源頭。

“對,村東頭的強順就跟他一起幹。不過一年前他和強順不知道為什麽打了一架,強順傷得不輕,從那時起,強順就和咱家沒來往了。唉,以前孫偉不是這樣的,別說打架,和人說話都不敢大聲的。”李娟默默地歎了歎氣。

從李娟這兒已經了解不到更多的線索了,周寧起身告辭,準備去找強順問問。剛出門,李娟就衝周寧使了個眼色,指了指不遠處一個背對著他們的年輕人,“他就是強順。”

周寧點點頭,追上年輕人,問道:“你是強順?”

“你誰啊,找我幹嗎?”強順長得牛高馬大,兩隻胳膊文龍畫虎,語氣不善。

“我是警察,叫周寧。你認識孫偉吧?”周寧向強順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

“不認識,不認識。”強順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扭頭就走。

“站住,把話說清楚!”強順的反應怎麽瞞得過周寧?眼看被周寧攔住去路,強順更加慌亂,拔腿想跑。周寧早有準備,一把將他按倒在地。

回到警局,強順仍想抵賴,對認識孫偉並和孫偉一起去礦上爆破的事兒矢口否認。周寧告訴他,孫偉涉嫌一起重大殺人案,目前在逃,而孫偉的作案動機很可能與他們一起幹的事兒有關。直到這時,強順的態度才出現了轉變,他一臉驚恐而又難以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幸好那晚沒叫我去,犯得著嗎?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心理防線被攻破的強順很快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但他所說的一切不但沒能解釋小巷殺人案的任何疑點,反而牽出了另一起案件,真相在兩起案件交織的疑雲中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原來,孫偉和強順晚上帶著雷管炸藥出門,並不是去炸礦。那些小煤窯因為汙染環境被關停,加上大煤礦生產成本低,拉低了原煤價格,再去偷采根本無利可圖。孫偉和強順幹的是另一項見不得光的勾當——盜墓。

據強順交代,他的父親曾是村裏的風水先生,早些年還流行土葬時,但凡有村民家中老人去世,都要請他父親看過墓地後才能下葬。強順自小跟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學會了一些找墓看墓的技巧。隨著小煤窯被廢棄,生計無著,他便動起了盜墓的歪腦筋。強順將這一想法告訴同在礦上的孫偉,兩人一拍即合,強順負責找墓探墓,孫偉負責挖墓炸墓,幾年下來屢試不爽,賺了不少黑心錢,直到他們遇上了那座古墓。

那座古墓說來奇怪,強順用洛陽鏟探過之後發現,它應該是一個明朝晚期到清朝中期的古墓。但這樣一個規模龐大、年代也並不太久遠的大墓,在當地居然沒有留下任何記載或傳說。不僅如此,從它的形製和規模來看,墓主人的身份極其尊貴,很可能是某位王公貴族,但這座大墓卻並不在任何已知的明清兩朝皇室陵寢的範圍內。

強順可不是什麽考古學者,對這些不同尋常之處並沒有放在心上,於是約上孫偉,尋思著把大墓炸個底朝天,發筆橫財。讓強順沒想到的是,看似膽小懦弱的孫偉心裏早就有了自己的小算盤。知道大墓方位後,在兩人約定的動手時間之前,孫偉撇下強順,獨自一人炸開了大墓。

盜掘古墓、販賣文物可是重罪,強順雖然怒火中燒卻也不敢聲張。但一想到被孫偉吃了獨食,他便恨得牙癢癢。一年前,總算被他逮到機會,糾結了村裏幾個閑散青年將孫偉堵住,準備將孫偉暴打一通,逼他吐出些好處來。誰知孫偉突然狂性大發,變得力大無窮,一群人反被他打得哭爹喊娘,強順更是在醫院躺了好幾個月才出來。從此以後,強順再也不敢找孫偉的麻煩,盜墓這缺德營生也就沒幹下去。

原來兩人之間的衝突是分贓不均導致的。調查進行到這裏,孫偉同時涉嫌兩起案件,看似是巧合,但這兩起案件在周寧腦海裏已經建立起千絲萬縷的聯係,隻是它們如同亂麻般扭曲纏繞在一起,周寧冥思苦想,始終沒能找到那個關鍵的線頭。在警局內部,大部分人對周寧的思路不以為然,盜墓案雖然嚴重,到底不如命案影響惡劣,加上已是幾年前的舊案,很快便被另案處理。周寧事後追問負責盜墓案的同事,被告知文管部門已經將大墓清理完畢,除了墓主人幹枯的人頭外一無所獲。

“隻發現了墓主人的頭?沒發現什麽其他特別的東西?”周寧不甘心地問道。

“是啊,考古隊的人也覺得奇怪,雖然棺槨被盜墓賊破壞了,但墓穴內部非常幹燥,墓主人的頭已經完全幹屍化了,照理來說身體不應該腐敗得一點兒不剩。倒是那人頭腦後長了個贅生物,垂下來長長的,末端膨大,看著跟脊椎殘留似的,但一驗才知道是某種黏菌聚合體,死了才幾年,應該是後來在墓穴裏碰巧附著到幹屍頭上的。”同事回答道。

“古屍腦後長了個贅生物!現在它在哪裏?”周寧一把拉住準備下班的同事。同事的話讓周寧猛地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一條線索:目擊凶手的流浪漢曾說,那人腦後有一條和清朝人一樣的辮子。當時周寧還以為那是流浪漢在醉酒和昏暗的燈光下出現的幻覺,現在看來,流浪漢的描述可謂相當準確,而孫偉那條所謂的“辮子”,很可能與古屍腦後的贅生物是一種東西!而它,很可能就是導致墓主人離奇下葬和孫偉性情大變的罪魁禍首!

“你問這個幹什麽?案子都結了,那個贅生物也算不上文物,考古隊覺著沒什麽研究價值,就作為結案證物保留在咱們局裏了。”被耽誤下班的同事語氣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快通知人重新檢測,檢測完了一定要封存!那玩意兒可能有極強的傳染性!”周寧臉色一變,絲毫沒有發現關鍵線索的欣喜,不顧同事狐疑的目光,衝了出去。

離開警局,周寧駕車火速前往醫院。那裏,有他最愛的人,他不希望她受到哪怕一點兒傷害!

再次在醫院見到周寧,安然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但周寧眼中的關切讓她感到踏實,有他在身邊,她什麽都不怕。周寧告訴安然,他現在高度懷疑寄生在孫偉腦部的不明生物具有途徑不明的傳染性,所有接觸過他的醫生護士都需要立刻接受檢查。

“原來是這樣啊,看把你緊張的。”安然調皮地捏了下周寧的臉,說道:“放心吧,我是他的主治醫師,孫偉腦部的寄生物我提取過一些樣本做病理檢測,如果有傳染性,我當時就發現了。我估計,那東西還遠遠沒有成熟,它還處在從宿主體內吸取養分、逐步發育的階段。就算它要繁殖,從而具有某種傳染性,肯定也是發育成熟以後的事了。”

警局這時也傳來消息,檢測結果顯示:古屍頭上的黏菌聚合物和孫偉腦部寄生物的樣本細胞結構非常相似,基本可以確認是同一物種。稍有不同的是,古墓裏的黏菌聚合物雖然已經脫水,但形態和結構更加完整成熟,顏色泛紅,而孫偉住院時,他腦後的寄生物顏色還與人體膚色類似。看來,古墓中發現的黏菌聚合物就是這種寄生生物發育成熟後的最終形態。果不其然,警局的檢測人員發現,它末端的膨大處實際上是一個類似豬籠草的套狀物,在它的邊緣,檢測出了孫偉的血跡,他就是這樣被傳染的!

證據麵前,周寧的推論終於說服了專案組,大家不得不接受了這個匪夷所思的結論——孫偉在幾年前那起盜墓案中,被墓穴中還未死亡的黏菌聚合體生物感染,之後這種寄生生物在孫偉體內逐步發育成熟,致使孫偉身體出現了一係列異變。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不受控製的孫偉逃出醫院,犯下了殺人案。雖然目前還不清楚孫偉是以何種手段行凶,他帶走受害者頭顱又有什麽目的,但當下必須盡快將他捉拿歸案,現在的孫偉,不但可能再次犯案,而且隨著他體內寄生物的逐步成熟,他還可能感染其他人!

全城搜捕行動很快展開。與此同時,警方在汽車站、火車站等交通樞紐重點布控,國道省道也層層設卡盤查,以防孫偉流竄到鄰近省市,但孫偉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搜捕行動並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正當周寧焦頭爛額之際,胡炎的電話打了進來,剛一接聽,就傳來胡炎亢奮的聲音:“我說老周,這段時間你忙啥呢?都好久沒和我一起喝酒了。今晚咱倆不見不散,上次我跟你說的事兒挺靠譜,老哥我馬上就要出人頭地了!”

“老胡,最近有起大案子在忙,等過了這段我就……”還沒等周寧把話說完,胡炎已經掛斷了電話。周寧哭笑不得,但轉念一想,既然暫時沒有發現孫偉的蹤跡,不如向胡炎這個非主流曆史學家請教下那個大墓的問題,說不定胡炎不按常理出牌的思路能帶來一些啟發。他總覺得,那個從古墓中出來的寄生生物背後,肯定還隱藏著一個驚天秘密。

當晚十點,周寧如約來到和胡炎常去的大排檔,沒想到胡炎早就到了,連酒菜都已經上桌。

“老胡你這是有喜事啊!”周寧樂了,以往兩人見麵,都是自己先到等上半天,今天這樣可是頭一遭。

“電話裏不跟你說了嗎,我要出人頭地了,高興呐!”胡炎一掃平日的頹唐落寞,紅光滿麵地招呼周寧坐下,仰頭就幹了一杯。

“我的周警官,你怕是不了解老哥的水平,想靠做舊來蒙我的毛賊還沒生出來呢!那幾樣東西我看過,千真萬確,就是清朝雍正時期的東西。”胡炎頗為自信,想了想,又補充道:“再說了,這幾樣東西反映的事情太過離奇,連那個網友自己都不信。要不是祖傳之物隻怕早當垃圾扔了,好在遇上了我,那段秘史已經被我大致還原出來了。”

“好好好,別賣關子了,快說來聽聽。”周寧這時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一邊追問,一邊給胡炎滿上一杯。

“清朝國運二百七十六年,曆經十位皇帝,雍正在位時間雖不長,卻也留下了不少懸案,其中一樁便是他的死因。很多野史都提到雍正之死的一個共同疑點:雍正死的時候,是沒有頭顱的。”胡炎又喝了口酒,緩緩說道。

“雍正皇帝難道不是被呂四娘刺殺的嗎?”周寧不禁啞然失笑,還以為胡炎有了什麽驚人的發現,原來隻是一個老掉牙的傳奇故事。

“清末傳奇中的呂四娘,就算武藝再高,又怎麽可能隻身潛入大內,殺掉皇帝後還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皇帝腦袋呢?刺殺一說不足為信。但這類野史傳說並非全都毫無根據,雍正之死,太過突然,正史中不過寥寥數筆,實在可疑。1980年,國家文物局本已批準發掘清雍正泰陵,但中途發現泰陵並未被盜,出於保護文物的目的,發掘被叫停,這個謎底便一直懸而未解。我本來也隻是猜測,直到見到那個網友祖傳的筆記和一道密旨,我才肯定,野史中雍正死後頭顱失蹤,以金頭代替入葬的描述確有其事。”胡炎沒理會周寧的調侃,一本正經地說道。

看到周寧若有所思,胡炎繼續說道:“從那本筆記的內容看,那位網友的祖上,也就是筆記的記錄者,是雍正時期的一名粘杆侍衛。”

“粘杆侍衛?”

“粘杆侍衛,是雍正朝尚虞備用處,也就是粘杆處的頭領。”胡炎答道。

“就是雍正手下那個刺探情報,鏟除異己的特務機構?”周寧問。

“沒錯。”胡炎點點頭,又接著說道,“不僅如此,在他的筆記中,他還記載了他們使用的殺人武器——血滴子。”

血滴子!周寧此刻已經完全處於震驚之中了,傳說血滴子是一種形如鐵帽、內藏機栝、係有長索的武器,可悄無聲息地取人首級,而小巷殺人案的死者也是沒有頭的,難道……

胡炎沒注意到周寧的反應,自顧自往下說:“血滴子在野史、傳說中多次出現,傳得神乎其神,但關於其製造方法、具體構造則一直語焉不詳。如果它是一種投擲類兵器,那麽重量必然不能太重,先不說準確套住目標頭部難度有多大,就算套中了,如此輕巧的機栝又怎麽會有割下人頭的力道呢?

“有一天,這名侍衛陪同雍親王視察取藥過程,一同參觀的還有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四川總督年羹堯等人。誰知一隻上鉤的紅色血滴子突然掙脫,雖被侍衛及時斬斷長藤,沒能傷人,卻也濺了眾人滿身涎液。被濺到的人及時進行了清洗,除惡心外並無其他不適,大家就沒有留意。”

“啊!”不知不覺間,指尖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周寧被狠燙了一下,總算從胡炎的故事中掙脫出來。胡炎的描述和案件的各種細節完美吻合,他幾乎能肯定,寄生在孫偉身上的黏菌聚合體生物,就是胡炎所說的血滴子!

“那後來呢?”周寧急切地想要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麽。

“後來雍親王即位,為了發揮血滴子的威力,他培養了一批死士,這些死士自願被血滴子咬傷感染。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很快死於劇毒,小部分人雖然成功孕育了新的血滴子,卻喪失神誌,變成了嗜血的怪物。隻有極少數人,能保持清醒,控製血滴子為其所用,這些人,被稱為粘杆拜唐。由他們執行暗殺任務,幾乎從不失手,加上暗殺效果極具威懾力,因此深得雍正信任。盡管如此,幸存的粘杆拜唐漸漸發現,血滴子竟是一種極富靈性的生物,它們從未甘心被人類馴服,無時無刻不在試圖奪回身體的控製權。幾年下來,這些粘杆拜唐死的死,瘋的瘋。雍正無奈,用盡了各種辦法,最後找到一個西藏喇嘛,用他的骨笛吹奏,沒有聲音,卻能在一定程度上抑製血滴子發作。於是,骨笛被賜予當年那名侍衛保管,他因為護駕有功,被升為粘杆侍衛,由他統領粘杆處,必要時吹奏骨笛,控製這些蠢蠢欲動的血滴子。到此為止,似乎一切都在雍正的掌控之中。

“雖然已將他們三人鏟除,但雍正隻怕也深受打擊,唯恐有朝一日也步入他們後塵,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偏偏有些執拗的文人抨擊他過於殘忍嚴苛,或許連雍正都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本性如此還是受血滴子影響,但這些話無異於直接戳到他的痛處,因此在雍正統治後期,他變得越來越敏感多疑,殘暴嗜殺。好在他意識到血滴子斷然不能繼續留存,於是便逐步將粘杆處的粘杆拜唐以及血滴子撲殺。這個曾經為他立下赫赫功勞的特務組織自此一蹶不振,但若不如此,不僅僅是他的朝廷,恐怕天下都將成為修羅煉獄。

“此外,血滴子源自雲南,曆史上,雍正曾在雲貴地區多次推行改土歸流,此舉不排除也有借機搜尋並徹底剿滅血滴子之意。到了最後,血滴子幾乎被消滅殆盡,唯一剩下的,就是他自己了。隨著年齡逐漸增大,身體大不如前,雍正自知即便有骨笛相助也無法再繼續控製血滴子了,為了他的尊嚴,也為了江山永固,他給一直忠心耿耿跟隨自己的粘杆侍衛下了一道密旨,命他將自己的頭顱砍下後自盡,後事交予張廷玉處理。為了讓張廷玉保守秘密,他甚至許下了讓其配享太廟的承諾,這在清朝漢臣中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不!我相信你!”周寧斬釘截鐵地說道。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將趴在酒桌上的胡炎拉起來,近乎瘋狂地追問道:“那你知不知道,雍正死後,張廷玉是如何善後的?”

胡炎沒想到周寧突然如此激動,含糊道:“我怎麽清楚?無非是按禮下葬,再編一套雍正死於急症的鬼話。身為臣子,張廷玉絕不敢損毀雍正人頭,但那上麵還有殘存的血滴子,葬入皇陵也不妥,應該是另葬秘陵了。泰陵雍正棺槨內很可能如傳說所言,是一顆替代的金頭。”

“我想,埋葬雍正頭顱的秘陵,已經被發現了。”周寧點燃一根煙,顧不得案件保密,把案情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等周寧說完案情和他的推測,胡炎眼珠子都快要被驚出來了,他結結巴巴道:“原來血滴子是一種全新的黏菌複合體生物,難怪可以在墓穴中休眠這麽久。自然界中一些被發現的黏菌複合體,確實可以在沒有光和水的環境中生存許多年。”

“走,跟我回警局。”周寧拉起胡炎,“這已經不僅僅是一起命案那麽簡單了,它可能演化成一場危機!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就在這時,周寧的手機響了。誰會這麽晚給自己打電話?接通電話,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周警官,我是李娟,剛剛我老公回來了!”

“什麽?好!我馬上過來,千萬不要靠近他,他現在很危險!”周寧顧不得解釋,掛斷電話,衝出門攔下一輛出租車,心急火燎地就想往李娟家趕去。

“咱們還去不去警局啊?”一邊的胡炎一頭霧水。

“來不及了,被血滴子感染的嫌疑人出現了!”周寧吼道。

“啊!我跟你一起去!”胡炎像一個彈起的皮球,用與他體型不相符的敏捷飛快地鑽進了車後座。

兩人消夜的地方離李娟家不遠,在周寧的催促下,司機猛踩油門,隻用十多分鍾就到了。按響門鈴,見到李娟毫發無損地來開門,周寧鬆了一口氣,向她問起了剛剛孫偉出現的經過。

孫偉出事後,李娟一直睡不好。這晚,她又失眠了,便打開燈,從三樓臥室的窗口愣愣地往外看。淩晨郊外昏黃的孤燈,在黑夜中是那樣渺小,卻猶如風暴中的燈塔一樣堅強、安寧,照亮了這個家小小的一方天地,也照出了院牆外那個潛藏已久的人影。

“孫偉!”李娟一眼認出了丈夫。但孫偉對妻子的呼喚卻置若罔聞,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李娟本想出門去追,但眼見丈夫怪異的行為,雖然仍不願相信他犯下了殺人案,心中也不免害怕,於是就在家中撥通了周寧的電話。

想通這點,周寧一麵聯係局裏安排人員前來支援,一麵向李娟問明小煤窯的具體位置,先行前往探查。周寧本想讓胡炎留在李娟家等待接應的同事,但架不住胡炎死纏爛打,隻得帶他一同前去。路上,周寧反複強調行動的危險性,胡炎卻大大咧咧地讓他放心,還故作神秘地說自己留了一手。

很快,兩人找到了那個廢棄的小煤窯,果然發現有人活動的痕跡,一滴滴鮮血沿著礦道直通地底深處。朦朧的月光下,幽深黑暗的礦洞像一頭吞噬一切的怪獸,張嘴恭迎著闖入者,讓人不寒而栗。周寧和胡炎相視一笑,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周寧舉著手槍在前方警戒,胡炎跟在他身後,用手電為周寧探路,為免打草驚蛇,胡炎不敢將燈光照得太遠,隻在周寧身前投下一輪淡淡的光圈。就這樣走了十多分鍾,周寧突然停住腳步,低聲對胡炎說道:“你聽……”

“咻——噝——咻——”他們同時聽到了一陣怪聲,像是有人在用吸管喝所剩不多的飲料。兩人小心翼翼地繼續往前走,那怪聲越來越大,礦道出現了一個近乎九十度的拐角,而那怪聲,就是從拐角後麵傳來的。周寧和胡炎從小玩兒到大,彼此之間早有默契。兩人調整了呼吸,胡炎貼著洞壁,轉過拐角的瞬間將電筒打到最亮,猛地向怪聲源頭照去,周寧則從外側盲區衝出,舉槍指向目標。

這條礦道已經坍塌,拐角後麵是一條死路,電筒光在狹小的空間內將一切照得清清楚楚。孫偉終於現身了,隻是,周寧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被稱為人。孫偉背對著他倆,在他腦後盤踞著一個青色的血滴子,正垂下來咬住一隻死羊拚命吮吸,腥臭的涎液混雜著羊的鮮血滴了一地。血滴子的涎液顯然具有強烈的腐蝕性,死羊很快便被吮吸得麵目全非,像軟化的果凍一樣,被它吞了下去。

“孫偉,不許動!”周寧舉槍喊道,但他不確定孫偉還能不能聽懂。吃完羊的血滴子顯得意猶未盡,慢吞吞地蜷起與孫偉後腦相連的長藤,縮了回去,孫偉也跟著僵硬地轉過身來。這時的他,雙眼翻白,麵目猙獰,手腳蜷曲,活脫脫就是電影中喪屍的樣子。

“孫偉,不許動!”周寧再次喊道,同時示意胡炎同自己一起後退。誰知胡炎對他的眼色視而不見,在衣兜裏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支灰白色的笛子。此時,孫偉麵對他們,將頭低下,血滴子正在緩緩蠕動。

盡管胡炎的臉漲得通紅,但那古怪的笛子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神奇的是,周寧雖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的惡心,但肩頭血滴子的力量也弱了很多。周寧用最後的力氣拚死反抗,掙紮中,右手在地上摸到了一件硬物,是一把丟棄的礦鏟。生死關頭,周寧想起了清朝粘杆處收集血滴子毒液的方法,不同的是,此刻的誘餌就是自己!他舉起礦鏟,用它的刃口向血滴子的長藤砍去,一下,兩下,三下……周寧感到自己已經完全脫力了,左肩由最初的劇痛轉為麻木。我這是要死了嗎?他不甘心地想,然後暈了過去。

尾聲

周寧在醫院的病**醒來,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這些天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的安然喜極而泣,偏巧胡炎推門進來,留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得對周寧擠眉弄眼。周寧心領神會,摸著安然的長發,柔聲安慰道:“親愛的,我這不是沒事兒嗎?別哭了,一切都過去了。嗯,那個……你肯定累壞了,先去休息下吧,我跟老胡聊點事兒……”

安然抬頭就看見了門口笑得賤兮兮的胡炎,氣不打一處來,說道:“老胡,你要再敢把周寧往坑裏帶,我饒不了你!”

“冤枉啊嫂子,這次真不賴我啊!”胡炎不禁苦笑。

聽到胡炎連稱呼都改了,安然臉微微一紅,幫周寧蓋好被子,便快步走出了病房。

“老周你好福氣啊,可沒人這麽關心我。”胡炎樂道。

“你不有你的曆史研究嘛!”周寧雖然剛剛蘇醒,但精神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明媚的陽光照進病房,兩人又聊了會兒天。三天前那場生死搏殺,已經恍若隔世。周寧最後一擊終於將血滴子的長藤砍斷,前來接應的同事剛好趕到,和胡炎一起將周寧送往醫院。事後的檢驗發現血滴子的涎液中含有強效神經毒素,好在咬傷周寧的血滴子還未長成紅色,它的涎液中還沒有用以繁殖的孢子,加上送醫及時,周寧總算保住了一條命。

“孫偉和血滴子怎麽樣了?”周寧問道。

“放心吧,已經有特派的專家組介入了,我會作為其中一員參與整個研究。你那一槍擊中了孫偉的心髒,血滴子一死,他也活不了了。對他來說,這未嚐不是解脫。”胡炎答道。

“你們有沒有研究出來血滴子到底是什麽?”周寧又問道。

“怎麽說呢,血滴子既不是植物,也不是動物,是介於兩者之間的某種黏菌聚合體。說得通俗些,它就是民間傳說中的肉靈芝,也就是太歲的一種。至於它到底是某種遠古生物孑遺還是偶然變異產生,這個目前還不清楚。不過通過解剖,我們又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胡炎接著說道。

“還有其他發現?”這血滴子,居然包含了如此之多的未解之謎。

“在血滴子上,我們發現了類似於腦細胞的組織結構。那支骨笛,能吹出一定頻率的次聲波,血滴子之所以會受其影響,是因為它的腦組織比我們人類更複雜,對次聲波更加敏感。”

“你是說血滴子可能也有智慧,甚至不亞於人類?!”周寧驚道。

“個人猜測而已,專家組裏也隻有我這樣認為。不過這倒可以解釋血滴子對雍正的反噬,畢竟任何一種智慧生物,都不會甘心被馴化的。”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周寧自言自語道。

“是啊,都過去了。”胡炎推開窗戶,窗外一片鳥語花香。但他心裏隱隱有一絲不安,人類自以為對這個世界了如指掌,殊不知,人類已知的物種,可能隻占地球物種總數的十萬分之一,那些未知的、神秘的生命,或許就潛藏在我們身邊。

本文為《銀河邊緣》中文版專發篇目。